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泰洛奇的农民教育思想及其当代意蕴

2014-04-09 06:22王学璐
河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洛奇农民农村

王学璐

(河北大学 教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瑞士民主主义教育家约翰·亨利希·裴斯泰洛奇(Johan Heinrich Pestalozzi,1746-1872)是西方教育民主发展历程中的一位巨擘。他生活的时代正值瑞士由封建农业社会向资本主义工业社会过渡的转型期,农民受封建领主、天主教会和新兴资本家的盘剥与压榨,普遍生活悲苦、精神贫乏。对贫苦农民悲惨境遇的深切同情唤起了裴斯泰洛奇投身农村教育事业的愿望,也激发了他对农村教育问题的深入思考。为探索一种普适性的农村教育模式,裴斯泰洛奇“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毕生奋战在农村教育事业的前线。他为“人的教育,整个人民的教育,尤其是穷人教育”的愿望奉献一生,在西方教育史上树立了不可撼动的高大形象。[1]作为将教育与农村生产实践结合起来并付诸实践的第一人,裴斯泰洛奇在实践中形成一整套独特的农村教育思想体系,而关于农民教育的论述则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视为西方现代成人教育的先声。在工业化与城市化快速推进的背景下,裴斯泰洛奇的农民教育理念对于探寻我国当前农民教育的发展路径仍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一、裴斯泰洛奇的农民教育思想

农村卑微生活状态和对精神追求的深切感知是促使裴斯泰洛奇投身农村教育事业的直接动因。他曾以“教学大厦”作比,对农村贫民无法接受适当教育的现象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在裴斯泰洛奇看来,农民生活在等级性国民教育制度的最底层,“本来他们与最上层的人们有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的同等权利,但是,他们住在没有星光的小屋里,不仅不能摆脱令人难受的黑暗,而且视线受限,双眼变盲,使他们甚至都不能仰望大厦的上层”。为此,裴斯泰洛奇深感农村教育的迫切,并决心以一种“合适于穷人的状况与需要的方式帮助穷人”。[2]

(一)重塑农民的尊严与品性

在裴斯泰洛奇看来,农民贫困、卑微的原因在于精神领域的贫瘠和荒芜,这也是导致社会腐败、人民穷苦的根源。要改变农村破败、空疏的景象,惟有借助教育手段,从改变农民“胸无大志、缺少目标和主动性、缺乏人类尊严”的行为入手,彻底改造农民精神领域的劣根性,才能从根本上改善社会风貌,进而实现进步和发展。[3]

裴斯泰洛奇指出,人具有按情欲攫取需要的自然天性,如果不加以约束,任其自然发展,那么愚昧、粗心、无知、懈怠、轻佻、胆怯等自然本性受贪欲、自私等观念的诱引就会发展成诡诈、狡猾、猜疑、残忍的性格。他又将人视为具有天赋潜能,具有发展主动性的个体,认为“穷人的身上同样隐藏着种种能力,这些能力对那些知道如何使用它们的人来说是用之不尽的财富”,如果教育者能够施以有效手段约束他们堕落的品性,发扬他们优良的品性,那么他们“就有能力结合自身发展起来的力量,控制住外界环境不时带来的偶然因素”。[4]裴斯泰洛奇的思想具体到农民的改革实践,即改造愚昧、嫉妒、欺诈、卑屈、憎恨、羞怯等恶劣品性,重塑淳朴、节制、勤劳、热忱、平和等美好品性,使农民自尊自爱、爱好荣誉、豁达博爱。农民通过正当的职业来过平静舒畅的生活,做幸福的人。

(二)注重心、手、脑相结合

针对农民的实际生活需求和教育需求,裴斯泰洛奇将心、手、脑和谐发展的初等教育思想拓展到成人教育领域,认为农民教育同样应有助于实现身体、智慧和理性的和谐并进。他将农民教育理解为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两个层次,认为“每个人,即便是最低下的人,都应当获得最起码的、最朴素的人类智慧”;而“通过实践训练,使这种智慧有益于特殊的生活环境,则是职业教育的目标”。[5]他将技能训练、道德教化与智力训练结合起来,共同纳入农民的学习内容。

裴斯泰洛奇极为重视农民的技能训练,希望能够借此引导农民诚实劳动,重塑自然天性,以摆脱贫困的枷锁。他安排农民学习农作、畜牧、纺纱、开矿等农业新技术以及伴随大工业生产而来的纺纱等新方法,目的是帮助农民熟练掌握谋生本领。裴斯泰洛奇致力于对农民进行道德教化和智力训练。在坡那镇新政措施中,他深刻揭露教阀专制的迷信流毒,将宗教理论作为农民训练的拱心石,着重培育农民对上帝的虔诚信仰;同时又针对盗窃、淫乱、荒疏懈怠等不良行为明确立法,敦促农民“改正他们由于放任的天然生活所造成的差错”,以“将人们从本能的基本欲望的迷失上挽救过来”。[6]对他而言,无论是借助外力还是宗教手段,其本质内涵都是抓住坏事的根基,进而唤醒人美好的内在品性。在智力训练方面,裴斯泰洛奇所理解的内容与传统学校的教育内容有所不同,他认为对农民进行智力训练的目的不在于知识的传授,而是为了“训练人民的智力与脑力,锻炼他们在社会上生活的真精神”,因此其重点在于“教导人民动用脑力,研究公民如何治理家务和保证社会安全”。[7]

(三)遵循自然、讲求实效的原则

裴斯泰洛奇认为,人是生活在自然中的群体,人的成长与发展要以自然永恒法则为基础;而人又是活跃在现世的群体,有满足实际生活的需要。因此,人类的活动既应处处体现对自然法则的遵循,又不能忽略活动的具体实效性。对农民而言,最好的教育应“完全建立在自然法则的基石之上”,同时以追求实际生活为根本宗旨。

裴斯泰洛奇反对空洞的书本教条,认为农民教育的任务是要对农民进行技能训练,必须遵循自然法则,授予农民来源于实践过程的直接经验。“乡民们对于农作,只凭先生们空讲理论是学不到什么的,他们需要的是,先生们用实实在在地做给他们看,要拿实际的东西教导他们”。在坡那镇新政措施中,裴斯泰洛奇分别安排“种植玉米的农民任镇参事,主持种植玉米的技术;长于培植牧草的农民任镇参事,训练培植草木的技术;擅长造林、擅长种植果木的人以及各行各业的能手任镇参事”的做法正是这一原则的具体化。[8]裴斯泰洛奇为坡那镇新政设置了一系列针对性强的法规,如制定保护农民私有财产的法规、出台关于产业纠纷的办法、给予农民起诉的自由、以盗窃者日常生活言行和犯罪程度来衡量处罚的轻重、借助游戏和舞会等形式禁止淫乱等,以此来对农民施以道德教化。他还反对教阀专制的宗教教条和繁文缛节,强调“脱离虚无缥缈的东西”,“从信仰中明白身心的修养有助于现实的提高”才是神学的真正要义。[9]裴斯泰洛奇关注的是宗教的世俗价值,认为纯洁的宗教信仰应服务于具体的现实生活。他根据农民生活情况确定圣餐日的活动,将宗教课程与农民的日常生活结合起来,着力突出将信仰上帝的力量转变为行动的重要性。

(四)政府、社会、家庭协调一致

作为一种非正规意义的社会教育,裴斯泰洛奇所倡导的农民教育需要借助政治管制、风俗陶冶、家庭培育等多维手段,协调运用,才能内外一致,表里同功地改变人的本性。

裴斯泰洛奇首先要求当权者和有理智的富裕公民承担起同情和帮助农民、改善农民生活的职责。他将拯救穷人的希望寄托在贵族执政官、好心的大臣,甚至是开明的君主,笃信能通过贵族内部改革来改善社会状况。[10]坡那镇新政取得成功的外部原因就在于依靠以开明县长为核心的强有力的政府领导。正是在政府的主导下建立起以“镇参事簿”、“经济总簿”、“理家事簿”为支撑的社会新秩序,坡那镇恶俗的社会风气和散漫的生活状态才得以根本转变。裴斯泰洛奇还将良好家庭氛围与社会风尚的塑造视为发展农民的自然天性的重要手段。他将家庭看作社会的细胞,认为家庭成员之所以能够牢固地粘结在一起,就是因为“家庭之爱”使他们获得联系。父母对子女的悉心照料会使他们成为善良的人,而夫妻之间的相互扶持也会促进成人品性的净化。裴斯泰洛奇同时指出,家庭生活中有序的理家方式,如“理家事簿”、“经济明镜文件”等还有益于农民勤俭节约习惯的养成。除此之外,裴斯泰洛奇还强调塑造良好社会风尚对于农民教育的重要意义。他将举办“勤劳奋兴大会”,设立“欢乐日”、“检讨日”等农民活动作为坡那镇新政的积极手段,从滤化社会风气入手,激发农民的羞耻心与荣誉心,进而使他们能够在文明、和谐、共进的社会氛围中实现灵魂的净化。

二、裴斯泰洛奇农民教育思想的当代意蕴

如前所述,裴斯泰洛奇的农民教育思想是西方现代成人教育的先声。在工业化与城市化快速推进的背景下,他的农民教育思想中所蕴含的积极因素对于探寻我国农民教育的发展路径仍大有裨益。

(一)注重精神世界的改造

纯化农民的品性,改造农民精神世界是裴斯泰洛奇的农民教育思想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坡那镇新政之所以能取得积极的成效,归根于裴斯泰洛奇将精神领域的改造视为发展人天赋潜能与推动社会全面进步的源动力。在大力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今天,注重农民良好品性的塑造,加强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无疑是获取强大精神动力与智力支持的重要手段。当前农民教育在侧重外部技能训练的同时,更应从改造精神入手,从根源上改造农民的价值观念。

其一,摒弃落后思想,树立健康向上的精神信仰。受落后思想的影响与市场经济功利性的诱导,迷信思想、宗族思想、享乐主义、个人主义、拜金主义等观念在农民群体中依然存在;民主、法治观念的淡薄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步伐。为扭转这一局面,改造农民精神世界的工作应提升至新的高度。农民应积极传播先进的社会主义价值理念,弘扬社会主义荣辱观,加强法制宣传,借助宣传栏、广播、电视、报纸、网络等多种媒介阐明落后思想的危害,促进农民精神领域的净化。其二,丰富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农民精神世界的改造既需要思想上潜移默化的影响,又离不开在实实在在的道德实践。农村社区可将法律常识、家庭美德、社会道德的训练渗透到农民生活的各个方面,通过公民道德实践活动、传统节日、民俗宣传教育活动、相关娱乐活动等丰富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其三,加大对农村的文化投入,加快农村的文化基础设施建设,提供多样化的文化资源。通过设立活动室、建立文体活动中心、组建剧团、创建图书馆和阅览室等,使农民在真实的文化阵地中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实现精神境界的整体提升。

(二)促进农民的和谐发展

裴斯泰洛奇心、手、脑相结合的教育内容蕴含着全面、和谐发展的教育理念。人的发展是理性、智慧与技能协调并进的过程,如果仅关注某个单一方面而忽略其他方面的发展,则势必会脱离教育的真正旨趣。我国当前农民教育必须明确培养“完满”农民在新农村建设过程中的重要价值,以全方位、立体化的成人教育模式,促进农民“心”、“手”、“脑”全面、协调的发展。

其一,探索更加灵活多样的农民教育模式与办学模式,如网络学习、远程学习等,继续深化农民的基础文化知识的学习,提升他们的科学文化素养。其二,注重农村实用技能的传授,不断强化农村职业技术教育,加强职业技能培训与岗位培训,使农民能够熟练掌握一项或多项谋生技能。其三,加大道德训练和培养文明生活习惯的比重。农民教育务必跳出以往“重职业技术、轻文化生活”的怪圈,将教育的天平适当向道德意识和文明行为习惯的培养倾斜。使农民在获得文化知识与谋生技能的同时,整体提升自身素养,做文明的人。

(三)立足农民的实际生活

在裴斯泰洛奇的农民教育思想体系中,“遵循自然、讲求实效”的教育原则一直贯穿始终。由于农民有着特殊的学习特点和需求,因此,当前农民教育应立足农民的实际生活,从他们的实践经验出发。

其一,满足农民的生活需要。对于农民而言,实现现有生活水平的提升是他们参与学习的基本动机,脱离农民实际生活需求的学习内容必然不会对他们产生强大的吸引力。农民教育必须关照农民的现实生活,提供有助于解决他们生活及工作中实际问题的实用性内容。如针对以务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农民,可立足本地实际,为他们提供新型耕作技术、灌溉技术、培植技术等方面的培训,帮助他们提升农业技术水平,从而实现增收,扩大收益;对于外出务工的青壮年,可开设普通话、相关职业技能、计算机培训等方面的课程,促进他们尽快适应城镇发展提出的新要求,迅速融入迁入地生活。其二,从农民的实际经验出发。农民对于贴近生活和与自身经验相关联的学习内容较为关注。农民教育应摒弃传统理论灌输式模式,采纳农民可接受、易理解的方式。如紧密结合当地的文化生活环境与农民的生活需求编写成人教育教材,尽可能将抽象理论还原为农民能够理解的日常生活经验;突破单一的课堂教学模式,加大实践环节的比重;借助案例、讨论会、读书会、知识竞赛、技能比赛等形式使农民乐于参与其中。其三,立足实际,着眼未来。适当删减过时的教学内容,渗透现代生物技术、环境科学技术等先进理念和方法,使农民能够有机会接触到不断涌现的新知识、新技术与新方法,与时俱进,增强掌握和运用先进的实用技术的能力。

(四)政府、社会和家庭形成教育合力

农民教育本身是一种非正规意义的社会教育,只有政府、社会、家庭三方协同合作,形成教育合力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领导者与地方政府对农民教育的关注与支持是改善农村风气、建立生活新秩序的第一步。以地方政府为依托,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为农民教育提供稳固的外部基础。在此基础之上,再加之良好社会风尚、家庭氛围对农民内心品性的陶冶,农民教育才能实现完满个人的塑造。

国家和地方政府应及时出台相关政策法规,以立法形式保障农民的受教育机会;扩大农民教育资源投入,建立多元的农民教育经费筹集体系和有效的经费保障机制,以减免税收、财政补贴、信贷等手段调动企业投资农民教育的积极性,使社会经济发展成果惠及广大农村;动员创新农民教育的新方法;鼓励实施灵活、多样的农民教育办学模式。与此同时,深化农村社区服务体系建设,强化农村社区公共服务职能,完善市场服务;加强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净化社会风气,构建乡风文明、民风淳朴、互助合作、稳定和谐的社区氛围。此外,发挥家庭的重要作用,向农民传播互爱、互信、互助的家庭关系理念,发掘有益的家庭教育方式,使农民教育在政府、社会、家庭三方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实现健康、全面的发展。

[1][4][瑞士]阿图尔·布律迈尔.裴斯泰洛奇选集(第2卷)[M].尹德新等,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6:204,123.

[2][3][5][瑞士]裴斯泰洛奇.裴斯泰洛奇教育论著选[M].夏之莲等,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73,504,237.

[6][7][8][9][瑞士]裴斯泰洛奇.林哈德与葛笃德(下卷)[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5:739,828,794,819.

[10]吴式颖,任钟印.外国教育思想通史(第5卷)[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2: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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