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史略》的方法论特色

张应怀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南长沙 410081）

《中国小说史略》的方法论特色

张应怀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南长沙 410081）

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是一部论述精辟、方法独到的小说史专著。本文通过考察中西两种研究方法在《中国小说史略》的具体运用情况，来说明传统文献学理论和现代方法论对《中国小说史略》学术价值的生成产生了重要影响。

清儒家法；比较文学方法论；勃兰兑斯文学理论

在中国文学史上，鲁迅先生是著名的文学家和思想这一身份早已家喻户晓，而他作为研究学者的一面，却在一定程度上被忽视。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以下均称《史略》)被誉为“中国文学史上的双璧”之一。自该书问世，已有不少学者对先生的学术研究方法进行探讨。面对这一位学术巨匠，很多论者要么只以闲话或评论的形式来看小说理论的冰山一角，要么有意或无意的忽略传统学术方法对鲁迅所产生的深刻影响。

一、清儒家法的影响

鲁迅祖父周清福，是一位富有中国传统思想兼革新思想的儒学家。他对后辈的教育不同于历来的书塾，他教导鲁迅先读《鉴略》，再读《西游记》等小说，这种独到的方式影响了鲁迅的读书兴趣，他饱读儒经、诗词、小说，为后面的学术研究奠定了广泛的知识架构以及不同常人的独到见解。

鲁迅认为，“目录亦史之支流，固难有超其分际者矣”。第一篇《史家对于小说之著录及论述》便依照历史顺序着重考察了《庄子·外物篇》《新论》《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少室山房笔丛》、《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这无疑能看到中国古代小说目录的发展脉络，从而能考察先秦到清代小说观念内涵与外延的流变情况，最终对“小说”的范畴进行界定。鲁迅通过文献分类的考辨，以他卓越的史识和非凡的艺术敏感，准确地把握了小说在唐代的巨大变化，并审视到中国小说发展的兴衰演变，体现了目录学“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思想。

深受浙东学派章学诚经世致用的观念影响，鲁迅相当重视古小说资料的辑佚。《中国小说史略》在资料上，搜罗丰富，旁征博引，尽求真实完备。古书浩瀚如海，小说材料零散琐碎，只鳞片爪，辑录程度难于上青天。1935年，他在《小说旧闻钞》的《再版序言》中这样写道：

《小说旧闻钞》者，实十余年前在北京大学讲中国小说史时，所集史料之一部。时方困瘁，无力买书，则假之中央图书馆、通俗图书馆、教育部图书室等，废寝辍食，锐意穷搜，时或得之，瞿然则喜，故凡所采掇，虽无异书，然以得之之难也，颇亦珍惜。

在《史略》中，《小说旧闻钞》仅仅是编著该书所集史料之一部，加上《古小说钩沉》、《唐宋传奇集》及其附编《裨边小缀》，工作量自然庞大。鲁迅调查、收集、阅读、摘录、考订古籍，不独限于官修书目、大型类书、艺文经籍志，更深入到了私家数目、文人笔记等细微角落。他辛勤地从其中辑录编纂出了这三部书，基本达到竭泽而渔、罗掘俱穷的地步。他编著《史略》所引述、评析的史料，即从此三部书采撷得出。

鲁迅对所作辑佚工作不仅范围广博，视野开阔，且追本穷源，认真考证。佚文多散居于古文献之中，鲁迅辑出时多注明佚文出处，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清晰的文献线索。《史略》一书注释和引文所占的篇幅几与文本正文相当，就是明证。此外，由于传世材料往往真伪参杂，因此辨其流别，反复比照，集中对版本、作者、作品的考证成为首要之务。鲁迅借鉴乾嘉学派的辨伪工作的方法，对一些作品进行了辨别。在《史略》第四篇《今所见汉人小说》中，鲁迅指出今汉人小说《十洲记》为伪书，所记内容与作者思想有出入，认为是后人假托东方朔之名。鲁迅是这样论证自己的观点的：东方朔虽以滑稽名，然诞谩不至此。《汉书朔传》赞云，“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儿童牧竖，莫不眩耀，而后之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着之朔”。则知汉世于朔，已多附会之谈。

二、比较文学方法的运用

《史略》中鲁迅共有13次运用比较文学研究方法，其中涉及影响研究最多。其中谈到中国古代小说从外国文化中汲取滋养有典型一例。梁吴均作《续齐谐记》，“阳羡鹅笼”之文盖非源头来自中国，天竺早有“梵志吐壶”之事，魏晋以来，佛典翻译流行，文人喜其奇诡，便化为己有，使之本土化。这反映的是印度文化对中国小说的影响。鲁迅还关注到中国小说对域外的输出，尤其是古代小说在日本的流传、刊刻和保存。

元杂剧有吴昌龄《唐三藏西天取经》(锺嗣成《录鬼簿》)，一名《西游记》(今有日本盐谷温校印本)。

日本藏名刻本，乃题许仲琳编(《内阁文库图书第二部汉书目录》)。

鲁迅在《史略》也使用了平行研究方法，对彼此之间并无之间影响的各民族文学进行研究对比。如对中国神话与希腊神话的见解，至今令后学叹为观止。自古以来，中国古神话资料除了一部分保存在《山海经》外，其余大多散佚，终不闻《伊利亚特》《奥德赛》那样鸿篇巨制的希腊史诗。究其原因，有两种旧说，其一是先民生存环境恶劣，自顾不暇，重实际而轻玄想；其二是儒家思想作为封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忌讳怪力乱神而重政治。鲁迅在肯定二说的基础上，又提出自己的新看法，即指出神鬼不别，人神混杂，以至于原始社会真正的神最终消亡。

此外，鲁迅就神话与宗教、美术、文学的关系也进行了跨学科研究，探讨了小说的起源。“神话不特为宗教之萌芽，美术所由起，且实为文章之渊源。惟神话虽生文章，而诗人则为神话之仇敌，盖当歌颂记叙之际，每不免有所粉饰，失其本来，是以神话虽托诗歌以光大，以存留，然亦因之而改易，而消歇也”。远古神话具有早期的自然特征的宗教色彩，它是原始宗教的萌芽，是美术的源头，更是人类早期的不自觉的艺术创作。虽然神话不为儒者称道，神话本身的生命力却并未衰竭，它在文学艺术领域得到了保存并获得了新生。远古神话形象的蕴含意义经过数代人的创造性承传而成为一种历史积淀，当它们以反复或变形的方式进入文人创作，被创作者在文本中符号化，通过读者的阅读再现于想象空间，那丰富多彩的文学神意象便因此存留。

三、勃兰兑斯文学理论的影响

1907年，鲁迅发表《摩罗诗力说》，他两次提及丹麦批评家勃兰兑斯，话语之间不乏赞美之意。勃兰兑斯的理论体系源于丹纳的种族、环境、时代三元素说，这种批评方法特别关注文学地域环境、时代背景、种族色彩和作家心态，显然促使鲁迅对影响作家成长的文化氛围的重视。鲁迅认为勃兰兑斯的理论暗合中国传统，“世间有所谓‘就事论事’的方法，现在就诗论诗，或者也可以说是无碍的罢。不过我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说梦的。”(《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七)》)此法与中国古代的知人论世说有一定相通之处，即“批评一种作品，必先把著作年代和作家的身世性情所处环境所受经验一一考验出来”。《史略》每章首段都是关于社会风尚或文化氛围的描述，仅仅百字，为小说文体变迁提供了“世情”。

谈到建安风骨尚刑名、尚通脱的特色时，鲁迅便是从当时曹操设立的政法措施对整个时代风尚的影响来解释的。因为东汉末年时局动荡，叛乱众多，曹操不得不通过立法严格来控制社会。尚刑名影响到文章方面，便要求简约严明的清峻风格。而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清流墨守成规固执己见，曹操大力提倡通脱，使得文风自由开放，毫无顾虑。

鲁迅在《史略》中对六朝志怪小说兴盛原因作出了解释，“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渐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今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说”。古人重巫风常占卜，且东汉年末，道佛两教得到极大发展，许多神仙方术的故事泛滥，这些都发展成为小说的素材。

鲁迅运用清儒研究方法，系统整理、搜集了大量古代小说及文献资料，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了小说史的研究体系。而西方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方法，则帮他考辨、分析小说作者及其文本，梳理小说发展源流。这便是先生研究方法论的特色之处，中西互补，严谨科学，致使他超越了同时代的小说研究者，为小说史研究提供了崭新的学术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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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北冈正子.《摩罗诗力说》材源考.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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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hod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 Chinese novels history survey "

Zhang Ying-huai
(Liberal Arts College of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1, China)

Mr. Lu Xun's "Chinese novel history survey " is a brilliant exposition, a unique approach in the novel history books. In this paper, through the investigation of two kinds of Chinese and western research methods in the " Chinese novel history survey ", to illustrate the traditional literature theory and modern methodology of " Chinese novel history survey " academic value has an important influence.

Qing Confucian Jia Fa; comparative literature methodology; George Brandes literary theory

I054

A

1000-9795（2014）04-0028-02

［责任编辑：董 维］

2014-02-16

张应怀（1989-），女，湖南长沙人，从事宗教文献方向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