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婷
(上海师范大学 语言所, 上海 200234)
前人针对汉语专用动量词“通”和“气”的研究,已发表了一些值得我们借鉴的成果。吕叔湘(1942∕1982)[1]认为“通”和“气”是专用动量词。本文在前贤研究的基础上,从“一通”和“一气”的分布﹑功能和历时演化的角度入手,分析了二者之间的联系和区别,并指出它们在现代汉语的用法上的新变化。希望在现代汉语的共时平面能够对“一通”和“一气”的使用产生更加清晰的认识。
1、句法选择的共性。
专用动量词的语法特点表现为动量词可以和数词构成数量短语做补语或状语,一般情况下数词可以是任意的,但是有些数量结构中的数词是有明确限制的。在具体的使用过程中,“气”和“通”对前面数词的选择没有任意性,只限制使用数词“一”。例如:
(1)8名武装人员闯入巴格达以南穆赛伊卜镇警察局,开枪打死了7名警察,另外几名警察被打伤。扫射一通后,袭击者在警察局内安放了炸药,然后分乘两辆小型货运卡车逃之夭夭。(搜狐新闻,2004年6月7日)
(2)练气功看上去很简单,其实每个动作都有严格的要求,如果乱练一气,不仅对身体无益,还会有害。(《中华气功》2012年9月10日)
动词与“一气”“一通“组合后,一般情况下整个结构表示动作行为的过程,不表示实际的次数。
2、句法功能的共性。
“一通”和“一气”都可以做动词的补语。例如:
(3)信中,他大言不惭地自我吹嘘了一通,并竭力表白自己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迫切要求加入台湾间谍组织。(北大语料库)
(4)美军轰炸机一来,就在战俘头顶飞来飞去,狂轰滥炸一气,把战俘们吓得四处逃跑,有的甚至躲到猪圈里。(人民网,2004年5月24)
“一通”和“一气”都可以做动词的状语。例如:
(5)医药费没讨到,他抄起水管将对方一通猛打。(《钱江晚报》2013年11月27日)
(6)我赶紧进厨房端药,满满一大碗黑汤药啊,朱太太眉头也不皱地一气猛灌。(《女报杂志》2012年4月24日)
动量词“通”和“气”通常和数词“一”构成数量短语放在动词的前面做状语,放在动词的后面做补语是它们的基本语法功能。
“通”和“气”是用于计量延续一段时间的动作或事物变化过程现象的量词,它们所表述的时段或事物变化阶段以及某种现象都没有明确的界限。因此,在一定的语境下,“一通”和“一气”是可以相互替换的。例如:
(7)我不顾一切地跑到池边,猛喝一通,一口气喝了六大缸子水。(人民网,2011年5月30日)
(8)当然任何事都要有个度,过量饮水会造成“水中毒”,尤其是正在运动时猛喝一气。(百度空间,2008年4月22日)
(9)桑德拉要不是对他感到有一点儿兴趣,干嘛还给他偷偷地乱写一通呢?(《美国悲剧(三)》)
(10)分析问题必须要密切联系材料,不能信马由缰,海阔天空地乱写一气。(公务员考试网,2009年7月21日)
之所以“一通”和“一气”可以互换,是因为它们都不能准确地表达出动作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在表达动作持续的时间上具有模糊性。互换后,两者在语用上还是有细微的差异的。
动量词所表动量,可分频次量和持续量。我们可以探讨“一通”“一气”所表示的语法意义,例如:
(11)得知自己没有入选后,夏煊泽13日晚上和几个队友一起猛玩了一通羽毛球队流行的“连珠炮”,他和他的搭档成了最后的赢家。(《落选的夏煊泽愿做人梯》,新华网2004年7月14日)
(12)误区一:不分肾阴虚、肾阳虚,乱补一气。(人民网,2014年4月4日)
例(11)、例(12)中专用动量词“气”和“通”选用数词“一”构成数量短语,说明“一气”和“一通”表示的是动作的持续量而不是频次量。此外,“通”和“气”前面的数词“一”,也具有不可替换性。从而,我们可以看出,它们表示单位时间内动作量的累积和持续。
“通”和“气”具有贬义或中性的情感色彩。例如:
(13)俄罗斯出猛女啊,一气喝下两瓶茅台。(中性义)(百度贴吧,2008年8月8日)
(14)一个优秀的领军人物,要有远见、有胆识,又要有科学态度,讲究策略和方法,而不是胡乱干一气。(贬义)(北大语料库)
(15)在福建中医学院的单身宿舍里见到吕豪佳时,他正准备煮杯咖啡,然后上网神游一通。(中性义)(《台湾人在福建——求学福州的日子》,新华网福建频道?2004年10月8日)
(16)曹节指手划脚把党人怎样可怕,怎样想推翻朝廷,图谋造反的事情,乱编了一通。(贬义)(《中华上下五千年》)
此外,“通”和“气”在与褒义动词组合的时候,能够扭转褒义动词的情感色彩,会产生使褒义动词贬义化的语义倾向。例如:
(17)每次听马三,如行一次负重远足,但满载轻松愉快自然美好,总不免要让人就对当下周遭一切胡乱感激一通。(《豆瓣音评》2014年5月22日)
(18)大伙对这种跟风行为鼓励了一气,未免也太没有分辨意识了。(《杂文选刊》2010年3月9日)
“感激一通”前加负面色彩的状语“胡乱”和“一通”的本身带有的贬义的附加义相呼应,有力地说明了“一通”扭转褒义动词“感激”的情感色彩。“鼓励了一气”在语境中与后句中“没有分辨意识”相呼应,则有明显的贬义倾向。
两者在分布上最明显的区别是动量词“一通”除了可以用作动词的状语和补语外,还可以用作定语,“一气”则不能。例如:
(19)发了一通牢骚后,布拉特向罗格致歉。(《深圳晚报》2011年1月18日)
(20)请读读这一通谬论,醒醒脑!(《现代家庭》2009年9月17日)
此外,由“一气”和动词组合成的动词短语,应该看作该动词短语作定语,例如:
(21)币面以纯净的本色镜面为底来代表将相两人处于同一个国度,象征着团结一气的艺术氛围。(《商讯》2012年12月7日)
(22)身穿Kenzo上衣搭配豹纹短靴和撞衫的街拍潮人比起来,乱穿一气的混搭风足够说明了蕾哈娜的勇气可嘉。(《大众网》2012年10月16号)
(23)不讲政策、乱干一气的左倾思想,是要吃败仗的。(《北京法制报》2009年5月6日)
以上例子应该分别看成动词短语“团结一气”“乱穿一气”“乱干一气”作定语,不是动量词“一气”作定语。
前面已经讨论过“一通”和“一气”可以互换的情况,但在定语的位置上“一通”和“一气”是绝不能互换的。
动词和动量词之间存在选择关系,这是由动词内部的各个小类,以及动量词本身的语义特征等因素决定的,并且受到特定的语境的限制。具体的情况下,有些动词只能选择和动量词“一通”组合,例如:
(24)此时,小熊“嗖”地冲到人家院里对着凶狗一通叫,直到把小凶狗逼到窝里认怂才算完。(凤凰网,2013年10月18日)
(25)两人在电话里互相破口大骂一通,挂断了电话。(金羊网,2013年2月4日)
(26)近日有网友连续在微博上爆料称,国家广电总局近日“枪打出头鸟”,将湖南电视台台长欧阳常林狠狠批评一通,并对湖南卫视档期中几乎所有的重头节目和电视剧提出了整改意见。(今晚网,2011年8月23)
以上例子中“一通”都不能换成“一气”,例(24)“一通”表示出中性的语体色彩,换成“一气”则带有明显的贬义色彩。通过对动量词“通”和“气”的语义分析,我们可以发现,“通”具有高程度性而“气”不具有,例(25)中状语“大”表示程度,所以“大骂”只能和“一通”组合。例(26)中状语“狠”表示程度,所以“狠狠批评”只能和“一通”组合。
有些动词既可以和“一通”组合,也可以和“一气”组合
(27)打来热线的群众认为,医生动不动就开化验单或拍片单检查一气,无病也当有病医的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是导致诊疗费居高不下的一个原因。(新华网浙江频道,2007年3月20日)
(28)事故发生了,要么发个紧急通知,要么下去检查一通,如此而已,又岂能阻遏校车出事?(人民网人民时评,2006年12月27日)
(29)就在我犹豫的瞬间,旁边一个乞丐过来,在屏幕上噼噼啪啪按了一气。(大洋网,2012年5月2日)
(30)参展商在计算器上敲出要价,递给哈姆迪。哈姆迪看过后,在计算器上噼哩啪啦地按了一通,又交还给参展商。(新华网,2004年4月17日)
通过以上事例我们可以发现,有些动词既可以和“一气”组合也可以和“一通”组合。说明在一定的语境下,两者在用法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邵敬敏(1996)[2]认为“通”和“气”是持续量词,表示动作量的持续。我们赞同这一观点。然而就具体的附加义而言,两者存在一定的差异。
1、“一通”表示动作具有杂然无序的色彩并且揭示了动作的力度。
“一通”杂然无序的附加义是指动量词“通”和数词“一”组合成数量短语修饰动词或动词短语时,表现的是动作过程层次不清晰,没有逻辑性,从而直接体现出中性或贬义的情感色彩。例如:
(31)第二天上班,无聊中,我突然想起微信上的摇一摇功能。于是拿起手机,猛地摇了一通。(新华网,2012年10月29日)
(32)这帮家伙就在屋里砸了一通后退了出去。(人民网,2012年10月26日)
“摇了一通”和“砸了一通”说明了“摇”和“砸”的无序性,都说明动作的层次不分明。
“一通”揭示了动作的力度性是指“一通”修饰动词或动词短语时可以体现出动作本身的强度和力度,而这是“一气”所不具备的。例如:
(33)此事,负责清洁工作的一名工作人员曾经对着楼上大骂一通,但30日又有人往楼下扔纸。(金羊网,2012年10月31日)
(34)白云机场有望实现边候机边轻松购物,而不必担心被笑里藏刀地狠宰一通。(搜狐财经,2004年8月6日)
“大骂一通”“狠宰一通”中“一通”都不能换成“一气”,因为动量词“一通”除了体现动词本身的强度和力度,还可以与具有中性色彩或者贬义色彩的词相组合,而“一气”则没有这样的表达效果。
至于具有“严谨﹑有序﹑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类”褒义语义特征的动词一般不能与“一通”相互组合。例如:
(35)?你给我回去再读书研究一通,不允许你再开口。
(36)?茅以升是江苏镇江人,从小好学上进,善于思考一通。
研究﹑思考是需要深思熟虑的,有严谨性,带有明显的褒义色彩,不能和“一通”组合。
2、“气”表示不间断,一口气完成动作,说明单位时间内动作量积累的连续性。表现的是动作者进行动作时是不假思索的,有随性而为的附加义。
随性而为的附加义是指“气”和数词“一”组合成数量短语修饰动词时,表现的是动作主体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是随性而为之举或者是在情绪激昂、冲动情况下进行的动作。例如:
(37)练气功看上去很简单,其实每个动作都有严格的要求,如果乱练一气,不仅对身体无益,还会有害。(《中华气功》)
(38)摄影记者终于逮到他笑的时候,快门乱按一气。(《东方体育》2004年6月11日)
上述例子中的“乱练一气”“乱按一气”,都体现了动作者完成动作时的痛快淋漓,随性而为。
“一通”和“一气”表示短时间内动作的连续性模糊性时,对于动词的选择绝大多数是重合的,不同点在于“一通”能和心理类动词以及综合类动词连用,而“一气”不能。
至于心理类动词以及综合类动词,因它们所表示的动作具有较强思维性、严谨性,需要动作者长时间地理性思维,深思熟虑。不能和动作者的随性而为混为一谈,故不能与“一气”组合,只能与表示高程度的“一通”组合。例如:
(39)?把学生从传统的知识传授中解脱出来,培养他们独立思考一气的创新能力。
(40)?当时我心中有佩服一气也有不服,心想,难不成你还可以精确到省份?
“思考一气”和“佩服一气”都不能说。因为“思考”和“佩服”在语义和附加义层面上都不能和”一气”组合。
“通”的本义为动词,《说文》解释“达也”。“通”作为动量词是由通括﹑通彻义引申而来的。刘世儒(1965)[3]认为击鼓一通,通括若干鼓数,这是“通”作为动量词的最初用法。意思是在击鼓过程中,击鼓击了三百三十下为一通。例如:
(41)四面诸村,始闻者挝鼓一通。(《魏书·李崇传》)
(42)传吏疑其伪,乃椎鼓十通。(《后汉书·光武帝纪上》)
动量用法最早萌芽于西汉(魏兆惠﹑华学诚(2008))[4]。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兼具名量和动量的作用。随着“通”的广泛使用,到了南北朝“通”的定数集合的特点就不存在了。击鼓一通,“一通”多少下已经没有明确的限制了。南北朝除了击鼓以外,还有叩击义。例如:
(43)咽液五过,叩齿五通。(《真诰·协昌期》)
(44)夜卧觉,常更叩齿九通。(《真诰?协昌期》)
唐代,由于军队中号角常与鼓并用,从而进一步发展,这一时期,吹号角的次数也可以用“通”来计量了(“通”可以表示“次”义)。例如:
(45)大角三通,则铙鼓俱振,骑第一团引行。(《隋书·志第三》)
宋代,“通”可以计量言语动词,逐渐具有现代汉语中动量词的意义。例如:
(46)乙卯年,先生作科举私议一通。(《朱子语类》190卷)
(47)每五鼓趋府,必诵大隋求咒一通。(《夷坚志·丙志》)
到了清代,“通”的使用进一步扩大和泛化。“通”可以和动作类动词和情绪类动词组合,从具体的语境而言,此时的“通”不仅用来计量动作的持续,而且还可以表示动作过程的杂然无序性。
(48)荡来荡去,并不见前日那间破茅屋并江心紫竹林之处。众人寻了一通,只得回来道……(《西湖二集》14卷)
(49)皮气球说了这一篇话,父母也不知《西游记》是何等之书,只道猪八戒是真有的事,况且已经行聘,无可奈何,怨怅一通,也只得罢了。(《西湖二集》16卷)
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通”的词义之间的发展关系:
魏晋南北朝前期:击鼓一通,通括若干鼓数(330下)→魏晋南北朝中后期:叩击义→唐代:吹号角的次数→宋代:计量言语动词→清代至今:计量动作的持续性。
“气”的本义是“云气”,引申为泛指一切气体。“气”作为动量词应该是从气息义引申发展而来的。“一气”的本义应该是表示一口气、不换气的意思,从“一气”的本义可以自然地引申不停歇﹑连续不断的常用义。例如:
(50)邬文化步行,又当得他是急急追赶,一气赶了五六十里,邬文化气力自乏,立住脚不赶了。(《封神演义》第91回)
(51)蒋爷一连呷了几口,觉得心神已定,略喘息喘息,便把余酒一气饮干。(《三侠五义》67回)
“一气”用在补语的位置上,表示动作者随性而为的附加义最早出现在晚清。例如:
(52)我的官是张宫保保的,鲁英到来,拿着个大皮酒葫芦,拔去了塞儿,蒋爷嘟嘟嘟嘟地喝了一气。(《小五义》)
(53)纪逢春混打一气累得浑身是汗,跟三鬼动手不多时,就奔二太保打一回。(《彭公案》137回)
从“气”的发展演变来看,“气”的动量词语义是由气息发展而来,“一气”就是一口气的意思,从一口气引申为连续不断的意思。动作的发出者连续不断地完成动作,往往我们也可以推断出动作者的不假思索,鲁莽性。进一步说明“气”表现出来的是没有经过理性思考、随性而为的附加义,在其语源上是能够找到依据的。从情感色彩看,一般情况下“气”和不需要强逻辑性、思维性的动词组合体现的是中性义,反之,则扭转褒义动词的情感色彩。
魏兆惠、华学诚(2008)[3]认为古代汉语中“通”表示次数,和次﹑回语义重合,但是现代汉语里“通”的语义和古代汉语的“遭”“度”(已消失)及现代汉语的“顿”有语义上的融合,语义上更倾向于动作的持续性,而非强调次数,所以“通”前的数词一般为“一”。
现代汉语研究中,我们很有必要对“V+一通”的格式一分为二,分为“V+一通1”和“V+一通2”。在“V+一通1”中,“一通1”是数词“一”加量词“通”组合成的动量短语,该结构的语法意义是表示动作的实际次数义,是确定的量。该结构中数词“一”可以换成“几”。例如:
(54)昨晚老公变成一个愤青,把女儿的同学骂了一通。(摇篮网,2009年11月19日)
(56)我和胡绩伟聊了几通。(光明网,2005年7月1日)
“通”和数词组合成数量短语,放在动词后面作补语明确动作的次数时,对数词是有要求的,表示动作的单频次时,基本上和数词“一”组合,计量动作的重复频次时,一般不能与其他数词组合,只能与“几”组合,并且用例特别少。
“V+一通2”中,“一通”中的数词“一”不可以由其他数词替换,该结构中的“一通”不表示动作的次数,只表示概数义,是模糊的量。“V+一通2”的语法意义客观上突显动作的短时量,主观上减弱动作的量。“一通2”有凝固成词的倾向。例如:
(58)4年间他把自己的知识底子扎扎实实地营造了一通。(时间)(北大语料库)
(59)他这样做,分明是“肚里没有油,基层逛一圈”,正宗下基层吃喝玩乐来了。这样折腾一通,回去就可以恬不知耻吹嘘上报“捕杀”多少公斤蝗虫,“驱净”了多少亩或多少平方公里土地的蝗灾了!。(时间)(新浪网,2012年11月24日)
“营造了一通”“瞎折腾一通”中,“一通”都弱化了动作的量,明显带有主观评价色彩,带有凌乱﹑混乱的意味。
区别“V+一通”格式的歧义,可以通过语音重读在不同的位置上分辨出来。例如:
(60)参展商在计算器上敲出要价,递给哈姆迪,哈姆迪看过后,在计算器上噼哩啪啦地按了一通,又交还给参展商。(新华网,2004年4月17日)
(61)8名武装人员闯入巴格达以南穆赛伊卜镇警察局,开枪打死了7名警察,另外几名警察被打伤。扫射一通后,袭击者在警察局内安放了炸药,然后分乘两辆小型货运卡车逃之夭夭。(搜狐新闻,2004年6月7日)
(62)这段时间他把自己所学的内容扎实实地复习了一通,可是考试过后,他依旧感觉不理想。(《报刊精选》2013年9月3日)
(63)我把显卡胡乱折腾了一通,结果不堪设想,真是自作自受。(百度贴吧,2012年3月20日)
例(60)例(61)重点在于强调动作的次数,所以在“V+一通”的读音上重读“一通”,此时“一通”为动量短语。重例(62)例(63)在强调动作持续的时间,有模糊的语义特征,所以在“V+一通”的读音上重读V,此时“一通”有凝固成词的倾向,尤其是例(62)很具有代表性,“一通”和“这段时间”相呼应。
可以通过“一通”特殊的分布位置来分辨。
除了在“V+一通”的格式的表义中我们可以分析出“一通”的词汇化倾向外,从“一通”的分布来看我们也可以得出这样的启示。“一通”除了做状语和补语外,还有做定语的功能,即常常用来修饰动词名化后的现象(上面已经具体谈过了)。例如:发了一通感慨﹑招来一通厉声批评﹑发表的一通谬论,等等。
从上文所举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一通”在定语的位置上具有凝固成一个词的趋势,用来修饰名词,而不能将它分析成量词短语。根据分布与语义间的必然联系可以看出,分布变化对语义有直接影响。当“一通”放在定语位置上时,强调的不再是动作的次数,而是强调动词名化的概念。
语义随着分布变化而变化。反过来语义对分布又有反向限制和要求,会产生一词多义的现象。根据我们研究的对象来看是语用的需要激发了它们词汇化的倾向。
《新编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以及《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二版)都认为“一气”是一个词,已经彻底完成了词汇化过程。两者对“一气”的词性解释存在差异,都没有特别指出“一气”作为数量短语的用法。郭先珍主编的《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5]收录了“一气”作为短语的用法,对于“一气”有没有完成词汇化问题存在一定的争议。本文认为“一气”依旧存在两种情况,还没有彻底完成词汇化。“v+一气”也有必要分析为“V+一气1”和“V+一气2”,“一气1”强调动作进行时过程的完整性,连贯性,应该重读“一气”。“V+一气2”表示动作所经历的时间,重在强调所用的时间短,应该重读V。例如:
(64)我公司,成为国内第一家集设计、建造、经营为一体的专业索道公司,一气制定了设计、修建4条索道的宏伟计划:第一条是武汉磨山索道。(北大语料库)
(65)春天造一阵儿,夏天绿一气儿,秋天剩根棍儿,来来没旧印儿。(新浪网,2006年4月14日)
例(64)强调动作过程的连贯性,应该重读“一气”,此时“一气”为动量短语,可以换成“一次”。例(65)强调动作的时间短,应该重读动词v,此时“一气”有凝固成词的倾向。并且“一气儿”和“一阵儿”相呼应,强调时间短。
“一气”的词汇化现象,例如:
(66)那天晚上我和他两个人一气儿喝了六瓶烧酒,结果平分秋色,谁也没把谁喝趴下。(《棋人物语》)
(67)有一个时期,他常到我家来和我父亲一起吸大烟,两个人在烟榻上海阔天空胡聊一气。(中国网,2004年8月19日)
上例中的“一气”均为副词词性,表示一口气,不间断地做某件事情。
就“一气”的词汇化倾向而言,我们收集和研究了现代汉语中大量的语料,没有发现“二气”“三气”的说法和用法,动量词“气”只能和数词“一”同时出现,并且“一”和“气”之间不插入其他成分,两者之间连接比较紧密,形式凝固,意义融合。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一通”和“一气”都存在词汇化倾向,考察前贤的研究我们也可以发现其实“一+量”会发生词汇化是一条普遍的规律。
上文从共时和历时的角度,讨论了动量词“通”和“气”的共性和差异性及其原因,并且对它们的词汇化倾向进行了讨论,现在总结如下:
一、“一通”和“一气”的共性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对数词的共性,仅限于数词“一”。其次语义特征上具有共性,两者所表示的动作的量都是模糊的。再者,两者感情色彩上具有共性,呈现出中性或贬义的色彩。二、“一通”和“一气”的差异性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句法上的差异,“一通”除了可以用作状语和补语外,还可以用作定语,“一气”则不能。第二,语义上的差异,动量词“一通”和“一气”的使用是由具体的语境决定的。第三,两者色彩上存在差异,“通”含有杂乱无序的色彩义,并暗含动作本身存在一定的力度。“气”含有随性而为的附加义。三、“通”和“气”在现代汉语中的差异性和它们的语源有一定的联系。“通”在语源上的通括、通彻义影响了现在的杂然无序义。“气”在语源上的云气、气息的意思影响了现在的随性而为的附加义。此外它们的感情色彩义,和它们的附加义存在直接的联系。四、“一通”和“一气”在和v组合的时候,既可能以短语的形式出现也可能以词的形式出现,究竟是短语还是词要根据它们所表达的意义和重读来考察。
[1] 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2] 邵敬敏.动量词的语义分析及其与动词的选择关系[J].中国语文,1996(2).
[3] 刘世儒.魏晋南北朝量词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65:259-260.
[4] 魏兆惠,华学诚.量词“通”的历史发展[J].汉语学报,2008.
[5] 郭先珍.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