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政治思想浅谈

2014-04-09 20:37刘琦
史志学刊 2014年2期

刘琦

苏轼的政治思想浅谈

刘琦

一代文宗苏轼,其人以文名,又不专以文名。近年来苏学研究的日益深入使得人们逐渐认识到了苏轼作为卓越政治家的一面。本文着眼于苏轼的政治思想,对苏轼的民本思想、变革思想和宗教思想的渊源与表现进行了初步探讨,并由古及今深化认识,从而由治世能臣的角度认识苏轼,并探求苏轼对于当下为政者的启迪。

苏轼 政治思想 启迪

苏轼不单是一代继往开来的文学泰斗,一名诗书画乐兼通的艺术大师,更是一位广受人民爱戴的政治家。尽管一生深陷于党争漩涡之中郁郁不得其志,始终无法全面践行其“致君尧舜上”的政治抱负,苏轼却一直坚持着躬行仁政、为民请命的政治理想终生不渝,建立了卓越的政治功勋。其显赫的政绩背后更是蕴藏着丰富而广博的为政思想,对当下之中国亦有着颇多的启示意义,很值得我们深入探究。

一、苏轼的民本思想

以民为本、仁政爱民的思想贯彻在苏轼一生的思想体系之中,是其思考一切问题的根本出发点。这一点尤为体现在苏轼对待王安石变法的态度上。当时的王安石深得神宗信任,大刀阔斧地推行变法。王安石虽是披着儒学的外衣,实质却是法家的信徒。其施政手段便是我国封建社会中众多执政者所惯用的“外儒内法”之术。王安石所信奉的法家富国强兵之术核心在于加强君权、以君为本。而苏轼所躬行的儒家仁政安民之道则要求明君贤人施行仁政,是古代朴素的民本思想。

为实现所谓的国富民强,变法的核心便是利益的分配问题。对于王安石“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下)这一不切实际的论调,司马光和苏轼等一针见血地指出“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下)。因此反对新法广开政府财源压榨百姓的措施,而是坚持少取节用,还利于民,提出“位之存寄乎民,民之生寄乎财,故夺民财者,害其生者也。害其生者,贼其位者也”(苏轼《东坡易传》卷八)。同时反对施行严刑峻法,提倡富民裕民,从而维持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利益的相对平衡,使百姓不行不义之事,实现社会的相对稳定。邓小平曾经十分朴素地说过:“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志,就是希望中国的老百姓都富起来,我做一个富裕国家的公民就行。”是啊,改革开放时至今日,不就是为了使中国人民都能过上富足安康的幸福生活吗?苏轼的卓越洞见,恰与当下提高人民收入水平、缩小贫富差距、倡导收入分配公平、实现还富于民的政策遥相呼应,足可见其思想之光。

苏轼的民本思想是有着深厚渊源的。儒家学说的根本便是以民为本。从《尚书》里《五子之歌》中“民主君从”“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源头到《左传》中的“民,神之主也”,从孔子的“民,君之本也”到孟子的“民贵君轻”“君权民授”和荀子的“君舟民水”,可见儒家经典中对于民本思想有着深刻的论述和阐发,一脉相承而又发展深化。作为传统社会的主流文化精英,苏轼自幼便深受儒学民本思想的深刻影响,终身躬行着重民、爱民、护民的政治主张。

与此同时,苏轼出身布衣,经历坎坷,和平民百姓有着血肉联系和天然情感。苏轼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四川眉山的农村老家度过,与底层劳动人民有着较为深入的接触。年幼的他时常见到祖父苏序与老农一起蹲坐田间,豪饮放歌,对庄稼人的亲切好感便油然而生。入仕以后的苏轼仕途坎坷,屡遭贬谪,足迹踏遍了北宋大半个疆域。每一次的贬谪经历也让苏轼得以更进一步走近百姓,了解民间疾苦。正是这种身临其境的经历开阔了苏轼的视野,使他在一定意义上突破了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从而更加深入人民大众之中。苏轼曾在诗中写道:“青衫半作霜叶枯,遇民如儿吏如奴,吏民莫作官长看,我是识字耕田夫。”(苏轼《庆源宣王义丈以累举得官为洪雅主簿雅州户椽》)他是百姓真正的朋友,积极为百姓谋利造福,不畏权贵为民请命,同情百姓鞭挞时弊。苏轼是打心里把自己当成平民百姓的一份子,倦了就混迹渔樵之中,醉了便卧于茅冈之上。百姓也是打心里喜欢苏轼,很是家常地“口吹葱叶送迎翁”(苏轼《被酒独行》诗二),很是开心地“拍手大笑使君狂”(苏轼《登云龙山》)。

二、苏轼的变革思想

当时的北宋民生不安,财用不足,上下不和,边患不息,社会矛盾与王朝危机日趋严重。变革弊政,中兴北宋的时代强音成为了占据主流的学人世风。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人也都为之做出了积极的探索和尝试。身处这一求变求新的时代,苏轼入仕之初便是以改革者的姿态登上了政治舞台,希望为国家的富强和百姓的安宁贡献自己的智慧。他从北宋王朝的实际情况出发,先后提出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变革方案,是一名坚定不移的改革者。

“天之所以刚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苏轼《策略一》)苏轼首先指出吐故纳新,以新易旧是天经地义的真理,迅速变革时弊是势所必然。“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苏轼《上神宗皇帝书》)是苏轼变革的政治纲领,他始终提倡的是以仁政为核心,以渐变和任人为手段,以裕民和富民为目标。苏轼主张让利与民,不与民争利,从而不失民心。要求减少税收,节省开支,减轻人民的财政负担。主张法不须大变,“要有所立,重在任人”(苏轼《策略三》)。要求整顿吏治,从严治吏,“历法禁自大臣始,则小臣不犯矣”(苏轼《策别·课百官》),反对择人不精,任人不久,要求从严考察干部,防止政策在贯彻中走样。提出定军制,用训练有素的地方军逐渐取代耗费大而无用的禁军,从而加强国防。建议移民腹地开发河南、湖北两省,既扩大了生产地区,增加了人民财富,又能达到巩固国防的目的。反对土地兼并和兼并者逃避赋税,使人民安于土地之上,减轻贫苦大众的负担。要求打击不法商贩,促进生产发展,维护良好的社会秩序。种种变革之法可谓广泛而全面,深入洞悉了社会问题之根源。今日思之,仍觉言之切切,振聋发聩。

尤应注意的是,历代变法改革者往往希望短期见效而扬名后世,至于变法是否有伤百姓则不管不顾。封建专制政体中,改革者往往为争取皇帝信任,更是以维护皇帝为首的统治阶级既得利益为前提,当与百姓利益发生冲突时便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后者。这种急功近利,危国害民的做法往往贻害无穷,也常常使得变法不够彻底并最终归于失败。“相秦不以百姓为事”(司马迁《史记·商君列传》)的变法始祖商鞅,埋下的就是秦朝“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苏轼《东坡志林·论商鞅》)的后患。王安石引用商鞅“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司马迁《史记·商君列传》)的论词打消了神宗的顾虑,使新法得以顺利推行。深谙王朝兴废之道的苏轼则十分清醒地认识到欲速则不达、与民休息方为治国之要,不合情理地杀鸡取卵只会导致百姓的严重对立而大失民心。他坚信“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苏轼《辩试馆职策问札子》),认为改革要有正确的步骤和方法,徐变徐立,不可急躁冒进。提出“夫道何常之有,应物而已矣。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矣”(苏轼《尚书解十首》),主张变革要合乎情理,情至则事成。要以关心民生为首位,稳定和谐地推进变革。“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苏轼《上神宗皇帝书》)此番言语无疑可作为当下坚持渐进式改革和经济运行软着陆,提高国民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水平,让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的生动论述。其深刻见解,对于我们如何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仍有着极强的借鉴意义。

无论在朝在野,苏轼一直坚持制定的政策法规要经得起实践的检验,将是否有利于苍生作为检验其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他不畏强权,不盲从权贵。既不唯荆是师,也不唯温是随。对于王安石变法中的冒进和害民之处,苏轼坚决反对并上书皇帝,以至“安石见而深恶之”(毕沅《续资治通鉴》卷六十七)。到了司马光当政之时,坚持“苟不至于害民而不可不去者,皆不变也”(苏轼《策略三》),反对司马光尽废新法之举。在差役法废除与否的问题上,苏轼置私人感情和个人荣辱于不顾与司马光发生了激烈争执,以致愤其过于保守,大骂“司马牛”。试想,假使苏轼对王安石稍加附会则定得重用,对于司马光如果不是坚持原则的反对也可飞黄腾达。然而苏轼不忍欺天负心,只求独行其是,一切付之悠悠。正如南宋孝宗皇帝所赞“忠言谠论,立朝大节,一时廷臣,无出其右”(宋孝宗《经进东坡文集序》)。从熙宁到元祐,新旧两党此起彼伏,政局如棋局般变化无常。投机取巧、献媚权贵的吕惠卿、蔡京之流纷纷得以高升。而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仗义执言的苏轼则几成罪身,屡遭排挤贬谪,颠沛流离一生。宁折不弯的苏轼,虽受尽折磨,仍九死而不悔,真正做到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二》)。这种独立自主,奋发有为,不计个人荣辱,一心为国为民的人格精神堪称我中华民族之脊梁。若今日共和国之官员都是这般凛然正气压倒歪风邪气,独立精神胜过奴颜媚骨,则我中华复兴梦之实现不远哉!

三、苏轼的宗教思想

我们应该看到,苏轼在政治方面服膺的主体思想是儒家的仁政爱民之道,同时也以开放包容的态度接受佛家和道家的宗教哲学,将儒释道三家思想和谐地融为一体,指导着他的政治生命。

苏轼自幼便熟读老庄,跟随眉山天庆观北极院道士张易简学习过三年。成年后的他曾向张希甫学习辟谷之事,向王仲志学习养气功。道家对个体生命格外珍视,种种养生之术使苏轼在谪居岁月里得以保持元气,维持身体健康。苏轼的名篇《放鹤亭记》更是深得老庄三味,山林仙鹤虽为人所养育,然其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其纯真自然之态实为苏轼一生为政为文所崇之宗旨。如鹤独立、如鹤高飞的自由人格亦为其长久向往。且不谈文中的消极遁世之处,全真避祸、修养性情的道家哲学着实安顿着苏轼受伤的心灵。道家的妙道之境引发苏轼思考此身何去何从,他十分推崇古之贤士的高洁品格,认为隐居之乐“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尤为推崇陶渊明,提出“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古今贤之,贵其真也”(苏轼《东坡题跋·书李简夫诗集后》)。苏轼一直率真直爽而不矫揉造作,坚持主体人格而不屈服于任何压力,勇于对官场潜规则说不。这正是提倡真实人格和自由个性的道家哲学的生动体现。

中年以后丰富而深刻的人生际遇使得苏轼逐渐深入接触了佛学思想。他先后结识了怀琏、道潜、佛印等得道高僧,常与他们交游唱和,也经常入寺礼佛,诵经参禅。佛教的智慧使得苏轼得以跳出红尘之外,以超拔的眼光识别人间的种种假象,看到俗世悲剧的根源。“但应此心无所住,造物虽驰如吾何。”(苏轼《百步洪》)已无了计较心的他淡看了祸福荣辱,平息了欲望纷争。“稽首天中天”,“端坐紫金莲”(苏轼《呈佛印禅师》)“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苏轼《夜直玉堂携李之仪端叔诗百余首读至夜半书其后》)被贬黄州的他整日地栖身佛寺,静坐自省,在诗句中阐发佛理,在抄经诵经中寻求安顿。超拔释然后的苏轼将人生视作一场棋局,“胜故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苏轼《观棋〈并引〉》)。他抛弃了个人的胜败荣辱,充分享受着真实无伪的人生。佛经大义让苏轼真正去除了功名之心、是非之心,因而行走人世间的他是真地忘却了自身的得失祸福,以慈悲之心为众生建功请命。而反观官场上的衮衮诸公,古往今来多少人为红尘妄念所惑,因一时贪欲触犯法网,为金钱美女身陷囹圄,人格堕落,腐败频出,实在可恶可叹。

值得欣慰的是苏轼始终没有因了悟人生而悲观厌世,宗教思想只是他寄托崇高理想、告慰受伤心灵的精神家园。已达达人之境的他一直豁达乐观,热爱生命,坚持修身济人。发配天涯海角的蛮荒之地,他仍高歌:“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苏轼《蝶恋花·春景》)六十五岁遇赦北归,他仍高唱:“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其刚毅坚韧的精神、旷达超脱的胸襟激励着人们乐观面对生活,胜利走出逆境。

由此可见,政坛上的苏轼是一流的理论家,更是坚贞的笃行者。他始终如一地躬行着自己的政治理念,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孔子《论语·里仁》)。又在亲身实践过程中不断发展和完善其理论体系,使之散发出一代文宗独有的文化热度和人格光芒。在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的当下,苏轼的政治思想让我们思考良多,独立自主、发展创新、自强不息、以民为本、豁达刚毅的东坡精神也必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征程中大放异彩!

[1]苏轼.傅成,穆俦标点.苏轼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苏轼.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北京:中华书局, 1986.

[3]苏轼.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 1982.

[4]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85.

[5]林语堂.苏东坡传.北京:群言出版社,2009.

[6]莫砺锋.漫话东坡.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

[7]赖正和.苏东坡政治主张探究.成都:巴蜀书社, 2011.

[8]王启鹏.论苏轼的民本思想.惠州学院学报,2008, (8).

[9]王世德.从新时代高度论东坡精神.文史杂志, 2010,(5).

刘 琦 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阜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责编 樊 誉)

※ 本文为江苏省高等学校大学生创新训练计划项目(课题编号:201310290014Y)成果之一。刘琦为江苏省高等学校大学生创新训练计划项目(课题编号:201310290014Y)负责人。在研究开展和论文写作的过程中接受了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中国矿业大学苏轼研究院闫续瑞教授的学术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