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知非
(苏州大学,江苏 苏州 215000)
周瑜因其文采武略、赤壁破曹而名垂青史,因其英年早逝更令后世学者文人扼腕叹息。对其评价,则历经沧桑。在宋代以前的文人史家笔下,周瑜是一位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智慧超群的军事家,又是一位出身世家、风流倜傥、豁达大度的名士。而在元代以后,随着戏剧、小说、评书的流行,周瑜逐步被描绘成为一个虽然才气超群但是气度狭隘并因此而殒命的尴尬角色。随着现代史学的进步,人们逐步揭去周瑜身上的历史尘埃,恢复历史本然,特别近年来三国热的兴起,学界对周瑜研究日益深入,文学作品所赋予的周瑜形象已经改变。但是,历史人物研究,因为研究主体价值取向不同,认识往往有别,特别是在纠正前人认识的时候,矫枉过正者不乏其例。在当代周瑜研究中也存在着这一现象,对周瑜在赤壁之战中作用的认识就是一个例子。本文以周瑜在赤壁之战中的作用和周瑜故里之争,略述管见,以期有助于推进历史人物研究的深入。
赤壁之战以孙刘联军胜利而结束,奠定了三国分立的基础,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周瑜在赤壁之战中对孙刘联军的胜利无疑起着关键的作用,确立孙权抗曹信心,定下“连刘抗曹”方针,从容淡定,指挥联军,以火攻的方式,击溃曹军,从而稳定了孙权对江东的控制。这些只要对三国历史稍加留意均不难明白,对周瑜的贡献作出高度的评价自有其理由。但是,并不能因此把赤壁之战的胜利都归功于周瑜,对刘备集团在赤壁之战中的作用忽略不计。在目前的部分周瑜传记和论文中就存在这种现象,在叙述赤壁之战时,对刘备集团的军事作用、政治作用要么一笔带过,要么根本不提,似乎赤壁之战的胜利就是周瑜率领吴军完成的,看不到刘备军队的作用,所谓的孙刘联合仅仅是道义上的联合,而不是军事上的联合,刘备的军事力量可有可无。这显然违背了历史的真实。
揆诸史籍,刘备集团在赤壁之战中的作用是有明确记载的。
《三国志·武帝纪》:
“公自江陵征备,至巴丘,遣张憙救合肥。权闻憙至乃走。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备遂有荆州、江南诸郡”。
裴注:《山阳公载记》曰:公船舰为备所烧,引军从华容道步归,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羸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羸兵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众。军既得出,公大喜,诸将问之,公曰:‘刘备,吾俦也。但得计少晚。向使早放火,吾徒无类矣。’备寻亦放火而无所及。孙盛《异同评》曰:‘按《吴志》,刘备先破公军,然后权攻合肥,而此记云权先攻合肥,后有赤壁之事。二者不同,《吴志》为是’。”①《三国志》卷一《武帝纪》,中华书局点校本,1959年(下同),第30-31 页。
同书《程昱传》:
“太祖征荆州,刘备奔吴。论者以为孙权必杀备,昱料之曰:‘孙权新在位,未为海内所惮。曹公无敌于天下,初举荆州,威震江表,权虽有谋,不能独当也。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难解势分,备资以成,又不可得而杀也。’权果多与备兵,以御太祖。是后中夏渐平,太祖拊昱背曰:‘兖州之败,不用君言,吾何以至此’?”②《三国志》卷十四《程昱传》,第428-429 页。
同书《先主传》:
“曹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闻先主已过,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及于当阳之长坂。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先主斜趋汉津,适与羽船会,得济沔,遇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众万余人,与俱到夏口。先主遣诸葛亮自结于孙权,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③《三国志》卷三十二《先主传》,第878 页。
同书《诸葛亮传》:
“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曹公败于赤壁,引军归邺。先主遂收江南,以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④《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转》,第915-916 页。
同书《关羽传》:
“表卒,曹公定荆州,先主自樊将南渡江,别遣羽乘船数百艘会江陵。曹公追至当阳长阪,先主斜趣汉津,适与羽船相值,共至夏口。孙权遣兵佐先主拒曹公,曹公引军退归。”⑤《三国志》卷三十六《关羽传》,第940 页。
同书《吴主传》:
“(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各领万人,与备俱进,遇于赤壁,大破曹公军。公烧其余船引退,士卒饥疫,死者大半。备、瑜等复追至南郡,曹公遂北还,留曹仁、徐晃于江陵,使乐进守襄阳”。⑥《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主传》,第1118 页。
同书《周瑜传》:
“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备与瑜等复共追。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径自北归”。⑦《三国志》卷五十四《周瑜传》,第1262-1263 页。
按上述记载,均云周瑜率孙吴军队“与备”共敌曹操,无论是在乌林的前哨战,还是赤壁的正面战,还是曹操退军途中的追击战,刘备均参与焉。《先主传》明确谓“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这“与先主并力”说明是两军合一军,共同破敌。追击曹操过程中,“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按照吴军的军种构成,这儿的“水陆并进”的主力应该是刘备而非吴军。《诸葛亮传》谓孙权派遣程普、周瑜、鲁肃等领兵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吴主传》谓“(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各领万人,与备俱进,遇于赤壁,大破曹公军”。《周瑜传》谓“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备与瑜等复共追”,都客观地反映了孙刘联合抗曹的事实。《武帝纪》谓“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山阳公载记》谓“公船舰为备所烧,引军从华容道步归”云云,所述固然片面,曹操是败于孙刘联军手下,并非和刘备一家开战,谓“与备战”、“为备所烧”显然不全面,是作者的立场问题,但也从一个方面说明刘备在赤壁战中的作用。程昱说的“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并非指孙权借助刘备“英名”和关羽、张飞的“万人敌”而言,在千军万马厮杀的时代,名气再大,个人冲锋陷阵的本领再高,没有军事实力,是难以决定战争胜负和事业成败的。孙权之所以和刘备结盟,是因为刘备有相应的军事实力,否则,孙权是不会“多与备兵”的。当然,这里的“多与备兵”并非把孙吴军队拨给刘备指挥,而是指派出精兵和刘备联合抗曹。这些均说明赤壁之战,是孙吴联军之胜,并非孙吴军队一方获胜。
按曹操进占荆州,刘备固然损兵折将,但其作战力量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诸葛亮游说孙权联合抗曹时说“豫州军虽败于长阪,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①《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第915 页。。也就是说,诸葛亮见孙权的时候,刘备手中至少有两万军队,水、步各一万。水军精锐,战船数百艘,没受任何损失;步兵本来是刘琦部众,追随刘琦而来;刘备从新野撤退途中,沿途收容归附人众达十万之多,长坂一役,刘备“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军队损失殆尽,但是其骨干力量、指挥力量依然保存,得刘琦部众之后,迅速整合为一支战斗力出众的部队。无论是关羽水军,还是刘琦步军,因为刘琮的投降导致家园不再,内心难免愤懑而必欲雪耻而后快,所谓“哀军必胜”,即此之谓。所以,对刘备军队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明乎此,我们对周瑜向孙权请兵五万、孙权给兵三万的原因就清楚了。《三国志?周瑜传》裴注引《江表传》:
“瑜请见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便开此议,甚无谓也。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军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众数虽多,甚未足畏。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愿将军勿虑。’权抚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文表诸人,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卿与子敬、程公便在前发,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卿能办之者诚决,邂逅不如意,便还就孤,孤当与孟德决之。’”②《三国志》卷五十四《周瑜传》,第1262 页。
孙权曾面对诸葛亮的激将法,慷慨激昂地宣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这“十万之众”不是“全吴之地”的人口,而是能胜兵作战的人,也就是说,如果孙权在其辖区内全民总动员,可以征集十万军队,是可满足周瑜五万军队的要求的。而孙权谓“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周瑜并没有再说什么,就领兵而去。个中原因,就在于刘备还有两万军队可以使用。以当时对曹操军队数量和质量的了解,有五万军队足以致胜。刘备已经有两万,孙权只要派出三万就行了,没必要多派。要知道,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只有盟友,没有朋友,所有盟友都是暂时的,随着政治、军事形势的变化,盟友和敌人是会转换的。刘备既有军队两万,孙权就没有必要再多派兵,否则,保存刘备实力,带给孙吴的只能是新的威胁。这一点,周瑜和孙权都很明白。所以,周瑜没有多说什么,领军对敌就是了。因为,即使对曹操作战过程中有什么意外,自己也有坚强的后盾。
正因为刘备原本有相当的军事实力,赤壁之战的胜利是孙刘联军共同取得的,孙、刘两家是地地道道的联合作战,胜利成果才能两家分享,刘备才能攻占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后又从孙权手中借得南郡南部地区,实际上控制了荆州。
诸葛亮在《隆中对》中指出了荆州的重要。但是,明白荆州重要的不仅仅是诸葛亮,当时的有识之士均明白这一点,曹操以轻骑奔袭刘备,就是防止刘备占有荆州;孙权集团更是明白荆州的重要,只有占有荆州,东吴大地才谈得上安全。令我们惊异的是,赤壁战后,不仅刘备以武力手段攻占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最后居然还把南郡的大部分地区也借给了刘备,为什么?这当然不是孙权放弃了对荆州的追求,而是客观形势使然,不得不耳!因为战后刘备的军事实力有所加强,四郡已经被刘备攻占,拒绝刘备借地要求可能会导致联盟破裂,如果刘备强取,孙权在未做好军事准备的情况下,未必保全南郡,不如答应刘备要求,再从长计议。这正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刘备军事力量的存在状况。
《三国志》卷五十四《周瑜传》谓“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又谓“初,孙坚兴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坚子策与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①《三国志》卷五十四《周瑜传》,第1259 页。周瑜和孙坚均为庐江舒人,少年朋友。后世史籍均笼统地记载周瑜为舒县人,也就是是现在的舒城县。但是,古今政区变化甚大,郡名、县名、辖区、治所,因时而异者所在多有,随着研究的深入,周瑜故里发生争议在所难免。有学者提出,在汉代,舒是庐江郡首县,是庐江郡郡治所在,唐朝庐江郡降格为县,原来的舒县也就成为了庐江县,汉代庐江下辖的龙舒县成为舒城县,也就是说,周瑜故里在庐江,而不是舒城。于是,周瑜故里就有了舒城、庐江两说。
欲明周瑜故里的真实,首先要明白汉代庐江郡辖县情况。《汉书》卷二十八上《地理志》上:
“庐江郡,故淮南,文帝十六年别为国。金兰西北有东陵乡,淮水出,属扬州。庐江出陵阳东南,北入江。户十二万四千三百八十三,口四十五万七千三百三十三,有楼船官。县十二。舒:故国,莽曰昆乡;居巢;龙舒;临湖;雩娄:决水北至蓼入淮,又有灌水,亦北至蓼入决,过郡二,行五百一十里;襄安:莽曰庐江亭也;枞阳;寻阳:《禹贡》九江在南,皆东合为大江;灊:天柱山在南,有祠;沘山:沘水所出,北至寿春入芍陂;睆:有铁官;湖陵邑:北湖在南;松兹:侯国,莽曰诵善。”②《汉书》卷二十八上《地理志》上,中华书局,1962年,第1568-1569 页。
这段记载,历史信息极为丰富,许多问题都有争论,亟待深入,如关于庐江郡始设年代,学界就有不同认识,这里不去讨论。我们知道西汉舒、龙舒分别是庐江郡下辖两个县就行了。东汉庐江郡辖县略有变动。《后汉书》志第二十二《郡国志》载庐江郡下辖十四个县、侯国:
“庐江郡十四城,户十万一千三百九十二,口四十二万四千六百八十三。舒,有桐乡;雩娄,侯国;寻阳,南有九江,东合为大江;潜;临湖,侯国;龙舒,侯国;襄安;晥,有铁;居巢,侯国;六安,侯国;蓼,侯国;安丰,有大别山;阳泉,侯国;安风,侯国。”③《后汉书》卷一一二《郡国志四》,中华书局,1965 提,第3487 页。
东汉时代,舒和龙舒均隶属庐江郡,区别在于舒的辖地有变化,即“桐乡”属于舒县,根据李贤注,桐乡是古国名,原来属于哪个县不清楚,在东汉时则明确地划归舒县了。龙舒则由西汉的县变成了侯国,这不是名称的改变,而是关系着人口和县域的改变。如所周知,用现在的话来说,汉代侯国的行政级别和县相等,但是其实际地域和人口都少于县,东汉封国的土地人口有少于西汉,所以,尽管我们没有具体资料说明东汉龙舒国的土地和人口究竟比西汉的龙舒县少了多少,但是,从历史的逻辑看,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东汉龙舒国的土地人口远少于西汉的龙舒县。西汉时代,舒和龙舒是临县,都是先秦时代群舒之邑,龙舒由县变为国以后,其原来的土地人口很有可能被划入舒县,舒县的桐乡很可能就是从龙舒划入的。明白这一点,对于我们理解以后舒和龙舒的关系及其政区变迁至关重要。
按照郡县制度,首县是郡治所在。《后汉书?郡国志》在叙述其体例时谓“凡县名先书者,郡所治也”已明确了这一点。但是,“凡县名先书者,郡所治也”并不等于郡治和县治就坐落在同一城池。庐江郡治所在舒县,并不等于庐江郡衙与舒县县衙一定在同一座城内,即使初设之时,因为人口有限,郡、县同治,也不排除因为时间的推移、人口增加、机构扩大,或者军事政治的需要,在同一个县内,郡县分城而治。
《左传》僖公三年经云:
“徐人取舒”。杜预注:“徐国,在下邳僮县东南。舒国,今庐江舒县。”①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下同),第1792 页。
《左传》文公十二年:
“楚令尹大孙伯卒,成嘉为令尹。群舒判楚。夏,子孔执群舒子平及宗子,遂围巢”。杜预注:“群舒,偃姓,舒庸、舒鸠之属。今庐江南有舒城,舒城西南有龙舒”。“平。舒君名。宗、巢二国,群舒之属”。孔颖达疏:“《世本》:偃姓,舒庸、舒蓼、舒鸠、舒龙、舒鲍、舒龚,以其非一,故言属以包之”。②《十三经注疏》,第1851 页。
《后汉书》卷一《光武帝纪》:
“(建武四年)九月,围宪于舒”。李贤注:“县名,故城在今庐州庐江县西。”③《后汉书》卷一《光武帝纪上》,第37 页。
西晋时之庐江仍然是郡,舒是庐江辖县。据上述,我们可知,舒本古国,支属众多,各有居邑,形成大小不一的宗族国家,起码有六个,实际上远不止此数,故曰“群舒”。其地理分布大体上在今庐江县、舒城县、巢县一带,后被徐国兼并。“群舒”诸国,大小不一,其大者成为后世的县,小者则成为乡亭或者逐步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之中,舒和龙舒就是群舒中两个实力较大的国家,成为汉代的县,其中舒的人口、地域最大,所以成为庐江郡首县。按汉代惯例,舒县也就成为庐江郡治所在。
但是,庐江郡和舒县同治,并不等于郡、县治所始终在同一座城,起码在西晋,庐江郡治所和汉代的舒县城已经分离。杜预谓“今庐江南有舒城,舒城西南有龙舒”。这儿的“庐江南有舒城”之“庐江”是指庐江郡治所之南而非庐江郡南部、更非庐江郡之南,“庐江南有舒城”之“舒城”是指舒县故城,“舒城西南有龙舒”是指舒县故城西南为龙舒,指明了庐江郡治所、舒县故城、龙舒的地理方位,根据对东汉时代舒县和龙舒的比较,西晋之舒县要大于龙舒。至唐代,舒县已经覆盖了龙舒,并因其故城所在,名为舒城,所以李贤根据当时区划,谓舒为“县名,故城在今庐州庐江县西”,没有再分舒与龙舒。有的学者认为此时之庐江和舒都是庐州辖县,而庐江县由庐江郡演变而来,其治所在东汉时代在舒县,庐江虽然降格为县,但其治所没有改变,那么原来的舒县治所只好另寻新址,迁到了汉代的龙舒,李贤说的“故城在今庐州庐江县西”正好印证了这一推论。这显然和杜预注释相矛盾,和东汉时代舒与龙舒的县域变动相矛盾。历史的真相,不是舒县迁移到龙舒,而是舒县覆盖了龙舒,舒县县治在西晋、唐代起码在李贤生活的时代都没有变动,唐代庐江县治并非舒县旧治;唐朝舒县治所即使不在汉代舒县故城,这个故城也必在舒县辖下。
但是,尽管唐代的庐江县治和舒故城无涉,能否断定周瑜故里和庐江无涉?答案也是否定的。因为庐江县由庐江郡降格而来,其辖地、治所起码大部分是原来庐江郡辖区,舒县是汉代庐江郡治所,龙舒和舒县相连,其他“群舒”故邑也都在舒县、龙舒附近,则庐江为县以后,其县域起码有一部分是在“群舒”故地之上。而“舒”的空间范围较大,既指舒县县城,也包含舒县辖乡,那么周瑜所居之“舒”既可能是舒县县城也可能是舒县辖乡。如果是后者,就不排除其故里坐落在今庐江县内的可能性,尽管我们目前无法判断这种可能性的大小。
唯一性是学术研究的特性,既要重视正面证据,也要重视反面证据,有时候后者更重要,这就要求对任何有疑议的内容都要做出科学的分析。在唯一性没有完全实现之前,就要以学术的眼光审视各种可能性。就以周瑜故里之争来说,我们也应以这样的学术态度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