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松, 彭天洋
(国防部 外事办公室,北京 100120)
随着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和与外部世界互动的进一步深入,我国正面临国家安全威胁日益多元、国防和军队建设与国际接轨、重大非战争军事行动走向境外的历史演进过程。我国国家安全利益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日益紧密,越来越多地受到国际事务的影响。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与互动,与外部力量的合作与斗争,对我国加强以维护国家军事安全为核心内容的国防语言能力建设提出了新的要求。超前筹划,未雨绸缪,研究建立符合维护国家安全利益需求的国防语言能力体系,应是未来一个时期国防和军队建设的重要内容。
国防语言能力不是一批外语人才,不是外语培训资源和能力,更不是军队中的专业外语翻译;国防语言能力不是一批外语资料,不是翻译过来的外国文化,更不是外国风俗习惯。概要地说,国家的国防语言能力,是国家管理和运用包括外语人口、语种、资料、培训机构等在内的语言资源等,为国防和军队建设服务,为战争和非战争军事行动服务的综合能力。现阶段加强国防语言能力建设,主要是立足现实,顺应新形势要求,从把握时代特征、军事变革大势以及军队使命任务和军事斗争形态等的发展变化出发,超前解决未来我军遂行多样化任务可能遇到的制约瓶颈,更好地维护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
维护国家安全主要是指国家防范、抵御、消除对国家利益带来威胁与挑战的因素。国家安全对国防语言能力的需求是随维护国家安全任务的变化而不断发展变化的。从传统认识上说,国防语言能力之所以成为国家安全议题,主要是因其与军事情报能力相联系。哪一个国家、哪一支军队对外国语言、外国知识、外国文化掌握得更好,具有更为雄厚的力量,就在获取、处理、分析、应用等各个情报环节更具优势。但今天,国防语言能力的运用已经远远超出了军事情报的范畴。作为和平时期军事斗争重要内容的军备控制与裁军、军事外交、军事援助、军事贸易等,[1]无不需要与之相适应的国防语言能力支持。同时,在向外部世界学习的过程中,发现和剔除外部危害性因素,保护政治价值观、民族传统心理、军人精神追求和战斗精神,维护国家政治安全、经济安全、军事安全和文化安全,也对国防语言能力的不断提高提出了新的要求。
尽管国家安全的外延在不断拓展,但由于军事安全关系到国家的生死存亡,因而仍然是国家安全的核心组成部分。有效维护国家军事安全,需要建设现代化国防。“和平、发展、合作”的时代主题和特征决定,现代化国防是以强大的武装力量为后盾,以武装斗争为最后手段,以维护国家主权独立、领土完整和国家安全与发展利益为基本目标的国家活动。努力构建对我有利的国际和地区安全秩序,培育良好的大国关系和周边军事安全关系,参与国际安全规则和法律框架的制定,成为现代化国防维护国家安全的重要手段。因而,现代化国防必须具备强大的对外交往能力。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军对外交往快速发展,呈现出繁荣活跃的局面。这既离不开时代的大背景,也是现代化国防建设的内在要求。这对国防语言能力的科学发展提出了新的要求。
建设信息化军队、打赢信息化战争,不仅要注重信息化指挥控制系统和信息化武器平台等“硬件”建设,更要注重解决信息源、信息加工、信息处理、信息运用等“软件”建设。究其本质,“信息化”是把信息“内化”进入作战系统,联接融合各作战要素,从而提高战斗力的过程,因此信息流动的准确性、及时性、完整性等都将极大地影响信息化条件下军事行动的结果。做好以潜在对手为目标的信息准备,实现关于作战对手、作战环境变化等即时信息保障,特别要求国防语言能力以融入作战系统的形式表现出来。可以预见,国防语言能力体系是否完善、管理机制是否科学、能力储备是否雄厚将对信息化战争的成败产生重要影响。因此,可以说,加强国防语言能力建设是我军信息化建设不容忽视的重要内容之一。
有效应对多种安全威胁,完成多样化军事任务,是和平时期中国军队应对多元安全挑战的必然要求。无论是保障国家和平发展,还是促进国际和地区安全稳定,都要求中国军队更多地参与国际和地区安全事务,在国际政治和安全领域发挥更大作用。特别是我国国家利益正在向全球拓展,能源资源、海外资产、海上战略通道、陆上油气通道和海外人员安全等问题不断凸显,我们在维护自身利益的同时,也在努力为世界和平提供更多的公共安全产品。多年来,我军多次向有关国家提供人道主义物资、赴境外实施人道主义救援、向联合国维和行动派出官兵、多次与外国军队举行联演联训、派海军舰艇编队赴亚丁湾护航等。完成涉外多样化军事任务,正在成为我军与世界从局部接触到全面接触、从浅表接触到深度接触、从一般性任务接触到作战任务接触的重要途径。应该说,离开了有力的国防语言能力支撑,就无法达到接触的目的,无法推动深度合作。在这个意义上,国防语言能力是我军完成多样化任务必不可少的“语言武器”。
当前,新兴媒体影响日益扩大,国际舆论传播正在形成有别以往的新特点。同时,国际社会对我国防和军队建设持续关注,一些国家政府和民众对我军力发展仍存疑虑。树立我军良好形象,争取国际社会理解与支持,强化软实力建设,是摆在我军面前的一项战略任务。但与需求恰恰相反的是,我军官兵很多谈“外”色变,不愿与外界交流,即使谈了说了,也只是背些官话、大话、套话,效果并不理想。究其原因,是不接触带来了不了解,不了解带来了不自信,但问题的根源绝不仅止于个体外语能力的缺失,而是国家防务体系语言能力在整体上存在的不足,以及由此带来的官兵对跨文化交际的陌生和“敬畏”。
国防语言能力不是个体语言能力的简单叠加,而是国家防务体系作为一个整体对语言的管理和使用能力。国防语言能力在战时纵穿于战前、战中和战后的战争全程,在和平时期横贯于国防和军队建设的各个方面;它既包括国家、社会的责任,也包括了军队的任务;它不是作战要素,却在一定程度上把作战要素联系起来。我国国防语言能力的现状呈现以下特点:
定位问题是最基本的问题。只有把语言能力发展问题提升到战略层面,才有可能从整体上筹划、设计和管理关乎国家安全的语言能力建设问题。以美国“国家安全语言计划”为例。2006年,美国政府推出“国家安全语言计划”,明确提出旨在维护国家安全的“关键语言”战略。这实际上是关于美国国家安全的国家语言战略。时任美国总统布什亲率国务卿、国防部长、教育部长、国家情报委员会主任和120多位大学校长发布该计划,并称“这一项目是保卫我们的国家这个战略目标的组成部分”[2]。该计划由外语能力规划、外语人口规划、外语语种规划、外语教育规划、外语资源利用规划等多项内容组成,有效地从宏观上规划指导了美国国家外语能力的发展方向。从我国的情况看,我国从国家安全的战略层面对语言问题进行的研究、设计和规划仍几近空白,对语言战略和包括国防语言能力在内的国家语言能力建设问题的探讨刚刚起步。从宏观上对国防语言能力建设做出政策安排尚需时日。
国防语言能力是一个多层次交织的复杂体系。制定国防语言能力标准解决的是应当投入什么样的资源培养什么样的人才,以及使用什么样的人才完成什么样的工作的问题。标准明确、可操作性强,则资源投入恰当,人才使用合理,事半功倍。标准模糊、脱离实际,则浪费资源,不能人尽其才,且事倍功半。目前,我国尚无系统、明确、有针对性、可操作性强的国防语言能力标准。目前高等院校对学生的外语考核评价体系,无论是公共外语还是专业外语,仍无法满足我们对国防语言能力标准的需求。这对我们有效管理和运用国防语言能力带来了困难。比如,我军多次从全军范围内抽调高水平俄语翻译参加上海合作组织框架内的多边和双边联合军事演习,为演习期间的高层交往、战役筹划、指挥实施、战术协同、生活保障和文体交流等提供全程语言保障。但由于没有明确的语言能力标准,导演部无法根据实际运用语言工作的能力将翻译人员第一时间分配到最适合他们的岗位上,经常出现参演官兵不懂外语,外语干部语言能力不适用的现象。
国防语言人口不仅是指服现役的外语人口,而且是指国民中能够为国防和军队服务的外语人口。应该说军队现役外语人口和国民中的外语人口是相对清楚的。但国民外语人口中,到底有多少能够服务于战争和非战争军事行动中并不清楚。
即便是军队内的国防语言资源配置也处于相对分散和孤立的状态,缺乏整体性、系统性和全局性安排,更遑论政府和社会中的国防语言资源。加强国防语言能力,首先就是要掌握国防语言资源。仍以美国国家语言战略的制订为例。2003年美国众议院“国家安全语言法案”指出,美国面临着严重的外语人才短缺,美国外语人口语种结构存在着与安全威胁严重不相匹配的特点,而美国国务院、国防部和情报部门以及联邦各级政府都在调研外语能力资源的基础上,提出了各自的外语能力需求。[3]这为美国整合国家语言能力资源,制定国家语言战略提供了可靠依据。
由于国防语言能力建设的复杂性、系统性和长期性等特点,提高国防语言能力绝不能一蹴而就,而应本着“尽早启动、审慎规划、逐项落实”的原则,采取小步快跑的方式向前推进。
“关键语言”是指与国家安全关联最紧密的语言。美国“关键语言”战略便是美国政府对“9.11”事件带来的“外语战略”危机做出的反应。一些美国议员认为美国国家语言能力不足以应对来自70多个国家和地区恐怖主义分子的威胁。众议院议员Rush Holt强调:“如果我们再不致力于学习世界各重要地区的语言与文化,我们将无法保持国家的安全。我们在海外的军队和国内人民的安全,要求我们迅速行动起来,以解决缺乏国家需要的关键语言人才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不作为,不仅是不负责任的,而且是危险的。”[3]世界各国语言(包括方言)众多,要合理利用资源,使国防语言能力发展符合国家安全战略的要求,就必须认真分析国家战略环境,明确维护国家安全的重点方向,通过加大对重点方向语言能力,即“关键语言”能力发展的投入,满足实现国家安全战略目标对语言能力的需求。目前,我国外语教育体系对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等通用语种投入相对较多,对日语、朝鲜语、阿拉伯语等也有一定投入,但对印地语、越南语、缅甸语、柬埔寨语、波斯语等以及我国部分少数民族语言和部分东南沿海地区方言投入仍十分有限。国防语言能力在这方面的不足事实上已经给我军遂行多样化军事任务带来了局限。比如,我海军护航编队参加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护航行动过程中,就曾遇到过成功截获海盗通话信号却因不通当地语言而不知所云的尴尬。下一步,我们应当从维护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出发,针对部队任务需求,加大对部分语种和方言教育的投入。
如前所述,制订符合我国国家语言能力管理和运用现状的语言能力评价标准对于有效管理和运用国防语言能力至关重要。国内学界对外语水平评价标准的讨论由来已久。针对国家安全语言能力标准的讨论正逐步展开。如华中师范大学鲁子问教授提出从国家安全的目标需求出发,将外语能力分为7个级别,即关键词级、日常会话级、特定会话级、综合入门级、流利级、专业级和专家级。[4]参考这些讨论,针对防务体系对语言能力的需求,我们认为应首先从人才数量最大、使用范围最广的通用语种入手,从听、说、读、写、笔译、口译6个方面考察语言能力,分关键词级、入门级、熟练级、专业级、专家级5个等级制订标准,以更好地管理和使用国防语言资源。关键词级,即掌握部分关键词汇,但缺乏语篇理解能力,可以进行最初级沟通;入门级,即掌握包括关键词汇在内的少量词汇,具有初级语篇理解能力,可以进行初级沟通;熟练级,即掌握一定量词汇,具备语篇理解能力,可以自如进行一般性沟通;专业级,即掌握大量词汇,具备较准确的语篇理解能力,了解对方文化,可以进行自如沟通;专家级,即掌握大量词汇,具备准确的语篇理解能力,熟悉对方文化,可以就一定专业进行深入沟通。此外,还应了解掌握个人的军事专业特长,如指挥、训练、通信、测绘、动员、军事医学等。例如,组织涉外联合军事演习时,如果一名军官具备较强的听说能力,能够翻译、撰写一般性外交文书,熟悉军事交通业务,则可分配其参与军事交通运输的对外协调工作(见表1)。
表1 军队人员外语能力评价表
国防语言能力建设涉及国家政府、军队内部众多部门以及政府、民间和军队的多方面资源。在军队系统内明确一个抓总管总的领导机构,强化顶层设计,是更好地统筹资源、凝聚力量、推动国防语言能力发展的根本保障。无论是另设专司机构还是依托现有编制体制建立新的管理和协调机制,该机构应至少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制订国防语言能力建设规划所需要的宏观视野和调研能力,兼具战略性、前瞻性和操作性;二是统筹协调各方面资源的权威,包括协调军地、军内关系,组织科研、教学力量,影响资源配置等。
国防语言人才的储备,必须贯彻平战一体的国防动员思想,做到平时有准备,战时能上阵。美国、澳大利亚等移民国家利用移民外语资源建立外语人才储备库,澳大利亚坚持“移民语言能力对国家是一种外语资源”的思想,美国也多次对国内能讲外语的移民进行摸底,建设战略性的人才库,保证美国政府急需。我国虽然不具备美、澳那样的先天优势条件,但确需对国内外语人口进行广泛统计分析,并进行动态监测,以备不时之需。
从长远看,提高国家国防语言能力不能只靠军队,应坚持走寓军于民、军民结合的发展道路,靠全面提高国家语言能力来实现国防语言能力的持续发展。应该认识到,国防语言能力是整体国家语言能力的组成部分,不能孤立于国家语言能力之外。国防语言能力建设应充分利用国家教育资源,与外交、经济、文化等部门语言能力协调发展,彼此支持、相互配合,唯此才能为国防语言能力的科学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参考文献]
[1]王文荣.战略学[M].长沙:国防大学出版社,2008.
[2]王建勤.语言问题安全化与国家安全对策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1,(6).
[3]王建勤.美国“关键语言”战略与我国国家安全语言战略[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2).
[4]鲁子问.外语政策与国家安全——美国的经验与启示[J].外语教学研究,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