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圣华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321004)
南明文学研究的总结与开拓
——评潘承玉著《南明文学研究》
李圣华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321004)
潘承玉教授《南明文学研究》内容详赡、剖析深入、材料丰富、观点新颖、创获良多,堪称南明文学研究的一次全面总结与崭新开拓。
《南明文学研究》;总结;开拓
中国历史上的南明,作为明王朝的余绪,它的存在曾如昙花一现。但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的历史,却吸引、汇聚了数百年一流的史学名家。早在清初,黄宗羲、查继佐、王夫之、鲁可藻、屈大均、计六奇、邵廷采、温睿临、钱澄之等人已着意著录南明之史。黄宗羲《弘光实录钞》、王夫之《永历实录》、鲁可藻《岭表纪年》可视为南明编年史,温睿临《南疆逸史》可视为南明纪传通史。清人对南明史的关注并未因严酷的文字狱而销声匿迹,尤其是在乾隆帝亲口解去“伪朝”之锢后。徐鼒《小腆纪年》《小腆纪传》、李聿求《鲁之春秋》、李天根《爝火录》、夏琳《闽海纪要》等,均为南明史重要著作。迨于民国时期,先后受反清、抗日思潮影响,一大批杰出的史学家投入到南明史的研究中。1937年,钱海岳撰成《南明史》草稿,1944年完成《南明史》一百卷。1940年,柳亚子撰成《南明史纲草稿》。孙静庵《明遗民录》、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谢国桢《晚明史籍考》亦皆关涉南明之史。建国后,谢国桢撰《南明史纲》(1956年),国学大师陈寅恪晚年则集20年之力结撰《柳如是别传》,朱东润还著有《陈子龙及其时代》。谈到南明史撰著,我们自然也不会遗忘朝鲜李朝学者黄景源所著的《南明书》和美国学者司徒琳(Lynn A.Struve)教授的《南明史——1644-1662》(“TheSouthernMing,1644-1662”)等。
近400年来,南明史研究高峰迭现。相较之下,南明文学研究则显得相对薄弱。文学史述及南明,或归于明末,或归于清初,鲜能独立书写,且往往失之简略,令人感到遗憾。近读潘承玉教授《南明文学研究》[1],不禁叹服其内容详赡、剖析深入、材料丰富、观点新颖。该书创获良多,堪称南明文学研究的一次全面总结与崭新开拓。
所谓全面总结,是指作者用十余万字的篇幅剖析南明文学的概念,探溯南明文学的传播,综述南明文学的研究,较全面呈现了近400年来南明文学传播、批评、研究的历史。其有关南明文学传播、研究与时代关系的分析,总括精到,言之有据,不为凿空之论、浮虚之辞。近20年来,涌现了一大批研究史著作,回顾总结百年来文学研究的历史,往往似求全而惰于深思,似求详而流于粗疏,雷同肤熟,且多人情世故,令人生厌。而潘著摒去不痛不痒的肤词泛说,总结反思切于实际,给人清新之感,殆合于“正因写实,转成新鲜”①之语。
所谓崭新开拓,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着重于文学生态的考述,生动再现南明文学史的风貌。作家、作品固然是文学史书写的重点所在,然不能总结一代文坛风会,徒以作家、作品相缀合,难以真正展现文学的历史存在与发展动态,达到文学史著描述文学规律的宗旨。潘著出于这一反思,抛弃以作家、作品为主线的书写模式,致力于南明文学生态的考述。该书第六章探讨“鲁王监国和明郑前期的台湾海峡诗群及其构成”,堪称全书最精彩的章节。作者详细考察“舟山诗群”“厦金诗群”“滨海诗群”等,在此基础上从“‘无诗不爱国’——民族情怀与实录精神”、“‘何年客子是归期’——乡愁情结与在地关怀”、“‘噫气’‘呕血’,‘簇簇生新’——‘真诗’的追求”三个方面,深入发掘了南明诗歌的精神与艺术价值。其体悟之深刻,把握之准确,表达之切合,皆可称道。
二是扎实的文献考证,提供了新的材料与思考视角。熟悉清代散文史的读者,对戴名世的《画网巾先生传》多有深刻的印象。明遗民持重衣冠之制,寄托故国之情,于是就有了一段“画网巾先生”的传奇:清兵下福建,“新令薙发更衣冠,不从者死”,时以违令死者甚众。有奇士被逮,邵武守将去其网巾,留于军中。然终不肯忘祖制,命仆画网巾于额上说:“今吾遭国破即死,讵可忘祖制乎!”[2]军中皆笑之。学界一向以为这篇奇文乃戴名世独创。然事实的真相是戴氏取南明文学家李世熊《画网巾先生传》点染而成。学界长期存在的一场误会由此得到澄清。不惟如此,作者还结合南明史考证李世熊创作的原因与动机,复由此探讨南明散文的创作风气与南明文学传播的情况。诸如此类的文献考证,不以纯粹的辨明是非为结果,而是见微知著,以之为发端,由小见大,不仅为认识南明文学提供了新材料,也提供了新视角。
三是文史互证,在历史与文学研究的交叉中得出新的体认。南明史是一段特殊的历史存在,南明文学亦然,脱离南明史而论南明文学,不异于说梦说幻,空中筑楼阁。作者深谙于此,寻求文史互证,驰骋于南明史与南明文学之间,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前举作者论“台湾海峡诗群”、《画网巾先生传》已可见之,此再以台湾“文学始祖”问题的讨论为例。现代学者戴光中、古继堂等人将宁波沈光文视作台湾“文学始祖”,多依据清人全祖望“海东文献,推为初祖”的说法。潘著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误解”,以大量的诗证与史实印合,推证出沈光文从顺治末至康熙元年一直都在金门,从未去台湾。由此进一步诗史互证,得出结论:几社名士徐孚远等人组织台湾文学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社,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逐渐催生了台湾本土文学和文化,因而成为台湾文学的真正始祖式人物”[1]。这一结论是可信的,澄清了学界数十年的一桩公案。沈光文、徐孚远是南明诗史上的重要人物,潘著在诗史互证的同时,也对其诗歌创作进行了精彩的分析。文史互证,密切结合,使得作者应对南明文学研究复杂的问题时,无左支右绌疲态,分析又能引人入胜,耐人寻味,可以说借鉴陈寅恪诗史互证之法,运用娴熟,所获甚多。
应当承认,笔者与潘承玉教授在认识南明文学上存在一些分歧。小者如南明历史的存在时期,他取顾诚《南明史》崇祯十七年三月为上限之说,笔者取柳亚子《南明史纲》、钱海岳《南明史》崇祯十七年五月为上限之说,以为弘光不立,无所谓“南明”之“南”。大者如对“南明文学”一词的认识。他受顾诚等人影响,将弘光朝以后南方遗民几尽归于南明文学之列,又将其他有抗清活动地区的遗民也归入南明文学之列。这样做自然有其理由,也前有依傍。钱海岳《南明史》列传九十六卷已广收博采,惟其逸是惧。笔者以为南方遗民未可一概而论,其中多有对南明抗清活动持异议者,如冒襄、杜濬等人对顺治十六年郑成功、张煌言水师沿江而上就持不赞同的看法。所以,笔者主张对遗民严加区分,论南明文学当采用狭义的南明遗民概念,察其行,观其事,择论其人。当然,这也只是一家之说,潘承玉教授未必能认同。盖存两说皆可,从广义的角度研究南明文学史,既有其价值,亦有其优长之处。
著书若非为抄贩,从来第一部甚难。潘著作为第一部南明文学史,拓展了南明文学研究的视野,实有筚路蓝缕之功,启扉将来之效。随着它的问世,相信《南明诗史》《南明文史》《南明小说史》一类的著作也会陆续呈现在读者面前。潘承玉教授兼长明清文学和越文化研究,南明史、南明文学无疑是越文化一个不可割裂的部分,王思任、刘宗周、祁彪佳、张岱等人都是南明史上不朽的人物,皆有待进一步探讨。笔者由是期望潘承玉教授在南明文学研究领域取得更多的成就。
注释:
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评《红楼梦》之语。
[1]潘承玉.南明文学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2.
[2]戴名世.画网巾先生传[M]//戴名世集:卷六.北京:中华书局,1986:168-169.
Summary and Development of Southern Ming Literature——Comments on Pan Chengyu’sStudyofSouthernMingLiterature
Li Shenghua
(School of Humanities,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Zhejiang 321004)
Professor Pan Chengyu’sStudyofSouthernMingLiterature, with detailed content, in-depth analysis, rich materials and novel viewpoints, is a comprehensive summary and new development of the literature of that age.
StudyofSouthernMingLiterature; summary; development
2013-12-17
李圣华(1971-),男,山东成武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浙江省重点社科基地江南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博士。
I207.62
A
1008-293X(2014)02-0118-03
(责任编辑张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