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洪
(江苏师范大学教务处,江苏徐州 221116)
譬论的定型
——以《说苑》为例
陈 洪
(江苏师范大学教务处,江苏徐州 221116)
早期小说;譬论;《说苑》;故事论议
中国早期小说最重要的特征是“譬论”,即譬喻故事加论议。“譬论”约形成于战国中晚期,以《晏子春秋》、《韩非子》、《吕氏春秋》等为代表;中经《韩诗外传》以故事说诗,“譬论”定型于汉代,以《说苑》为代表。《说苑》之“譬论”大致有四种形态:(1)一个譬喻故事+论议;(2)一个譬喻故事论议;(3)一段带有情境的对话+间接论议(篇首论、章论);(4)一个譬喻故事+间接论议(篇首论、章论)。其中,前两种是其基本形态,后两种是其变化形态。
中国早期小说又称古小说,其最重要的特征是桓谭所谓的“譬论”,即譬喻故事加论议[1]。关于“譬论”的形成,笔者已有另文讨论。本文拟以《说苑》为标本,再剖析其中“譬论”的具体形态,以便清晰地了解古小说的生成。
屈守元概括《说苑》之特点最为精当。“它是刘向校书时根据皇家所藏和民间流行的书册资料加以选择、整理的具有故事性、多为对话体的杂著的类编”;虽入《汉志》子部儒家类,但其内容却近乎“杂家和小说家”;体例上广搜博采,“以类相从”,像是“类书”;形式上大多“具有一定的故事性”[2]。这里主要讨论故事性与论议性相关的问题。
刘向《序奏》称《说苑》有20篇784章,今本存20篇734章[3],有所散佚。其故事形式大致有三类。一类是比较普遍的对话体,又可细分为带情境的对话、纯对话和含有情节的对话三种。其一,带有情境的对话:
师经鼓琴,魏文侯起舞,赋曰:“使我言而无见违。”师经援琴而撞文侯,不中,中旒,溃之。文侯顾谓左右曰:“为人臣而撞其君,其罪如何?”左右曰:“罪当烹。”提师经下堂一等,师经曰:“臣可一言而死乎?”文侯曰:“可。”师经曰:“昔尧、舜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不违;桀、纣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违之;臣撞桀、纣,非撞吾君也。”文侯曰:“释之!是寡人之过也。悬琴于城门,以为寡人符,不补旒,以为寡人戒。”(《君道》)[4]
该故事本事又见《韩非子·难一》、《淮南子·齐俗》,均作晋平公、师旷事,《御览》卷574引《史记》:“师经抚琴,魏文侯耽之起舞,经怒,以琴撞文侯,文侯大怒,经曰:“‘臣撞桀纣之主,不撞尧舜之君。’文侯悦,挂琴于室为戒。”又《御览》卷579引《十二国史》略同《史记》[5]。今本《史记》无此文,盖为佚文,但与《说苑》文本较为接近。比较而言,师经或师旷以琴撞国君的理由都不如《说苑》所谓贤君“唯恐言而人不违”。其二,纯对话:
陈成子谓鸱夷子皮曰:“何与常也?”对曰:“君死吾不死,君亡吾不亡。”陈成子曰:“然。子何以与常?”对曰:“未死去死,未亡去
亡,其有何死亡矣!”(《臣术》)[6]
陈成子,即田成子、田常,齐国权臣,曾为乱,子皮是其死党。《淮南子·氾论训》曰:“故使陈成田常、鸱夷子皮得成其难。”《韩非子·说林上》也载二人事迹。该条向宗鲁谓“未详所出”,赵善诒《说苑疏证》也无注。检阜阳汉简有“陈成子谓鸱夷子皮曰……谓鸱夷子皮”两行残文[7],当为该条所本。其三,含有情节的对话: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师旷曰:“何不炳烛乎?”平公曰:“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师旷曰:“盲臣安敢戏其君乎?臣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平公曰:“善哉!”(《建本》)[8]
向宗鲁谓此本汉初伏生《尚书大传》(见《类聚》卷八十引),又见南朝《金楼子·立言》。
上引三条分别代表了三种情况:其一是以鼓琴、起舞、撞君、提押等为对话的情境,富有故事性;其二属纯粹的对话,如不知二人的身份、关系,则不知所云;其三则因日出、日中、炳烛之喻,以及戏君之责问等而形成有情节(情趣)的对话。从生成的角度说,对话体的最初级形式是单纯的语录,例如《建本》篇云:“子思曰:‘学所以益才也,砺所以致刃也。吾尝幽处而深思,不若学之速;吾尝跂而望,不若登高之博见。故顺风而呼,声不加疾而闻者众;登丘而招,臂不加长,而见者远。故鱼乘于水,鸟乘于风,草木乘于时。’”[9]向注谓此是《子思子》佚文,又广泛见于《大戴礼记·劝学》、《孔丛子·杂训》、《荀子·劝学》、《韩诗外传》卷五、《吕氏春秋·顺说》等。显然,从子思子之语到《荀子》之《劝学》是“语”发展到“论议”的必由路径。沿此路径,则有各式对话体的论议和故事之必然生成。
第二类是各种譬喻性的故事,主要有历史故事、人物轶事、寓言故事、民间故事等。首先看历史故事。《贵德》云:
郑伐宋。宋人将与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焉。及战,曰:“畴昔之羊羹,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华元驰入郑师,宋人败绩。[10]
该条本事见于《左传》宣公二年、《吕氏春秋·察微》、《史记·郑世家》,文本也近似,如《左传》云:“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伐宋。……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11]这个故事采入故事书,《吕氏春秋》以外,又见于阜阳汉简《春秋事语》,残文虽仅“安轼冲入郑师华元”数字[12],也可确证其由来已久。
又《复恩》篇有云:
秦缪公尝出而亡其骏马,自往求之,见人已杀其马,方共食其肉,缪公谓曰:“是吾骏马也。”诸人皆惧而起。缪公曰:“吾闻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人。”即以次饮之酒。杀马者皆惭而去。居三年,晋攻秦缪公,围之,往时食马肉者相谓曰:“可以出死报食马得酒之恩矣。”遂溃围,缪公卒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此德出而福反也。[13]
向注谓该条故事又见于《吕氏春秋·爱士》、《韩诗外传》卷十、《淮南子·氾论》、《史记·秦本纪》,而文字各异。其本事见于《左传》僖公十五年,但无野人食马肉细事,盖《吕氏春秋》、《韩诗外传》等所记传闻异事在先,《史记》掇入史书在后。由此也可见历史故事衍变之一路。
其次看人物轶事故事。《贵德》有云:
景公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闻之,不待请而入见。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为者也?”景公曰:“我采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曰:“吾君有圣王之道矣。”景公曰:“寡人入探爵鷇,鷇弱,故反之,其当圣王之道者何也?”晏子对曰:“君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是长幼也。吾君仁爱,禽兽之加焉,而况于人乎?此圣王之道也。”[14]
该条当抄自《晏子春秋·内篇杂上》,文字也基本相同,唯“爵”作“雀”、无三个“故”字等细微差别。《能改斋漫录》卷十四说:“此与《孟子》所载齐宣王以羊易牛之事同。盖孟子以宣王是心足以王者矣,其说本于《晏子》也。”[15]揭示该故事题旨尤为卓识。果如此说,则对《晏子》的儒家化从孟子就开始了,而不待于《说苑》。又《杂言》记载:
孔子之宋,匡简子将杀阳虎,孔子似之,甲士以围孔子之舍。子路怒,奋戟将下斗。孔子止之曰:“何仁义之不免俗也!夫《诗》、《书》之不习,《礼》、《乐》之不修也,是丘之过也。若似阳虎,则非丘之罪也。命也夫!由歌,予和汝。”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终而甲罢。[16]
该故事又见于《韩诗外传》卷六、《孔子家语·困誓》、《庄子·秋水》、《史记·孔子世家》,也见于八角廊汉简《儒家者言》、阜阳汉墓一号木牍《春秋事语》章题。其中开头,《外传》作“孔子行,简子将杀阳虎”,《庄子》作“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家语》作“孔子之宋,匡人简子以甲士围之”,《史记》作“(孔子)将适陈,过匡……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各家文本均有不同,但阜阳木牍章题作“孔子之匡”,八角廊汉简残文作“之匡间(简)子欲杀阳虎”。有论者认为“之匡”应为故事的原貌,《说苑》的“之宋”很可能是依据“之”前有脱漏的文本而误抄的,《家语》又据《说苑》而误改[17]。
再次说寓言故事。《谈丛》云:
枭逢鸠,鸠曰:“子将安之?”枭曰:“我将东徙。”鸠曰:“何故?”枭曰:“乡人皆恶我鸣,以故东徙。”鸠曰:“子能更鸣可矣;不能更鸣,东徙,犹恶子之声。”[18]
该条故事不详出处,向注以为曹植《令禽恶论》本此文。又《反质》篇云:
卫有五丈夫,俱负缶而入井,灌韭,终日一区。邓析过,下车为教之曰:“为机,重其后,轻其前,命曰桥。终日灌韭百区,不倦。”五丈夫曰:“吾师言曰:‘有机知之巧,必有机知之败。’我非不知也,不欲为也。子其往矣,我一心溉之,不知改已。”邓析去,行数十里,颜色不悦怿,自病。弟子曰:“是何人也?而恨我君,请为君杀之。”邓析曰:“释之。是所谓真人者也,可令守国。”[19]
《能改斋漫录》卷十四、向注以为此似《庄子·天地篇》汉阴丈人事,似可从。唯人物作子贡、孔子等,与此异,《说苑》似另有所本。
最后看民间故事。《贵德》记载:
东海有孝妇,无子,少寡,养其姑甚谨,其姑欲嫁之,终不肯。其姑告邻之人曰:“孝妇养我甚谨,我哀其无子,守寡日久,我老,久累丁壮奈何?”其后,母自经死。母女告吏曰:“孝妇杀我母。”吏捕孝妇,孝妇辞不杀姑,吏欲毒治,孝妇自诬服,具狱以上府。于公以为养姑十年之孝闻,此不杀姑也。太守不听。数争不能得,于是于公辞疾去吏。太守竟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求其故,于公曰:“孝妇不当死,前太守强杀之,咎当在此。”于是杀牛祭孝妇冢,太守以下自至焉,天立大雨,岁丰熟。郡中以此益敬重于公。[20]
此事后又载入《汉书·于定国传》、《搜神记》卷十一,情节基本一致,但《搜神记》结尾又多出一段:“长老传云:‘孝妇名周青。青将死,车载十丈竹竿,以悬五幡。立誓于众曰:“青若有罪,愿杀,血当顺下;青若枉死,血当逆流。”既行刑已,其血青黄,缘幡竹而上极标,又缘幡而下云尔。’”[21]这一记载表明该故事民间久久流传,而又不断衍化,为后来的《窦娥冤》戏剧作了张本。
这个故事发生于西汉中后期。据《汉书》本传,于定国约卒于西汉永光四年(前40),年七十余,与刘向曾同朝;其父于公做狱吏当在汉武帝末年或昭帝时期。故东海孝妇故事应发生在刘向出仕的稍前时代,他很可能是该故事的第一个记录者。顾颉刚、李传江等认为这个传说的原型可以追溯到齐景公时代(前547-前490)的“庶女叫天”故事[22],似乎是个误解。下注录所谓原型故事以便读者比较。
由于《说苑》具有编撰性质,其中编排了很多先秦古籍的资料,所以有许多论者往往用统计的办法来探究其材料来源、编写意图和思想。徐复观曾详细统计了《说苑》和《新序》引用《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韩诗外传》、《淮南子》、《论语》、《春秋》等材料情况,得出了许多富有启发性的见解,例如:
《韩传》几全为两书所吸收。由此可以断言《新序》、《说苑》之作,盖承《韩传》之统叙而有所发展;
《说苑》出“春秋”之名凡二十四。……刘向三传并用,无专经师法之说;
《说苑》引《孟子》者八,引《荀子》者四。这与《韩诗传》引《荀子》者五十四,成一明显的对照。[23]
徐建委则列表统计了《说苑》“事语类”故事的地域和时代分布情况,也得出了一些颇有学术意味的看法,比如:
孔子及其弟子的故事、齐故事、三晋故事、楚故事是《说苑》中收录最多,也是战国秦汉间流传最多的人物故事。……从地理上看,“说”类故事中春秋以后各诸侯国的故事,主要是齐、晋、楚、鲁四地故事;
春秋故事是这类故事的主体,尤其春秋末战国初的故事为多。……这些故事的主要人物往往是晏婴、叔向、赵简子、智伯等卿大夫,最先的记录者很可能就是这些卿大夫的家史(或侍史)。[24]
姚娟的统计更细致,将互见文献分为本事互见和文本互见两类,认为“本事互见就是文献的主题、故事类型甚至情节同时出现于两书或两书以上,文本互见是指二文文字相同(除流传中出现的讹误),属于同一文本系统的文献”[25]。她据此法统计的情况是:《说苑》与《左传》、《国语》、《战国策》、《史记》等史书互见文献者分别是38章、20章、17章、54章,但其中文本互见者却分别是8章、13章、25章(含《谈丛》的6章》)[26]。这意味着《说苑》中涉及到史书有记载的历史故事约120章,但真正引用史书文字的却不多,对《战国策》几乎没有引用,对《史记》的引用较多。这应当与《说苑》的叙事方式与《国语》、《史记》比较接近,而与《左传》、《战国策》的叙事方式有较大差别。《说苑》故事具有情节完整、情节集中、多有评语而赋予故事意义等特点,而《国语》以外的史书多无此特点。
《说苑》里与子书相关的故事很多。据姚娟统计,其与《韩诗外传》、《晏子春秋》、《吕氏春秋》、《韩非子》、《淮南子》文本互见者,分别为44章、40章、23章、9章、7章;另外,与《孔子家语》、八角廊汉简《儒家者言》、阜阳一与二号木牍、汉简《说类杂事》等文本互见者分别是103条、16章、33章、30条[27]。这表明,《韩诗外传》、《晏子春秋》、《吕氏春秋》、《孔子家语》四书与《说苑》以及《新序》的关系极为密切,多有传承关系;也就是说,《说苑》与这四部子书互见的文献在文字上极为相近,存在着因承关系。特别是《韩诗外传》、《晏子春秋》,其中的主要故事都被《说苑》或《新序》吸纳进去了;《说苑》中涉及孔子的故事绝大部分被《孔子家语》采用了。在《说苑》人物轶事故事中,孔子及其门徒的故事、晏子的故事占有绝对大的分量,盖与儒家学派的文化传播有关,出土文献《儒家者言》、《说类杂事》等已经清楚地显示出这种传播的轨迹。
以上三位论者的统计情况可以说明,《说苑》里的历史故事数量应当最多,除史书120条以外,子书中的故事多是被改造了的历史故事,推算起来至少有200条,故其总数不下于300条。其次数量多的是人物轶事故事,与前者互有交叉。
至于《说苑》的寓言故事,陈蒲清统计有423则。这个统计标准可能比较宽,这从其对寓言的定义可以看出[28]。比如陈蒲清列入《说苑》故事总目的“子石子不学诗”条曰:“子贡问子石:‘子不学《诗》乎?’子石曰:‘吾暇乎哉?父母求吾孝,兄弟求吾悌,朋友求吾信。吾暇乎哉?’子贡曰:‘请投吾《诗》,以学于子。’”[29]没有所谓故事情节、更没有形象比喻以及寄托,故不太像寓言。其实严格地来说,《说苑》中的寓言故事至多300条,陈氏所列中许多对话性的故事多可以删除。
《说苑》中的民间故事可能不少,只是不太容易从500多则故事里区分出来。一来是因为先秦的民间故事经过多种古籍的记载,减弱了其民间固有的色泽;二来《说苑》所录16条汉代事情,除上引东海孝妇故事,多无民间传说。故寻找民间故事,还需从《说苑》所录先秦旧典中去寻找。例如《理政》云:
古之鲁俗,涂里之闾,罗门之罗,收门之鱼[30],独得于礼,是以孔子善之。夫涂里之闾,富家为贫者出;罗门之罗,有亲者取多,无亲者取少;收门之渔,有亲者取巨,无亲者取小。
此条不详所出。向校证引《荀子·儒效》:“(孔子)居于阙党,阙党之子弟罔不分(‘罔不’即‘網罘’),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31]此盖为该风俗传说之张本。《新序·杂事》一、五记载亦同,“罔不”分别作“畋渔”、“罔罟”,解作打猎、捕鱼,故“罗”也当解作罗网。又《正谏》曰:
吴王欲从民饮酒,伍子胥谏曰:“不可。昔白龙下清泠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白龙上诉天帝。天帝曰:‘当是之时,若安置而形?’白龙对曰:‘我下清泠之渊,化为鱼。’天帝曰:‘鱼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夫白龙,天帝贵畜也,豫且,宋国贱臣也,白龙不化,豫且不射。今弃万乘之位,而从布衣之士饮酒,臣恐其有豫且之患矣。”王乃止。[32]
向校证颇详,指出此故事出自《庄子·外物》:“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窥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予为清江使河泊之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圆五尺。’……”[33]《史记·龟策传》所载略同,作“豫且”。又《楚辞·天问》“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滨”句,王逸注:“传曰:河伯化为白龙,游于水旁,羿见射之,眇其左目。河伯上诉天帝,曰:为我杀羿。天帝曰:尔何故得见射?河伯曰:我时化为白龙出游。天帝曰:使汝深守神灵,羿何从得犯汝?今为虫兽,当为人所射,固其宜也。羿何罪欤?”[34]又张衡《东京赋》云“白龙鱼服,见困豫且”,也咏此事。《吴越春秋》则又作吴王夫差便服出宫,欲观孔子,被人所伤,欲发兵杀人,伍子胥用此白龙化作鲤鱼而被豫且射中的故事劝阻。看来这个故事流传已久,由神话而仙话,再由仙话而民间传说,故情节、人物多有衍变也不难理解。
其他如“鲁人善织屦”(《反质》)、“使狗国从狗门入”(《奉使》)、“土偶与木梗”(《正谏》)等,盖也如此,此不详论。
《说苑》之故事大抵如上,那么,其论议之情况又如何?从内容上说,刘向是把《说苑》、《新序》和《列女传》等著述当作谏书来编撰的,正如《汉书》本传所说:
向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逾礼制。向以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以戒天子。及采传记行事,著《新序》、《说苑》
凡五十篇奏之。数上疏言得失,陈法戒。[35]
出于这种编撰目的和他个人的政治遭遇,其《说苑》将关注的目光聚焦在现实和理想政治上、“以士为中心的各种问题”上[36],是所必然。
大致说来,《说苑》之论议有三种基本形式。其一是“篇首论”,即在每篇第一章总论某一论题(唯第一篇例外),以解释篇题并统领以下各章的故事及论议。例如卷三《建本》第1章云:
孔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夫本不正者末必倚,始不盛者终必衰。《诗》云:“原隰既平,泉流既清。”本立而道生。《春秋》之义,有正春者无乱秋,有正君者无危国。《易》曰:“建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故君子贵建本而重立始。[37]
此首立“贵建本而重立始”之大义,以下第2章“言国君必慎始也”,第3章“行身有六本,本立焉,然后为君子”,第4章“君以臣为本,臣以君为本,父以子为本,子以父为本,弃其本,荣华槁矣”等论议,即分别阐发‘立始’、‘建本’之义。第7章、第8章则以故事譬论孝之本:
曾子芸瓜而误斩其根。曾皙怒,援大杖击之。曾子仆地,有顷,乃苏,蹶然而起,进曰:“曩者,参得罪于大人,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退屏鼓琴而歌,欲令曾皙听其歌声,令知其平也。……孔子曰:“汝不闻瞽叟有子名曰舜?舜之事父也,索而使之,未尝不在侧,求而杀之,未尝可得,小箠则待,大箠则走,以逃暴怒也。今子委身以待暴怒,立体而不去,杀身以陷父不义,不孝孰是大乎?汝非天子之民邪?杀天子之民罪奚如?”
伯俞有过,其母笞之,泣。其母曰:“他日笞子,未尝见泣,今泣,何也?”对曰:“他日俞得罪,笞尝痛,今母之力衰不能使痛,是以泣。”[38]
前者又见《韩诗外传》卷八、《家语·六本》、八角廊汉简《儒家者言》。五代丘光庭《兼明书》卷三引《孟子》曰:“曾子之事父也,训之以小杖则受,谕之以大杖则走者,恐亏其体,非孝之道。常锄瓜,误伤蔓,乃以大杖殴之。”今本《孟子》无,或是佚文[39]。《初学记》卷九《帝王世纪》引舜受小杖、逃大杖事。后者向校证谓唐李瀚《蒙求》卷中《旧注》引《韩诗外传》佚文,屈守元《韩诗外传佚文》第一条[40]。《珠林》、《类聚》、《御览》等“伯俞”作“韩伯瑜”或“伯瑜”[41]。两则故事分别譬喻了如何尽孝,亦成为后世流传不已的著名孝子故事。
这种论议在文体上,上承《韩非子》内外储说的经文部分,但没有下文故事的提示,与《吕氏春秋》十二纪、八览、六论下的分篇之篇首论议相同;下启《论衡》各篇篇论。奇怪的是,今本《新序》、《孔子家语》却没有采用这种篇首论的结构。从来源上看,这些论议多为作者依据儒家众典写成,而非直接采录旧典文献。因此它们最能体现刘向的撰述意图和思想。
其二是“章论”,即每篇中插入若干独立的章来阐发篇题主旨,与第一种篇首论直接相关,多为补充、辅助性的论议。例如《贵德》篇篇首论以外,第2章又曰:
仁人之德教也,诚恻隐于中,悃愊于内,不能已于其心。故其治天下也,如救溺人。见天下强陵弱,众暴寡,幼孤羸露,死伤係虏,不忍其然。是以孔子历七十二君,冀道之一行,而得施其德,使民生于全育,烝庶安土,万物熙熙,各乐其终。卒不遇,故睹麟而泣,哀道不行,德泽不洽,于是退作《春秋》,明素王之道,以示后人,恩施其惠,未尝辍忘。……[42]
这段论议采录自《淮南子·人间训》,文字几乎未改。旧本或连上为一章,向校证本、赵疏证本分开。又同篇第25章曰:“凡人之性,莫不欲善其德,然而不能为善德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羞言利名。言利名尚羞之,况居而求利者也?”[43]此盖本《董子·玉英篇》,文字基本相同。其他如《理政》篇之第3章、《尊贤》篇之第2章、第5章,但不是每篇都有章论,如《复恩》篇。
从来源上考察,与篇首论不同,这些章论或直接采录旧典、或拼合旧典而成,刘向自己撰写的很少,但这些章论都能很好地体现作者的编撰意向。
其三是“譬论”,即在大部分譬喻故事结尾处就事生发论议。这种论议往往能深化篇旨。对于那些没有附加论议的故事来说,由于有了篇首或章论,它们实际上也间接地获得了评论。例如《谈丛》篇首论曰:
王者知所以临下而治众,则群臣畏服矣;知所以听言受事,则不蔽欺矣;知所以安利万民,则海内必定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则臣子之行备矣。凡所以劫杀者,不知道术以御其臣下也。[44]
此论未见出处,盖为刘向所撰。以下集录历代善言嘉语、格言、警句等二百多条,大多没有附加评论,但它们都聚焦于为君王之道和为臣之道。比如:
必贵以贱为本,必高以下为基。天将与之,必先苦之;天将毁之,必先累之。(第40条)[45]
好称人恶,人亦道其恶。好憎人者,亦为人所憎。(第90条)[46]
为人上者患在不明,为人下者患在不忠。(第133条)[47]
官尊者忧深,禄多者责大。积德无细,积怨无大,多少必报,固其势也。(第160、161条)[48]
当然,最值得重视的还是“譬论”。其形式通常有二:一种是在故事的结尾外加评论:
1.齐简公有臣曰诸御鞅,谏简公曰:“田常与宰予,此二人者甚相憎也,臣恐其相攻,相攻虽叛而危之,不可,愿君去一人。”简公曰:“非细人之所敢议也。”居无几何,田常果攻宰予于庭,贼简公于朝,简公喟焉太息曰:“余不用鞅之言,以至此患也。”故忠臣之言,不可不察也。(《正谏》)[49]
2.吴王阖庐为伍子胥兴师,复雠于楚。子胥谏曰:“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且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雠,臣不为也。”于是止。其后因事而后复其父雠也。如子胥可谓不以公事趋私矣。(《至公》)[50]
3.齐桓公将伐山戎孤竹,使人请助于鲁。鲁君进群臣而谋。皆曰:“师行数千里,入蛮夷之地,必不反矣。”于是鲁许助之而不行。齐已伐山戎孤竹,而欲移兵于鲁。管仲曰:“不可!诸侯未亲,今又伐远而还诛近邻,邻国不亲,非霸王之道。君之所得山戎之宝器者,中国之所鲜也,不可不进周公之庙乎?”桓公乃分山戎之宝,献之周公之庙。明年,起兵伐莒,鲁下令丁男悉发,五尺童子皆至。孔子曰:“圣人转祸为福,报怨以德。”此之谓也。(《权谋》)[51]
4.赵襄子见围于晋阳,罢围,赏有功之臣五人,高赫无功而受上赏,五人皆怒。张孟谈谓襄子曰:“晋阳之中,赫无大功,今与之上赏,何也?”襄子曰:“吾在拘厄之中,不失臣主之礼,唯赫也。子虽有功,皆骄寡人,与赫上赏,不亦可乎?”仲尼闻之曰:“赵襄子可谓善赏士乎!赏一人而天下之人臣,莫敢失君臣之礼矣。”(《复恩》)[52]
例一,向校证说,此与《韩非子》之《难言篇》、《内储说下》、《吕氏春秋·慎势篇》、《史记·田完世家》文略同。比较而言,与《慎势篇》最接近,其评论曰:“失其数,无其势,虽悔无听鞅也与无悔同,是不知恃可恃而恃不恃也。”[53]谈君王不可失势,刘向之论则变为君王不可不听忠谏。例二,向校证引《公羊传》与《穀梁传》定公四年,谓事又见《越绝书》之《平王内传》、《吴王内传》,《新序·善谋篇》,结尾均无评论,该条结尾论议显然为刘向所加。例三,未见相似古籍,《御览》卷四百五十引《战国策》伐山戎孤竹事,与此文几乎完全相同,不知是《战国策》的佚文,还是误录。由于齐桓公与孔子不同时代,故孔子云云显然是后加的论议。其他章用“君子曰”之类引出的论议(共三例)也可作此类看。例四,向校证谓该故事与《吕氏春秋·义赏篇》、《韩非子·难一篇》、《淮南子》之《氾论》、《人间》二篇,文并略同。又引旧注云:“王厚斋云:‘赵襄子事在孔子后,孔鮒已辨其妄。’”孔鮒语见《孔丛子·答问篇》。如此,则孔子云云也是后加的论议。然而用孔子语作论议,《吕氏》、《韩子》已如此,并非始于《说苑》。又,其他篇章中,凡结尾用“某某闻之曰”的(约八例),也大多是论议。
另一种形式是直接利用故事中人物自己的语言对事件进行评论,并非另外附加。例如:
1.孙叔敖为楚令尹,一国吏民皆来贺;有一老父,衣粗衣,冠白冠,后来吊。孙叔敖正衣冠而出见之,谓老父曰:“楚王不知臣不肖,使臣受吏民之垢,人尽来贺,子独后来吊,岂有说乎?”父曰:“有说,身已贵而骄人者,民去之;位已高而擅权者,君恶之;禄已厚而不知足者,患处之。”孙叔敖再拜曰:“敬受命,愿闻余教。”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敢取。君谨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敬慎》)[54]
2.孔子见罗(雀)者,其所得者,皆黄口也,孔子曰:“黄口尽得,大爵独不得,何也?”罗者对曰:“黄口从大爵者,不得;大爵从黄口者,可得。”孔子顾谓弟子曰:“君子慎所从,不得其人,则有罗网之患。”(《敬慎》)[55]
3.王孙厉谓楚文王曰:“徐偃王好行仁义之道,汉东诸侯三十二国尽服矣。王若不伐,楚必事徐。”王曰:“若信有道,不可伐也。”对曰:“大之伐小,强之伐弱,犹大鱼之吞小鱼也,若虎之食豚也。恶有其不得理!”文王遂兴师伐徐,残之。徐偃王将死,曰:“吾赖于文德,而不明武备;好行仁义之道,而不知诈人之心:以至于此。”夫古之王者,其有备乎!(《指武》)[56]
例一,向校证谓与《荀子·尧问》、《列子·说符》、《韩诗外传》七、《淮南子·道应训》等文互有详略;父曰以下语,《荀子》、《列子》、《外传》皆以为孙叔敖语。据此判断,该条结尾很可能是刘向根据需要更改的。因上文已有“身已贵”云云,所以它实际上起到了评论的作用。例二,《孔子家语》卷四《六本》篇本此,但结尾评论稍长:“善惊以远害,利食而忘患,自其心矣,而以所从为祸福。故君子慎其所从。以长者之虑,则有全身之阶;随小者之戆,而有危亡之败也。”[57]不如《说苑》本简明。孔子云云,显然是就小雀“尽得”、大雀“独不得”的现象生发的带有抽象意味的论议。例三,向校证谓本《淮南子·人间篇》,《韩非子·五蠹篇》亦载此事,文稍异。《淮南子》述事结尾云:“乃举兵而伐徐,遂灭之。知仁义而不知世变者也。”[58]《韩非子》最后云:“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划横线的文字都是评议。由此可知,《说苑》故事当至“残之”结束,“将死曰”以下当是论议。用徐偃王自己的话来加以教训,较吕氏、韩子之论更为惊心。“夫古之王者,其有备乎”数字,也是叠加的论议。(因其数量少,不另外再设一种论议。)
比较起来,前一种外加论议比较普遍,是先秦诸子常用手法;后一种论议很少见于先秦诸子,应当是对前者的发展。这种论议能与故事打成一片,叙述视角没有转换,显得譬与论结合得更紧密,不像《左传》外加的“君子曰”或上引“孔子曰”之类,转换了叙述视角,有贴标签之嫌。这可以看作是从“譬”+“论”生成“譬论”的自然过程。
上述《说苑》的四种内容故事和三种论议共同构成了若干譬论式的“说”,再由若干的“说”共同构成了20个主题的论,即《君道》、《臣术》、《建本》、《立节》等等,从而构成作者关于政治、士节等问题的思想。此即徐复观等论者认为《说苑》是“著”而非“编”的主要理由。从本文的立场看,《说苑》的这种结构便形成了“譬论”或“小说”的四种形态:
1.一个譬喻故事+论议,如上引“吴王阖庐为伍子胥兴师”章;
2.一个譬喻故事论议,如上引“孔子见罗者”章;
3.一段带有情境的对话+间接论议(篇首论、章论),如上引“陈成子谓鸱夷子皮曰”章;
4.一个譬喻故事+间接论议(篇首论、章论),如上引“枭逢鸠”章。
这里之所以强调一个故事、一段对话,是因为在《说苑》的每一章中,极少出现两个故事和两段对话的情况,前论《说林》之乐羊与秦西巴条也见于《说苑·贵德篇》,但此章的确是个例外。两个故事本来也是分别流行的(见前论),《韩非子》为了强调有功见疑和有罪获益两种情况将之合到一起了,《说苑》也不过是沿袭其旧。
“小说”四种形态中,第1种是先秦以来的基本样式,上论《说林》中之非原始资料十余条都属于此类。这显示出自韩非子时代,甚至自《晏子春秋》时代,这种形态的“小说”已经形成,至《说苑》时代而定型。第2种形态相对更成熟些,在先秦极为少见,似乎是《说苑》时代的产物。第3、4种形态是第1种形态的演变形式,是由于论议方式的变化而产生的。这只要将《新序》与《说苑》稍微对读一下即可明了,《新序》里没有“篇首论”,个别的“章论”也不能统摄全篇,故没有第3、4种形态而都是第1、2种形态的“小说”。这也是本文之所以选择《说苑》而非《新序》作为讨论样本的重要原因。
[1]陈洪:《古小说史三考》,文载《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第二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
[2]向宗鲁:《说苑校证·序言》(屈守元作),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4页。
[3]梅军:《〈说苑〉研究》据《说苑校证》本统计,不包含佚文。武汉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4年,第10页。
[4][5][6][8][9][10][13][14][16][18][19][20][29][31][32][37][38][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向宗鲁:《说苑校证》,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27-28、28、50、69、67、107-108、125、101、424、401、513 -514、109、529、172、237-238、56、61-62、62、95、110、383、388-389、394、398、401、232、261-362、117-118、117-118、252、261-262、366-367页。
[7][12]韩自强:《阜阳汉简〈周易〉研究》附录二《春秋事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91、192页。
[11]《春秋左传正义》,《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66页。
[15]吴曾:《能改斋漫录》,《丛书集成初编》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427页。
[17]参见宁镇疆《八角廊汉简〈儒家者言〉与〈孔子家语〉相关章次疏证》,《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4年第5期;向宗鲁认为“此文本《韩诗外传》卷六”,《说苑校正》,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424页。
[21]干宝撰,李剑国辑校:《新辑搜神记》,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49页;标点参照汪绍楹校注《搜神记》,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39页。
[22]顾颉刚:《〈六月雪〉故事的演变》,《民间文化论坛》,1983年第1期;李传江:《东海孝妇故事主题功能的演变》,《名作欣赏》,2012年第7期。《淮南子》:“庶女叫天,雷电下击,景公台陨,支体伤折,海水大出。”高诱注:“庶贱之女,齐之寡妇。无子,不嫁,事姑谨敬。姑无男有女,女利母财,令母嫁妇。妇益不肯,女杀母以诬寡妇。妇不能自明,冤结叫天,天为作雷电下击景公之台。陨,坏也。毁景公之支体,海水为之大溢出也。”刘文典:《淮南鸿烈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91页。
[23][36]徐复观:《两汉思想史》第三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7-55、57-70页。
[24]徐建委:《〈说苑〉研究——以战国秦汉之间的文献累积与学术史为中心》,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61-262页。
[25][26][27]姚娟:《〈新序〉〈说苑〉文献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56页、绪论及各相关章节、绪论及各相关章节。
[28]陈蒲清:《中国古代寓言史》附《〈说苑〉故事总目》,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年版,第101-108页。陈蒲清认为,中国古代寓言“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第一是有故事情节;第二是有比喻寄托”(同前,第2页)。公木认为:先秦寓言是诸子百家在讲学论道、陈情说理时“自觉引述或编制出的一种有故事情节,有性格形象的比喻”(《先秦寓言概论》,齐鲁书社,1984年版,第22页)。
[30]赵善诒:《说苑疏证》,“收”,当作“[鱼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04页。
[33]郭庆藩:《庄子集释》,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933-934页。
[34]洪兴祖:《楚辞补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9页。
[35]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1957-1958页。
[39]参见《说苑校证》第61页。向之引文稍误,此据明抄本《兼明书》。
[40]屈守元:《韩诗外传笺疏》,巴蜀书社,2012年版,第465页。
[53]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学林出版社,1995年版,第1110页。
[57]杨朝明、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09年版,第178页。
[58]刘文典:《淮南鸿烈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620页。
On The Finalization of thePatterns of Metaphorical Argument——A Case Study of Shuo Yuan
CHEN Hong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 221116,China)
early novels;metaphorical argument;Shuo Yuan;stories;argument
The most distinctive feature of the early Chinese novels is Metaphorical Comment,meaning metaphoricalstories plus comment.Metaphorical Comment probably took its form during middle and late Warring States Period,represented by YanZi Chun Qiu,Han FeiZi,Lu Si Chun Qiu and so on.Later on in Han Shi WaiZhuan,stories were taken up to explain Shi Jing.The patterns of Metaphorical Comment were finalized in Han Dynasty with Shuo Yuan as its model,in which there are four different forms of Metaphorical Comment:the first is a metaphorical story plus comment;the second is Comment with a metaphorical story;the third is a contextual conversation plus indirect comment(the opening comment or chapter comment);the fourth one is a metaphorical story plus indirect comment(the opening comment or chapter comment).Among these four forms the first two are the basic patterns while the latter two are the changed forms.
I207.4
A
2095-5170(2014)04-0028-08
[责任编辑:邵迎武]
2014-05-08
本文为作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08BZW025)、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项目编号:2010JDXM044)阶段性成果之一。
陈洪,男,江苏连云港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