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老翟当“随从”

2014-04-10 23:03高尔纯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4年3期
关键词:登机牌托运登机

高尔纯

在我结识的电影导演中,翟俊杰是个最不像“导演”的导演。他没一点君临一切的派头,更没有颐指气使的习惯,和谁相处,都有种能让人立刻感到亲近的谦和。这种谦和不是装出来的,所以,给我印象特深。他是一个敬业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开朗的人,两种优长集于一身,使他比那些过于潇洒的导演多了份责任心,又比那些过于严肃的导演少了些古板和拘谨。他喜欢用诙谐的方式说“正题”,在说“正题”时也免不了搞点小幽默,甚至小小的恶作剧。即便在正经场合,也改不了他快乐的天性。

老翟口才好,讲话没一点拿捏,且声情并茂,很容易征服听众。2010年到福鼎参加散文创作笔会,他给散文作者谈影视创作与文学,引起了极大轰动。作家们听惯了某些专家学者故作高深的理论说教,偶尔听到老翟不拿讲稿信马由缰地谈影说文,都感到新鲜。安排四十分钟的发言,他讲了一个半小时,人们还嫌时间太短听不过瘾,笑声、掌声始终不断。致使接着演讲的诗人汪国真有了压力,无论怎样卖力,也难达到刚才那种出奇热烈的效果。

那次会议结束的晚上,开联欢会,作家们纷纷即兴吟诗,有的歌颂福鼎白茶;有的感谢当地政府的盛情,老翟也上台朗诵了自己过去写的两首诗,据他说:这辈子也只写过这两首。他说“我不会写诗,以为文字分开行、押上韵的就是诗。”结果,这两首不像诗的诗却大出风头,比那些作家写的诗还感人。

记得散会那天,我和老翟坐同一个航班的飞机离开福州。在长乐机场换登机牌时,同行的作家郭雪波、张培育夫妇代为我们办手续,我把我的身份证和老翟的军官证交给他们。老翟说他的手提箱要托运,郭看了看说:“这么小的箱子不必托运,省得下机后取行李耽误时间。”老翟说:“我的打火机在里边,不托运,安检查出来给没收了,怪可惜的。”郭雪波只好按老翟的意思办托运,我与老翟在远处等着。过了很长时间,不見回来,老翟不放心,就去看究竟。到了那里,见郭雪波正与柜台小姐解释着什么,老翟忙搭讪问:“是不是我的行李有什么违禁品?”人家听了说:“不是的,是想了解你们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服务。”原来,柜台小姐看到老翟军官证上有“文职二级”的字样,知道他是相当于少将级别的部队干部,当然不敢怠慢,特意在换登机牌时给我们安排了最前一排的位置,那排座位通常是留给民航内部人和特殊客人坐的。换完登机牌,一位女服务员又专门引领我们通过安检,并一直护送我们到贵宾休息室。我跟老翟开玩笑说:“我们可算沾你将军的光了,早知如此,何必办托运呢?别说带打火机,带把手枪兴许他们都能放行。”

到了贵宾室,根据规定,“将军”只能带一名“随从”,郭雪波说:“那就让高老师当你的随从吧,我们俩就不陪你了,待会儿检票登机时再过来。”于是,我一个人留下陪老翟。老翟说,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是不是郭雪波跟人家胡吹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老翟说:“既然被当成贵宾,咱就享受享受吧。”所以当服务员问我们喝什么饮料时,老翟很内行地问:“有无糖的健怡可口可乐吗?”服务员端来可乐后,老翟又问:“有无糖饼干吗?”接着又送来一盘无糖饼干。老翟说:“咱们垫吧垫吧,别去餐厅吃饭了,机场的饭,花钱多还吃不好。”听口气完全不像将军给麾下发令,倒像一个习惯跑外的大哥给小兄弟传授生活经验。

我俩在休息室待了两个多钟头,开始登机后,又被安排优先登机。一上飞机,空姐们主动来嘘寒问暖,及时送来报纸和饮料,显得格外殷勤。

老翟给我讲,他和黄宗江1975年到广州军区去,人家不认识他们,那时没有恢复军衔制,单从军服上分不出官衔大小。见老翟长得胖,黄宗江长得瘦,就以为他是首长,黄是随从,见到老翟首先敬礼,问“首长好!”,而把黄宗江撇在一边。吃饭时,只征询他的意见而不问黄宗江有何要求。黄自认晦气,老翟却偷着乐,觉得既如此,不妨将错就错,便用四川话学着首长的口吻道:“小鬼,有什么东西搞一些来嘛,我们吃了饭,还有事做。”接待的人忙问:“首长想吃什么?”“面条搞两碗好吧,还有香肠,能搞到半条也行,唔,还有花生米什么的,也搞些来吧,要快吆!”吃完饭,他才指着黄宗江告诉对方:“他才是首长,我是他的随从,你们搞错了。”小战士听后,窘得满脸通红,急忙给黄首长敬礼道歉,老翟则哈哈大笑。小战士后来才品咂出刚才是有些不对劲:哪有大首长吃饭只要两碗面条和半根香肠、一点花生米就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呢!

那天在飞机上,我俩一路聊天,夜里12点多才到北京机场。因航班延误,接机来的八一厂司机已等候多时,一脸的不耐烦。老翟怕我不好打车,执意叫司机送我到北影,司机却别别扭扭的未置可否,竟在我一条腿还没落稳就把车开动了,差点把我带倒。看得出老翟有些气恼,但也无可奈何。上车后,我闻出司机满嘴的酒气,难怪刚才那么粗鲁和失态!我本想“敲打”司机几句,可老翟似乎已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快,自己点着一支烟抽着,又赶紧掏出另一支递给司机。我心想,老翟都没生气,我这随从发哪门子火?忍了算了。八一厂那个司机岁数不大,机关兵当久了,有点油。此时他好像清醒了许多,对老翟和我的态度变得谦恭起来。他把我送到北影门口,还问我要不要把车子开进去,我说:“谢谢,不用了。”

我一辈子没干过随从,这次居然给老翟当了回“随从”,开心得很。只是老翟从不承认自己是“将军”,更不对外“烧包”,这次他被“将军”了一回,纯属意外。

我俩都是电影审查委员会成员,经常在审片时见面,相互间也经常开玩笑。但我从不敢称他官衔,否则,他会认为我在故意取笑他。

说曹操,曹操到。你看,老翟同志又笑嘻嘻地走过来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

猜你喜欢
登机牌托运登机
No.10 金毛Siri之死,掀开宠物托运业乱象
扫脸登机
机场里的小旅行
机场里的小『旅行』
宠物托运,还要不要做下去?
爸爸的登机牌
便于残疾人进行登机的Skycare轮椅
注意!别在朋友圈晒登机牌
那三十分钟是干什么用的——话说登机时间
拒绝中国人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