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ic Lushan: The KuLing Mountains》:展现庐山的西方叙事*

2014-04-17 02:47陈建军
九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4期
关键词:牯岭教书庐山

陈建军

(九江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江西九江 332005)

《Historic Lushan: The KuLing Mountains》:展现庐山的西方叙事*

陈建军

(九江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江西九江 332005)

民国时期由西人控制的行政管理机构“牯岭委员会” 策划、组织编著的庐山旅游著作《Historic Lushan: The KuLing Mountains》与同期出版的中国人编著的庐山旅游著作在叙述对象的选择、叙述方式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差异,是一部展现庐山的西方叙事著作,也是西方文化侵入庐山的表现。

西方文化 展现 叙事

1921年,两部关于庐山旅游的著作同时出版,一部是徐珂编著的《庐山指南》,由作者所供职的商务印书馆于1921年5月出版,一部是西方人Albert H Stone 和 J Hammond Reed编著的《Historic Lushan: The KuLing Mountains》(以下直接称作《Historic Lushan》),由设在汉口的中国圣教书会属下的阿林顿印刷厂于1921年印刷出版。致力于介绍庐山旅游这一相同目标,由中国人和西方人分别用中文和英语撰写并由各自出版社出版发行的这两部书共同表征了庐山旅游的历史性发展。而这其中,西方人编著的这部庐山旅游著作具有鲜明的文化史价值,是西方文化进入庐山的表现。《Historic Lushan》一书为大32开本,106页,用铜版纸精印,封面书名烫金。该书使用现代摄影技术大量摄制,保存了庐山1895年—1920年间的74幅珍贵照片,这是在庐山著作以及图书出版史上的第一次。担任该书出版发行的中国圣教书会是一家新教出版机构,关于该组织的沿革,何凯立在《基督教在华出版事业(1912—1949)》一书中叙述甚详,“华中圣教书会成立于1876年,以后又于1915年与华北圣教书会合并,后者成立于1883年,二者合并后的新名称是“华北华中圣教书会”。1878年成立的中国圣教书会(上海)与1885年成立的华东圣教书会合并于1895年,中文名称仍为中国圣教书会,英文名称则为:The Chinese Tract Society。1920年,上述合并后的两家圣教书会又再度合并,称为华北、华中与华东圣教书会。但在申请合并过程中,其新名称却没有得到权威部门的认可,于是又最终更名为中国圣教书会(The Religious Tract Society for China)。该联合书会在汉口设有一个办公总部,在上海设有一个书库。”[1]圣教书会有自己直属的印刷厂,“其他新教出版机构的出版物大多是由商务印书馆承印的,而在华工作的几个圣教书会则将自己的出版物交由华中圣教书会所属的印刷厂来完成印刷装订流程。这家印刷厂始建于1912年,是用阿林顿信托投资公司捐助的2500法郎创办起来的。这家印刷厂装备有两台瓦孚垛印刷机、两台电动印刷机和一台小型手动印刷机。除了承印本会自身的小册子出版物,这家印刷厂还有生产能力承接其他圣教书会和圣经公会的出版物。1914年,该印刷厂拥有包括装订工在内的正式签约工人共计15人。”[2]圣教书会的出版物大部分都是以免费赠送品的形式发行出去的,但就像其母体伦敦圣教书会一样,它也会兼顾一些有市场价值的书籍,出版《Historic Lushan》应当是部分着眼于其商业利益。

该书的作者Albert H Stone 和 J Hammond Reed的资料甚少,据罗时叙的说法,前者为英国学者,后者为英国基督教新教循道会湖南永州教区传教士。[3]其策划者和组织者则是当时庐山由西人控制的行政管理机构“牯岭委员会”。 牯岭委员会成立于1899年,委员9人(7名英国人和2名美国人),李德立任主席,其前身是成立于1896年的“大英执事会”。 牯岭委员会策划出版该书显然有宣传牯岭以扩大其影响的意图。该书在导言中说:“牯岭作为避暑胜地的盛名从未有过地被认真地关注询问着。从春到夏到秋,天气美不可言,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山顶。在冬天,特别是早春二月,是进行雪橇、滑雪运动的好地方。”它还特别强调了牯岭完备的配套设施以及它所能够的提供丰富多样的活动,设施包括2个教堂、1个寄宿学校、1个图书馆、一个医学会堂等,活动包括网球、游泳、教堂大会、演讲会、音乐会等。在该书主体部分介绍的多达26条旅游路线均以牯岭为出发点和回归地,显然有将牯岭打造为庐山及九江旅游的集散地的意图。另外,该书有多幅照片出自李德立之手,这些照片分别拍摄于1895年和1920年,基本以成组对照的形式出现,“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的自豪感和歌赞意味呼之欲出。

《Historic Lushan》一书从策划到写作到出版发行均为西方人的行为,是西方人写的为西方人在庐山旅游提供的指导。作者预设的读者是西方的旅游者。在介绍从九江到莲花洞再上牯岭的路途时,作者提醒旅游者千万不要在寺庙道观之外的其他中国人居住的地方住宿,以防不测。作者还提醒旅游者与轿夫打交道时千万要明确时间,并抱怨说中国人根本没有时间观念,而且说话做事完全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很难从他们嘴里获取客观真实的信息。因此,该书打上了鲜明的西方文化的烙印,体现了胡适在《庐山游记》中所概括的庐山三处史迹代表三大趋势之一的“牯岭,代表西方文化侵入中国的大趋势”[4]。这在该书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中得到更深入的体现:一是对有关庐山的各种历史传说特别感兴趣,体现了一种对作为他者的东方风物的浪漫化想象;二是在对象的选择和叙述上强调了大自然本身的魅力,渲染了在大自然冒险的特别情趣;三是对庐山各风物的介绍呈现出个人亲历基础上客观化叙述的特点,有着高度自觉的角色意识。

作为历史文化名山,历代文人墨客留下了大量吟咏庐山的诗词歌赋,2010年出版的《庐山历代诗词全集》收录了1949年以前的诗词超过一万五千首。民国出版的中国人编著的庐山旅游著作如上面提到过的徐珂的《庐山指南》以及陈云章、陈夏常编纂的《庐山指南》、朱偰编的《庐山新导游》、张佚凡编的《新编庐山导游》等,都大量征引这些诗词以壮庐山声色。《Historic Lushan》则基本不征引诗词,它更关注和津津乐道的是有关庐山的各种历史传说。比如,在介绍明太祖周颠仙传碑亭时,不仅叙述了这一碑传背后的历史传说,而且不厌其烦地将所有的碑文一概照录。其他的如黄龙寺与明万历帝的因缘、太平宫与唐玄宗的故事、妙善的故事等等,比比皆是。其中有些传说并不是很准确,比如介绍大孤山时,把它与大禹联系起来,说在公元前2205年时,国中发了大洪水,大孤山乃唯一一块露出水面的地方,大禹曾在此休息过,并且还有鼻子有眼地说山头一块文字磨灭的石碑应该与这一事件有关。在介绍通往东林寺、西林寺途中的一个关帝庙的时候,作者不忘把历史上的关羽被当做关帝立庙祭祀的经过做一个介绍,并且还介绍说关帝是满清王朝的保护神,据说在公元1855年的时候率领朝廷的军队与太平军作战过。对历史传说的浓厚兴趣及其叙述其实是在将庐山神秘化和他者化,这背后则体现了或隐或现的殖民者心态。

《Historic Lushan》专辟一章《Shooting and Game》,起首便说:“对那些爱好大自然的人来说,庐山美不胜收,对那些喜欢打猎的人来说,庐山同样妙趣横生。”上一句乃对前一章内容即《The Flora of The Lushan》的承接。在这一章里,作者分温带和亚热带两部分介绍庐山从山顶到山脚的植被,展示了“老虎百合”和“喇叭型百合”两幅图片,并对牯岭开放之前庐山山顶众多树木遭烧炭工的砍伐表示了遗憾。在具体介绍各个旅游景点时,作者对各种自然事物尤加关注,比如用了将近一页的篇幅介绍三宝树的来历及树本身的情况。把这种介绍与中国人写的庐山旅游著作作一对比便一目了然地显示该书对大自然本身的注目。比如被称为民国时“总结性的导游杰作”[5]的《新编庐山导游》介绍三宝树时只有寥寥几句话:“再上有‘娑罗宝树’二株,白果树一株,大数围,高十余丈,西人呼之为‘三棵树’( Three Big Trees)。宝树相传为晋僧曇诜所植。”[6]《Historic Lushan》对大自然本身的注目和魅化对当时已经处于工业社会的西方人来讲,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而对于仍挣扎于传统社会解体之痛的中国大众看来,三棵树就没有那么多值得注目的地方了。近百年后的今天,处于快速工业化时代的中国大众才更有可能对西方人对自然的注目感同身受。在对大自然注目的同时,《Historic Lushan》也渲染了在大自然冒险的特别情趣。《Shooting and Game》介绍了在庐山能够猎到的各种动物,包括老虎、豹子、狼、野猪、多达四十三种的蛇等等。书中多次提及庐山上各种潭涧作为游泳佳地的妙处,比如谈到黄龙潭时,作者这么写道:“深涧周围草木茂盛,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池水从来没能被太阳直射过。水蛇的出没,再加上水的奇寒,给在此洗浴带来了双重的乐趣。”再比如在介绍通往莲花庵的一条很少为人所知的道路时,作者说到:“而这正构成了一天游程当中的乐趣之一”。

《Historic Lushan》中关于庐山的大部分历史资料参考了毛德琦的《庐山志》,但在作为主体的庐山景点和线路的叙述上,绝大部分得之于作者Albert H Stone 和 J Hammond Reed的步测功夫。作者非常自觉地充当着导游的角色,耐心细致、循循善诱,不断绘声绘色地指引着路途、指点着景物、讲解着故事,并呵护备至地提醒着读者潜在的危险。比如介绍三叠泉的一个段落是这样写的:“岩石下的一些洞穴提供了休憩之地。游客切记不要靠瀑布太近,瀑布近边的石头非常湿滑,很危险。更高一些地方的溪涧游客光顾得比较少,但它们更摇曳多姿,而且由于格外地清澈和足够的深度,它们是跳水的绝佳场所。这些溪涧可以从下山主道的一条分岔路抵达。”接下来的一段写到:“一旦发现有下雨的迹象,游客们千万要离河床远一点。这道狭窄的溪流是上面很多水流的汇流处,在下雨时会急剧地暴涨。1920年夏天的时候,这里就发生了一起死亡事件。一位姑娘在雷雨时试图穿过溪流,结果被急剧暴涨的溪水裹挟着冲下了瀑布。”这两段文字的叙述方式贯串全文,一个老练、亲切、细腻的导游形象呼之欲出。遍观民国时期中国人编写的庐山旅游著作,大多为传统庐山山志的叙述方式和叙述体例的简化,至多不过在此基础上添加一些推荐的旅游路线或者附上旅行社的旅游路线及其价目。对旅游著作文体意识的自觉与否凸显了其背后的文化的差异。

《Historic Lushan》应当有一定的读者面,至少有两部民国时期中国人写的庐山旅游著作提到了它。陈云章、陈夏常编纂的《庐山指南》申明其在庐山方位上“参考了美人Albeit H Stone君所著之(Historic Lnshan》一书,一一详注,阅者幸注意及”[7]。朱偰在《庐山新导游》自序中谈到自己庐山导游的缘由时说:“继一思之,古今之作,往往累数十卷,非尽人所能备,而山志之长,除搜罗完备,资料详尽外,亦未见有他特点。至于中西庐山指南等书,则不免陷于陋,即未免芜杂,英文《Historic Lushan》一书,又错误百出。因在私人纪游以外,别葺导游一书,虽未能为名山生色,或亦足为游者向导。二者性质既殊,体例亦异,内容编制,迥然不同。”[8]一个在庐山方位这样的无关痛痒之知识上参考了《Historic Lushan》,一个在知识的准确性方面挑剔该书的错误,而上述讨论的更具根本性的问题丝毫没被触及,可见费孝通所提倡的“文化自觉”是何等的艰难。怪不得胡适只说“牯岭,代表西方文化侵入中国的大趋势”,而不是“中西文化交流的大趋势”。

[1][2](美)何凯立著,陈建明,王再兴译.基督教在华出版事业(1912—1949)[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4.831.

[3]罗时叙.人类文化的交响乐——庐山别墅大观[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41.

[4]胡适.庐山游记[A].胡适全集(第三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174.

[5]徐效钢.庐山典籍史[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 2001.345.

[6]张佚凡编.新编庐山导游[M].北京:中华书局,1937.57.

[7]陈云章、陈夏常编纂.庐山指南(例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0.1.

[8]朱偰编.庐山新导游(自序)[M].江西九江:庐山管理局,1935.1.

(责任编辑秦川)

本文系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招标项目“庐山旅游文化展演研究”成果之一(编号JD1360)。

2014-09-16

陈建军(1976-),男,博士,九江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戏剧戏曲。

I 04

1673-4580(2014)04-003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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