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益民
(1.云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昆明655009;2.安阳师范学院思政部,河南安阳455002)
从早期的“李约瑟之谜”到“钱学森之问”、“钱理群之忧”的提出,再到每年的“诺贝尔奖纠结”(虽然莫言获得了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但是翻看其履历,他的教育更多的是社会教育)。社会各界无不广泛讨论中国的教育“为什么不能培养顶尖人才”的深层次原因。其重要原因之一是缺乏问题意识和创新思维,因而强化问题意识,是培养和造就创新人才的关键。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对具有创新精神和能力人才的需求与日俱增,问题意识的研究受到了更持久的关注。正如温家宝同志曾指出:“一所好的大学,在于有自己独特的灵魂,这就是独立思考、自由的表达。”
何谓问题意识?问题是思维的起点,是人类不断进步的不竭动力。爱因斯坦的“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胡适的“少谈一点主义,多谈一些问题”,似已成了问题意识的经典论断。学界较为认同的一个观点即为安徽师范大学姚本先教授提出的:问题意识更多的是指学生在认知活动中意识到一些难以解决的、疑虑的实际问题或理论问题时产生的一种怀疑、困惑、焦虑、探究的心理状态。“问题意识”有助于激活个体的创造力和想像力,是创新的生长点,它在学生的思维发展和认知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在人文社科领域,问题意识被看成是一种洞察古今的批判精神和忧患意识,或者诠释为意义理解的阻尼,弥补文化环境认识的缺位,联通被阻隔的理论路径,重构对文本意义理解的诉求。
问题意识的培养旨在促进创造性人才成长。首先,大学尤其研究生阶段教育的目的不仅是给学生传授更高深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培养学生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培养学生的求异精神和批判精神,将其逐步内化为学生的一种基本素质,并自觉地运用于学生的学习与创造性活动之中。其次,问题意识的培养,从小的方面看,关乎学生个人未来的发展;从大的方面看,关乎国家创新人才队伍的建设。“钱学森之问”的解答,某种程度上可从研究生问题意识培养机制的健全与否上进行反思。因此,在知识经济时代,培养学生的创造性和问题意识,就显得弥足重要。
就目前而言,问题意识至少包含三个维度:想像力、怀疑精神、批判意识。
首先,想像力的匮乏。当代研究生的思维更多被拘禁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当“自己屋子里的君主”(基尔凯郭尔语)。英国大诗人雪莱曾说过:“想像是有益于心灵的伟大乐器!”拿破仑也曾经说过“人类受制于自己的想像”。无有想像力何以有创造力。思考想法的单向度,思考渠道的被封堵,是当下研究生想像力匮乏的现实状态。想像力是一种激情,是一种天马行空的灵感,是各种稀奇古怪想法的涌动,是牛顿在苹果树下的冥思苦想后的顿悟。想像力的匮乏集中表征在校园活动的“千面一孔”,研究生社团组织的“整齐划一”,期末考卷答案的“千篇一律”。三百多年前伽利略曾豪言谈到:给我空间、时间及对数,我可以创造一个宇宙。当下研究生的思考领域里,太缺少这种放肆和不逊的声音。多一点这种异端的想像,或者就是我们民族的创新源泉所在。
其次,怀疑精神的萎缩。放眼当下高校,还有多少莘莘学子敢于有挑战权威的勇气,估计连基本的想法都消失殆尽,甘心称臣于学术的权威。最可怕的莫过于对教材的盲目信仰和对于学者理论观点的唯唯诺诺。教“者”更多是“照着讲”而无“接着讲”,更多依附于教材,无思想之讲义;学“者”更多是顺从熟记,而无质疑考证之精神。正如梁启超所言:学问之最大障碍物,莫过于盲目的信仰。清代经学名家阎百诗,一生著述不多,让他成为一流学者,在于其著作《古文尚书疏证》。千百年来,上从帝王、学者,下至乡野民夫,无人敢于质疑,唯有他是第一个昌言攻击《尚书》真伪的学者,且历一生之时光考证,这种对学术的怀疑精神实在可贵。
第三,批判意识的淡薄。批判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对真理科学无畏探索的精神,是一种担当和负责。北宋著名理学家张载倡导“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背后就蕴含着强烈的批判创新意识,豪情万丈的学者担当,其精神感召力之强盛,近千年来绵延不绝。菁菁校园,现如今还有多少豪情所在?当课上不想提问、不愿提问、不敢提问成为了常态化后,国家之振兴富强岂不成了奢谈?当莘莘学子是通过抄袭拼凑加工而成毕业论文,是通过批量包装所谓学术成果而申报各种课题、奖项之时,那么社会主义特色事业接班人的历史使命岂不成了时代符号。
与西方文化背景的迥异。在中国传统“天人合一”教学哲学思想的指引下,几千年来我们的教育更多体现在德性重于知性,价值统领事实。教育内容以人文知识体系为主,自然科学居于次要位置。同时在教育中,强调人性向先验“仁义道德”的回归,侧重反思、内省和“求诸己”,无形中压抑了个体主体性的张扬,整个教育过程是一种单向度“自我限制”的轨道。中国传统文化中强调群体,个人主体意识的萌发受到压抑和遮蔽,自我的独立性被消解。而西方的教育更多建立在对外部世界认识的基础上,自我意识的高扬、自我中心超强是其显著特点。
当前“师道尊严”思想还根深蒂固,一定程度遏制了学生问题意识的培养。课堂上,导师是教学和课堂的中心,对于学术及相关资源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一定程度上收割了研究生的创新根基,师生学术对话交流的渠道不畅,主体性平等对话机制无法建立。在日常学术研究中,研究生往往依附于导师的学术思想体系,思考的边界局限在导师的思想框架中,很难出现较大的逾越,学术近亲繁殖现象严重。
应试教育的兴盛,压抑了大学生的好奇心和想像力。当下的教育培养模式是受高考指挥棒的指挥,所有的人才培养与考试升学紧密相联。个人的思考空间让位于知识数量的比拼。学生们无暇顾及知识的来龙去脉,学习过程中的“问题意识”,对一些具有反思价值问题的处理,更多通过强力记忆、生吞活剥粗鲁地解决。高考“解放”后,这种生态教育环境下走出来的莘莘学子必然会带来思考上的消化不良。研究是研究生学习最大的特色,是培养创新教育的第一要义。而在整个研究生教育培养中会“问”、善“问”和敢“问”的研究生还有几何?
现有的人才评价体制,更多是以学习成绩高低论英雄。现有研究生的评优、评奖,依托的都是学业成绩和科研论文的数量,成绩高的优先考虑,成绩低的机会渺茫。这就导致很多研究生大学期间都是围绕提升成绩展开,围绕专业教师转,转的不是因为学术问题的争鸣,而是谋得情感筹码而获取加分可能。“思维是从疑问和惊奇开始。”问题是学习的纽带,它贯穿于整个学习的过程,善于提出问题是学生自主学习与主动探求知识的生动表现。反观现实,对研究生创造性、批判性思维的训练还尚未走上一条系统科学之路。
现实生活压力对创新能力的消解。一方面,成熟的市场经济对当下研究生生活的影响愈来愈深远。在世俗环境下,莘莘学子们又怎能耐得住寂寞,虔诚修行。每个人都尝试着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实现华丽转身,分得一杯羹。一入校,就要思考毕业之事,混毕业自然成为了当今研究生心态的最好写照。反而潜心学术研究,醉心理论思考的研究生成为了异类。另一方面,当下高校对研究生的经济资助难以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虽有各种科研支持、各类奖学金的存在,但相对于数量庞大的研究生群体,则杯水车薪。一般意义上,窘迫的生活处境,是不可能导致创新思维的。
激发学生的学习主体性,培养学生的学“问”意识。在当下的教育语境中,不管承认与否,整个社会对于创新能力的认同度是非常高的。研究生教育是中国教育的最高阶段,社会对其创新能力的要求更为苛刻。传统视域下的思维习惯必须改观,对问题的探究不能倡导“中庸”,要敢于对问题提出质疑,要树立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理念。对问题的探究更不能盲目崇拜权威主流,要尝试将权威的解读视为对问题处理的一种更具说服力的方法,而不是对问题处理的终结。现实中,如果从问题意识的视角,我们认真梳理中国传统文化这个宝库,会发现每一理论的千年嬗变并不是一湾潭水,更多是显现出了多元思维智慧的较力。如人性善恶之辩,贯穿儒家思想发展至今。肇始于孔子历经百家争鸣,观点迭起,喧嚣一时,后经历代大儒穷其一生,究其之理,至今问题未解。但每家自成一言,自圆其说。如此而言,传统文化的内在超越之特性,规约的更多是道德领域,侧于心性修养,而非对事物发展探究的桎梏。
如果非要对禁锢了学生思考空间的缘由作以探寻的话,成长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土壤上的,为家国一体的君主专制服务的儒家伦理道德观,可能要先挨上板子。传统的师生关系,奉行“师徒如父子”,是一种以血缘、宗法、等级等儒家伦理道德关系来界定之血缘关系。在这样的教育伦理关系中,教师的话是“圣经”,教师的地位具有了神性,不可动摇的,“师”显现出了权威、不容置疑的特性。在整个知识的传授中,“教”是“上所施,下所效也”。学生在对知识的接受上是没有话语权的,既有知识的专断性原因,更多是在特定伦理关系下,对教师地位的忤逆触犯到了伦理关系的金字塔。历经千年,中国虽有五四新文化运动、文革的批孔,但是教师的地位似乎并未因此而出现根本的转变,师生伦理关系的固化,如同血液一样,成为了“活”的传统在代际间传递。市场经济下对个体平等、自由地位的推崇,与“活”着的传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碰撞。新时期下重新建构新型的师生关系已经成为了应然的选择。回归到对研究生的话题上,这种师生关系的重构似乎更为迫切。研究是研究生学习最大的特色,是创新教育的第一要义。教师的角色应该从一味注重传授改为引发思考,从一味维护权威尊严改为推崇质疑反思。在师与生之间架构起“主体间际”的和谐关系。美国教育学家多尔所倡导的“平等中的首席”似乎应该成为当下研究生培养过程中教师地位演变的新转向。
在现实的研究生考核评价机制中,首先要遵循客观性原则。教师要持有公平之心,尊重是一种情感上的平等,是“视生如子”一视同仁的人文情怀。操作层面上,教师要摒除掉个人情感对学生的偏见,情感的介入会干扰到对学生全面性评价的客观性,影响到对学生教育实效性的评估上。同时,要遵循多元化原则。美国哈佛大学心理学家加德纳(H.Gardner)的多元智能理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评价视角。该理论依托于对人类大脑、人类的发展和进化等实证资料的分析基础上,创造性提出了人类智能多样性和个性化的科学理论和认识基础。在当前中国大力倡导培养创新人才的背景下,借鉴该理论,有一定的现实意义。评价中的多元化原则,不是理论上的按图索骥,而是要实现对研究生不同能力的充分认可。要规避掉传统一元化智能观的评价尺度,实现向多元智能评价上的超越。既要有对学术上有精深造诣学生的激励机制,也要有对其他智能方面有卓越表现的评估方案。研究生教育是中国教育的最高阶段,他们的现实出路更多呈现出向社会上层流动的趋势。如真能实现其评价的多元化,实现该群体各自优势智能的充分展示,其现实意义之大可想而知。
必须变革长期以来应试教育体制下形成的成绩是考核学生的唯一工具的片面认识。在研究生教育中如还坚持此法,势必禁锢研究生的创新能力、主动思考力的发展。在研究生教育过程中,课堂定位尽可能实现从“class”到“seminar”的转变。探究式教学应纳入教师教学活动中去,“问题探究式教学”把问题分为三种基本类型:呈现型、发现型和创造型。这一过程实际是就是持续发现问题、分析问题、最后解决问题的路径。教师通过创设适宜的教学情景,这个场景应该是一个学生可以自由进行交流碰撞,允许不同的声音产生共振的平台教师进而作必要的知识引发,充分将学生的问题意识调动起来;随后让学生对衍生出来的问题作深入思考和探究;最后让每个学生充分讨论酝酿,针对探究的方案,做出自圆其说的处理。学生氛围培养的归旨不是对创新成果的急功近利,而应是对理性价值的充分尊重。任何重大学术成果产生前,并没有预先建立起功利性的技术前提假设。探寻之人都是在面对事物矛盾联系的困惑时,展现出来的孜孜不倦的强烈的问题心理。而这些正是我们当下研究生教育中必须培育的健康学术心理。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安德鲁·怀尔斯(Andrew Wiles)八年默默无闻,没出一篇文章,最终攻克费马大定理这一困扰世界数学界长达360年的难题的典型事例,或许更能引发我们的深层思考。
沃森和克里克是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者,那一年沃森23岁,是肯德鲁教授的博士后;克里克35岁,是佩鲁茨的博士研究生。如果没有卡文迪什实验室和他们的导师的坚定支持,为他们持续开展研究提供充足的科研资助。这项与相对论、量子论、地球板块理论、宇宙大爆炸理论一同被公认为20世纪最伟大的科学成就可能与人类就要失之交臂了。在历史上,科学的创新能力在有足够的剩余资本去支持实验工作的社会中才会繁荣。但从现有的文献分析和现实调研中发现,我国相当一部分高校研究生的科研经费是不足的,由于缺乏相应科研经费的支撑,很多好的设想均无法得到验证。基于此,笔者认为首先应该加大对研究生生活补贴的力度。目前,中国东中西高校由于受到所在省份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研究生生活补贴的额度差距较大。尤以西部最低,这很难满足研究生正常的消费支出,很多研究生为赚取生活费而疲于奔命。研究生生活补贴额度的提升势在必行。其次,加大对研究生科研项目的资助力度。从现有的科研项目来看,科研项目单一、额度太低。根本无法构成对前沿问题研究的深度挖掘。一定程度上科研项目经费沦为了研究生的变相生活补贴。唯有多元立项、全校遴选重点课题,不惜重金,形成示范效应,必能扭转当下研究生科研项目鸡肋的尴尬现实。最后,加大对研究生科研交流的资助力度。思想是需要交流和碰撞的,要保持对问题意识的强烈敏感度,必须与所在学科的前沿研究动向保持一定的互动。每年学科所在的年会、论坛、学术征文等,都应拿出专门经费支持优秀研究生广泛参与、积极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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