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慧 戴思玮
(1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与特殊教育学院,上海 200062;2华东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上海 200062)
同伴是儿童社会化的重要影响因素。同伴关系的研究是发展心理学领域重要的研究内容。从理论上来说,同伴关系包括三个层面,即个体层面、朋友层面和群体层面。目前国内外的研究比较多地侧重于前两个层面。很多研究者采用同伴提名法分析幼儿个体的交往类型,将儿童分为五种类型,即受欢迎幼儿、被拒绝幼儿、被忽视幼儿、矛盾型幼儿和一般型幼儿。[1][2][3]这种类型学的研究可以区分出个体在群体中的地位水平,但不能从群体角度描述个体之间的关系。个体层面的研究还关注幼儿同伴交往能力的发展。[4]同伴关系第二层面的研究主要关注性别对朋友选择的影响。有研究者提出,30月到36月的婴儿开始与同性别的同伴一起游戏,这种偏好在整个儿童期呈增长态势。[5]还有研究进一步分析了年级对幼儿交友的性别特征的影响。幼儿小班时同性别同伴的朋友多于异性别同伴的朋友;中班时,幼儿更喜欢和异性别的同伴做朋友;大班时异性别同伴朋友略有减少,同性别同伴朋友增加。[6]幼儿同伴关系的第三个层面即群体研究也逐渐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有研究采用观察法根据经验判定出4个小群体并且发现小群体成员交叉重叠的现象。[7]但是观察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往往只能同时关注少量的小群体,另外对小群体的确定仅仅根据经验判断,带有一定的主观性。社会网络分析技术可以解决这一问题,用量化的指标客观地说明群体成员之间的关系、群体的结构等特征。社会网络分析是对社会关系结构及其属性加以分析的一套规范和方法。它主要分析的是不同社会单位所构成的关系的结构及其属性。[8]可见社会网络分析技术分析的对象是群体关系数据,而不是个体属性数据。本研究拟收集幼儿群体关系数据,并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技术,从个体、朋友和群体三个层面综合分析幼儿同伴交往的特点和规律,从而为幼儿社会性发展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以上海某幼儿园大班28名幼儿作为研究对象。幼儿的年龄和性别分布见表1。
表1 幼儿的性别和年龄分布
本研究主要采用访谈法进行数据收集工作。访谈对象为28名幼儿和1名教师。在班级教室门口的一侧对28名儿童进行访谈。幼儿回答问题时,可以看到教室内的同伴。主试询问了一些问题,如“你能告诉我,你们班上哪些小朋友是你的好朋友?”等。与通常采用的幼儿同伴提名法不同的是,并不限制好朋友的人数。对1名教师进行了访谈。该教师从托班到大班一直担任28名幼儿的教育教学工作,比较熟悉儿童的情况。主要通过教师了解儿童的个性特点和同伴交往情况。
运用SPSS16.0对被试的年龄和性别分布进行处理分析。运用Ucinet 6 for windows(6.212)对同伴关系数据进行中心度分析、小群体分析和核心—边缘结构分析。[9]运用Netdraw 2.084对同伴关系数据进行图形化分析。[10]
中心性分析主要考查个体在群体中与其他个体之间的关系。外向中心度表示个体选择其他个体作为朋友的数量,反映了个体喜欢他人的程度以及对友情的渴求状况。内向中心度表示个体被他人看作朋友的数量,反映了个体受欢迎的程度。中间中心度表示个体居于中间位置对他人的影响程度,反映了个体在担当中间人时所发挥的作用。28名幼儿的中心度指标如表2所示。
从班级整体来看,外向中心度和内向中心度的平均数完全相等。但是,有些个体的外向中心度和内向中心度有着较大的悬殊差别。3ZYA、5LXY、24CJD、26ZYF、28SCQ这5名幼儿的外向中心度是其内向中心度的两倍;9HSF、12YCY、13SYX、16ZCY这4名幼儿的内向中心度是其外向中心度的两倍。总的来看,大约有1/3的幼儿在外向中心度和内向中心度上差异悬殊。对于中间中心度而言,非常高的标准差说明个体之间变异程度相当大,最高值达到156.61,最小值为0.45。
对表2中的数据进行分组,将外向中心度和内向中心度大于等于8的归入高分组,小于等于2的归入低分组。表3列举了归属高低分组的个体编号。对于中间中心度,则采用排序的方式进行分组。前5名和后5名的幼儿分别归入高分组和低分组。
从表3可以看出,1DJC的中心度指标都很高,说明这名幼儿最受同伴的喜爱,同时他自己也喜欢其他幼儿。在同伴交往中,他居于中心位置,能够在其他幼儿交往中担当中间人的角色。23QWT、6GMC、10MLZ这3名幼儿的中心度指标都很低,说明无论在喜欢他人或者被他人喜欢方面都处于比较低的水平,也没有成为其他幼儿交往的桥梁和中介。24CJD外向中心度比较高,而内向中心度比较低,说明他比较喜欢与其他幼儿交往,却没有得到其他幼儿的接纳和认可。
表2 幼儿的中心度指标的描述统计
表3 中心度高分组和低分组的个体编号
1.幼儿同伴交往强连带关系和弱连带关系比较的图形化分析。
如果两个人互相选择对方,这种双向选择就是强连带;如果一方选择了对方而对方没有作出对应的选择,这种单向的选择就是弱连带。对整个数据(包括强连带和弱连带)进行密度分析,得出连结数为138。对强连带关系的数据进行密度分析,得出连结数为62。通过减法运算,可以求出弱连带关系网络的连结数为76。根据连结数62,可知强连带关系的连线数为31(对于双向关系,连线数是连结数的一半)。弱连带关系的连线数为76(对于单向关系,连线数等于连结数)。具体连线图见图1。强连带关系的连线在图中用粗线表示,弱连带关系的连线则用细线表示。
从图1可以看出,弱连带关系的连线(76条)多于强连带关系的连线(31条),也就是单向选择多于双向选择。幼儿同伴交往中比较多地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即幼儿选择某同伴为朋友,但该同伴却没有将其看作自己的朋友。
2.性别对幼儿同伴交往强连带关系影响的图形化分析。
强连带关系网络可以反映幼儿之间互相选择对方为朋友的情况。在图2中,方块表示男生,圆形表示女生。从图2可以看出,28名幼儿中只有10MLZ(男生)是一个孤立点,没有幼儿与他成为朋友。从整体来看,女生比较多地选择女生为朋友,男生比较多地选择男生为朋友,体现出同性别交往的特点。同时也有少数幼儿出现了混合性别交往的情况。如女生中16ZCY选择了异性为朋友,男生中26ZYF、7YMY选择了异性为朋友。16ZCY、26ZYF因为选择异性为朋友,所以与异性群体的距离更加接近。7YMY处于比较重要的位置,已经成为男性群体和女性群体交往的桥梁。
图1 幼儿所选择的朋友网络(包括强连带关系和弱连带关系)
图2 强连带关系的朋友网络
3.幼儿同伴交往的小群体分析。
采用2-Clique方法对强连带关系的数据进行分析,划分出幼儿同伴交往中出现的小群体。该方法要求小群体中每两人之间的距离要小于等于2,同时规定最小的小群体不少于3个节点。除了孤立点10MLZ之外,所有幼儿被划分为13个小群体(见表4)。
从图形形态角度来看,整个群体可分为6个线型小群体、4个轴型小群体和3个环型小群体。因为要求每两个人的距离不能超过2,所以线型小群体的成员只有3名。轴型小群体中成员数量不是固定值,有的为4人,有的为5人,最多的为8人。环型小群体的人数一般为4到5人。
从成员组成角度来看,第9个小群体是孤立的小群体,其成员与其他小群体没有交叉。其余12个小群体彼此之间都出现了成员交叉的情况。有14名幼儿出现在多个小群体中。表4中,幼儿编号右侧的数字表示幼儿在不同小群体中重复出现的次数。1DJC和27DLY重复出现的次数最多,在5个小群体中占有一席之地。
表4 13个小群体的成员组成与小群体的图形形态
4.幼儿同伴交往的核心—边缘结构分析。
采用核心—边缘关联缺失模型分析强连带关系的核心—边缘结构。核心—边缘关联缺失模型算法会使得核心成员之间的密度最大,并且使边缘成员之间的密度最小,而不考虑这两个区域之间的关系密度。[11]按照这一模型,可以将28名幼儿划分为核心组和边缘组,分别由6名幼儿和22名幼儿组成。具体分组情况见表5。
表5 核心和边缘结构的组成成员
图3是分块邻接矩阵,将朋友互选情况分成四个区域,即核心区域、边缘区域、核心到边缘区域、边缘到核心区域。从图3可以看出,这四个区域个体之间的联系情况。核心组的密度比较高,而边缘组的密度比较低。具体密度值见表6。
根据核心—关联缺失模型建立理想模型矩阵。在此矩阵中,核心区域的所有数据都为1,边缘区域的所有数据都为0,非对角线区域的数据为缺失值。然后,运用QAP程序计算出理想模型矩阵与分组后的矩阵之间的相关。相关系数值(又称最终拟合度)为0.260,达到极其显著水平。这说明模型和数据拟合,也就可以很好地证明幼儿同伴交往数据存在核心—边缘结构,不过这种拟合程度并没有达到非常完善的水平。
图3 分块邻接矩阵
表6 核心和边缘的密度矩阵
幼儿同伴交往网络中的个体中心性具有很大的个别差异。尤其是中间中心度的标准差特别高,说明个体在中心度上变异程度相当大。通过与教师的访谈发现,个体中心性结果与幼儿日常表现相一致。1DJC社会性发展比较成熟,具有一定的管理能力和号召力。他是班级恐龙队的队长,对恐龙有着浓厚的兴趣,自然而然成为班级的中心人物。23QWT、6GMC、10MLZ的中心度比较低,与其个性特点或社会交往能力有关。幼儿可能不愿意与别人交往,也可能不知道如何与别人建立友好关系。
幼儿同伴交往中朋友关系的第一个特点就是幼儿不能准确地确定谁是自己的朋友,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单向选择多于双向选择。以孤立点10MLZ为例,他选择了2名幼儿,并且有1名幼儿选择了他,但是没有幼儿与他互相选择。这表明幼儿在交友中可能还不能正确而深入地认识到双方之间的关系,比较多的是“一厢情愿”。二是如果能够互相选择对方的话,个体的外向中心度和内向中心度应该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约1/3的幼儿在外向中心度和内向中心度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可能的原因在于儿童的社会认知发展尚未成熟,对自己的认知、对他人的认知以及对人际关系的认知还处于比较低的水平,尤其表现在对自己与他人关系的认识上。另外,也有可能幼儿对朋友的认识还比较肤浅。有研究者提出,这一阶段的儿童将朋友看作是一起玩的同伴,将友谊建立在具体的活动如分享玩具之中。[12]这种浅层次的认识与浅层次的交往会影响他们对朋友对象的确定。第三种可能是,有些儿童比较渴望与他人建立友好关系,但是缺乏社会交往技能,不知道如何表达,可能通过一些攻击性行为来引起同伴的注意等。许多儿童因为缺乏人际交往的基本技能而体验到同伴关系困难。[13]如24CJD比较喜欢与其他幼儿交往,却没有得到其他幼儿的接纳和认可。
第二个特点就是幼儿比较倾向于选择同性别的朋友。无论进行角色扮演游戏还是选择玩具,男孩与女孩有着不同的兴趣偏好。幼儿主要通过游戏活动建立和发展友谊。共同的兴趣爱好是友谊的基础,所以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同性别幼儿更加能够在游戏中成为朋友。当然也有少数幼儿喜欢混合性别交往。如16ZCY、26ZYF在群体中表现出远离同性群体、接近异性群体的特点。这可能与个体的个性特征有关。7YMY也出现了混合性别的交往,与同性群体和异性群体都保持着比较近的距离,所以他在整个班级内的交往尤其是跨性别群体的交往中发挥着中介和桥梁的作用。
幼儿同伴交往中群体关系的第一个特点主要体现在小群体的形态和规模两个方面。从小群体的形态来看,线型小群体、轴型小群体和环型小群体体现出了幼儿多样化的小群体交往。其中,线型小群体的数量最多,说明幼儿喜欢通过一个中间人形成单纯的3人小群体。从小群体的规模来看,大多数小群体的规模都不太大,一般为3到5人。而成员数量最多的是以1DJC为中心的轴型小群体。这可能与1DJC有着比较高的中心度有关。
幼儿小群体的第二个显著特点就是群体成员重叠交叉。通过共同的成员,小群体彼此紧密相连。结合前面对个体中心性的分析,可以发现高中心度的幼儿在不同小群体中重复出现的次数也比较多。高中心度的个体在小群体的形成和分化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王翠莉通过观察法发现儿童同伴群体大多是基于友谊关系形成的,儿童的同伴群体中出现成员交叉的现象。这与本研究的结果相一致。多姿多彩的学习和游戏生活,给幼儿提供了群体交往的机会。幼儿可以根据游戏活动的内容以及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加入某一小圈子。另一方面,也有研究者提出,小群体成员交叉是群体网络分析技术所带来的结果。网络分析很难划分出边界清楚的小群体。小群体边界的重叠意味着研究者必须确定最合适的边界,从而才能划分出小群体。[14]这也说明网络分析技术仅仅提供了一种技术上的支持,研究者在具体的研究中需要根据相应的理论和研究课题确定小群体的边界。小群体成员交叉是幼儿交往所具有的特征,还是研究分析技术得出的结果?有待深入的研究才能解决这一问题。当然本研究中也出现了一个孤立的小群体。教师可以在班级活动中引导这组幼儿参与其他小群体的活动,拓展他们的交往空间,融入到整个班级群体之中。
幼儿群体交往的第三个特点就是幼儿群体存在核心和边缘结构。通过核心—边缘结构分析,可以确定出个体在群体中的地位状况,最终拟合度为0.260,达到极其显著水平。虽然可以证明幼儿同伴交往存在核心—边缘结构,但是这种拟合程度并没有达到非常完善的水平。分析其中的原因,一方面在于核心组中的个体主要与1DJC发生联系,而其他成员彼此间的联系并不多(理想状态应该是核心组成员彼此发生联系);另一方面在于边缘组中的个体之间有着一定的联系(理想状态应该是边缘组成员彼此之间完全没有联系),所以导致最终的拟合度并不是很高。根据核心—关联缺失模型求出核心组的密度比较高,而边缘组的密度比较低。可能的原因是1DJC喜欢核心区域的其他成员,同时也被这些成员所喜欢,但核心组的人数不多,从而导致核心区域密度比较高。而边缘区域成员人数比较多,关系显得比较松散,密度比较低。
本研究显示,幼儿的个体中心度存在较大的个别差异,即有的幼儿比较受欢迎,有的则是群体中的孤立点。针对这一特点,教师要深入分析幼儿受欢迎或不受欢迎的原因,鼓励幼儿与同伴进行积极的社会交往。另外,教师也可以设计一些游戏活动(如区角活动、角色扮演游戏等),帮助幼儿在游戏中提升社会交往能力。
由于幼儿在同伴交往中不能完全准确地确定谁是自己的朋友,而且选择朋友时倾向于选择同性别的同伴,针对这一特点,教师可以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帮助幼儿初步了解朋友的涵义,提升他们的社会认知能力。另外,在教学活动中应为幼儿提供与异性幼儿交往的机会,拓展他们的人际交往范围。
幼儿在同伴交往中出现了多个小群体,小群体规模一般为3到5人,并且各小群成员交叉重叠,使得小群体之间保持紧密的联系,同时同伴群体也存在核心—边缘结构。针对这一特点,教师需要帮助幼儿学习如何处理好群体内部成员之间的关系以及内群体和外群体之间的关系,同时也应努力避免孤立群体对幼儿社会性发展可能产生的不良影响,即应多引导孤立群体中的个体与其他群体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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