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族因素与冲突后重建
——伊拉克与利比亚族群问题比较分析
江 涛
(中央财经大学政府管理学院 北京 100081)
作为两个“人造国家”,部落一直伊拉克和利比亚的社会生活重要组成部分。在后冲突时代,尽管情况有所不同,但是部落在多个方面直接或者间接对两国的国家重建产生重要的影响。对于两国来说,完成民族重建的目标还有一个很长的过程。
部落;伊拉克;利比亚;冲突后重建
在人类进化和民族发展过程中,部落的出现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它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族类共同体。长期以来,部落是伊拉克和利比亚社会的主要构成元素。伊拉克大约有超过2000小部落,150个比较大的部落。最大的部落人口超过100万,最小的只有几千人。伊拉克人口的75%都属于某一部落。目前,伊拉克最大的族群是巴格达西南的舒马尔(Shammar)部落,人数超过150万。其他比较大的部落包括大多居住的西部省份安巴尔的杜拉姆(Dulaym)部落、来自北部柏迪(Jibur)部落、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所属的提克里特(Tikritial)部落、最大的游牧阿拉伯民族阿尼札(Anizah)部落以及主要来自也门的祖贝迪(Zubaydi)。另外,居住在北部山区和东北部的库尔德人是另一个主要民族,占总人口大约15%-20%。在利比亚,部落和族群成分也相当复杂。在利比业有大小部落2000多个,它们在利比亚国家的社会经济与政治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其中最具有影响力的有三个部落,即瓦法拉、图阿雷格和卡达法。瓦法拉部落约有100万人,主要集中在东部港口城市班加西附近,是昔日伊德里斯君主制的权力基础。卡扎菲所属的卡达法部落传统上是利比亚的边缘人群,原本只有儿万人,因得益卡扎菲的极力扶持而发展成利比业的第三大部落。
盘点历史,我们不难发现伊拉克和利比亚在国家特质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其中部族所扮演的介绍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首先,伊拉克和利比亚均为“人造国家”,都经历过殖民国家的统治,族群结构复杂,这为部落和族群发挥重要作用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伊拉克从16世纪开始由奥斯曼帝国统治,1920年沦为英国“委任统治区”,到1932年才获得完全独立。伊拉克民族国家来源于奥斯曼帝国的3个省份,即巴格达、巴士拉和摩苏尔。这3个省是英国利用殖民主义手段强行粘附在一起的。今天的利比亚在历史上曾经是古罗马、阿拉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统治地区,在19世纪时部分地区又沦为帝国主义殖民地。在1951年由的黎波里塔尼亚、昔兰尼加和费赞三个地区组成的。伊拉克和利比亚这种形式国家的起源使得国民的民族认同较弱,加上在人口和族群构成上,两国的组成都比较复杂,这就为大大小小的部落发挥作用提供相应的条件。
其次,在西方国家的殖民统治时期,部族问题十分突出,殖民当局对来自部落的反抗进行了严厉的镇压,但也通过团结部分部落酋长来保持力量均衡,维持其统治。一战结束后,随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解体,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等国对中东和北非地区进行了殖民统治。在伊拉克,1920年爆发了全面的反英起义,尤其是什叶派部落集中的幼发拉底河中游武装斗争势头最猛。在利比亚,早在20世纪初,昔兰尼加的贝都因人部落就联合起来抵抗意大利的入侵。1912年,意大利对该地区进行殖民统治开始后,昔兰尼加被迫与的黎波里塔尼亚人团结起来共同反对殖民殖民统治,这其中赛努西教团扮演了关键的角色。镇压反英殖民后,英国当局许诺给伊拉克独立,并建立费萨尔王朝。而意大利统治被推翻后,联合国投票建立了利比亚王国。然而,外来殖民者建立起得君主制度遭到了部落和派别的反对,政府不得不承受多次各种各样的政变。
再次,在后殖民时代,政府都希望通过利用部落来提高和巩固其政治统治,并且呈现出很强的矛盾性。在利比亚和伊拉克,两国在阿拉伯民族主义政府的领导下,都谋求降低部族的政治作用,但同时又利用部落的忠诚度来谋取权力。伊拉克复兴党的意识形态强调现代性,反对族群和宗派部落和宗教成为现代国家的基础。萨达姆政权对部落忠诚持反对态度,曾经宣布使用部落名称为非法,通过土地改革等手段力图肢解部落。同时,萨达姆对不同部落区别对待,以挑起部落间的分裂和争斗。在利比亚,卡扎菲通过军事政变上台后,逐步构建了其具有独特“社会主义的阿拉伯民族主义第三条道路”。在部落整合方面,他重新划定地方边界,规定新的地方政府必须包含不同的部落,只负责管理地方和执行中央政府的政策。另一方面,卡扎菲也利用部落忠诚度来巩固权力。卡扎菲属于是苏尔特地区的卡扎法部落,该部落一直效忠于他,并在安全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但是该部族并不大,于是卡扎菲通过各种部落联邦来获得军事支持,这些部落包括利比亚最大的部族瓦法拉部落、马加哈部落等。
2003年和2011年伊拉克和利比亚都先后遭受到外部力量的强烈干涉,经历了严重的内部冲突。在冲突结束后,两国都进行了重建工作。在后冲突时代的国家重建中,部落问题再次浮出水面,并对两国的国家构建和国家认同带来了挑战。
在后萨达姆时代,伊拉克国内政治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什叶派迅速崛起,并成为伊政坛中的支配力量;库尔德人一举成为伊政坛中第二大政治力量,逊尼派虽然丧失执政地位,但不甘心其政治作用被弱化。于是,伊拉克的三大主要派别和势力为争夺权力进行了激烈而复杂的斗争。这种斗争首先体现在各派的冲突,这些冲突在2006年达到了顶点,仅2006年 2 月,阿里·哈迪清真寺爆炸就造成了至少157人死伤。此后,伊拉克的教派冲突有所缓解,但是在2013年又再度激化。
2005年12月,伊拉克举行了战后首次议会选举,在275个席位中,什叶派的伊拉克团结联盟赢得128席,库尔德联盟和逊尼派的伊拉克共识阵线分别获得53席和44席。这一选举基本上确定了伊拉克的政治结构。2006年5月,伊拉克正式政府成立,马利基任总理。伊拉克由库尔德人出任总统、逊尼派出任议长和什叶派出任总理的模式确立起来。2010年3月,伊拉克举行第二次全国议会选举。11月举行首次议会会议,努贾伊菲当选新议长,塔拉巴尼连任总统,委任现任总理马利基组阁。12月,马利基向议会提交内阁名单,新一届政府成立。伊拉克三股势力分权制衡的局面没有改变。
在伊拉克,部落之间的竞争和寻租效应继续导致官官相护以及腐败问题的加深。根据透明国际资料,2003年萨达姆统治时期,在133个参与排名的国家中,伊拉克的腐败指数排名113位。而在2013年的排名中,175个国家里,伊拉克的腐败指数位居171名。由于普遍存在的腐败现象,人们开始对政府表示不信任和极大的不满,而非什叶派穆斯林认为什叶派是腐败的保护伞,是既得利益者。由于缺乏民主选举的经验,加上由于选举中的腐败,伊拉克政府难以成为稳定的具有代表性的政府。
与伊拉克类似,在卡扎菲政权被反对派推翻以后,利比亚也面临一系列因为部落或者部族带来的问题。首先,利比亚部落之间的冲突在后革命时代仍然在继续。在2011年的利比亚的内战中,尽管许多部落没有明确表态,部落的忠诚度也不是特别明显,但还是有不少部落要么支持反对派要么支持卡扎菲。2011年10月,利比亚内战基本上结束之后,利比亚政治重建基本还是比较顺利,但是无论是利比亚过渡委还是国民议会选举成立的扎伊丹政府都无法平息部落之间的冲突。事实上,自卡扎菲政权2011年10月被推翻以来,利比亚境内多处地区都爆发了不同部族之间的武装冲突,这其中比较严重包括2012年3月南部赛卜哈冲突、2012年5月西部边界古达米斯冲突、2012年8月兹利坦冲突以及2013年9月迪拉杰杰拉米武装冲突。这些武装冲突严重威胁利比亚的全国和解进程,使得国家面临着分裂的威胁。比亚国民议会内政委员会2013年12月公布的报告指出,2013年利比亚总共有643人因暴力活动死亡,其中暗杀和交战是主因。
其次,利比亚各种游击队和民兵组织“不断壮大”,已经脱离现有法律体系的监管,呈现出失控状态。自从2011年2月利比亚国内冲突爆发后,一大批新的行为体出现在利比亚的军事和政治舞台,这其中就包括众多的武装团体。在后卡扎菲时代,这些在国内冲突中崛起的游击队和民兵组织人数急剧增加,并日益失去应有的监管。他们抢劫财物,设立关卡,私自逮捕和扣留犯罪嫌疑人,制造爆炸事件,占领机场和油田,走私武器,贩卖军火,袭击警察和军队,最后发展到公然围攻政府机构,绑架包括利比亚总理在内的政府官员,迫使政府作出让步等。
最后,利比亚在冲突后还存在腐败问题,民主重建也存在着舞弊的问题,这些问题与部落也直接或者间接相关。利比亚传统上存在着腐败的土壤和行贿文化。在卡扎菲统治时代,利比亚地腐败问题几乎蔓延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根据透明国际资料,2010年,利比亚在178个国家中腐败指数排第146位。在利比亚革命之后,利比亚的腐败状况没有实质性的变化。2013年,利比亚在177个国家中排在172位,被认为是十大最腐败国家之一。2012年,利比亚过渡委的高级官员声称,利比亚需要多年才能克服腐败的“沉重的遗产”。打击不信任的文化,建立国家机构和法治。2012年4月,利比亚过渡委被迫进行了第二次改组,其重要的原因就是部分内阁成员涉嫌腐败。
在过渡委统治时期,很多没有通过审判的囚犯被就地释放。在首次议会选举中,整体上看是公证的,但是还是有报道部分地区存在着投票箱被毁的情况。更为重要是,在卡扎菲时代,各种政党和类似政党的组织被禁止进行活动,这使得几乎没有多党制发展的土壤,社会忠诚在政府中扮演重要角色。在利比亚的议会选举中,民众不是建立在政治理念,而是建立在宗教认知和反对卡扎菲的统治的基础上,或者是基于社区或者部落联系来选举独立人士。在利比亚议会中起重要作用是大量的独立人士,他们主要代表社区利益,基本上不介入政党政治。这种比例制和独立人士占多数的状况会导致政府决议出现僵局,执政集团的攫取权力也可能导致专制政权。由于缺乏少数族群的代表和权力保护,有可能出现新的纷争。
利比亚和伊拉克都是富裕的石油不发达国家,由阿拉伯主义政权统治。在两国,部落的忠诚不再向以前一样具有制度性的结构,但是依然是普遍存在的社会影响。历史上,部落主义都为两国的政治结构的形成贡献力量。在集权主义的统治下,部落主义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压制,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重用”。在后冲突时代,中东社会存在的“部落忠诚”问题继续对两国的国家重建产生影响。两国的部落主义的特征继续对国家转型构成潜在的威胁,其中包括潜在的腐败和部族或者教派之间的冲突。当前,伊拉克和利比亚的局势没有根本好转,如何增强部族之间的互信,在尊重部落和族群利益的基础上的构建新的民主架构,最终完成民族重建的目标还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1]宁骚.国家与民族[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2]蒲瑶.利比亚内乱的部落文化解读[J].世界民族,2013(01).
[3]韩志斌.美国伊拉克改造战略析论[J].外交评论,2007(01).
[4]黄民兴,彭树智.中东国家通史:伊拉克卷[M].商务印书馆,2002.
[5]闰伟,韩志斌.部落政治与利比亚民族国家重构[J].西亚非洲,2013(02).
[6]魏亮,李绍先.伊拉克重建之路剖析[J].现代国际关系,2009(02).
[7] Hassan, Hussein D. “Iraq: Tribal Structure, Social, and Political Activities,” CRS Report for Congress, 15 March 2007.
[8] ICG,Holding Libya together: Security Challenges after Qadhaf,Brussels, 2011.
[9] Ibrahim Sharqieh,Reconstructing Libya:Stability Through National Reconciliation,Brookings Doha Center Analysis Paper Number 9, December 2013.
Tribal factors and post-conflict reconstruction——comparative analysis of ethnic problems in Iraq and Libya
Jiang Tao
(School of Government Management,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 China )
As two "artificial country", tribes have been playing important role in Iraq and Libya's social life. In the post conflic era, though things are different, the tribe factors have great impacts on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two countries in multiple aspects directly or indirectly. For the two countries, there’s still a very long way to go to achieve the aim of state building and nation building.
tribes; Iraq; Libya; Post-conflict reconstruction
D03
A
1000-9795(2014)04-0476-02
[责任编辑:陈怀民]
2014-02-27
江 涛(1974-),男,安徽阜阳人,副教授,从事美国外交与中美关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