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朝鲜半岛紧张局势与美韩信任危机∗

梁 志

1968年朝鲜半岛紧张局势与美韩信任危机∗

梁 志∗∗

1968年，朝鲜半岛局势异常紧张，美韩同盟因此陷入了一场信任危机。表面看来，此次信任危机产生的根源是美国和韩国对朝鲜 “威胁”程度与性质的认识相去甚远。深层次观察，美韩同盟内部爆发信任危机的根本动因在于两国相互依赖的不对称性和对国际事务认知方式的显著差异。一系列交涉和沟通过后，1968年下半年美韩同盟信任危机渐趋缓解，但 “青瓦台事件”尤其是 “普韦布洛”号危机终究还是明显地改变了美国对韩国政策的走向，并促使韩国实质性地提高了对国防自立的重视程度。

美国 美韩同盟 韩国 朝鲜半岛

1968年年初，朝鲜半岛前后发生了 “青瓦台事件”与 “普韦布洛”号危机。此后，美国面对的不仅仅是宿敌朝鲜，还有自己的盟友韩国，美韩同盟陷入了一场信任危机:汉城担心被华盛顿 “抛弃”，失去外部安全的“保护伞”；华盛顿害怕受到汉城报复行动的 “牵连”，被迫介入第二次朝鲜战争。为了修复同盟内部关系，约翰逊总统做出了一系列努力——两次致函朴正熙、大幅增加对韩国军事援助、派遣特使访问韩国、与朴正熙举行高峰会谈、就板门店谈判策略与韩国密切沟通、完善同盟安全协商机制。韩国政府一边竭力提高国防自立程度，加强自身国家安全，一边渐渐地开始接受美朝秘密谈判，减缓了对美国的抗议和威胁。1968年下半年，美韩信任危机明显呈现出消退的迹象。

近年来，韩国学者已就1968年美韩信任危机展开讨论。2006年，辛钟大 (Jong Dae Shin)和柳吉在 (Kihl Jae Ryoo)向 “冷战时期朝韩对外关系国际工作坊”提交了一篇题为 《1960年代末韩朝关系与韩国外交》的会议论文。文章主要利用了韩国外交部档案，对韩国1968年年初对美外交展开了研究，并提出了作为大小国同盟中相对弱小一方的韩国无力迫使美国改变对朝鲜战略等颇具启发性的看法。遗憾的是，文章没有注释，史料学方面的价值因此受到相当大的影响。①Jong Dae Shin＆Kihl Jae Ryoo，“ROK－DPRK Relations in the Late 1960s and ROK Diplomacy”，International Workshop on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Two Koreas during the Cold War Era，May 11，2006，Seoul，Korea，pp.86－104.崔永 (Lyong Choi)在2012年完成的博士学位论文 《朴正熙外交政策 (1968—1979)》中也利用韩国外交部文件和相关美国档案讨论了 “普韦布洛”号危机期间的韩国外交，认为1968年是美韩关系的转折点。“青瓦台事件”和 “普韦布洛”号危机爆发后，美国和韩国对朝鲜 “威胁”的认知出现巨大分歧。为了缓和一度紧张的美韩关系，美国决定增加对韩国的军事援助、派总统特使访问韩国并举行两国首脑会谈。不过，这一切并未从根本上消除韩国对美国战略意图的疑虑和对自身国家安全的担忧。很快，朴正熙政府便开始着力加强国防力量。但事实证明，该做法非但没有对朝鲜形成有效的威慑，反倒使美国从韩国撤走了两万军队，朴正熙的统治地位也因此受到削弱。①Lyong Choi，“The Foreign Policy of Park Chunghee:1968－1979”，Ph.D.dissertation，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2012.

综合来看，既有研究尚未全程考察1968年朝鲜半岛局势紧张期间的美韩关系，特别是没有对此次美韩信任危机爆发的背景、原因及其影响进行系统的论述。因此，本文拟利用 《美国对外关系文件》 《解密文件参考系统》和 《大韩民国外交文书》等原始文献，尝试重新讨论1968年美韩信任危机。

“血盟”形成前后

美韩同盟缔结于朝鲜战争结束初期，素有 “血盟”(An Alliance Forged in Blood or Blood Alliance)之称。②William Stueck and Boram Yi，“‘An Alliance Forged in Blood’:The American Occupation of Korea，the Korean War，and the US–South Korean Alliance”，The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Vol.33，No.2(April 2010)，pp.177－209；Kim Sung-han，“From Blood Alliance to Strategic Alliance:Korea's Evolving Strategic Thought toward the United States”，Korean Journal of Defense Analysis，Vol.22，No.3 (September，2010)，pp.265－281.不过，仔细观察朝鲜停战前后的两国关系，便可发现该 “血盟”形成的背景之一是美韩两国的相互猜忌，而一纸盟约也并未立即消除华盛顿和汉城彼此间的疑虑。

1951年下半年，朝鲜战争进入边打边谈阶段。韩国总统李承晚不断公开指责停战谈判。在1952年3月21日致杜鲁门总统的复函中，他明确地开出了支持停战的价码——美国同意与韩国签订共同安全条约并协助韩国加速扩军。③“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to President Truman”，March 21，1952，in U.S. Department of State，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Washington: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4，pp.114－116.实际上，早在1949年6月美军撤出朝鲜半岛之前李承晚就曾要求美国建立类似于北约的太平洋公约组织、签订美韩双边共同防卫协定或公开承诺保卫韩国的安全，但最终一无所获。参见William Stueck，Rethinking the Korean War:A New Diplomatic and Strategic Histor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2，p.187。由于战俘问题使停战谈判陷入僵局，因此杜鲁门政府一直没有认真考虑李承晚的要求。1953年4月26日，中断了6个月零18天的板门店谈判得以恢复。①“The Commander in Chief，United Nations Command(Clark)to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March 28，1953，in FRUS，1952－1954，Vol.15，Part 1，Korea，pp.818－819；“Editorial Note”，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824.战俘问题上的突破极大地加速了朝鲜停战谈判的进程，同时也触动了李承晚那根武力统一的敏感神经。从3月底开始，韩国掀起了大规模反停战运动，国会通过反停战决议，出版界和高级将领们纷纷表示支持“北进统一”，李承晚政府更是直接向美国发出了单独北上和把韩军撤出联合国军司令部的威胁②1950年7月14日，李承晚致函美国太平洋陆军最高司令官道格拉斯·麦克阿瑟，表示“在目前的敌对状态继续之期间，把韩国陆、海、空军的作战指挥权转让 (给美国)”。麦克阿瑟接受了韩国的请求。，并通过各种方式将接受停战与美国同意和韩国签订共同安全条约联系在一起。③Yong－Pyo Hong，State Security and Regime Security:President Syngman Rhee and the Insecurity Dilemma in South Korea，1953－1960，New York:St.Martin's Press，Inc.，2000，pp.42－43；Stephen Jin－Woo Kim，Master of Manipulation:Syngman Rhee and the Seoul－Washington Alliance，1953－1960，Seoul: Yonsei University Press，2001，pp.81－82；William Stueck，Rethinking the Korean War:A New Diplomatic and Strategic History，pp.189－190；“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to the President Eisenhower”，April 9，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902－903；“The Ambassador in Korea(Briggs)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April 15，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912.

面对韩国的诱迫，美国官员的反应是矛盾的，既不以为意又不敢完全掉以轻心。美国驻韩大使埃利斯·布里格斯 (Ellis O.Briggs)指出，韩国反停战言词背后隐藏的是不安全感和统一国家的强烈愿望。虽然李承晚宣布将单独战斗，但他是政治现实主义者，定会意识到此类行动将使韩国失去美国和联合国的支持。美国远东事务副助理国务卿亚历克西斯·约翰逊(Alexis U.Johnson)也持类似看法，认为李承晚可能已真正意识到无法阻止美国走向停战，目前他只是希望通过反停战迫使美国同韩国签订双边防务条约，以实现其个人的政治目的并防止美国抛弃韩国。可是，美国对李承晚的威吓并没有视而不见。在布里格斯看来，李承晚可能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支持联合国军司令部了，或许他会撤出停战委员会中的韩国代表甚至收回韩军指挥权。当前，危险主要在于李氏通常所具有的 “不可预计性”及其偶尔在不预先充分考虑后果的情况下便采取行动的倾向。联合国军司令马克·克拉克 (Mark W.Clark)也认为韩国可能试图收回联合国军司令部对韩军的管辖权。①“The Ambassador in Korea(Briggs)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April 14，1953，in FRUS，1952 －1954，Vol.15，Korea，Part 1，pp.906－907；“Memorandum by the Deputy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Far Eastern Affairs(Johnson)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April 8，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896.

思虑再三，艾森豪威尔总统和杜勒斯国务卿决定不与韩国签订共同安全条约。理由如下:该条约将 “削弱联合国授权的多边性质”并意味着在法律上承认共产党对北朝鲜的控制；担心韩国误以为条约的适用范围为整个朝鲜半岛；最近韩国的反停战运动使美国国会和人民难以接受这一条约；更重要的是，美国不想因此承诺保卫亚洲大陆。②Stephen Jin－Woo Kim，Master of Manipulation:Syngman Rhee and the Seoul－Washington Alliance，1953－1960，p.87；Yong－Pyo Hong，State Security and Regime Security:President Syngman Rhee and the Insecurity Dilemma in South Korea，1953－60，p.45.据此，艾森豪威尔总统在4月23日给李承晚的回信中表示，美国不会不关心韩国的福祉和安全，但联合国军也不打算进一步以武力统一朝鲜半岛。如果韩国一意孤行地单独采取军事行动，结果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③“President Eisenhower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April 23，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929－930；“U.S.Urges South Korea to Accept Armistice”，April 23，1953， in Declassified Documents Reference System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DDRS)，CK3100449747－CK3100449749.事实证明，美国不会弃韩国于不顾的承诺根本满足不了李承晚的胃口，艾森豪威尔的警告更是毫无效力。④“The Ambassador in Korea(Briggs)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April 26，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938－939；“The Commander in Chief，Far East(Clark)to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May 13，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1011；Kim Dong－Soo，“U.S.－South Korea Relation in 1953－1954:A Study of Patron－Client State Relationship”，p.67.

5月下旬，朝鲜停战谈判取得突破性进展，战俘问题的解决指日可待。①“Editorial Note”，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1020；“The Commander in Chief，Far East(Clark)to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May 23，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1090－1095；“Editorial Note”，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1096 －1097；“Editorial Note”，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1151；陶文钊:《中美关系史(1949—1972)》，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74页。29日，美国国务院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一同讨论了韩国反停战问题，并提出三种选择:(1)关押李承晚及其追随者，建立军政府；(2)如果李承晚拒绝支持停战协定，联合国军司令部就撤离朝鲜；(3)以共同安全条约换取李承晚认可并遵守停战协定。②Stephen Jin－Woo Kim，Master of Manipulation:Syngman Rhee and the Seoul－Washington Alliance，1953－1960，pp.89－90；Yong－Pyo Hong，State Security and Regime Security:President Syngman Rhee and the Insecurity Dilemma in South Korea，1953－1960，pp.45－46；“Memorandum of the Substance of Discussion at a Department of State－Joint Chiefs of Staff Meeting”，May 29，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1114－1119.翌日，艾森豪威尔最终做出让步，同意只要韩国在实施停战协定方面予以合作且继续赋予联合国军司令部对韩军的管辖权，美国就准备立即遵照美菲条约和美澳新条约与韩国进行共同安全条约的谈判，条约的适用范围为韩国现在或以后拥有行政管辖权的地区。③“The Chief of Staff，United States Army(Collins)to the Commander in Chief，Far East (Clark)”，May 30，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1122－1123.

6月9日，美国通知李承晚战俘问题即将解决，并表示愿意与韩国协商共同安全条约问题。李承晚却表示，美国关于共同安全条约的承诺太迟了，只要中共军队驻留朝鲜，韩国就无法生存；美国的绥靖政策大错特错，韩国不会接受当前的停战协定；今后，韩国可以自由行动了，它将继续战斗下去，即便最终走向灭亡也在所不惜。④“The Commander in Chief，United Nations Command(Clark)to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June 7，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1，pp.1149－1151.这令美国大感意外。16日，美国决定派远东事务助理国务卿沃尔特·罗伯逊 (Walter S.Robertson)尽快赶赴韩国协商停战合作事宜。李承晚欣然接受了这一建议。①“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June 16，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1188.然而，18日凌晨韩国军队在论山、马山、釜山和尚武台四个战俘营强行打开由美军看守的大门，释放了约2.7万朝鲜非遣返战俘。美方严厉斥责李承晚背信弃义，甚至威胁说要 “另行安排”(another arrangement)。②Henry Chung，Korea and the United States Through War and Peace，1943－1960，Seoul:Yonsei University Press，2000，pp.290－291；Yong－Pyo Hong，State Security and Regime Security:President Syngman Rhee and the Insecurity Dilemma in South Korea，1953－1960，p.48；“Editorial Note”，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199－1200；“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June 22，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238－1240；“Eisenhower，Dwight D.Cable.Secret to Syngman Rhee”，18 June 1953，in L.Galambos and D. van Ee(eds.)，The Papers of Dwight David Eisenhower，Document 252.World Wide Web facsimile by The Dwight D.Eisenhower Memorial Commission of the print edition，Baltimore，MD: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available at:http://www.eisenhowermemorial.org/presidential-papers/first-term/ documents/252.cfm.

虽然汉城私自释放战俘的行为令美国十分恼火，即便如此艾森豪威尔政府依旧无法放弃韩国。25日，罗伯逊抵达汉城，开始与李承晚讨论停战合作问题。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过后，美国终于以签署美韩防务条约、继续向韩国提供经济和军事援助等条件换取韩国承认联合国军司令部处理战争事务的权威、支持停战协定并继续赋予联合国军司令部对韩军的管辖权。③“The Rhee－Robertson Conversation and Their Aftermath:A Chronology of Principal Developments in Korean－American Relations，June 22－July 26，1953”，in DDRS，Gale Group，2014，CK3100349067－CK3100349078，CK3100349082，CK3100349084－CK3100349085；“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Far Eastern Affairs(Robertson)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June 26，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279－1280；“Aide－Memoire from 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to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Far Eastern Affairs(Robertson)”，June 28，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282－1284；“The Commander in Chief，Far East(Clark)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June 29，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285－1286；“The President of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to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Far Eastern Affairs(Robertson)”，July 1，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292－1295；“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by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Far Eastern Affairs(Robertson)”，July 4，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326－1329；“Editorial Note”，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1292；“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Far Eastern Affairs(Robertson)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July 8，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1353；“The President of theRepublic of Korea(Rhee)to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Far Eastern Affairs(Robertson)”，July 9，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357－1359；“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to President Eisenhower”，July 11，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368－1369；“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ly 11，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370－1373.关于美韩结盟问题，可另参见梁志:《朝鲜停战谈判与美韩同盟的形成》，复旦大学韩国研究中心编:《韩国研究论丛》第18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8年，第104—119页。就这样，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此后，美韩两国分别在8月8日和10月1日草签和正式签订了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1954年11月17日，双方交换了条约批准书，美韩同盟正式形成。①Kwang Sub Kwak，“The US－ROK Alliance，1953－2004:Alliance Institionalization”，Ph.D. dissertation，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2006，pp.72－73.

美韩结盟并没有让两国完全走出 “被抛弃”和 “受牵连”的心理阴影。1953年8月9日，即美韩草签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的第二天，李承晚声称韩国正等待 “北上”的时机。15日，在韩国建国五周年的庆典上，李氏又一次指责美国背信弃义，宣称韩国别无选择，只能 “尽早”北上。随即，美国决策者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爆发第二次朝鲜战争的可怕图景。②Stephen Jin－Woo Kim，Master of Manipulation:Syngman Rhee and the Seoul－Washington Alliance，1953－1960，pp.117，119－120；“Memorandum by 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President”，October 21，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1544.相应地，1954年部分美军从韩国撤离也引起了李承晚对 “被抛弃”的恐惧，他又一次发出战争叫嚣。③“The Ambassador in Korea(Briggs)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December 31，1953，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1679；“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Rhee)to President Eisenhower，”February 4，1954，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745－1747；“Memorandum by the Executive Officer of the Operations Coordinating Board(Staats)to the Executive Secretary of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Lay)”，December 30，1954，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p.1943－1944.1954年11月17日，美韩交换了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批准书。在当天签署的秘密谅解备忘录中，李承晚承诺在朝鲜半岛统一问题上与美国合作，联合国军司令部在负责保卫韩国期间继续拥有对韩军的管辖权，除非双方同意废止。①“Memorandum by the Executive Officer of the Operations Coordinating Board(Staats)to the Executive Secretary of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Lay)”，December 30，1954，in FRUS，1952－1954，Vol.15，Korea，Part 2，p.1948.此后，“被抛弃”和 “受牵连”的担忧依旧困扰着韩国和美国。一方面，李承晚政府不断抱怨负责监督停战协定执行情况的中立国监察委员会中的波兰和捷克成员在韩国从事间谍活动，并指责朝鲜违反停战协定，继续加强军事力量。为此，韩国屡次以单独行动相威胁，要求废除该委员会，甚至撕毁停战协定。为了防止韩国单独采取军事行动，1956年6月9日联合国军司令部把在韩国的中立国监察委员会成员驱逐到板门店，1957年6月21日又在板门店军事停战委员会会议上以共产党 “违反”停战协定13(d)款 (主要内容为禁止向朝鲜半岛引进加强军事力量的武器装备)为由宣布不再接受该条款的限制。②Sydney D.Bailey，The Korean Armistice，London:Macmillan Academic and Professional Ltd，1992，p.174；Stephen Jin－Woo Kim，Master of Manipulation:Syngman Rhee and the Seoul－Washington Alliance，1953－1960，pp.201－202，225；“Memorandum of a Conversation Between the Secretary of State and the Korean Ambassador(Yang)”，January 7，1955，in U.S.Department of State，FRUS，1955－1957，Vol.23，Part 2，Korea，Washington: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93，pp.2－3；“Letter from the Acting Secretary of Defense(Anderson)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anuary 13，1955，in FRUS，1955－1957，Vol.23，Part 2，Korea，pp.7－8；“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March 8，1955，in FRUS，1955－1957，Vol.23，Part 2，Korea，pp.50－52；“Circular 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Certain Diplomatic Missions”，June 8，1956，in FRUS，1955－1957，Vol.23，Part 2，Korea，p.280；“Editorial Note”，in FRUS，1955－1957，Vol.23，Part 2，Korea，pp.460－461.另一方面，1955年奥地利和约的签订、日内瓦四国首脑会议的召开以及中美大使级会谈的举行不断加深着李承晚对 “被抛弃”的恐惧。于是，他故伎重施，高喊 “北进统一”的口号。③Stephen Jin－Woo Kim，Master of Manipulation:Syngman Rhee and the Seoul－Washington Alliance，1953－1960，pp.216－226.

朴正熙政府疑虑重重

1966年10月中旬以后，朝鲜非军事区的武装冲突不断加剧，至1967年达到顶峰。①“Intelligence Memorandum”，November 8，1966，in U.S.Department of State，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Washington: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2000，p.209；“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September 15，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274.韩国军方在未通知联合国军司令部的情况下暗中制订了进攻计划。得知这一消息后，联合国军司令查理·伯恩斯蒂尔第三 (Charles H. Bonesteel III)两次以担心影响约翰逊总统访韩和联合国安理会对朝鲜问题的讨论为由力劝韩国军方保持克制。韩方对此无动于衷，按计划在非军事区东部向朝鲜军队发起突袭，造成对方30人伤亡。②Nicholas Evan Sarantakes，“The Quiet War:Combat Operations along the Korean Demilitarized Zone，1966－1969”，The Journal of Military History，Vol.64，No.2(April 2000)，pp.441－442.为了安抚韩国，阻止朴正熙政府继续对朝鲜实施 “报复行动”，更直接地是为了促使韩国向越南增派军队③1964—1969年，韩国先后五次向越南派兵，总数为47874人。据韩国官方统计，越战期间共有4687名韩国士兵战死，约 8000名韩国士兵负伤。关于韩军赴越问题，可参见 Charles K. Armstrong，“America's Korea，Korea's Vietnam”，Critical Asian Studies，Vol.33，No.4(2001)，p.532；Jonathan Colman and J.J.Widén，“The Johnson Administration and the Recruitment of Allies in Vietnam，1964－1968”，History，Vol.94，Issue 316(October 2009)，pp.483－504；Min Yong Lee，“The Vietnam War:South Korea's Search for National Security”，in Byung-kook Kim and Ezra F.Vogel(eds.)，The Park Chung Hee Era:The Transformation of South Korea，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1，pp.403－429；赵虎吉:《揭开韩国神秘的面纱——现代化与权威主义:韩国现代政治发展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第132页。，美国决定为韩国警察提供武器，在1968年财政年度美国对外军事援助由6.2亿美元降至4亿美元的情况下保持对韩国军援不变。④“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August 23，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270－272；“Notes on Conversation Between President Johnson and President Pak”，December 21，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303；Nicholas Evan Sarantakes，“The Quiet War:Combat Operations along the Korean Demilitarized Zone，1966－1969”，p.444.

1968年1月21日深夜，31名全副武装人员偷袭青瓦台总统府，刺杀朴正熙未遂。⑤“Editorial Note”，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09－310；“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479；Lyong Choi，“The Foreign Policy of Park Chunghee:1968－1979”，pp.32－33.朴正熙旋即召见美国驻韩大使威廉·波特 (William J.Porter)，要求美国支持韩国采取报复行动。波特表示美国不愿与朝鲜发生冲突，朴大失所望。①Jong Dae Shin＆Kihl Jae Ryoo，“ROK－DPRK Relations in the Late 1960s and ROK Diplomacy”，International Workshop on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Two Koreas during the Cold War Era，p.88.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天后，美国间谍船 “普韦布洛”号及其83位船员被朝鲜人民军俘获。②美国处理此次危机的决策过程可参见梁志:《“普韦布洛”号危机决策与美国的国际危机管理》，《中国社会科学》2011年第6期，第167—183页。一方面，国务院命令波特向韩国通报相关情况，并再次 “以最强烈的语气”要求韩国不要因 “青瓦台事件”对朝鲜采取报复行动，以免使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另一方面，国务院指示联合国军司令部驻军事停战委员会高级代表约翰·史密斯 (John V.Smith)就“青瓦台事件”和 “普韦布洛”号危机向朝鲜提出抗议，但要避免给汉城留下过于强调后者的印象。③“Secretary Rusk's Cable to Ambassador Porter on Informing ROKG on Pueblo Incident”，January 23，1968，in DDRS，CK3100051163－CK3100051164；“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488，CK3100150490－CK3100150491.虽然美方试图尽可能地照顾韩国人的感受，但了解了华盛顿对 “普韦布洛”号事件的反应后，韩国还是明显地流露出不满情绪。朴正熙抱怨道，与要求朝鲜人给予令人满意的答复相比，美国人似乎更关心韩国政府是否能够保持克制。目前，汉城不会采取报复行动，但如果朝鲜再次袭击韩国，韩国定会予以反击。韩国军方则更为直白地指责说，针对 “青瓦台事件”华盛顿几乎无所作为，仅要求军事停战委员会讨论此事，并采取常规军事行动。相反，“普韦布洛”号事件却促使美国在未提前通知韩国的情况下便将喷气式飞机派往乌山，调动 “企业”号航母，摆出一副看似甘冒战争风险的架势。当前，美国应详尽及时地向韩国通报自己的意图，“马上向韩国空运更多 ‘反颠覆通讯装备改装计划’(Counter Insurgency Communications Re-equipment Program，CIGCOREP)所需的设备”，明确宣布向韩国提供驱逐舰。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采取显而易见的惩罚行动教训一下金日成。若朝鲜没有在一定期限内还船放人，美国应采取军事行动。但即便 “普韦布洛”号事件获得解决，美国也不要从韩国及其附近地区撤回增派的军队。①“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January 24，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11－313；“U.S.Ambassador William Porter Is Assured by South Korean President Park Chung Hee that South Korea will not Retaliate against North Korean Aggression while Negotiations Are Taking Place between the U.S.and the North Korean Government for the Return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January 24，1968，in DDRS，CK3100161612－CK3100161615；“South Korean Prime Minister Says U.S.Prestige would Suffer Irrevocable Damage if Efforts to Retrieve Pueblo and Crew Were Unsuccessful”，January 26，1968，in DDRS，CK3100009407－CK3100009408；“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487，CK3100150495，CK3100150540，CK3100150545 －CK3100150546；“Department of Defense Cable”，January 27，1968，in John Prados and Jack Cheevers (eds.)，Spy Ship Pueblo:Dilemmas of Response in an International Crisis Lyndon B.Johnson in January 1968，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 Electronic Briefing Book No.453，January 23，2014，document 5.两起事件发生后，韩国公众的情绪也十分激动，认为二者之间彼此关联，但 “青瓦台事件”较 “普韦布洛”号危机更为严重。为防止朝鲜进一步采取 “侵略行动”，美韩两国应共同对平壤实施惩罚和制裁。②Lyong Choi，“The Foreign Policy of Park Chunghee:1968－1979”，p.37.

25日，国务院命令波特向朴正熙总统转达约翰逊总统对韩国同意保持克制的感谢，询问对方美国向朝鲜及周边地区派出大量飞机是否会给他带来严重的政治问题，并告诉韩国美国决定通过联合国安理会讨论朝鲜 “侵略行为”。此外，波特还应向韩国表明，美国及其盟友认为同时邀请朝鲜南北方全程参与安理会会议十分重要。不过，邀请朝鲜绝不意味着承认金日成政权，而只是遵守安理会规定要求当事方提供信息罢了。美国相信，由于朝鲜不希望接受审判，自然不会参与联大活动。③“President Is Considering Sending a Large Number of U.S.Land-based and Carrier-based Air Craft to South Korea and Immediately Adjacent Areas，and Wants to Know whether President Park Sees Any Major Political Problems in Such a Deployment”，January 25，1968，in DDRS，CK3100016983－CK3100016984；“Secretary Rusk's Cable to Ambassador Porter Requesting He Discuss U.S.Decision to Call for UN Security Council Meeting to Consider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USS Pueblo and Recent Terrorist Attack in Seoul”，January 25，1968，in DDRS，CK3100050997－CK3100050998；“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500，CK3100150514.

沟通过程中，朴正熙表示，很高兴得知美国准备同时考虑 “青瓦台事件”与 “普韦布洛”号危机，希望尽早召开安理会会议，华盛顿大量增派空军的行动令他感到十分欣慰。与此同时，正如国务院预计的那样，韩国高层担心一旦启动安理会讨论机制，最终联合国会邀请朝鲜代表出席会议，汉城对此绝对无法接受，将不惜一切代价予以阻止。波特保证说，美国一定想办法不让朝鲜参加安理会会议，可能采取的方式之一是通过决议要求朝鲜首先承认联合国的功能和权威。①“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January 25，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15－316；“U.S.Ambassador William Porter Summaries His Meeting with South Korean President Park Chung Hee regarding the Advantages for an Early Meeting of the UN Security Council to Consider the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 by North Korean Forces”，January 25，in DDRS，in CK3100527985－CK3100527986；“U.S.Ambassador William Porter Informs Secretary of State Dean Rusk that South Korean President Park Chung Hee Concurs fully with the U.S.in Calling a UN Security Council Meeting to Consider both the Pueblo Incident and the North Korean Raid on Seoul”，January 25，1968，in DDRS，CK3100510151－CK3100510152；“Cable regarding both U.S.and South Korean Appeals at the UN concerning the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 and North Korean Aggressive Actions against South Korea”，January 25，1968，in DDRS，CK3100492350－CK3100492351；“Summary of U.S.Relations with North Korea，including Effect of North Korea's Assassination Attempts against the Republic of Korea Head of State and the Pueblo Incident”，January 26，1968，in DDRS，CK3100013296－CK3100013298；“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 ‘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504－CK3100150505，CK3100150509，CK3100150521－CK3100150522.实际上，1月25日韩国已命令驻联合国代表团坚决阻止朝鲜出席安理会会议。参见 《北韩武装干涉入侵事件发生后采取的措施》，1968年1月27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首尔大学中央图书馆藏 (以下略去馆藏地)。

事实证明，安理会召开了两次会议，并没有提出邀请朝鲜参加讨论的问题。美国认为，社会主义国家希望韩国坚持参加讨论，以便将安理会的注意力由朝鲜 “侵略”引向是否同时邀请韩朝出席会议。而且，今后解决朝鲜问题的主要努力方向应为中立国监察委员会等当地渠道而非联合国。考虑到上述情况，韩国最好不要要求参加辩论。短暂抵制后，韩国决定放弃参与安理会有关朝鲜问题讨论的要求。①“Korean Task Force Situation Report on World Support regarding the Pueblo Incident”，January 28，1968，in DDRS，CK3100121287－CK3100121288；“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559，CK3100150562，CK3100150571，CK3100150578，CK3100150586.

随着美朝双边谈判途径的出现，美韩同盟内部的分歧继续扩大。28日，驻韩使馆在致国务院的电报中焦急地指出，美国还没有向韩国通报通过中立国监察委员会同朝鲜接触的情况，韩国外交部已开始怀疑美国试图与朝鲜直接沟通，并将讨论议题限定于要回 “普韦布洛”号及其船员。韩国认为一旦美国实现自己的目标，很有可能将撤出加派的军事力量，让朴正熙自行解决政治和安全问题。韩国不断暗示可能会取消联合国军司令部对韩军的管辖权，并撤回赴越韩军，虽然它未必真的打算这样做。一旦韩国得知美国和朝鲜仅仅讨论 “普韦布洛”号问题，结果将是爆炸性的。目前，华盛顿应想办法切实缓解朴正熙的焦虑，包括尽快通知韩国拟通过军事停战委员会渠道同时讨论 “普韦布洛”号事件与朝鲜渗透问题，并在必要时做出如下承诺:(1)在对韩国渗透的威胁及其带来的政治和心理影响明显下降前，美国将继续在韩国和附近地区保留相当一部分此次增派的兵力；(2)向韩国空运 “反颠覆通讯装备改装计划”所需设备；(3)今春向韩国提供第一艘驱逐舰。②“Memorandum from the President's Special Assistant(Rostow)to President Johnson”，January 28，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541－543；“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565.

当天，国务院在回电中否定了通过军事停战委员会渠道向朝鲜提出暗杀和渗透议题的建议，认为如此只会使事态变得更加复杂，延缓 “普韦布洛”号问题的解决。不过，驻韩使馆可以告知朴正熙:(1)一旦 “普韦布洛”号船员获释或索要船员问题久拖未决，美国将宣布考虑到朝鲜对韩国的挑衅，增派军队将继续驻留该地区；(2)美国正在考虑向韩国增拨军事援助，以加强韩国的反渗透能力和军事力量；(3)华盛顿将宣布向韩国提供两艘驱逐舰以及第一艘提供的时间；(4)美国会按照等同于越南的优先性向韩国空运 “反颠覆通讯装备改装计划”所需设备。在电文结尾，国务院概括性地评价道，华盛顿已对韩国人面对的问题做出了敏锐的反应，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但绝不能让美国变成韩国的卫星国。①“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January 28，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547－549.

次日，波特告知国务院，朴正熙同意军事停战委员会联合国军和美国高级成员与中朝高级成员举行会谈，前提是不要让朝鲜以为 “普韦布洛”号及其船员是唯一议题。但事实证明，美国根本无法满足朴正熙提出的这一先决条件，且情况也似乎并不像波特所说的那样乐观。与朴正熙的态度有所不同，1月31日和2月1日韩国外交部长崔圭夏 (Choi Kyu Ha)对媒体和国会指出，一定要同等重视朝鲜 “入侵”与 “普韦布洛”号被俘事件，甚至更加突出前者的重要性。即便 “普韦布洛”号问题得以解决，也绝不意味着朝鲜半岛的局势走向缓和。朝鲜只尊重实力，韩国必须提高自身防务水平，防止朝鲜再次 “侵略”韩国。1950年朝鲜入侵韩国时，联合国已认定金日成政权为侵略者，因此华盛顿绝不能直接与平壤举行会谈。②“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578，CK3100150612；“Korean Task Force 2/1/68 Situation Report regarding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February 1，1968，in DDRS，CK3100121295；Jong Dae Shin＆Kihl Jae Ryoo，“ROK－DPRK Relations in the Late 1960s and ROK Diplomacy”，p.90；《外交部长就北韩入侵汉城与俘获美国 “普韦布洛”号事件发表讲话》，1968年1月31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外交部长崔圭夏在国会演说》，1968年2月1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

2月初美朝板门店会谈③美朝板门店秘密谈判过程可参见梁志:《“普韦布洛”号危机与美朝秘密谈判》，《历史教学》2008年第8期，第49—52页。一开始，波特就向韩国总统秘书长李厚洛 (Yi Hu Rak)通报了相关情况。会谈间，李暗示说韩国已做好了充分的军事准备。波特马上表示，美国的努力仍集中于外交方面，当前不宜讨论军事问题。但李厚洛坚持认为，可能很快就需要认真地讨论究竟该做出怎样的军事反应了。过后，波特向华盛顿汇报道，虽然至今韩方听从美方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接受了华盛顿采取的策略，但韩国人时常表示想要对朝鲜采取军事报复行动，该想法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647.波特的评价完全符合事实。很快，韩国军方便通知伯恩斯蒂尔，汉城即将制订全面动员预备役的计划。伯恩斯蒂尔答复说，发动动员令之前美韩两国政府必须充分协商。对此，伯恩斯蒂尔做出如下判断:韩国高层对美国的意图依旧了解不多，日益加深的忧虑促使汉城制订了动员计划。②“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665.不仅如此，汉城还在外交领域发起了攻势，力争迫使美国做出让步:韩国驻美大使金东祚 (Kim Dong Jo)告知美国，由于朝鲜局势的发展变化，崔圭夏希望邀请美国总统特使访问汉城。国务院反对这样做，理由是此时派出总统特使将引起广泛的猜测，甚至还会让人误以为美国正在考虑采取军事行动。无论如何，在军事停战委员会会议尘埃落定之前，不应做出其他决定。驻韩使馆也作如是观。③“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659.

2日，朴正熙与波特举行会谈。朴表示，如果朝鲜人不向韩国政府保证停止侵略行动，且再次发动进攻，韩国将采取报复措施。除非朝鲜受到严厉惩罚，否则它将继续制造混乱并杀害韩国人。波特回应说，美国政府正采取措施提高韩国的实力。无论局势发生怎样的变化，朝鲜采取怎样的挑衅行动，都希望韩国在考虑采取任何行动前能够与美国充分协商。朴正熙反问道，如果美国要回了船只和船员，而朝鲜却继续发动袭击，韩国该怎么办。波特重申，美国同样重视朝鲜严重违反停战协定的行为，请韩国放心。相应地，朴正熙保证，韩军将严格遵守命令，绝不会在非军事区附近挑起冲突，眼下汉城也不会采取单方面行动。④“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664.

与此同时，汉城继续在外交和军事领域向华盛顿施加压力。一方面，韩国外交部就美朝板门店秘密会谈提出了如下立场:(1)韩国之所以没有反对军事停战委员会会议，是因为在韩国看来美国会同时提出、同等对待“普韦布洛”号和朝鲜入侵两个问题；(2)朝鲜应承认最近采取了包括袭击青瓦台在内的一系列侵略行动。联合国军司令部应让朝鲜明确保证以后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屡次违反停战协定；(3)板门店会谈应公开举行。另一方面，在汉城—釜山高速公路动工庆典上，朴正熙向全国发表广播电视演说。他警告说，面对朝鲜日益严重的挑衅，韩国的耐心、容忍和克制是有限的。1950年共产党取得胜利那一幕不会再次上演，朝鲜的颠覆策略不会得逞。韩国总理丁一权 (Chong Il Kwon)则向国会更为明确地指出，在朝鲜不断向南方派遣武装间谍并试图武力统一之际，韩国是否要继续对此持消极态度，这是汉城面对的关键问题。为此，他正在考虑 “如果环境允许且能够获得国际支持，立即教训一下共产党”。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651， CK3100150654，CK3100150667.

作为回应，3日约翰逊致函朴正熙。在信中，约翰逊表示美国政府正在考虑对付朝鲜渗透的最佳方案和如何改善韩军装备问题，以应对朝鲜不断升级的挑衅行动。华盛顿已向朴正熙全面通报了 “普韦布洛”号事件的细节，并继续迫使朝鲜尽早释放船只和船员。“美国将继续坚决地与韩国站在一起，共同抵制北朝鲜政权采取的哪怕是孤注一掷的侵略行动。”②“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February 4，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22－323；《约翰逊总统致朴正熙总统信函》，1968年2月3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接到信函后，朴正熙表示，朝鲜和美国的秘密会谈引起了韩国人的反感，他们希望今后的会谈最好公开举行。如果有必要继续进行秘密谈判，那么韩国代表应参与其中。在当前的会谈中，韩国问题被弃之一旁，无人问津。波特解释说，如果秘密会议转为公开谈判，宣传的考虑将影响有关实质性问题的讨论。③“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4，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24－326；“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690.在5日致约翰逊的复函中，朴正熙进一步指出， “青瓦台事件”与 “普韦布洛”号危机给韩国带来了严重的尊严和安全问题。美韩应共同寻求早日索要回 “普韦布洛”号及其船员，并迫使朝鲜保证停止对韩国的侵略行动，二者缺一不可。与共产党打交道，无限度地寻求和平解决问题只会让敌人受益，必须给他们一点儿教训，迫使对方意识到侵略是要受到惩罚的。①“Letter from President Pak to President Johnson”，February 5，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29－330；“Text of Letter from South Korean President Park to President Johnson regarding the Seizure by North Korea of the USS PUEBLO and the Infiltration of North Korean Armed Communist Raiders into Seoul”，February 5，1968，in DDRS，CK3100139427－CK3100139429；“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09.

或许是为了强化朴正熙向美方提出的看法，6日韩国总理、外交部长以及国防部长等军政要员约见波特和伯恩斯蒂尔。丁一权声言，朝鲜无数次侵犯韩国，因为联合国军司令部束缚着韩国的手脚，韩军才没有进行报复。如果朝鲜再次袭击韩国，韩国一定要予以报复。目前，汉城正在为采取有限报复行动做准备。韩国公众认为美国和朝鲜正在秘密讨论韩国的主权问题。可以想见，如果古巴袭击了白宫，接着韩国与古巴单独会谈，华盛顿会作何感想。朴正熙同意美国与朝鲜举行会谈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美国应将秘密会议改为公开会议。如果谈判一定要秘密进行，韩国代表应参加进去，至少美国要与韩国代表就谈判策略进行充分协商。而且，秘密会议不能仅讨论 “普韦布洛”号危机，还应将 “青瓦台事件”列入议程并赋予其更高的优先性。②“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6，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31－334；“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22.关于韩国执政党、国会和媒体对板门店秘密谈判的批评和指责，可参见 “DefenseCable regarding a Decision by the South Korean Ruling Democratic Republican Party(DRP)to Urge the U.S.to Break off its Negotiations with North Korea for the Releas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Seized by North Korean Forces in International Waters”，February 6，1968，in DDRS，CK3100552296－CK3100552298；“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07，CK3100150720；Robert E.Newton，The Capt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Effect on SIGINT Operations，United States Cryptologic History，Special Series，Crisis Collection，Volume 7，Center for Cryptologic History，National Security Agency，1992，p.118；Jack Cheevers，Act of War:Lyndon Johnson，North Korea，and the Capture of the Spy Ship Pueblo，New York:NAL Caliber，2013，p.161。当天，韩国人在美国大使馆门前举行示威，要求惩罚朝鲜，停止板门店秘密会谈，撤回赴越韩军，收回对韩军的管辖权。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20.

美韩关系的紧张气氛和韩国的过度敏感令腊斯克 (Dean Rusk)国务卿十分忧虑、失望和不耐烦。他甚至再次私下对波特抱怨说:美国在韩国连续驻军十七年，投入超过六十亿美元，汉城不应该怀疑华盛顿在朝鲜半岛的基本目标；美国不希望韩国成为自己的卫星国，但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韩国的卫星国。②“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February 7，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35－336；“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34.但不管怎样，美国国务院和国防部还是意识到必须立即采取有效措施缓解韩国官方和公众对美朝谈判的疑虑。

布鲁杆菌易侵犯全身组织器官，可引起多系统的复杂病变，其并发症在发生、发展过程中的作用越来越受到重视，以骨关节系统最为常见，心内膜炎和脑膜炎是布病中最常见的死亡原因。目前对布病的诊断主要依赖临床症状和实验室检查，由于布病临床表现多不典型，血培养阳性率低，对布病的早期诊断、早期治疗仍然面临重大挑战。

7日，约翰逊再次致电朴正熙。在电文中，约翰逊承认朝鲜 “渗透”问题与 “普韦布洛”号危机密切相关。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认为 “普韦布洛”号危机属于亟待解决的短期问题，对美国构成了直接的挑战，必须通过谈判等方式果断地予以解决。相反，保卫韩国安全、反对朝鲜对韩国的突袭则属于长期问题，解决之道不在于谈判，而在于美韩通过不懈努力加强韩国的军事力量。关于美朝会议，美国情愿秘密进行，理由是公开的会谈只会招致失败。原则上，美国不反对韩国代表参加会议，但朝鲜方面很可能对此持反对态度，华盛顿不希望因此冒谈判破裂的风险。最后，约翰逊一一列举了在韩国继续增兵越南的情况下美国愿意为韩国提供的军事装备 (包括价值3200万美元的一套反渗透设施、两艘驱逐舰，同时帮助韩国组建一个自推进8英寸榴弹炮营和一个12 UH－1－D直升机连)，并通知韩国美国已决定在1969年财政年度增加1亿美元的对韩军援。他本人视上述举动为美国依然十分关心韩国安全的明证，希望朴正熙能以此缓解韩国人民对美国只顾自身利益、不顾韩国安全的批评。①“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February 7，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337；“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February 7，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39－341；“President Chung Hee Park Hopes that UN Command Negotiations with North Korea regarding the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will also Include South Korean Complaints against the North”，February 7，1968，in DDRS，CK3100147083－CK3100147088；“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 ‘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38－CK3100150741.

美国增拨军援的承诺和苦口婆心的解释似乎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韩国新闻界认为，武器和金钱并不那么重要。相对来说，更重要的是美国抵制朝鲜 “挑衅行为”的决心。为此，应修改美韩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以确保韩国遭到侵略时美国能够立即给予援助。朴正熙在对美国增加军事援助表示感谢的同时指出，美朝应公开谈判。如果谈判一定要秘密进行，那么韩国理应参加。仅仅加强军事力量对像金日成这样的人没用，“企业”号航空母舰不应南移，②2月7日，韩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向韩国中央情报部报告了 “企业”号撤离的消息。《韩国驻联合国代表团致中央情报部部长电》，1968年2月7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而应北进至元山港外，借此要求朝鲜还船放人，否则将封锁港口。倘若此举未能奏效，则直接以武力夺回 “普韦布洛”号。此外，朝鲜还必须为侵略行为致歉，并保证永不再犯。否则，两国应立即根据美韩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联合展开报复行动。目前韩国不会单独北进，但如果朝鲜再次攻击韩国，韩国将对朝鲜开战。③实际上，在此前后伯恩斯蒂尔已采取了多项预防性措施，并警告对方如果韩国蓄意挑起战争，美国没有义务保卫韩国的安全。然而，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控制住韩军，使之不对朝鲜单独予以报复。相关情况可参见 “Telegram from the Commander in Chief，United States Forces，Korea (Bonesteel)to the Commander in Chief，Pacific(Sharp)”，February 7，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337；“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6，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43－345；“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6，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46－347；“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9，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53－354；“Telegram from the Commander in Chief，United States Forces，Korea(Bonesteel)to the Commander in Chief，Pacific(Sharp)”，February 9，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356；“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52。

正当华盛顿进退维谷之际，8日丁一权又一次向波特表示希望邀请约翰逊总统特使访韩，并几次三番地重申此次访问定能解决两国间存在的问题。波特倾向于答应韩方的请求。当日，国务院命令波特秘密告知朴正熙，美国正在紧急考虑派一位特使与他举行会谈。第二天，约翰逊致函朴正熙，表示将派赛勒斯·万斯 (Cyrus R.Vance)作为自己的特使访问汉城。驻日使馆要求万斯访韩归国途中在东京稍作停留，向日本人介绍一下朝鲜的形势。约翰逊总统则希望万斯离开汉城后顺访西贡。然而，考虑到汉城对华盛顿深深的疑虑，为了避免引起韩国政府的不满，国务院、美国驻汉城军政官员以及万斯本人均认为总统特使访问韩国后应直接返回美国向约翰逊汇报。最终，华府确定万斯此行专访韩国。①“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6，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346；“Editorial Note”，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47－349；“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1， 1968， in DDRS， CK3100150753，CK3100150757.

9日，白宫宣布万斯访韩的消息:

约翰逊总统即将派前国防部副部长赛勒斯·R.万斯先生访问韩国汉城，代表他个人与朴正熙总统和韩国政府的其他高级官员举行会谈。会谈涉及的内容将包括近来北朝鲜针对韩国和美国采取的敌对行动给韩国带来的严重威胁以及两国政府正在采取的应对措施。在这一背景下，万斯先生将与朴正熙总统讨论约翰逊向国会提出的向韩国增拨1亿美元军事援助的建议。2月9日，万斯先生将乘坐专机离开华盛顿。陪同前往的还有国务院和国防部官员。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53，CK3100150768.

美国总统特使访韩

1969年12月29日，万斯在接受口述史采访时回忆说:腊斯克告诉他，波特和伯恩斯蒂尔感到朝鲜局势十分紧张，应派一位总统特使访问韩国与朴正熙直接对话。同样，约翰逊总统也非常担心一旦韩国跨越军事分界线发动进攻，朝鲜半岛会再次爆发一场战争。总统明确要求他警告朴正熙，如果韩国在没有提前同美国充分协商的情况下采取这一行动，美国将全面重新评估两国关系。在该背景下，他作为总统特使访问韩国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防止韩国对北方发动突然袭击，一个是与朴正熙讨论美国准备向韩国提供援助问题。②Transcript，Cyrus R.Vance Oral History Interview II，12/29/69，by Paige E.Mulhollan，Internet Copy，LBJ Library，pp.8－10.美国政府官方文件则这样描述万斯访韩的目的:说服朴正熙及其政府相信在目前的危机中美国坚决同韩国站在一起，美国处理当前问题的政策是合理的；在此基础上，让韩国政府承诺不会单方面对朝鲜采取军事行动，缓和公众要求报复的激烈情绪，同意美国继续与朝鲜就“普韦布洛”号事件举行双边谈判。③“President Lyndon B.Johnson's Special Envoy Cyrus Vance Reports on His South Korean Visit”，undated，in DDRS，CK3100156208.约翰逊总统以及美国政府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朴正熙确实非常希望对朝鲜实施攻击。相关情况可参见Jack Cheevers，Act of War:Lyndon Johnson，North Korea，and the Capture of the Spy Ship Pueblo，p.170。

2月9日到11日间，国务院就访韩一事向万斯发出了一系列指示，要点如下:如果韩国提出削减驻越韩军，可以向对方指出 “美国将因此降低对韩国事务的参与度”；假使朴正熙试图从美国这里榨取超越同盟条约范围之外的承诺，则向其表明考虑到宪法给予总统的授权，美国在条约问题上没有其他选择余地；强调美国愿意保卫韩国安全，会继续增加对韩国的军事和反渗透援助。但与此同时，两国必须共同努力防止渗透问题演化为大规模战争；确保韩国继续将韩军置于联合国军司令部管辖之下；劝说朴正熙认同美国通过与朝鲜双边会谈索要 “普韦布洛”号及其船员的必要性。①“Memorandum Prepared by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9，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58－360；“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February 11，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68－369；“Secretary of State Dean Rusk Provides Cyrus Vance with Talking Points for His Meeting with South Korean Government Officials”，February 11，1968，in DDRS，CK3100475592－CK3100475595；“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78.10日，韩国外交部也向波特通报了汉城方面对美国总统特使访韩的预期和打算:韩国政府对万斯来访预期很高，希望此次访问成为美韩关系的转折点；韩国愿意继续赋予联合国军司令部对韩军的管辖权，但必须在执行程序上做出某些修正，允许韩军不必经过联合国军司令部批准便可不受军事分界线限制追击北方来犯者；美韩两国应宣布如果朝鲜继续侵犯韩国，必将受到惩罚；希望华盛顿保证一旦韩国遭到侵略美国总统不需要得到国会批准即可派美军予以支援。②“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10，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66－367.两相对照，不难发现万斯此行任务艰巨。

9日，万斯抵达汉城。第二天上午，他在联合国军司令部与波特和伯恩斯蒂尔举行了会谈，进一步了解了相关情况。③“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76.12日，万斯分别拜访了丁一权和崔圭夏。丁一权试探性地评价说，韩国大力支持联合国军司令部的制度安排和行为理念，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基本准则发生了改变。另一个根本问题是美国和韩国是否应现在就采取行动，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等待双方决定一旦朝鲜再次发动进攻该如何应付。崔圭夏则指出，朝鲜正准备武力统一朝鲜半岛，“青瓦台事件”和 “普韦布洛”号危机足以使美韩两国援引共同防卫条约采取相应的行动。万斯仅仅表示，美国政府派他访问汉城就是为了寻求解决两国共同面对的问题。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80－CK3100150781.当天，万斯同朴正熙举行了长达五个半小时的会谈。一开始，朴正熙的情绪十分激动，认定金日成正在准备发动一场战争。他认为，朝鲜人仅在意以暴制暴式的回应，美韩两国应警告平壤再次诉诸暴力后果如何，要求他们为过去的行为致歉，并承诺不再违反停战协定。此外，华盛顿和汉城还应公开宣布倘若朝鲜再次实施暴力行动，两国将立即予以报复。在板门店会谈问题上，朴正熙担心金日成为了羞辱美韩两国而故意拖延时间。不过，假如朝鲜真的不再采取渗透行动，他并不反对美朝继续谈判。相应地，万斯点明了朴正熙的立场存在的缺陷及其蕴含的危险，警告对方鲁莽的单方面行动将带来诸多危害。会谈结束后，波特评价说，韩国人好像意识到了美国不同意采取报复行动，韩国人并未提出修改共同防卫条约的问题，也没有试图取消联合国军司令部对韩军的管辖权。②“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12，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69－371；“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82－CK3100150783.

13日，万斯再次与韩国内阁官员举行会谈，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包括美韩关系、美国对韩国援助、韩国参与越战、韩国公众舆论、共产党国家在板门店的多重目标、共产党对韩国公开和暗中的威胁、对付朝鲜 “间接侵略”的策略等。丁一权介绍说，朴正熙总统认为 “普韦布洛”号会谈应有时间限制。如果近期依旧毫无结果，美韩应密切协商后续措施，并警告朝鲜进一步违反停战协定的后果。如果朝鲜置之不理，美韩则必须予以报复。从目前情况来看，美国并没有积极地对朝鲜侵略做出反应。万斯一一列举了美国人在朝鲜的付出，以反驳韩国人对美国的怀疑。丁一权解释道，韩国人不怀疑美国在全面战争中将会做出的反应，但不理解为什么美国对朝鲜蚕食韩国没有给予应有的回应。如此一来，共产党国家定会更加肆无忌惮。波特大使表示，韩国应通过反颠覆行动而不是报复措施来对付朝鲜，自动反击政策不现实。万斯进一步强调指出，美国总统的战争权力受到国会制约。丁一权表示，韩国理解美国总统无法摆脱宪法的限制，但问题是如何向朝鲜人发出警告并加强韩国防务。为此，崔圭夏交给万斯 《共同防卫宣言》和韩美 《谅解备忘录》两份文件。《共同防卫宣言》回顾了朝鲜的 “侵略行为”，并严厉警告朝鲜除非对方停止 “侵略”的脚步，否则韩美联军将采取相应的惩罚措施。《谅解备忘录》提及最近发生的袭击青瓦台和抓捕 “普韦布洛”号两起事件，重申了共同安全防卫条约的基本原则，对1954年谅解备忘录予以了补充。值得注意的是，该备忘录还规定:一旦韩国遭受共同防卫条约第三款①原文如下:“缔约各方承认，在太平洋地区对缔约任何一方目前各自行政控制下的领土的进攻，或是对以后经缔约一方承认合法地处于另一方行政控制下的领土的进攻，都将危及它自己的和平与安全，因此声明，它将按照它的宪法程序采取行动以对付共同的危险。”参见 《国际条约集(1953—1955)》，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60年，第632页。界定的武装进攻，或朝鲜向韩国派出武装渗透人员，且这样的行动严重威胁韩国安全，美韩两国将立即单独地和联合地采取反击行动或有效的惩罚措施；美国将在常规的年度军事援助之外为韩国提供特别军事援助，并增加和强化相关军事设施；建立一个由韩国外交部长、国防部长与美国国务卿、国防部长组成的共同防卫委员会，目的是就共同安全防卫条约第二款②原文如下:“缔约双方将在无论何时，任何一方认为一方的政治独立或安全受到外来的武装进攻的威胁，进行共同磋商。缔约双方将单独地和联合地，以自助和互助的办法，保持并发展适当方法以制止武装进攻，并将协商采取适当措施以实施本条约和促进其目的。”参见 《国际条约集(1953—1955)》，第631—632页。规定的相关事宜进行磋商。③“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February 13，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73－374；“Cyrus R.Vance meets with the South Korean Cabinet on 2/13/68”，February 17，1968，in DDRS，CK3100146594－CK3100146610；“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89－CK3100150790.

此时，华盛顿指示万斯安排与朴正熙进行一次仅有他的翻译和个人助理李厚洛在场的会谈，并向对方表达如下想法:(1)当前情况下，至关重要的是要求朝鲜立即还船放人，以迅速缓解该地区的紧张局势，降低发生战争的可能性；(2)朴正熙对袭击青瓦台事件的有限反应让美国感到欣慰，此次美国政府和国会同样赞赏朴正熙在面对极大挑衅时表现出来的克制态度。军事停战委员会秘密会谈是唯一可能要回船员和船只的渠道，美国将竭尽全力利用此次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华盛顿不能转而依靠公开的军事停战委员会会议或坚持让韩国代表出席公开会议，这样做一定会使当前的会谈中断；(3)约翰逊总统对韩国与美国的密切交流表示深深的谢意，并希望这种交流能够继续下去。他理解朴正熙面对的国内问题，希望对方也同样理解约翰逊总统陷入的国内困境； (4)美国不会在要回 “普韦布洛”号及其船员后抛弃韩国，反而会向韩国派驻比以往更为强大的军事力量。约翰逊总统敦促朴正熙保持冷静和耐心，禁止他手下的将官采取可能引起非军事区冲突的鲁莽行动，因为这样做将给美韩同盟带来全新的问题、危险和压力，并使发展态势良好的韩国就此止步。②“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816－CK3100150817.

15日上午，万斯与朴正熙举行会谈。万斯请求朴正熙理解约翰逊总统在选举年以及在越战、财政和收支平衡方面面临的问题，要求朴正熙保证不会对朝鲜单方面采取报复行动，并建议双方签署联合公报。朴正熙答复说，他理解并同情约翰逊总统面对的问题，也同样希望能够维护和平。但他对维护和平的方式表示担心，认为联合公报应提出予以报复的警告。如果不可能这样做，则应秘密考虑将采取何种报复措施。无论如何，韩国无法接受目前联合公报的内容。板门店秘密会谈也不能长时间拖延下去，否则将引起诸多不良后果。万斯则为当前的联合公报草案辩护，拒绝签署秘密备忘录，认为报复是未来出现某种特定情况时才需要决定的事情，板门店会谈一般不会拖延太久。长时间讨价还价后，朴正熙终于承认在决定采取报复行动时要具体考虑当时发生的事件，并建议发表联合公报。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816－CK3100150818.

与此同时，伯尔斯蒂尔召集韩国军事将领开会。会上，他反复对韩国将领们指出，目前是朝鲜战争以来形势最为严重的时期，朝鲜的目标在于离间美韩关系，最终将美军赶出朝鲜半岛，韩国人一定不能通过单方面报复行动将美国拖入一场全面战争。倘若不然，他可能要被迫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即是否建议他的上司撤出驻韩美军以避免因韩国单方面报复行动而被拖入一场战争。总之，韩国应相信美韩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和两国一道做出的防务努力。②“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805.

下午13时，韩美双方签署联合公报:

1968年2月12日和15日，朴正熙总统接见了美国总统特使赛勒斯·R.万斯先生。万斯先生向朴正熙总统转达了约翰逊总统的亲切问候。朴正熙总统与万斯之间进行了友好诚挚的会谈。参加会谈的还有韩国总理、外交部长、国防部长和政府其他高级官员。美国大使威廉·J.波特和联合国军总司令C.H.伯恩斯蒂尔将军也参加了会谈。万斯先生还同韩国总理、外交部长、国防部长、公共新闻部部长和韩国政府其他高级官员举行了一系列会谈。

朴正熙总统和万斯先生就过去十四个月北朝鲜不断升级的违反停战协定的侵略性暴力行动特别是最近发生的袭击韩国总统府和在公海非法抓捕美国 “普韦布洛”号两件事使局势严重恶化的问题充分交换了意见。他们一致认为，所有文明人士都应谴责这种行为。他们还一致认为，以上侵略行径严重破坏了地区安全。长此以往，朝鲜半岛将再次发生冲突。美韩两国重申它们真诚地希望根据 《联合国宪章》和平解决上述问题。同时，朴正熙总统与万斯先生也一致认为，假使北朝鲜继续实施侵略，两国应立即根据韩美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决定采取何种应对行动。二者重申一旦韩国安全受到威胁，两国将根据过去的承诺立即进行磋商。他们还谈及已经或正在为加强该地区韩美两国军队采取的特别措施，目的是让它们随时准备处理可能出现的不测事件。

两国政府同意将定期举行韩美国防部长年度会议，就双方感兴趣和共同关心的防务和安全问题进行讨论和磋商。

朴正熙总统感谢约翰逊总统迅速建议美国国会向韩国增拨1亿美元军事援助。朴正熙总统和万斯先生均意识到需继续推进韩军现代化进程。二者还讨论了向韩国退伍军人提供小型武器以进一步提高韩国国防水平的问题。他们一致认为，近期应举行韩美两国军事专家会议，讨论军事援助的总体状况以及增拨1亿美元军援的具体事宜。①The Department of State Bulletin，Vol.58，No.1498，March 11，1968，pp.344－345；“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798－CK3100150799.联合公报韩文版参见 《美韩共同声明》，1968年2月15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1，File 06。

万斯在向国务院汇报时这样评价联合公报出炉的过程:联合公报是美国基本立场的变种，做出调整的目的是为了满足韩国的要求，不断应对对方游移不定的主张。为了达成协议，双方进行了长达10个小时的讨论。最终文本远没有达到韩国的预期，韩国对涉及朝鲜和共同准备工作的表述不满意，美国也不十分赞成在提议召开的年度会议前面加上 “部长级”这一限定语。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802.这段话高度概括了汉城和华盛顿为达成一致意见所做的努力以及各自让步的限度。

返回美国后，万斯立即向约翰逊总统汇报了访问韩国的情况。他认为，此行完成了缓和紧张气氛和重建友好关系的基本目标②万斯离开后，波特大使发现朴正熙总统的情绪很放松，当地媒体广播的抗议声也没那么强烈了。参见 “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824。，理由是朴正熙政府已做出如下承诺:将采取措施安抚本国人民；只要美朝秘密会议并未无限期地拖延下去，韩国就不会采取妨碍行动；韩国暂时不会报复朝鲜，未来在采取重大报复行动前会与美国商议；赴越韩军将继续驻留越南。不过，从长远来看，形势依旧非常危险，未来韩国对朝鲜发动单方面攻击以及美军被卷入其中的可能性仍是美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其一，美国没有因为“青瓦台事件”和 “普韦布洛”号危机采取报复行动令韩国政府感到失望。其二，韩国国防部长组建了一支非常精干的反渗透部队，该部队已越过非军事区向朝鲜发动进攻，频率为每月两次。汉城计划2月底前再向北方发动一次攻击。其三，受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影响，加之酗酒的不良习惯，目前朴正熙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情绪化严重、反复无常。朴正熙经常边喝酒边签署各种命令，有时候第二天早晨只字不提头一天发布的指示，下属们也就权当没有此事。其四，对于美国对韩国采取单方面行动可能带来的后果的警告，朴并未完全接受。朝鲜与中苏之间的盟约也没有引起他的足够重视。虽然朴答应在采取重大报复行动前与美国协商，但他并没有保证听从美国的反对意见。其五，为了分化美韩关系，朝鲜可能试图诱使韩国采取单方面军事行动。③“Notes of the President's Meeting with Cyrus R.Vance”，February 15，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76－383.

20日，万斯在呈交约翰逊总统的备忘录中就今后的美国对韩国政策提出了八点建议:(1)组建一个由国务院、国防部、中央情报局和白宫官员构成的研究小组，重新评估美国对韩国政策，并对当前和未来的朝韩关系做出判断；(2)告知苏联朝鲜局势的危险程度；(3)通过联合国和双边沟通向国际社会揭露朝鲜对韩国的侵略行为；(4)从1969年财政年度开始，将对韩国军事援助水平由1.6亿美元提高到2亿或2.1亿美元，新增军援中的相当一部分应用于加强韩军的反颠覆和反渗透能力；(5)加强美国武器基地①由于此处有不到一行的内容未解密，暂不知是何种武器基地。的保护措施； (6)立即按照联合公报安排美韩两国国防部长会议；(7)强化朝鲜非军事区防护设施；(8)允许伯恩斯蒂尔每月向波特通报一次美国将在朝鲜附近地区进行的侦察活动。②“Memorandum from Cyrus R.Vance to President Johnson”，February 20，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84－391；“Cyrus Vance's Objectives during His South Korean Trip”，February 20，1968，in DDRS，CK3100507219－CK3100507229.

事实证明，万斯相对悲观的看法并非毫无根据，韩国依旧在修改美韩《共同安全防卫条约》和板门店秘密谈判等问题上纠缠不放。2月29日，崔圭夏在与波特会谈时指出，相对韩国而言，华盛顿对菲律宾做出了更多的安全承诺。考虑到韩国国会对美国安全承诺的怀疑，汉城建议美国消除这一差别，按照向菲律宾做出的防务承诺与韩国交换照会，加强对韩国的保护措施，保证保卫韩国的安全。波特反驳说，二者之间并无区别，华盛顿没必要仿效美菲条约的语言修改美韩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或向韩国做出新的安全承诺。而且，考虑到万斯—朴正熙会谈公报对美韩同盟机制的强化，也完全没必要这样做。③“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882；“Embassy Seoul Cable 4596”，February 29，1968，in John Prados and Jack Cheevers(eds.)，Spy Ship Pueblo:Dilemmas of Response in an International Crisis Lyndon B.Johnson in January 1968，document 14.

3月11日，韩国外交部美洲事务局局长向美国驻韩使馆政治参赞抱怨说，根据金东祚的汇报，美国承诺一旦第三方调查发现 “普韦布洛”号曾“侵入北朝鲜领海”，约翰逊政府将表示歉意。如果华盛顿确实这样认为，那么韩国必须对此表示抗议。理由是韩国宪法规定整个朝鲜半岛及其附属

岛屿均属于大韩民国，“北朝鲜傀儡政权既无领土也无领海”。美国的致歉行为无异于承认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大韩民国对此无法接受。美国政治参赞答应核实此事。第二天，美国国务院指示驻韩使馆向韩国政府保证，约翰逊政府无意承认朝鲜政权及其领海。美国表示歉意并不是因为承认朝鲜12海里领海的说法，而是因为 “普韦布洛”号违反了不得进入朝鲜12海里范围内的命令。然而，韩国外交部国际关系局局长又对美国驻韩使馆政治参赞表示，当地媒体日益强烈地要求公布板门店秘密会谈内容，这让韩国政府忧心忡忡。政治参赞以违规泄露消息会使船员们的处境更加恶化为由予以拒绝。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926－CK3100150927，CK3100150929.相应地，3月23日崔圭夏也在记者招待会上严厉批评了平壤提出的 “普韦布洛”号侵犯朝鲜领海的说法，认为12海里领海说不成立，而且朝鲜也根本没有 “领海”可言。参见 《外交部长在记者见面会上的发言》，1968年3月23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21日，崔圭夏召见美国驻韩国代表团副团长，声称从美朝板门店秘密会谈简报中看到 “表示歉意” (regret)字样，据此断定美国准备致歉。他坚持认为，美国在谈判中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改变立场要提前与韩国协商，甚至威胁说准备重提派代表参加板门店会议一事。美方答复如下:韩国派代表参与谈判的问题已讨论多次，不宜再提；美国的基本立场依然如故；事无巨细地与韩国协商并不可行；不应仅考虑韩国公众舆论，美国公众舆论同样重要。此后几天，韩方接二连三地提出类似要求，指责华盛顿的谈判立场不坚决，美方多数情况下只能耐心地予以解释。为了尽可能打消韩国的疑虑，波特还建议国务院删除美方接单②英文是 “receipt”，原意为 “收据”，此处指接收船员的单据，简称 “接单”。草案中的 “领海”(the territory of)字样，国务院表示同意。③“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941，CK3100150946，CK3100150952，CK3100150959－CK3100150961；Jong Dae Shin＆Kihl Jae Ryoo，“ROK－DPRK Relations in the late 1960s and ROK Diplomacy”，p.94.

汉城渐趋平静

1968年1月越南发起 “春节攻势”，美国媒体对约翰逊政府越战政策大加批评:越战并没有像政府宣称的那样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此次攻势表明，虽然华盛顿向越南派出了525000人，投入了高昂的战争经费，持续对越南狂轰滥炸，美国依旧无法阻止敌人的军队调动，掌握战争节奏的是河内而非华盛顿。无奈之下，3月31日约翰逊总统在对全国发表广播和电视演说时指出:河内 “春节攻势”的主要目标并未实现；美国随时准备进行和谈，为此华盛顿单方面决定明显缩小轰炸北越的范围；未来五个月，美国将向越南增派13500人；他本人不再参加下届总统竞选。①Larry Berman and Stephen R.Routh，“Why the United States Fought in Vietnam”，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Vol.6，Issue 1(2003)，p.198；“The President's Address to the Nation Announcing Steps to Limit the War in Vietnam and Reporting His Decision Not to Seek Reelection”，March 31，1968，reproduced from“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available at:http://www.presidency.ucsb.edu/ws/ index.php?pid＝28772＆st＝＆st1＝；The Department of State Bulletin，Vol.58，No.1503，April 15，1968，pp.481－486；资中筠:《战后美国外交史:从杜鲁门到里根》下册，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年，第561、579—582页。

得知这一消息后，朴正熙大失所望，认为作为资本主义阵营首领的美国过早地放弃了战争，没有对盟友表现出应有的尊重，美国的单方面决定对解决越南危机毫无益处。不仅如此，这位韩国总统还对约翰逊在做出不参加下届总统竞选的决定前未与他协商感到不满，亦害怕白宫新主人会放弃亚洲。之所以朴正熙会做出如此明显的反应，应该至少有以下两个原因。其一，在他看来，两人私交甚好，且约翰逊总统作为超级大国领导人愿意平等地对待韩国，让汉城在与大国交往过程中第一次享有这样的地位。其二，由于越南和朝鲜同为分裂国家，南越和韩国同为美国的盟友和小伙伴，韩国可能有意无意地将南越与自己类比，进而担心华盛顿降低对南越的重视程度就是抛弃韩国的前奏。不仅如此，除美国外，韩国向南越派出的支援部队数量最多。而恰恰是因为有了赴越韩军的存在，美国才向韩国增拨了大量经济和军事援助。从这个角度讲，汉城关心美国的越战政策也属自然。①Robert M.Blackburn，Mercenaries and Lyndon Johnson's“More Flags”:The Hiring of Korean，Filipino and Thai Soldiers in the Vietnam War，London:McFarland＆Company，Inc.，Publishers，1994，pp.37－45，49－50；Se Jin Kim，“South Korea Involvement in Vietnam and Its Economic and Political Impact”，Asian Survey，Vol.10，No.6(June 1970)，p.529；Nicholas Evan Sarantakes，“In the Service of Pharaoh?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Deployment of Korean Troops in Vietnam，1965－1968”，Pacific Historical Review，Vol.68，No.3(August 1999)，pp.439－440；Lyong Choi，“The Foreign Policy of Park Chunghee:1968－1979”，pp.44－46；“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September 19，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276－278；“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Vietnam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October 31，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284－288；“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November 13，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288－290；“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November 25，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291－293；“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December 6，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297；“Notes on Conversation Between President Johnson and President Pak”，December 21，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303；“Memorandum from the President's Special Assistant (Rostow)to President Johnson”，December 29，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05－306；“Editorial Note”，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59－61；“Editorial Note”，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410；“Telegram from the President's Special Assistant(Rostow)to President Johnson in Texas”，April 13，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411.

为了消除韩国政府的疑虑，4月4日约翰逊决定邀请朴正熙前往火奴鲁鲁商谈。7日，朴正熙表示接受邀请。②“Editorial Note”，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409.17日，两位元首仅各带一名私人翻译在火奴鲁鲁举行会谈，主要议题如下: (1)韩国继续向越南派兵问题。按照1967年12月21日美韩堪培拉高峰会议的约定，韩国将再向越南派出5000名平民和6000名士兵。此次朴正熙告知约翰逊，考虑到朝鲜当前的局势，韩国已不可能兑现过去的承诺。汉城能够做的只是以5000—6000名韩国平民替代正在守卫南越后方的韩军，从而让这些军队抽身赶往前线；(2)轰炸北越问题。朴正熙反对对轰炸行动施加各种限制；(3)朝鲜局势问题。约翰逊对朴正熙介绍了美国政府向国会提出的援助韩国的一揽子计划，并指出当前朝鲜不会向韩国发动大规模进攻，且韩国的军事实力足以保卫自己的安全。朴正熙感谢美国政府增加对韩国的援助。同时，他还是不无忧虑地对约翰逊说，朝鲜有意把韩国变成第二个南越。虽然韩国的空军优于朝鲜，海军与朝鲜持平，但陆军相对朝鲜来说相差甚远。不仅如此，朝鲜还有成千上万训练有素的游击队员，韩国必须加强后方防卫。以此衡量，当前美国的军事援助数量仍显不足。①“Notes on Conversation between President Johnson and President Pak”，December 21，1967，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02－304；“Memorandum from the President's Special Assistant(Rostow)to President Johnson”，January 5，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307－308；“Summary of Conversations between President Johnson and President Pak”，April 17，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419－421；Jack Cheevers，Act of War:Lyndon Johnson，North Korea，and the Capture of the Spy Ship Pueblo，pp.201－203.

双方发表的联合公报声称:“两国总统全面回顾了过去十八个月包括1月份攻击韩国总统府和在公海抓捕 ‘普韦布洛’号在内的北朝鲜共产党不断升级的挑衅和侵略行为给韩国安全和东亚和平带来的严重威胁。” “两国总统一致认为，北朝鲜共产党进一步的侵略行动将对和平构成最为严重的威胁。一旦如此，美韩两国政府将立即依照美韩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决定采取何种措施应对该威胁。根据该条约，约翰逊总统重申美国已准备好决心在韩国遭受武装进攻时向对方提供及时有效的援助。” “约翰逊总统重申美国政府将继续执行1953年7月27日朝鲜战争期间支持韩国的十六个国家签署的 《联合政策宣言》。”“约翰逊总统意识到需要继续推动韩国军队现代化。两位总统研究了美国军事援助将如何推动韩军现代化和加强韩国制订出的卓有成效的反渗透计划的问题。二者一致认为，5月份应在华盛顿举行两国首次国防部部长级会议，进一步讨论上述问题。” “两国总统认为应鼓励美国和其他友好国家继续向韩国进行私人投资。”②The Department of State Bulletin，Vol.58，No.1506，May 6，1968，pp.575－577.总体来说，联合公报更多地是重申了万斯与朴正熙达成的协议。不同之处在于，美国再次肯定了十六国 《联合政策宣言》的有效性①“普韦布洛”号危机发生后，韩国政府不顾华盛顿的反对数次试图推动十六国再次肯定《联合政策宣言》的有效性，但总的来说效果不佳。详细情况参见Jong Dae Shin＆Kihl Jae Ryoo，“ROK－DPRK Relations in the Late 1960s and ROK Diplomacy”，pp.93－98；“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686，CK3100150775，CK3100150834；《外交部长崔圭夏在国会演说》，1968年2月1日，《大韩民国外交文书 (1968年)》，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韩国驻美国大使致外交部长、总理、总统府和中央情报部电》，1968年2月24日，缩微胶片号:G－0010，File 08。从这个角度讲，可以将此次美国重申 《联合政策宣言》视为华盛顿对汉城做出的某种让步。，借此表示华盛顿继续关心汉城的安全，并对朝鲜乃至于苏联和中国发出威胁。至于说美国继续推动韩国经济发展的表述，自然也是朴正熙政府乐于看到的。

会谈结束后，美国政府各部门对高峰会议效果的判断大相径庭。4月23日，中央情报局在一份文件中指出，朴正熙对火奴鲁鲁会谈十分失望。他认为，约翰逊试图回避对韩国军事援助和修改美韩 《共同安全防卫条约》这样的关键性问题，也无力在对外援助计划方面对美国国会施加影响。5月2日，美国驻韩使馆却评论道，因为会谈公报充分强调了美国对韩国国内安全和投资问题的大力支持，韩国政要特别是朴正熙很有成就感，当地的新闻媒体和公众也因此深受鼓舞。从这个意义上说，“火奴鲁鲁会谈的成功似乎显而易见”。②“Intelligence Information Cable from the 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April 23，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421－422；“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May 2，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422－423.

从相对长时段来观察，应该说驻韩使馆的结论更为准确。5月份以后，韩国有时仍担心美国态度软化并予以提醒，相应地美国则十分注意及时向韩国做出政策解释，但大体上双方之间已不存在重大分歧，韩国政府官员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③8月14日，美国国务院在一份有关朝鲜的报告中称，几个月前，朴正熙等韩国官员对朝鲜的 “渗透”活动 “异常紧张”。现在，他们似乎已确信美韩两国军队完全能够应付各种不测。9月11日，驻韩使馆也告诉国务院，韩国已不像 2月份那样敏感。参见 “Report Prepared by the Department of State”，August 14，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440；“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1036。

5月16日韩国外交部副部长向美国驻韩使团副团长提交了一份关于韩国如何看待 “普韦布洛”号事件的备忘录。韩国认为，朝鲜在第十六次板门店秘密会议上提供的文件 (“5月8日文件”) “相当于直升机事件接单”。为此，韩国政府提醒美国政府说，美韩两国共同承诺要保持坚定的立场。在评价此事时，使馆分析认为美国和其他外国媒体关于国会就 “普韦布洛”号被转移出元山港的消息展开调查、参议员要求约翰逊总统向朝鲜致歉以及越战巴黎和谈发展方向的报道让韩国变得紧张起来。此外，韩国还怀疑暂停对越南轰炸与 “普韦布洛”号事件有关。后来，根据国务院的指示，波特大使向朴正熙表示在接到船员和验证朝鲜证据有效性之前美国不会致歉。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0991，CK3100151019.

8月，美国正式决定启动 “另签”策略。27日，波特会见朴正熙，向对方详细解释了华盛顿的打算。朴正熙仔细听取了波特的介绍，但他似乎感到有些迷惑:如果同一页上还有朝鲜文字，美国如何才能限制平壤对吉尔伯特·伍德沃德 (Gilbert H.Woodward)签署声明这一行为的认识。波特明确表示，如果真走到这一步，美国恰恰希望朝鲜人认为伍德沃德签署了他们的文件。朴正熙强烈反对签署类似于致歉书的任何文件。在他看来，考虑到美国最初坚持认为 “普韦布洛”号被俘于公海，这样做会丧失尊严。波特并未正面回答该问题，而是反过来提醒朴正熙，目前最困难的事情之一是确定朝鲜人是否能够在美国签署此类文件的同时释放船员。朴正熙说，朝鲜人或许不会同时释放船员，因为羞辱美国和韩国是平壤的基本目标。波特表示，当前美国正在努力让朝鲜人回到谈判桌上来。朴正熙询问为什么美国要显得如此急切。波特答复道，美国政府必须考虑国会和公众舆论的反应，要表现出已竭尽全力索要船员。朴正熙询问为什么美国不抓捕朝鲜船只。波特说这样做会带来法律问题，而且很难掌握朝鲜海上活动的情况。朴正熙论证道，美国必须明白共产党只会对武力做出反应。今年 “普韦布洛”号事件无法得到解决，因为美国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朝鲜亦希望等到美国大选后再说。①“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1023；“U.S.Ambassador William Porter Summarizes His Discussion with South Korean President Chung Hee Park regarding U.S.－North Korean Negotiations over the Releas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Seized in International Waters off North Korea”，August 27，1968，in DDRS，CK3100535423－CK3100535424.

9月上旬，汉城流传出美国在第二十次板门店秘密会议上同意致歉的谣言，国务院对此感到很吃惊。驻韩使馆像平常那样向韩国外交部长介绍了第二十次会议的情况，告诉对方朴正国 (Pak Chung Kuk)试图回避美国立场中包含的同时释放船员的问题，并有意曲解伍德沃德的发言。报界对所谓美国立场的报道像以往那样引起了究竟谁泄露了秘密的猜测。韩国外交部长坚持认为，韩方没有泄密，朝鲜一定希望有传言称美国准备致歉，他们也是值得怀疑的对象。虽然韩方做出了澄清，但驻韩使馆依旧认为，泄密者最有可能是韩国政府机构。于是，9月9日驻韩使馆告知韩国外交部长，美国对泄密感到愤怒，并提及美国今后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信任韩国政府了。事后，波特又对韩国总理说，无论美国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要回船员，都希望他能够从各方面引导韩国舆论做出积极的反应。韩国总理表示会尽力而为。反过来，美国也继续随时向韩国通报谈判进展情况，直至 “普韦布洛”号船员获释。②“Report by the Historical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Dept.of State Entitled:‘Chronology of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ueblo Crisis’”，October 1，1968，in DDRS，CK3100151034，CK3100151036，CK3100151038，CK3100151047；“Secretary of State Dean Rusk Outlines Two Options with regard to a Joint U.S.－South Korean Announcement of an Agreement with North Korea for the Release of the Seized USS PUEBLO and Its Crew”，November 7，1968，in DDRS，CK3100508509－CK3100508511.

结 论

美韩同盟形成于朝鲜战争结束之初。从美国的角度讲，结盟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阻止朝鲜、中国和苏联 “侵略”韩国，进而保卫日本以及亚太地区其他 “自由国家”的安全；另一个是获得李承晚对朝鲜停战协定的支持，继续保有对韩军的管辖权，以防由于韩国单独北上而使美国受到 “牵连”，再次被卷入朝鲜半岛的冲突。换句话说，在美国看来，美韩同盟兼具外部遏制和内部约束两种功能。从韩国的角度讲，结盟最主要的目的是以法律的形式使美国承担起长期保卫韩国安全的责任，防止美国 “抛弃”韩国。事实证明，美韩结盟以后，美国确实没有因为韩国在军事上的单独行动而受到 “牵连”，而韩国也没有因为中美缓和等国际局势的变化而遭到美国的 “抛弃”。就这一点而言，美韩同盟机制很好地完成了它的使命。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结盟使双方彻底摆脱了 “受牵连”和 “被抛弃”的忧虑，1968年美韩同盟信任危机便是一例。

1968年美韩同盟信任危机发端于1966年秋以后朝鲜非军事区武装冲突的不断加剧，当地局势的恶化以及美国对韩国军事行动的约束使朴正熙政府的不安全感明显上升。“青瓦台事件”与 “普韦布洛”号危机的发生令韩国更加忧心于自身安全。然而，此时的美国却专注于解决 “普韦布洛”号危机，对 “青瓦台事件”没有给予 “应有的”关注，这一切让朴正熙政府对美国的 “保护伞”产生了怀疑，并因此明确反对美朝秘密谈判，大声叫嚷要 “报复朝鲜”。面对韩国的不满和单独采取行动的可能性，美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防止一场不必要的战争发生。美韩同盟内部的信任危机由此而起。

此次危机产生的表面原因是美韩对1968年朝鲜 “威胁”程度与性质的认识相去甚远。韩国认为朝鲜的 “侵略步伐”日益加快，相对来说，“青瓦台事件”比 “普韦布洛”号危机更严重。美国却声称，虽然朝鲜对韩国进行 “挑衅”，但它采取的手段仍是惯常的 “渗透”，目的并非挑起一场全面战争。当前，应重点提高韩军的反渗透能力，而不是对朝鲜予以报复。与“青瓦台事件”不同， “普韦布洛”号危机对美国的尊严构成了直接挑战，美国必须通过谈判等方式尽快索要回船员和船只。

深层次观察，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引发美韩信任危机的根本动因在于两国相互依赖的不对称性和对国际事务认知方式的显著差异。作为冷战主角的美国往往从亚洲乃至全球的视野看待朝鲜半岛问题。1968年，深陷越战泥潭难以自拔、兵力日渐拮据的美国极力避免在朝鲜半岛陷入另外一场战争。唯是如此，“青瓦台事件”和 “普韦布洛”号危机发生后，美国才通过加强同盟安全协商机制、屡次申明保护韩国安全的承诺和增拨对韩国的军事援助等方式安抚韩国，促使其放弃采取报复行动的念头，避免受到韩国单独行动的 “牵连”。美国的 “保护伞”对韩国来说至关重要，以至于韩国总是自觉不自觉地从美韩同盟未来发展趋势和自身安全的角度审视美国的全球和亚洲政策。在这种情况下，东西方关系的明显改善、美国反共政策的突然松动或美国对韩国国家安全某种程度上的忽略都有可能使汉城担心被华盛顿 “抛弃”。1968年初，美国在 “普韦布洛”号危机和 “青瓦台事件”间 “厚此薄彼”的做法令韩国人非常失望和气愤。于是，朴正熙政府才以各种方式威胁要收回联合国军司令部对韩军的管辖权并撤回驻越韩军，独自对朝鲜发动进攻。

1968年下半年，美韩同盟信任危机渐趋缓解，但 “青瓦台事件”尤其是 “普韦布洛”号危机终究还是明显地改变了美国对韩国政策的走向，并促使韩国实质性地提高了对国防自立的重视程度。

1960年代上半期，朴正熙着力强调 “先建设、后统一”的原则，坚持走 “经济发展第一”的道路。与此相适应，美国对韩国政策也逐渐转向“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优先”，不断凸显推动韩国发展和自立的重要性。①梁志:《美国对外开发援助政策与韩国的经济 “起飞”》，《当代韩国》2009年春季号，第30—38页。1965年11月9日，美国国务院政策设计办公室出台了一份新的政策文件，题为 《对韩国国家政策文件》。文件踌躇满志地宣称美国在韩国的主要利益之一是 “在亚洲，像台湾一样，美国 (同样)可以以韩国为例证明在民族国家建构方面非共产党方式使人受益匪浅”。②Donald Stone Macdonald，U.S.－Korean Relations from Liberation to Self－Reliance:The Twenty－Year Record，Oxford:Westview Press，1992，pp.31－34.然而，在实际政策执行过程中，随着朝鲜半岛局势的日益恶化特别是1968年危机的爆发，约翰逊政府的目光越来越多地重新投向韩国的军事力量发展和国家安全。1968年6月15日，按照万斯的建议，在美国国务院、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以及中央情报局等机构的共同参与下，国务院政策设计办公室制定了一份题为《美国对韩国政策》的新文件。该文件声称，“北朝鲜日益好战的行为构成了刺激美国重新审视其在韩国安全形势的新动因。”“美国对韩国政策的选择余地异常狭窄，大部分集中于安全考虑。”鉴于此，美国应投入大量的额外资源，迅速使韩国具备在美国后勤支持下击退朝鲜全面进攻的能力。①“Paper Prepared by the Policy Planning Council of the Department of State”，June 15，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433－436.在12 月23日致约翰逊总统的备忘录中，负责重新评估对韩国政策的尼古拉斯·卡岑巴赫 (Nicholas Katzenbach)将对韩国政策目标概括为以下六个方面:防止韩国遭受侵略，降低南北朝鲜爆发大规模冲突的可能性，保证在朝鲜地区有重要利益需求的各大国之间能够达成妥协，提高韩国的防务能力，推动韩国经济和社会发展，鼓励日本为韩国的安全和繁荣作出更大贡献。②“Memorandum from the Under Secretary of State(Katzenbach)to President Johnson”，December 23，1968，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455－456.韩国国家安全对美国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同样，提高防务能力在韩国总体发展战略中的地位也在不断攀升。1968 年1月29日，青瓦台召开紧急安全会议。朴正熙在会议上指出:“虽然美国是我们的盟友，但我们仍有理由认为当两国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时，美韩同盟毫无意义。……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安全问题。”③Lyong Choi，“The Foreign Policy of Park Chunghee:1968－1979”，p.38.事后看，这里的“想办法”可能有采取报复行动和提高防务能力两层含义。2月3日和3月19日，韩国国防部长两次致函美国，着重提出了增加军队数量的问题。事实上，3月份韩国已组建起了一支由170余万人构成的 “本土预备队”(Homeland Reserve Force)，主要职责是清剿反政府游击队。5月初，朴正熙政府向国会提出了 “本土预备队”议案。在野党新民主党 (New Democratic Party)公开表示反对，担心这支力量会被用于政治目的。经与执政党民主共和党 (Democratic Republican Party)协商无果，新民主党退出国会。10日，国会通过了政府提出的 “本土预备队”修正案。到1970年代初，此支

部队的数量已攀升至250万人。①“State Department Circular Cable，Airgram A－521，‘ROKG Strategic Intentions and the ROK April 5 MND Plan’”，April 16，1968，in John Prados and Jack Cheevers(eds.)，Spy Ship Pueblo:Dilemmas of Response in an International Crisis Lyndon B.Johnson in January 1968，document 16；“Editorial Note”，in FRUS，1964－1968，Vol.29，Part 1，Korea，pp.423－424；Jin Woong Kang，“The Disciplinary Politics of Antagonistic Nationalism in Militarized South and North Korea”，Nations and Nationalism，Vol.18，Issue 4 (August 2012)，p.690.此外，韩国还着力提到军队现代化水平，将义务兵役制服役期由30个月延长到36个月，并加强了对重点工业设施的安全保护。②Lyong Choi，“The Foreign Policy of Park Chunghee:1968－1979”，p.49；“Actions Taken by the U.S.and South Korea to Counter the Increase of North Korean Aggression along the Demilitarized Zone and that Country's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April 10，1968，in DDRS，CK3100150398.

∗ 本文属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 “朝鲜半岛紧张局势与美韩信任危机研究 (1953—1976)”(编号:12CSS006)和上海市教育委员会科研创新项目 “冷战时期朝鲜半岛危机与美韩同盟互信关系研究”(编号:13ZS031)中期研究成果。

∗∗ 梁志，男，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冷战国际史研究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