钮 震
(贵州大学 艺术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2)
当今谈 “教育”往往多指学院教育,而纵观古今中外的教育,其实,更丰富,更多元,更繁复。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对教育一词有着不同的解读,很难明细地说清,但不管是什么方式面对教育,“传承”应该是至关重要的法门。看似风平浪静的艺术教育,一直以来都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和挑战,面对教育的目的,往往是模糊不清。在现代艺术教育表象下我们多感知到精神境界的糜下。要唤醒认知正觉,回归是一把钥匙。在儒家教学观的精神范本中我们能否找到启示,这应是当下学院教育值得重视的。
一个民族的灵魂在文化,文化的传承靠教育,这是个大命题。现在我们看待和讨论艺术就往往没有从文化层面去思考,更多的是在创新或创意上下功夫,找突破,这种没有文化传承精神的创新是肤浅的,表面的。要想解开诸多艺术问题,可能还要从历史和文化上做一些探讨,从学院的教书育人开始。身为中国人,历史给我们带来过辉煌,也带来过伤痛,这种双重性一直缠绕着每个人的内心,自信与自悲、坚守与放弃、肯定与否定多少让我们的脚步有些迟疑,但继承与发展的规律在文化的进程中从来未曾停止,这样的香火传承才没有让我们的民族文化断流,还保留着文化面貌的独立。在我们的文化命脉中,儒家的教育长期影响着民族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孔子的言行和所传授的六艺之学,以及“仁”学思想让中国的文学艺术一直不断地在自我完善中发展,创造了无数的大师和巨作。然而在改革开放后,国门全面的打开,西方的新技术,新思潮的涌入,让我们在面对强大的另一种文明时,表现出的是无助与彷徨,在努力溶入世界的打拼中渐渐遗忘了记忆,正如陈丹青所言“中国人从未像今天这样急于忘记过去,民众正在迎来期待太久的新生活,不必追问新生活的形貌应该是怎样的,只要是新生活就好”。现在我们身边的艺术家为什么创造不出有深度、有内涵的作品,正源于这种新实用主义,它带来的危害正慢慢地显现,人们可以不要道德,不讲修养,不追求对错,厚重的历史在利益面前变得渺小,整个社会在物质化的发展中失去了原有的精神。在这种大背景下,要想把教育的重要位置找回、回到一个常态是件漫长而艰巨的工作,然而这个工作又一定要做,我们这一代人应做,下一代人还应接着做,这样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艺术才望有“生”的希望。
艺术的发展离不开艺术教育。怎样面对艺术教育,这是一个即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 “艺术教育是采用艺术性的教学方法,向受教育者施加以艺术为内容,使受教育者具备基本的艺术审美素养。”审美素养又如何来判断?从我国目前的学院教育来看,在内容和方式上还是多以技术的训练为主体,通过形象的教学,很好地拓宽了受教育者的表达能力,丰满了想象的翅膀。这依就还是技术层面,离艺术教育的最终目的是有差距的。
艺术离不开技术,但技术、技能知识也只是通向艺术表达和艺术创造的物质手段,绝不完全是艺术本身。如何定位艺术教育,这正是需要我们来探讨的。艺术教育有别于一般的学科教育,它有其特殊性。当今的学院教育同传统的教授方式在形式和内容上已有区别,功过是非,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语)。“惑”是什么?这是一个大的空间,要解决的问题太多。对于技术、天赋、灵感这些元素,我们能否看到哲学的、人文历史的、道德修养的成份。这是一个综合而复杂的学科,需要立体的思维。艺术教育不等同于科研,对错分明。对待艺术,由于形式、风格的不同,有时是可见的形态,有时是不可见的感觉。那种传之以心,受之以意的方式,更是让我们在解释上增加了难度。艺术教育的发展是同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历史紧密相连的。从二十世纪初蔡元培先生的“美育教育”开始,中国的现代艺术教育就有了启蒙。当时的知识分子为了改变中国的落后,开始了全面向西方文明追逐的征程,掀起了新文化运动。把经济的落后归结到文化的落后,提出要打倒旧道德、建立新道德,推翻旧文化、建立新文化,这就使中国人由传统文化形态迈向现代文化形态的进程走出了关键的一步。由于舶来的电影、话剧、油画、芭蕾、交响乐的出现,增加了新的艺术表现形式。同中国传统的美学和哲学不同,这些新艺术门类在形式和内容上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艺术语言和艺术表达,对推动中国的文化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20世纪80年代,国门再开。在我们热衷于政治运动时,西方世界却又前迈了一步,看到差距,在落后恐慌心态中实现现代化成了中国人急切的目标。提到现代,势必又要和西方文化联系在一起,再次学习西方文化和科学技术,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70年后的突出现象。世纪初的中西文化碰撞又无法回避地出现在了中国。在匆忙接受消化西方的种种思潮中,西方的价值观和意识符号也通过文化传媒机器强制性地灌输到经济落后的中国,全盘地接受,也使自己的固有文化传统面临威胁,意识形态受到渗透和改型。时代的进步注定是要通过文化的进步体现。在以西方文化作为时尚的“主流活语”框架中,看似热闹,但依然没能让中国走出文化苦海,作品的浮躁、虚弱,表面并没有因创新而解脱,从中华文明的历史来看,艺术水准和修养整体的低下,不能不让我们冷静地思索。而对“传统”,一直是个心结。似乎传统就是落后,西方思潮就是先进的代名词,这是一种心态,是狭隘的自卑表现。看一看世界的每一个国家,没有哪个是对本民族的文化和传统丢弃的,从博物馆到城市建筑,从节日庆典到生活方式,处处散发出故有文化的光采。在意大利、在西班牙、在非洲、在亚洲,每一个充满现代的城市中都有对传统的尊重和敬畏。文化不能失去自我,先进与落后不是衡量文化好坏的标准,这是一个真理。民族要复兴,文化首先要复兴,文化要复兴,教育首先要复兴,要唤起艺术的自觉,就必须从艺术教育开始,对所遇见的问题,从理论上去作一个研讨。在西方“教育”意味着教养和艺术修养,这点同中国传统教育的思想是契合的。正如蔡元培所说:“教育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现世的幸福,而是为了达到那个“不可名言”,如果“不得不强为之名”则“或谓之道”,或谓之太极。”对大学的作用,他在1918年明确指出:“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对教育有如此之高度,可贵可敬。
从学院教育来看,只传授知识显然是不够的,知识不能取代文化,如果不能在人文精神、哲学思想上进行思考,就无法提高学术水平。教育跟不上,一切都无从谈起,教育的对象是人,行使教育的也是人,因此,“人”是主体,它是艺术发展的原动力。19世纪初瑞士的大教育家培斯塔洛奇(JohannH.Pestalozzi)在其《教育之实验》中就说:“所有的教师,不但要负起学生学些什么的责任,而且也要对他的学生将来成为怎样的人负责。”这种责任就是教育的根本。如果教育没有一个很好的延续、一个好的传统,整个社会都将受影响,出问题。近些年来,各种艺术性学院的滥办,艺术生源的扩招,已致危害,学习艺术已等同于“低门坎”。在校学习技能多不能达到求精,又很少在劳心、劳力上多付出,对艺术理论、思想更是不会主动探究,整体都处在无知、无法的状态。在学习西方优秀艺术的同时,往往在艺术创造上也缺少原创性,过多的模仿已致思维萎缩,这一切的根源是教育体制,应试教育让我们失去了原有的活力,从独立思考能力、道德水准的建立,显现出的是愚钝和低下。怎样找回一个健全的教育,是我们面临的课题。中国文化一直具有其智慧,如果能从东方式的智慧中找到解决问题的补救办法,对教育是好事。
要根本改变现状,必须从教育的方法上入手,说到方法,儒家的“教学论”是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它象一付良药,让迷失方向的教育重新拾起了“记忆”,这种记忆是经过时间考验的,是做人的“道”。科学地运用方法,是教育的关键,艺术教育也不能脱离这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教育思想就会有什么样的教学结果,在当今这个缺少人文精神和教育思想的艺术教育大背景下,回到起点是不错的选择。下面将对儒家的教学观做一个简单论述,以便温故而知新。
教学具有双面性,除了老师教,还要学生懂得怎样学,由此“教学”才成立。儒家注重“学”,孔子在《论语》中开宗明义地说:“学而时习之,”这个“学”就是教学过程的开始。他说过“吾尝终日不食,终日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他认为知识是思考和创作的基础。荀况更是强调“强学”、“积学”,对此《中庸》总结为“博学之。”
对于学习,孔子很看重“思。”它有一句名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学知识而不用思考,就会迷惑而无收获。这种学思结合的辨证观点是很有价值的。其中“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更是对学习的方法作了要求,意思是:不问则已,要问就问个清楚,真正有所认识,否则决不罢休;不思则已,要思就要有所收获,得到一定的结果,否则决不停止,不辨则已,要辨就要辨得明白,否则决不搁置下来。同时儒家在训练学生思维能力时,提倡“有疑”,认为“疑”可以促进积极的思维活动。张载认为学习必须有疑问。朱熹更是提倡“疑”。在王夫之《读四书大全》中,他说:“信者以坚其志,疑者亦足以研其微。”“疑”与“信”是相反相成的,这种学习的智慧是学问重要手段。
在“教”的方面,儒家注重启发式教学,其中《学记》说:“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喻”可译作诱导,引导开导、强调不要把道理明显地讲出来,就可以使学生去独立思考,去求得其余的道理,这种诱导就是启发,“易”是培养,创造独立思考的心理状态,是很好的教学要求。《学记》认为必须善于多方诱导启发的人,才能当教师。在“记问之学,不足以为师。必也其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之而不知,虽舍之可也。”这段话也是说只记诵一些知识以应付学生提问的人,是不足以当教师的,教师必须具有丰富知识,对学生提出的问题才能给以有启发意义的解答。在教学中,强调循序渐进和因材施教,对此,孟轲有段话是“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 (《孟子·尽心上》)
在整个儒家教学中,也强调学习态度,孔子教人“学而不厌,”苟子教人“锲而不舍”,朱熹教人要“勇猛奋发,沉船破釜”。儒家常用“切磋琢磨”来说明在学习上刻苦努力的必要性。对学风讲尊师,也讲“取友”,“独学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从儒家关于教与学的论述可以看出,教育方法和手段的重要,它是通往学问的基础。但最终儒家追求的教育目标是什么?这是关键。《大学》里有“格物、致和、诚意、正心、修身”,孔子也说“修已以安人,”“修已以安百姓,”从中不难看出,教育是将教育个人与社会连贯起来,教育的目标不是为了自己自私自利,不是为升官发财,受教育的“人”格外感觉到的一种责任、人格。由此看来,所有的教育,包括艺术教育,最后还是要回归到知识分子的层面,知识分子最终的社会使命是充当“社会的良心”,由于知识分子对道德和学术人格的重视,也应怀着一种庄严的责任感,使命感,是文化价值的护卫者。
结 语
今天的艺术教育,出现许多复杂的情况,从专业上看,有西洋的、有东方的、有传统的、有现代的、在不同种类的专业背后,也看到各种艺术因素的承接、冲突、嬗变、融汇,构成现今艺术教育状态。在意识形态上往往受制于西方的思潮和主义,我们不能独立、自信、智慧地面对艺术,在如此心性下艺术教育自然不会健康,独立的审美和价值理念,是艺术教育传播者的担当,失去独立的文化特性,也就失去了文化个性魅力,同时对校风、学风和道德品质的重塑,是艺术境界和格调完成的重要补充。
邓小平同志曾经指出:“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母亲。一切进步文艺工作者的艺术生命,就在于他们同人民之间的血肉联系。忘记、忽略或者是割断这种联系,艺术生命就会枯竭。[7]艺术的健康发展离不开艺术教育,全面的艺术教育对社会对个人都极其重要。今天我们再用陈寅恪“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也不为过时,对于学术和文化的尊重,进而对于学术道德和知识分子的人格的倡导,整个艺术教育界如能有此风尚,自然不怕不出人才,中国不出大师。艺术需要创新,但艺术更需要继承,没有传承的一切形式终究是无源之水,在完成学习各类技艺的同时,再次对人格重建和意识形态反思,这将是经过半个世纪文化动荡期的又一次自觉,亦即对文化所包含的理想信念、价值观念、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等意义体系的自知之明。[8]在精神信仰极度空虚的当下,教养、境界、思辨、品格都显得异常的急迫,对此应重新定位视之。
[1] 曾仕强.大学之道[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2.
[2] 费孝通.中国文化的重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7.
[3] 陈寅恪.胡适及其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7.
[4] 白子超.说《论语》[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0;11.
[5] 许倬云.历史与未来:许倬云台大讲演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9.
[6] (古希腊)柏拉图等.曹晚红译.教育的艺术[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3:5.
[7] 苗瑞丹.文化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价值旨归[J].贵州大学学报(社科版),2013(1):55.
[8] 从文化自觉看中国—东盟的文化共生[J].贵州大学学报(社科版),2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