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美
(济宁医学院 社会科学系,山东济宁 272607)
台湾地区的社区文化建设
程 美
(济宁医学院 社会科学系,山东济宁 272607)
台湾社区建设早期侧重于社区物质基础的改善,自1994年“社区总体营造”计划出台之后,重点转向了社区的文化建设。台湾社区文化建设尤为强调保持和挖掘地方特色,并着重于发展社区教育。在社区居民、当局、社会组织和企业等多元力量的协力推动下,经过多年精工细作,台湾社区文化建设取得了明显成效,其经验对于大陆有很好的借鉴意义。
社区文化;社区总体营造;社区认同;居民参与
台湾地区开展社区建设已有半个世纪之久,走过了较系统的发展历程。自1994年“社区总体营造”计划出台之后,台湾社区建设的重点转向了社区的文化建设。台湾社区的文化建设特点鲜明、成效突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当今台湾,“文化是社区的根本 ”、“塑造文化社区”等理念深入人心。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大陆也开始推进社区建设,然而目前仍存在发展思路单一,重“硬件”、轻“软件”,社区参与不足,居民自治程度不高等等问题。研究台湾社区文化建设的经验对于大陆社区建设有很好的借鉴意义。
(一)社区文化建设是台湾社区建设的重点
台湾地区的社区发展可追溯到1965年,在当时联合国社区发展运动的影响下,台湾颁布了“民生主义现阶段社会政策”,确立社区发展作为社会发展七大主要工作之一。1968年,台湾颁布施行《社区发展工作纲要》。此后,台湾当局以全面提升民众生活品质为目标,在台湾地区全面推动社区建设,并逐步将公共设施建设、生产福利与居民精神伦理建设确定为社区发展的三大任务。总体而言,1965年至1993年间,台湾地区的社区建设是在当局“自上而下”的强势推动下开展的,侧重于社区“硬”环境的改善,社区的“软件”建设未受到足够重视,在精神伦理建设方面也多表现为兴建社区活动中心等硬件设施。从实践效果来看,此阶段的社区建设有效地缩小了城乡差距,改善了社区环境,但却没能实现“提升社区认同与社区参与”这一社区发展的初衷。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经济全球化和台湾多年“经济挂帅”的直接影响下,台湾社会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城乡发展失衡、农村人口的流失严重、自然环境遭到破坏、地方传统文化和地方个性丧失殆尽。这些问题导致民众地方感的断裂和文化认同危机,造成社区功能的瓦解。在此情形之下,1993年10月20日,台湾行政院“文建会”主委申学庸,做了题为《文化建设和社会伦理重建》的报告,呼吁“透过文化策略的发展,落实对于社区意识及社区伦理的重建工作。”报告提出,“地方文化建设的一项最常被忽略的功能与目标,就在于社区共同意识的培养,……旧社区解组而新社区仍未形成,在于社区缺乏内聚力,而非一具体的坚强生命力的共同体。这必须从文化发展和文化建设的角度来解决问题。”[1]572台湾于1994年推出的“社区总体营造”计划贯彻了申学庸提出的以文化建设推动社区营造的理念。“社区总体营造”计划是由文建会负责,从文化活动入手,“试图通过社区文化推展,以凝聚社区共识,改善社区环境,进而推动地方产业与文化的发展,以达到社区共同体的目标。”[2]3“社区总体营造”计划的出台标志着台湾社区发展进入一个新的时期。此后,台湾社区建设将重点放在社区的文化建设和认同感的凝聚上,推动了社区建设的实质性进展。
(二)强调对地方特色的保存和挖掘,塑造不同的社区发展主题
鉴于经济发展和全球化对地方特色文化和传统文化的冲击,“社区总体营造”计划尤其强调各地方社区要保存和挖掘自己的文化特色。各地区纷纷响应、积极行动,深入发掘社区历史人文资源。社区居民在地方文史工作室的帮助下以影像记录、社区访谈等多种方式整理再现地方文史、人物、传说与典故;不少社区还建起了社区历史文化馆、社区文化长廊等,对社区历史文化进行整体展现;各地的民俗庙会祭典受到重视;各地的古迹、建筑、聚落与生活空间得到活化和再利用。在深入发掘社区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基础上,许多社区在当局资助和社会力量的帮助下,结合自身自然资源,因地制宜,形成了不同的社区发展主题。比如,台南市永华里利用历史古迹和商业区位优势,打造文商交融社区。华山社区则在保护日据时期历史建筑的同时,进行挖掘式开发,打造出生态历史街区。高雄市河堤社区致力于音乐主题社区开发建设。宜兰县苏澳镇白米社区以“传统木屐产业”作为切入点,打造“白米响屐村”。南投县埔里镇的桃米社区,依托当地丰富的自然景观、多元化的物种, 以青蛙为文化符号,建立了“青蛙共和国”——“桃米生态村”。南投县的鱼池乡大雁村涩水社区依托黏土资源,打造自然生态和茶陶文化体验小区。
(三)着重于发展社区教育,建设学习型社区
社区的发展根植于人的改变。社区建设的对象表面看起来是一个物理空间,实际上是社区居民。因此,提高居民的素质和能力是社区文化建设的重要任务。近年来,台湾的社区文化活动的着力点从过去艺文表演、亲子活动等休闲娱乐性质的活动,向具有教育性质的活动转变。1998年,台北市成立了第一所社区大学——文山社区大学。此后,社区大学蓬勃发展。截至2012年,全台已建成83所社区大学,16所分校。[3]社区大学突破了传统的知识获取门槛,根据居民的职业、需求和年龄开设不同课程:一是包括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领域等学术课程。通过学术课程的学习可以扩展居民知识广度,培养其反省及批判思考能力。二是生活艺能课程,诸如陶艺制作、书法艺术、营养与烹调、水电修护、景观设计、婴幼儿保健实务等。这些课程可以提升居民的生活质量、扩展其生活形态。三是社团课程,诸如社区新闻社、生态环保社、残障关怀社等。这些课程可以培养居民主动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热忱和能力。四是与本地文化资产有关的课程。这些课程可以增进居民对社区的了解和帮助居民掌握更多社区营造的技能。除社区大学外,各种社区教育活动还包括根据需要举办各类讲座、研讨会、培训班,成立读书会,创办社区报纸、开展社区征文比赛等等。
(四)社区居民积极参与,多元协力推进社区文化建设
鉴于早期社区建设中对提升居民参与的忽视,自“社区总体营造”计划实施以来,台湾社区建设尤为强调“自下而上”、“居民参与”、“社区自主”。社区居民多是通过成立各类社区组织,以团体的角色参与社区文化建设。比如社区居民自发成立社区文史工作室、“社区发展协会”等社区组织,负责统筹和协调社区文化建设各项工作。一些带有兴趣性质的社区文化团体也纷纷涌现,如宜兰县白米社区相继成立了社区读书会、亲子读书会、社区垒球队等社区团队。这些团体使各个年龄层的居民都有了互动的平台。此外,大量社区居民还以个人身份以志工的形式定期或不定期地参与社区文化工作,在社区文化活动中承担着管理、培训、讲解、辅导、演出、维修、清洁等各种工作。居民的积极参与为社区的文化建设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伴随着居民自主能力的提高,当局从社区空间中逐步退让。当前,台湾当局在社区文化建设中扮演的角色是引导者和支持者,它在作用主要是在政策导向上支持社区文化建设。近年来,当局出台多项政策鼓励社区的自主发展,扶持社区的文化、艺术、教育活动,并出资兴建一些重要的文化设施,对社区自身提出的文化发展项目视情况予以资金补助。台湾当局还推出了社区规划师制度、青年社区规划师培训计划和文化服务替代役制度等制度,为社区发展和社区文化建设培训专业人才。
民间社会组织是社区文化建设的重要推动者。1987 年台湾解除“戒严令”以后,台湾民间力量得到释放,民间社会组织大量涌现。其中有不少民间组织注重向城市社区和乡镇农村等基层延伸,并为台湾社区发展和社区文化建设作出很大贡献。比如,“桃米生态村”正是在新故乡文教基金会的长期陪伴下,实现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基金会坚持要求村民接受他们举办和组织的各种培训,通过各种方法让村民了解社区发展以及生态发展的理念和知识,并与社区居民一起讨论、策划社区发展议题。此外,社区营造学会、崔妈妈基金会、乐山文教基金会、专业者都市改革组织等等民间组织都以不同的方式参与社区的文化建设,并发挥了很大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台湾不少企业以其自身拥有的资金和社会关系优势,积极投身到社区文化建设之中。比如台湾飞利浦电子公司为桃米社区的人才培训与教育训练提供资金帮助;桃米民宿生态池的建设得到了“信义房屋”的支持。另外,还有一些大学师生、学者和学术研究机构也以多种方式积极参社区文化建设工作。
自“社区总体营造”计划实施以来,台湾一直采取延续、挖掘、培育等方式,努力建设社区文化,经过多年精耕细作,结出硕果。
(一)提升了居民素质和社区认同,促进了社区建设实质性发展
形式多样、特色各异的社区文化活动,提高了居民素质和社区营造的能力,促进了居民自我价值的实现。比如,桃米社区原是一个年青人纷纷逃离、只有老人留守的被遗忘的村落,乡民素质可想而知。但通过参与社区培训课程的学习和认证考试,一些村民甚至超过了生态系本科毕业生的水平。他们以有知识储备、有准备的状态迎接游客,增强了自信,彰显了自我价值,提升了在社区中曾逐渐丧失的自主能力。同时,在各项社区文化活动中,居民拥有了解社区的机会和彼此沟通的桥梁,人与人、人与社区的情感与联系得以建立,社区共识和社区认同逐渐形成。社区居民对社区事务和活动的态度从冷漠疏离转向关心并积极投入。社区居民的主动参与促进了社区建设实质性发展。社区不再仅仅是一个居民生活的物理空间,而成为了大家守望相助的精神家园。
(二)振兴了地方文化产业,增强了社区活力
借助社区文化建设的平台,通过对地方特色文化的重新检视,一些社区将地方的特色转化为社区发展的资产,并使一些地方传统产业重生再造能力得到发掘。这不仅促进了地方文化产业振兴,也增加了社区居民就业机会,改善了社区面貌,增强了社区活力。比如宜兰县的白米社区处于台湾最大的碳酸钙石化基础原料出产地,社区环境笼罩在工业污染的阴影之下。在“社区总体营造”理念的影响下,白米社区挖掘自己的特色,振兴了曾一度衰落的传统木屐产,并发挥创意及想象力,开发出各种木屐工艺品,赋予了木屐产业新的生命力。与此同时,白米社区进行了环境整体治理,并以木屐产业为基础,发展起集木屐手工制作展示、木屐展览、木屐穿着体验于一体的观光旅游产业,在台湾打响了名号。再比如前面提到的桃米社区,现已建成了一个结合有机农业、生态保育和休闲体验的乡村生活产业链。2011年游客量超过50万人次,旅游营业额就有1亿多新台币,令人刮目相看。[4]桃米的发展也吸引许多年青人重返故乡,参与家园建设,并寻找到自我存在的意义。桃米从一个老旧乡村社区变成了生机勃勃的“世外桃园”。
(三)提升了台湾整体文化,增强了台湾的竞争力
社区是社会的基本单位,是社会的细胞。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社区文化活动将文化从最基层以多元方式推给民众,使文化得到了最广泛普及,并开启了台湾地区多样化和差异性的文化空间。经过多年的文化耕耘,台湾已建立起了一个文化生活形态社会,既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了完整而丰富的保留,又塑造了自由多元的文化特色。文化已成为了台湾的关键实力。近年来,台湾在“文化产业化”,“产业文化化”的发展理念的引领下,地区文化产业和文化创意产业获得蓬勃发展,培育了很多闻名世界的文化品牌,在全球的竞争力明显增强。社区文化建设对于提升台湾整体文化层次、增强台湾的竞争力可谓功不可没。
(一)应重新审视社区文化建设的功能与内涵,拓展文化建设的思路
第一次提出“社区”这个术语的是德国社会学家F·滕尼斯,他在1887年出版的《社区和社会》中提出:社区是“指那些有着相同价值取向、人口同构型较强的社会共同体,其体现的人际关系是一种亲密无间、守望相助、服从权威且具有共同信仰和共同风俗习惯的人际关系;这种共同体关系不是社会分工的结果,而是由传统的血缘、地缘和文化等自然造成的。”[5]53在滕尼斯的视野中,社区的涵义十分广泛,不仅包括地域共同体,还包括血缘共同体和精神共同体,但他尤为强调人与人之间具有共同的文化意识是社区的精髓。费孝通在谈到上海社区建设中曾提议:“要让大家接受管,愿意管,主要还靠文化认同,在价值观、思想方法和生活方式上找到同一种感觉,共同管起来。……可以把这个文化的基础再拓宽一点,内涵挖深点,与居民的生活联系搞得更全面一点,作为生活方式的特点更鲜明一点,这样形成的社区认同,作用可以更大一点。”[6]185-186可见,社区文化建设对居民社区认同感的形成起决定性作用,它较之社区物质更为关键。台湾在社区建设实践中逐渐将建设重点转向了社区的文化建设,有效提升了社区认同和居民参与,促进了社区实质性发展。在大陆地区,我们对社区文化建设的作用一向也是肯定的,但我们还是习惯于把社区文化建设看作仅仅是为了丰富社区居民精神文化生活,严重低估了社区文化建设对于社区认同感形成、基层社会发育的意义。在社区文化建设欠缺的情况下,居民的社区认同难以形成,社区民主和社区自治的发展必然会受到制约,社区建设的效果只能是事倍功半。因此,我们应重新认识社区文化建设的功能和意义。
社区文化建设的内涵也应得到重新审视。台湾的社区文化建设视野开阔、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从多个方面立体营造社区文化,取得了较好的效果。我们也应开拓思路,不能再将社区文化理解为以群众性文娱活动为特征的“小文化”,而要把社区文化看做包括社区居民的法律意识、审美观念、道德观念以及对于社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等在内的“大文化”。社区文化建设也不要限于开展各种群众文化活动,而要加入社区文化遗存的保护和利用、社区自然环境的改善、社区人文环境的营造、学习型社区的建设等等。
(二)在城镇化和社区建设中应保存和挖掘地方特色,塑造各具特色和文化内涵的城市和社区
近年来,大陆在城镇化迅速推进的同时,已经出现了地方文化流失严重、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城市建设类型化等等问题。台湾社区文化建设的经验给与我们解决这些问题的一些启示。台湾的一些社区在以现代观念与技术实现经济发展的同时,依然很好地保留了地方文化特色和风貌。比如桃园县八德市大安社区,它既有美超微科学园区这样的现代设计,也保留有百年茶园、大竹埤塘公园、苗圃菜园、樱花林道和八德生态埤塘公园等乡村风情的社区风貌。比如桃米社区在发展中既具有了都市文化内蕴,又保存了原有的乡村风光。发展并不意味着完全的废旧立新,而应是在继承中发扬和再创造的过程。我们应摒弃短视的、简单一元化的发展规划,用文化眼光和历史远见去重新设计和思考城镇化和社区发展,结合各地方的人文自然优势,塑造各具特色和文化内涵的城市和社区,以推动城镇化和社区建设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三)逐步改变政府主导社区文化建设的局面,引导居民积极参与社区文化建设
台湾社区文化建设尤为强调居民参与,在政策制定上鼓励居民参与,在建设过程中主要依靠居民力量,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更好地实现社区居民自治。当前大陆的社区文化建设主要还是由政府主导,表现在:社区文化发展规划和决策由政府制定;社区文化活动也多由政府发起;社区文化活动的资金来源主要依靠政府财力。而社区居民多是在政府或居委会人员的动员、诱导、说服下参与政府和居委会已经决定的事项。这种情形不利于社区居民自治精神的发育成长,同时也导致社区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与社区居民文化需求的脱节。我们应逐步改变政府主导社区文化建设的局面,引导居民积极参与社区文化建设。借鉴台湾经验,我们需从多方面着手促进居民参与:政府要转变角色,成为居民参与的引导者和支持者;要大力发展民间组织,以便使居民获得参与社区事务的有效渠道以及在政府之外寻求到有效帮助;高度重视社区文化对于建立社区认同的意义,拓展社区文化建设的内容,多方面立体营造社区文化,以更好地提升居民的社区认同和参与意识。
[1]林万忆.台湾的社会福利——历史经验与制度分析[M].五南图书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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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张之杰.社区大学的科学课程——以文山社区大学为例[J].科普研究,2012(6).
[4]陈统奎.再看桃米:台湾社区营造的草根实践[J].南风窗,2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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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董 蕾)
2014-07-20
D675.8
A
2095-7238(2014)10-00021-05
10.3969/J.ISSN.2095-7238.2014.1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