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富业
贵州生态博物馆群与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群之异同研究
于富业
生态博物馆的建设,旨在打破传统博物馆空间的束缚,将社区内的自然环境、文化遗产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人进行整体、活态的保护,以促进文化认同和社区发展。但是在实践过程中,部分生态博物馆在建设目的、资金投入、运营管理等方面出现了问题,生态博物馆的建设与实践背离了其宗旨,失去了其本征价值和意义。本文对贵州生态博物馆群和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群进行对比分析,从其共性和差异方面探讨中国生态博物馆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举措。
贵州生态博物馆群 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群 相同之处 不同之处
从1998年梭戛生态博物馆开馆到2011年安吉生态博物馆落成,中国已在贵州、广西、云南、内蒙古、浙江等地建成了约30座生态博物馆。这些生态博物馆从建设到运营均存在异同之处,形成了各自的特点。生态博物馆的保护对象和运营形式可以千差万别,但是其建设宗旨不能改变,这也是生态博物馆在中国可持续发展的根本。
20世纪70年代初,生态博物馆理念诞生于法国,随后在世界多个国家传播并付诸实践。生态博物馆的建设打破了传统博物馆的模式,它在一个开放的区域内将自然环境、文化遗产、原住民进行整体的活态保护和展示,强调原住民自发地参与建设、运营生态博物馆,以促进社区文化认同和文化的多样性保护,推动社区发展。
生态博物馆理念在1986年通过《中国博物馆》杂志被介绍到中国,1998年由中国和挪威合作共建的中国第一座生态博物馆——梭戛生态博物馆在贵州诞生。随后挪威政府继续资助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于1999年至2001年在贵阳花溪建成了镇山布依族生态博物馆,于2001年至2004年在锦屏县建成隆里古城博物馆,在黎平建成了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上述四座生态博物馆构成了贵州生态博物馆群。而地扪侗族生态博物馆由民营企业投资兴建,故不在本文研究范畴之内。贵州生态博物馆群是在中国建设生态博物馆的实验性尝试,因此“中国生态博物馆之父”苏东海先生将其认定为中国第一代生态博物馆。除了贵州生态博物馆群之外,在中国广西建成了“1+10”模式生态博物馆群,在内蒙古达茂旗建起了敖伦苏木生态博物馆,云南西双版纳建起了布朗族生态博物馆等,这些生态博物馆都以民族文化遗产为保护对象,且位于经济水平较落后地区,但是已经在实验的基础上有所发展,被认定为中国第二代生态博物馆。2008年至2012年,在浙江安吉1个中心馆、13个专题馆、26个村落馆拔地而起,它标志着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从偏远民族地区走向东部经济较发达区,由民族遗产保护走向多元的文化保护,进入中国第三代生态博物馆建设时期。
1.理论相对充足,资源相对丰富。
充足的理论和丰富的资源是生态博物馆建设的基本条件。贵州生态博物馆群在建设之前,苏东海先生于1986年就通过《中国博物馆》杂志向国人介绍生态博物馆理念,并积极地与多方专家交流意见。1993年2月,他曾向国际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委员会主席冯·门施请教生态博物馆相关问题。1993年秋,中美博物馆学家研讨会在南开大学召开,苏东海先生通过美国斯密森学会项目协调主任南希·富勒关于生态博物馆在美国传播的介绍以及美国建立阿青生活方式博物馆的具体做法,进一步了解生态博物馆。1994年9月,国际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年会在北京召开,苏东海先生与挪威博物馆学专家杰斯特龙先生针对生态博物馆进行了深入的交流,这次交流也为梭戛生态博物馆的建设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杰斯特龙先生参与建设梭戛生态博物馆和镇山布依族生态博物馆,并给予理论和实践指导。对于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而言,其理论支撑一方面来自国际生态博物馆理念,另一方面来自中国贵州、广西、内蒙古等地的生态博物馆建设经验,如六枝原则、广西“1+10”模式等。
在资源方面,贵州的生态博物馆建设主要保护民族遗产,其中梭戛生态博物馆主要保护苗族文化遗产,镇山布依族生态博物馆主要保护布依族文化遗产,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主要保护汉族文化,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主要保护侗族文化遗产。而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的保护内容更加多元,包括竹文化、尚书文化、孝文化、桥文化、酒文化、山民文化、农耕文化、少数民族文化等。
2.个人倡导下的政府主导建设。
1986年10月,作为贵州省文物保护顾问的苏东海先生在贵州考察期间作了题为《国际博物馆发展趋势以及我对贵州七五期间文博事业发展规划的论证》的发言,认为“如果贵州办这样的一个博物馆,那将是全国第一”[1]。这一建议得到时任贵州省文物处处长胡朝相的关注。1995年,在胡朝相的努力下,在苏东海的支持和协调下,挪威专家杰斯特龙赴贵州考察,并帮助中国在挪威申请了一笔文化项目援助基金,开始建设生态博物馆。挪威政府一共分为三个阶段向中国提供资金帮助,用于生态博物馆的文化遗产调查、资料信息中心建设等。在这一建设过程中,中国国家文物局、贵州省人民政府、贵州省文物局以及生态博物馆所在的地方政府都表现得十分积极,不但在资金上给予支持,而且还协调各部门关系,解决生态博物馆建设过程中的用地、用料、修路等问题。
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群的建设源于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先生的倡导。2007年8月2日,单霁翔在浙江安吉考查文物工作时,提出在我国东部经济发达区建设生态博物馆的构想。这一倡导得到了安吉县委、县政府的积极响应,遂决定在安吉建设生态博物馆。
3.原住民未主动参与且很少开展活动。
生态博物馆理念强调原住民主动倡导建设生态博物馆,并积极开展活动,自主运营管理生态博物馆。在中国现有的国情下,由原住民主动倡导建设生态博物馆比较困难,所以中国目前的生态博物馆建设都是由官方倡导的政府行为。但是,生态博物馆建成后,当地政府应该逐渐退出,由原住民自主运营管理生态博物馆。从目前贵州生态博物馆群和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群来看,原住民始终没有成为生态博物馆真正的主人,且生态博物馆开展的活动很少,很难唤起原住民对文化的认同,这也限制了生态博物馆的可持续发展。
4.后续资金匮乏,走上旅游发展之路。
贵州生态博物馆群建设阶段的资金来源主要包括挪威政府、中国国家文物局、贵州省人民政府、贵州省文物局、生态博物馆所在地的地方政府及相关部门配套资金的援助。总体来看,建设阶段的资金来源比较充足,保证了生态博物馆建设的顺利进行。但是生态博物馆建成后,其归属权交由地方文管所管辖,文管所的经费有限,且没有生态博物馆专项资金用于生态博物馆的运营管理。因此,贵州生态博物馆群均走上了旅游发展的道路。安吉位于我国东部经济发达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城市基础设施建设良好,为生态博物馆建设奠定了基础。安吉生态博物馆建设的经费均由地方政府承担,其中中心馆的建设由安吉县人民政府支出,而分布于企业或村镇的专题馆和村落馆的建设经费则由属地村镇或企业自行投入,建成后县政府通过“以奖代补”的形式进行补助。安吉生态博物馆群建成后,国家文物局及浙江省文物局在中心馆的布展和安全防范方面给予了1000万元左右的补助,而对于专题馆和村落馆的资金投入几乎没有。随着安吉生态博物馆群的建成,安吉县委、县政府将其纳入到旅游发展的行列之内,致力于将部分村落馆串点成线,努力打造“黄浦江源”“白茶飘香”两条以村落馆为主的文化旅游线[2],皈山乡尚书村、上墅乡龙王村等村民依托村落馆办起了农家乐,收入水平明显提高。
1.建设生态博物馆的经济基础不同。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贵州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而选择建设生态博物馆的民族地区又比较偏远,经济状况更差。尤其像梭戛生态博物馆所在地陇嘎寨,当地苗族居民几乎还处于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状态,人均收入不足百元,原住民的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很难能够自觉地保护文化遗产。相反,当文化遗产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时,这些原住民的诉求就以挣钱为主,急切地追求现代化,甚至不惜牺牲文化遗产,生态博物馆的本征价值就消失了。相比较而言,安吉的经济状况较好,全县以竹种植、加工以及家具生产为主,以旅游、经贸为辅,2013年安吉县“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5286元,农民人均收入17617元,均高于同年全国水平”[3],某种程度上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和可持续发展奠定了基础。
2.地方负责人和原住民的认识不同。
通过实地考察和访谈,笔者发现贵州和浙江两地生态博物馆群的地方负责人和原住民对生态博物馆的认识也存在差距。其中贵州生态博物馆群的地方负责人认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就是促进社区发展,提高社区居民的生活质量。而大多数原住民根本说不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目的为何,只认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使得社区通水、通电、通路,外来游客包括大量外国人的到来使他们开阔了眼界,增加了收入,当然也有部分原住民认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促使有的人得到政府援助住进新居,而大多数人仍然住在老宅,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分配不均和贫富差距。
浙江安吉生态博物馆群的地方负责人和原住民的认识相对较高。中心馆负责人认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目的就是要活态地保护文化遗产,从而促进安吉县生态环境保护和美丽乡村建设,提高老百姓生活水平,推动文化认同和社区发展。原住民对于生态博物馆建设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甚至有人认为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即使没有开展很多活动,但是至少他们知道自己的文化还在,还可以偶尔去回味。
3.取得的成效不同。
从现有的结果来看,贵州生态博物馆群均走上旅游发展之路,其中梭戛生态博物馆由于可进入性较差,游客并不多。而镇山布依族生态博物馆位于贵阳西南21公里处,此地已经彻底旅游化,成为贵阳郊区农家乐旅游的主力。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和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分别凭借古城文化和侗族文化发展旅游业,而关于生态博物馆的建设主旨渐渐被遗忘。
安吉生态博物馆群的建设在规划之初就为建设美丽乡村服务,如今正规划将这些专题馆或村落馆整合到旅游线路中去,使其成为旅游景点之一。安吉生态博物馆群开馆不足2年,取得的成效如何难以定论,但是如果将生态博物馆等同于旅游开发,必然与生态博物馆的主旨背离。
生态博物馆将生态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系统保护,创意极好,是21世纪生态保护和文化遗产保护发展的必然产物。但是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实践并非一蹴而就,问题的关键在于原住民。他们是依赖具体生态的存在者,又据以创造了文化遗产。他们是活的、能动的人,人的价值取向多元多变,境况不同,时代不一,行为各异,既是文化遗产的创造者,也是其破坏者。在中国建设生态博物馆,内容和形式上可以有中国特色,但是建设生态博物馆的目的必须与国际生态博物馆理念保持一致,不能以政府“争抢第一”“敢为人先”“政绩工程”的政治诉求为出发点,应充分考虑原住民的意愿。因为某些原住民甚至是大多数原住民并没有强烈的意愿保护自己的生态和传统文化,他们的诉求只是增加收入、过所谓的现代化生活,甚至为此目的不惜牺牲生态、放弃文化遗产。这种有悖生态博物馆宗旨的情形,在有财力不断投入时,尚不明显,一旦运营出现问题,原住民就可能成为生态博物馆的抛弃者甚至是破坏者。所以,在中国只有在经济较发达区,在原住民主动倡导并积极参与管理、各级政府持续支持与监督、全社会共同参与的基础上才能真正建成生态博物馆并保证其可持续发展,否则中国没有真正的生态博物馆。
[1]胡朝相.贵州生态博物馆纪实[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1.3.
[2]袁晶锦,夏鹏飞.生态博物馆群,给我们带来什么?[N].安吉新闻,2013-10-25(第3版).
[3]安吉县统计局资料.2013年安吉县城镇居民收支情况.2013年安吉县农村居民收支情况.
于富业 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 博士研究生渤海大学历史系 讲师
(责编 樊 誉)
※ 本文为江苏省2012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CXLX12_0608)。
史志学刊201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