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女性的挽歌
——生态女性主义与赛珍珠的《大地》

2014-04-15 05:26王丽霞
关键词:王龙赛珍珠阿兰

王丽霞

(江苏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212003)

中国传统女性的挽歌
——生态女性主义与赛珍珠的《大地》

王丽霞

(江苏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212003)

赛珍珠在《大地》中描绘了一幅中国农村的生动画卷,她对于阿兰这位中国传统女性的刻画更是入木三分。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在男权至上的社会体系里,人类对自然的控制和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来看,同样作为生命孕育者的阿兰和大地之间具有本质上的联系;虽然她们都是财富创造者,却始终无法摆脱边缘化的处境;王龙在生命尽头意识到阿兰和大地作为精神寄托者给予他的力量。这种认识里面蕴含了赛珍珠对人类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和谐共处的理想。

赛珍珠; 《大地》; 生态女性主义

赛珍珠(Pearl S.Buck, 1892-1973)是一位积极的社会活动家,她一生都致力于推动中西方文化交流,尤其是中国与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赛珍珠与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断断续续在中国生活了40年左右。以自己在中国的生活经历和对中国这个农业大国的了解为背景,赛珍珠创作了一大批反映中国农村生活的作品,《东风:西风》(EastWind:WestWind, 1930)和《大地》三部曲(TheHouseofEarth)等作品更是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大地》(TheGoodEarth, 1931)为赛珍珠赢得了1932年的普利策奖。1938年,赛珍珠获诺贝尔文学奖,从而成为美国文学史上第一位获得该奖的女性作家。

母亲卡丽的生活、她本人的经历以及周围中国女性的生活现状都使赛珍珠对女性命运表现出一种深度的关注与思考,她将这种关注与思考融入了多部作品中。《大地》中的阿兰在很多评论家眼里是“一位坚强、沉默寡言而又长相丑陋的女性,但是她的勇气、勤劳和坚韧构成了小说的道德中心”[1]57。阿兰所代表的广大传统女性和大地一起构成中国农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但赛珍珠并未在《大地》中明确阿兰与大地之间类似于隐喻的本质关系,而1937年的同名电影却以王龙的话——“阿兰,你就是大地”——作了结尾,这也就突显了阿兰与大地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法国作家弗朗索瓦·德·埃奥本(Francoise d’Eaubonne, 1920-2005)于1974年在其著作《女权主义·毁灭》(LeFeminismeoulaMort)中首次使用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这一概念,20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环境保护与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生态女性主义理论体系逐步形成。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生态女性主义是生态批评和女性主义结合的产物。生态女性主义者指出人类对自然的控制与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她们谋求的最终目标是人与自然和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和谐关系。生态女性主义为《大地》的解读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对《大地》的分析不再囿于女性主义。2006年,在题为《解读赛珍珠〈大地〉的生态意识》论文中,闫建华指出“王龙与土地血肉相连的情结不仅体现在他与土地亲密无间融洽相处的关系中,而且也体现在他与土地疏离甚至对立的紧张关系中”[2]274,而影响这种关系的气候变迁恰恰体现了《大地》中的生态意识及其启示意义。2012年,在《回归大地 抱朴归真——赛珍珠〈大地〉三部曲之生态学解读》[3]中,叶小宝以王龙对土地所经历的从亲近到疏离再到回归的情感升华为主线,分析了赛珍珠在《大地》三部曲中体现的生态伦理和生态理想。此外,毛艳枫在《〈大地〉中“阿兰”形象的生态女性主义解析》一文中从阿兰的默契与自然的调和、阿兰的智慧与自然的财富和阿兰的反抗与自然的愤怒三方面比较分析了《大地》中生态女性主义思想[4];朱丽在《赛珍珠〈大地〉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探微》中指出,“大地与女性共同具有的母性和孕育功能,大地与女性之于人类的重要意义以及大地与女性在父权制社会的地位,使二者建立起了亲密而又特殊的关系”[5];同样,王燕的《中国土壤中的生态女性主义之花——对〈大地〉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6]也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对阿兰和大地之间的本质联系与她们的从属地位作出了分析。基于已有的分析,本文拟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拓展对《大地》的认识,除了考察大地与阿兰之间的本质联系和她们的从属地位之外,更重要的是理解赛珍珠在王龙对阿兰和土地认识的升华中所寄予的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和谐共处的理想。

一、生命孕育者:阿兰与大地之间的本质联系

中国传统文化常常将大地比作母亲,中国古代更有女娲造人之说,大地-母亲关系中不仅包含了人类与自然的密切关系,更体现了女性与自然之间的本质联系。西方生态女性主义的“首要内容是女性与自然的认同”[7],C·斯普瑞特奈克在《生态女权主义建设性的重大贡献》一文中对女性和自然的关系作了如下描述:“大地和子宫都依循宇宙的节奏。大地上孕育万物的河流随月的盈亏而涨落,而女人子宫的来潮也经历同样周期性的变化。……女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儿育女,并把食物转化成乳汁喂养他们,大地则循环往复地生产丰硕物产……”[8]赛珍珠在《大地》中对阿兰和大地之间的这种联系作了细致入微的描述。

阿兰从一开始就和大自然有了不可分割的联系。王龙结婚当天,“一阵柔和的微风从东方徐徐吹来,透着湿意。这是个好兆头……大地就会有好收成的”[9]1。绵绵春雨预示着丰收,对王龙来说阿兰的到来似乎意味着富足、幸福的生活。事实上,阿兰确实彻底改变了王龙家的生活,但是她的重要性首先在于她具有像大地一样的孕育能力,能够为王龙传宗接代。“由于父系文化在男权社会里对妇女的长期统治、压制,她们在男权大厦里表现出极大的依附性,她们在人格被剥夺后蜕变成男人的一种特殊财产,剩下的功能仅是传宗接代,供男人泄欲”[10]。

女性和大地的孕育功能使得她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天然联系。女性哺育子女的天性和大地孕育万物的自然属性之间存在着一种等同关系。麦茜特(Carolyn Merchant)指出:“有机理论的核心是将自然,尤其是地球与一位养育众生的母亲相等同:她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女性,在一个设计好了的有序宇宙中提供人类所需的一切。”[11]2当阿兰平静地告诉王龙她们就要有第一个孩子时,王龙先是很激动但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轮到他们在这块土地上传宗接代了!”[9]20王龙的父亲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这么说快有收获了!”[9]21王龙和父亲用朴实的农民语言在大地和女性的孕育功能之间划上了等号。赛珍珠在看似不经意间使阿兰时不时地与大地融为一体,更是加强了女性与自然之间的联系。干活的时候阿兰“满头大汗,一脸泥土,浑身成了和土地一模一样的褐色”[9]20。孩子出生不久,阿兰就带着襁褓中的婴儿下地干活,“女人和孩子晒成了土壤那样的褐色……雪白的奶水……渗入土里,形成一小块柔干、黑色的沃土”[9]28。

大地丰富的产出可以让阿兰和孩子们丰衣足食,为此阿兰必须保护好大地。旱情不断恶化,有人伺机低价囤地。王龙的叔叔领人到王龙家里来买地,王龙愤怒无比,却不知如何是好,但阿兰镇定自若地将家里的家具和被褥卖了,并且极其坚决地告诉买地的人:“我们肯定不会卖地的……不够我们准备卖掉桌子,两张床和床上的被褥,四把椅子,甚至灶上的铁锅。但是耙子、锄头和犁我们是不卖的,更不会卖地。”[9]59大地为阿兰提供的不仅仅是物质的丰足,更重要的是她能化解阿兰这位封建家庭女性的孤寂与苦闷。家境好转之后,阿兰仍在不停地忙里忙外,照顾年迈的公公和年幼的孩子,而王龙则开始花钱找点新鲜的事情来逃避家里的烦心事。他不惜将阿兰舍不得花的银钱花在浓妆艳抹的妓女荷花身上,在没有和任何家人商量的情况下将荷花纳为妾室。王龙接荷花到家里后,阿兰还像从前那样细心地照料着老人和孩子。唯一的变化是她开始整日下田干活,早出晚归,对于王龙的举动她一句话也不说。大地成了阿兰的精神伴侣,使阿兰的心灵得到了慰藉。

王龙第一次看到阿兰时,觉得她的眼里有某种说不清楚的悲凄。阿兰的悲凄来自于她一生中最让她感到骄傲的是她给王龙生了儿子,所以即使重病卧床,她对昔日同在黄家作丫头的杜鹃说:“你可在大老爷的家里待过,数你长得漂亮。可是我已经嫁人了,给他生了儿子——而你依然还是个丫头”。[9]177阿兰的悲凄也在于她始终都不明白她和杜鹃事实上没有太大的差别,她的家庭和社会地位并不会因为她的生育功能有所提高,而更加悲凄的是她并没有意识到她身上蕴藏着的力量、勇气和智慧足以改变她的命运。

二、财富创造者:阿兰与大地的边缘化地位

阿兰来自中国封建社会的最底层,代表的是生活在中国为数众多的传统女性。她虽没有机会走进学堂,但封建儒家思想对她的各种约束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挥之不去,而她也默默地用这些条条框框来要求自己。阿兰的顺从与沉默和她在黄家的生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黄家代表着压迫女性的封建势力。阿兰很少提及她在黄家的生活,对于一大批和她一样以丫头身份生活的女性,阿兰深知她们的命运。漂亮的丫头“或者挨打,或者被男人抱到床上,完全由着他的性子”[9]91。像阿兰一样拥有“一张平凡、耐心、黑乎乎的脸”[9]12的丫环只能干些脏活、累活。如果做的活主人不满意或是多嘴,轻则受到责骂,重则棍棒相加。同西方社会一样,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女性美的标准也是在男性的注视中形成的,除了五官标致之外,三寸金莲是当时社会流行的审美标准。在王龙眼里,身材娇小、皮肤白皙、脚只有男人中指那么长的妓女荷花是美的,而有一双大脚的阿兰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美。长期生活在备受压制的环境里,阿兰以沉默寡言来保护自己,她渐渐失去了表达自己的话语权。

女性从属地位最突出的表现是她们像土地一样可供人买卖,因而在封建社会是一种物化的财产。为了生存,逃避饥荒至此的阿兰父母将年幼的阿兰卖给了黄家,阿兰是黄家的私有财产,所以她在黄家没有自由可言,作为黄家的女佣,阿兰大小事情需听从黄家的安排。到了婚嫁年龄,她更是被剥夺了婚姻自由,黄家以极低的价格将她卖给了王龙作老婆。阿兰与王龙第一次见面便是她们大喜的日子。在关乎自己生活的很多方面,阿兰没有决定权,没有选择,甚至连自己的想法也没有。

由于生活所迫,女性在田间劳作虽说改变了以往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这样的封建家庭模式,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在家庭决策中享有与男性平等的发言权,也并不意味着同样作为财富创造者的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样成为财富的享有者。像大多数封建家庭的女性一样,“阿兰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她的地位和命运,同时将她所有的个人愿望都埋没于妻子、儿媳和母亲所要承担的责任中”[12]123。阿兰勤俭持家,拾柴火,缝制一家老小的衣服和鞋子,就连家里使用的漏水陶罐阿兰也会修理之后用很长时间。第一次从黄家购买土地的钱是阿兰和王龙在她们仅有的田地上辛勤耕作所得,王龙将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借给不务正业的叔叔时根本不理会阿兰的意见。虽然辛勤劳作,阿兰对银钱却没有支配权。生第一个孩子之前,阿兰问王龙要了三块银钱打算给孩子做新衣服,对于这三块银钱的使用,她一五一十地向王龙描述:“给他做一件红袄和一条红花裤子,头上戴缀着金色小菩萨的帽子,脚上穿虎头鞋。我自己也要穿新鞋,新的黑棉袄。”[9]23王龙给了她银钱之后,她却犹豫良久,因为那是她第一次拿钱。中国大部分的传统女性为家庭经济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这种贡献在男性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女性得到的回报更是微乎其微。王龙发现阿兰从南方的富人家里找到的珠宝后便不由分说地由他保管和支配这些珠宝,在阿兰的请求下,王龙从包裹里挑了两颗最小的珍珠留给阿兰,但即使是这两颗小小的珍珠后来也被王龙拿去讨好荷花了。这两颗珍珠对阿兰来说并不仅仅是作为女性的她所表现出的对美丽的向往,从更深层的意义来看,它们包含女性对于经济独立从而人格独立的一种渴望,但是在传统的封建社会里,体现女性生存意义的经济独立和人格独立只是不可企及的梦想。

虽然阿兰能够为黄家传宗接代,但并不意味着她在家庭和社会地位上会有所改善,正如埃莉诺·帕姆(Eleanor Pam)分析的那样:“岁月销蚀着青春、对家庭的意义、生育力和情爱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价值逐步降低,因此她处于一个更加不平等的地位。”[13]121富裕后的王龙在没有和阿兰商量的情况下决定迎娶妓女荷花,并要求阿兰打扫、装饰荷花的卧室,王龙的背叛伤害的不仅是作为妻子的阿兰的感情,更是伤害了作为女性的阿兰应有的自尊。

富裕了的王龙不仅背叛了阿兰,也背弃了大地。王龙家乡的人们全都靠田地为生,也就是靠天吃饭,所以每隔五年左右,好的时候隔七八年甚至十年就有一次荒年,要么旱灾要么涝灾。从南方带回的珠宝让王龙买进了更多的地,他决定积累家财,再遇到荒年,他们一家可以不用离开土地。请了专门干农活的人之后,王龙自己很少下地干活了,并且将两个年长的儿子送到私塾读书识字。王龙富裕之后,庄稼汉这样的称呼让他极为恼火,为此他开始再也不穿阿兰为他做的鞋子和衣服,而且还把辫子也剪了。虽然大地的丰富产出让王龙不仅衣食无忧还积聚了大量财富,土地只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作为农业大国,几千年来中国农民在这片土地上反复耕种,落后的耕种技术加上缺乏整治环境、抵御自然灾害的意识,旱灾、涝灾和蝗虫等生态问题不间断发生,面对自然灾害广大农民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迷信、愚昧让王龙这样的农民意识不到人类的过度耕种、不合理开垦给大自然造成的危害,而是将大自然视为人类的对立面。这一点充分体现在王龙对土地庙两尊神像的态度上。风调雨顺时,王龙对神像细心呵护,顶礼膜拜;旱情恶化时他“有意将口水吐到土地爷的脸上”[9]44。

三、精神寄托者:王龙对阿兰和大地认识的升华

大地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王龙生命的一部分,而他却对此茫然不知。在南方逃难的日子里,作为异乡人,王龙一家和其他住在席棚村的人们一样永远不可能成为城市的一部分,他们生活在穷困的最底层,“生活在这些为他人享受而辛劳的人当中”[9]78。这也更坚定了王龙回到那片土地的决心,心里时时涌起对土地的强烈思念,因为他清楚在这个城市里即使再怎么辛苦工作都始终不可能成为富人,但在家乡的土地可以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甚至富甲一方的生活。对于城市里悄悄发生的变化,王龙一家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他从不像其他人那样探个究竟。王龙也不会因为不断出现的传单和激进的年轻人的宣传轻易地改变他对穷困的认识,在王龙看来他的贫穷是大自然造成的,如果老天爷按季节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出太阳的时候出太阳,他肯定不会一贫如洗。所以王龙不同于其他生活在这个南方城市的人们,“虽然他看见这些,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并且以一种奇怪不安的心情感觉到了他们的愤怒,但他希望得到的只是双脚重新踏上自己的土地”[9]87。王龙对土地的思念体现的是中国农民和土地之间的感情,只有土地能让他们感到踏实、安定,正如康恩所说的那样,“王龙的身份和愿望首先是由他与土地的关系决定的”[12]123。这也就意味着,王龙独立、完整的自我和土地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如果说王龙在自然灾害面前寄予土地的是丰富的物质产出,而富裕之后,土地给予王龙的是精神上的满足。回到家乡的第七个年头,由于涝灾不能下地干活,整天吃饱之后便无所事事,这样的日子让王龙很烦躁。而家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平生第一次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阿兰一番,开始对她的容貌有所挑剔:“你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买点头油擦擦,给自己做件新的黑布衣服?你穿的那双鞋也同地主妻子身份不相配,而你现在是地主的妻子呀。”[9]116王龙也为自己这样刻薄地评论阿兰感到烦恼,毕竟没有阿兰和她从南方带回来的珠宝,他永远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多的地。可是这种恼怒很快便在大茶馆里的漂亮女人那里消失殆尽。把荷花娶进家门后,家里的矛盾不断出现,而荷花咒骂王龙的傻女儿时,王龙对于荷花的爱不再那样如痴如醉,随着洪水渐渐退却,“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呼唤着——一个比爱情更深沉的声音在他心中为土地发出了呼唤。他觉得这声音比他生活中的一切其他声音都响亮”[9]145。王龙在土地上重新找到了自我,一天的农活虽然让他腰酸背痛,但是很开心。

如同大地一样,阿兰是整个家庭的支柱。阿兰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勇气与智慧为家人提供了庇护。旱情恶化,家人断粮之后,王龙觉得要让他把家里的耕牛杀了,他下不了手,是阿兰镇定地将耕牛杀了缓解了家人的饥饿。危急时刻,王龙的犹疑不定、畏畏缩缩更是反衬了阿兰作为女性表现出的刚强与决断。虽然王龙很早就意识到像阿兰那样能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女人一般不容易找到,但直到阿兰卧病在床时,王龙才认识到他和整个家庭到底有多么倚重阿兰,意识到阿兰早已成为他生命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王龙重新回到他所热爱的土地上时,阿兰病了。阿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王龙和孩子们第一次感觉到她在家庭里是多么重要,以前她让人人过得舒舒服服”[9]175。当王龙表示为了治好阿兰他宁愿将地卖掉,但阿兰仍坚决表示地绝对不能卖。王龙对躺在病榻上的阿兰怀有一种极其矛盾的心情:“他握住她的手,真心希望她能感觉到他的温情,他感到惭愧,因为他自己感觉不到任何温情……当他握着这只僵硬的毫无血色的手时,他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他对这只手的反感,同情心也随之而减弱了。”[9]177在阿兰生命的最后一刻,王龙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忍心。阿兰死后,王龙在庙里租了一席之地存放阿兰的棺材,放在家里他受不了。他也不忍心再睡在阿兰病死的房间里。之后,他买下了城里的黄家大院,举家迁往那里居住。年事已高的王龙想起了自己对土地的那份热情,所以在他去世之前,他搬回了乡下的老宅子,重新回到那片滋养他的土地上:“他握着土,感到心满意足……仁慈的土地不慌不忙地等着他,一直等到他应该回到土里的时候。”[9]240回到土里他也就回到了阿兰的身边,临去世时,他吩咐他的儿子们将他葬在阿兰的附近。王龙留给儿子们的遗言就是绝对不能卖地。可是就像他不能阻止阿兰的死亡一样,对于儿子们将把土地卖掉这样的做法他也无能为力。

阿兰身上所具备的中国传统女性的特质——勤劳、朴实、坚韧深深地打动着读者,但是她无论在社会还是家庭中都处于边缘化的状态。在阿兰的身上,读者不难发现她具有和男性一样顽强的生命力,有些时候更是具有超越男性的那种决断力,但是由于社会和历史的原因,中国为数众多的传统女性在家庭里和社会上没有发言权,她们拥有的智慧、能力和勇气都服务于压迫她们的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家庭,《大地》谱写的是一曲中国传统女性的挽歌。《大地》将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激发人们认识自然在人类社会发展中重要性的同时有力地抨击了男权至上的社会观念,阿兰这样一个鲜活的形象大大推动了为数众多的中国传统女性走向自强、自立,从而摆脱男权制社会长期以来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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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喻世华)

TheElegyofTraditionalWomeninChina——Ecofeminism and Pearl S.Buck′s The Good Earth

WANG Lixi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Zhenjiang Jiangsu 212003,China)

Pearl S.Buck presents a lively picture of Chinese countryside in The Good Earth, and her portrayal of O-Lan, a woman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merits, is penetrating.Ecofeminism tends to think that in a male-dominated social system, nature, which is controlled by man, is closely related to women, who are suffering male oppress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feminism, there is essential relation between O-Lan and the earth, both as life nurturers, but as wealth creators, they are marginalized.At the end of his life, Wang Lung realizes the spiritual sustenance he derives from O-Lan and the earth, and what this realization contains is Pearl S.Buck′s ideal of the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men and women.

Pearl S.Buck; The Good Earth; ecofeminism

2014-05-15

王丽霞(1979—) ,女,陕西宝鸡人,江苏科技大学讲师,主要从事英语文学研究。

I106.4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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