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侠之侠——解读韦小宝身上的市井与传统

王建华

（朔州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山西 朔州 036000）

反侠之侠
——解读韦小宝身上的市井与传统

王建华

（朔州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山西 朔州 036000）

金庸小说中塑造了许多大侠形象,但在他的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却塑造了韦小宝这样一个反侠之侠。本文就这一形象身上受到的市井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影响进行解读。

韦小宝；反侠；侠；市井文化；传统文化

金庸擅于写侠，在他笔下既有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郭靖、萧峰，又有杨过、令狐冲这类向往自由、不愿为世俗所绊的道家之侠，也有如张无忌、狄云式宅心仁厚、慈悲为怀的佛家之侠；更有如陈家洛、袁承志等的渴望入世，希望为天下人谋福祉的儒家之侠。但在他的收官之作《鹿鼎记》中却塑造了韦小宝这样一个贪财好色、嗜赌耍滑的反侠之侠，用传统的评判标准看，韦小宝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大侠，但他身上又体现了所有大侠身上所具备的重情重义的侠士精神。本文就从传统文化与市井文化在韦小宝身上集中体现的角度去解读这位反侠之侠。

一、反侠——市井文化的体现

（一）无武

自汉魏游侠、隋唐豪侠、宋明绿林、清代会党、民国黑社会，侠的演变不绝于史，重义则是为人格之豪，尚力则是为形势之雄。韩非子说：“侠以武犯禁。”[1]（P1057）著名武侠小说家梁羽生也说：“‘侠’是灵魂，‘武’是躯壳。 ‘侠’是目的，‘武’是达成‘侠’的手段。”[2]这都说明了武和侠在侠文化中其实是二而一的，更准确的说法是武是附属于侠的，因为侠文化中包含武和侠两个方面，所以自古侠必会武，如郭靖、杨过、张无忌等人个个都是武功盖世、功夫了得。但到了韦小宝这里，他只会些写表面功夫如：神行百变、脚底抹油，或为武林人士所不齿的撒石灰、捏阴囊、背后捅刀子等下三烂的伎俩。虽说不动声色，但最终也是屡试不爽，但这诚然不是大侠所为。无武——这本身就否定了韦小宝为侠的身份，除此之外，韦小宝身上还汇集了贪财好色、嗜赌、油嘴滑舌、贪生怕死等一般大侠所不齿的市井习性。

（二）贪财

韦小宝贪财，在他看来，银钱过手落点油水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在查抄鳌拜家时，他与索额图二一添作五，一下子就得了四五十万两银子，这是他得到的第一笔贪财。小说写他得了银子后的心理：韦小宝跟着打了几个哈哈，心想：“真的我有四十五万两银子?真的四十五万两?”又想：“我有了四十五万两银子，怎样花法?他妈的天天吃蹄膀、红烧全鸡，一生一世也吃不完这四十五万两银子。辣块妈妈的，老子到扬州去开十家妓院，家家比丽春院漂亮十倍。”（引自《鹿鼎记》第五回）；在送公主赴云南成亲的时候，吴三桂开始送二十万，临走又强要送十万；在去扬州为史可法修祠堂的时候，地方官员大肆送礼，韦小宝是来者不拒，狠狠的捞了一笔；到台湾视察，他利用施琅回京恳求皇上不将台湾民众迁移内地的机会，弄了个请命费，又刮了一百万两，回到北京时，他命人抬着”请命财”，两袖清风，潇洒而行；后来他又敲诈郑克爽的父母祖父母等作数数百万卖给郑克爽，得财数百万，可以说韦小宝的贪堪比和珅。

（三）好色

韦小宝好色。韦小宝生于妓院，长于妓院，对于妓女嫖客的爱好、习性自然熟悉之极，他于女色自然十分的偏爱。小说写他一见漂亮姑娘就情不自禁的将对方当作自己的老婆，如对方不愿就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令对方就犯。方贻和沐剑屏是他在皇宫内抓到的俘虏，放在自己房中，以帮对方养伤、搭救方贻师兄为名而调戏，并逼对方答应做自己的老婆。假公主是在送她去云南与吴应熊相亲的路上两人率先做了夫妻。小说写韦小宝见了陈圆圆的女儿的阿珂：“不由得心中突的一跳，胸口宛如被一个无形的铁锤重重击了一记，霎时之间唇燥舌干，目瞪口呆，心道‘我死了，我死了！哪里来的这样的美女？这美女倘若给了我做老婆，小皇帝跟我换位也不干。韦小宝死皮赖活，上天下地，枪林箭雨，刀山油锅，不管怎样，非娶了这姑娘做老婆不可。’”（引自《鹿鼎记》第二十二回），可阿珂却爱着台湾公子郑克爽，无论韦小宝怎样花样百出，又蒙又骗，始终不能将其弄到手，最后还是在扬州丽春院的大床上，令她肚里怀上了他的儿子，这才好愿以偿。神龙教教主夫人苏荃，比韦小宝大好几岁，韦小宝又对神龙教教主又敬又怕，但仍然对这个艳美绝伦的少妇产生了非份之想，最后收为老婆。还有温柔的曾柔，可心的双儿，都被他收做老婆，就连俄罗斯摄政女王苏菲亚都和他成就了男女好事。

（四）嗜赌

韦小宝还嗜赌成性。每次听到赌博他就两眼放光，小时候他在妓院就想办法骗钱去赌，赢了就花天酒地，憧憬着开十家八家“丽春院”，输了就撒泼耍赖。在杀了小桂子之后，他本来要赶紧逃走，但一听海公公让他去赌钱，他立马“就算赌完要杀头，也不肯就此逃走了”。进了皇宫，他更是如鱼得水，一个赌字，使他骗了小太监，骗了小皇帝，成为皇帝的心腹。有权有势以后他更是大显赌神神通，把亲王、大臣、将军们到赌成自己的心腹“铁哥们”，就是到了通吃岛赋闲的时候，他也每天与七位夫以掷骰子为乐，并且靠掷筛子定输赢的办法决定晚上谁陪他睡觉，简直是无时不赌，无处不赌。

此外，他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油嘴滑舌，肮话连篇，营私舞弊、见风使舵等等不良习性，都是我们现实世界中市井文化糟粕的集中体现。“市井”含有“街市、市场”以及“粗俗鄙陋”之意。市井文化是一种生活的、自然无序的自然文化，它产生于街道小巷，带有浓郁的商业倾向，它反映了光大市民真实的日常生活和心态，韦小宝生于妓院，长于妓院，之后又在宫廷与江湖游走，这些品行在他身上体现是正说明了市井文化对中国人个性成长的影响。

二、侠——传统文化的体现

韦小宝虽然贪财，好色，谎话连篇，胡乱杀人，但这样一个完全和侠士相悖的人物却在短短几数年间成为当朝第一红人，爵拜一等公，官封抚远大将，可谓是贵宠无匹，这是为何？笔者认为这与韦小宝受传统文化的影响，身上有忠君重义，孝母尊师，重情疏财等品质有直接关系。

（一）重义忠君

“义气”是闯荡江湖的侠士最重要的品质，韦小宝生于市井，长于市井，但却非常讲义气。尤其是对茅十八，他更是无愧于朋友信义的。小说第二回官府要抓茅十八悬下赏格：杀了茅十八是二千两银子，通风报信是一千两。写到韦小宝一系列的心里变化：他先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如得了这一千两赏银，我和妈娘儿俩可有的花了，鸡鸭鱼肉，赌钱玩乐，几年也化不光。”见茅十八乃是侧着头瞧自己，脸上神气颇有些古怪，韦小宝怒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猜我会去通风报信，领这赏银？”茅十八道：“是啊，白花花的银子，谁又不爱？”韦小宝怒骂：“操你奶奶，还讲什么江湖义气？后来他觉得茅十八把他当朋友，大喜，心想：“这好汉真拿我当朋友看待，便有一万两银子的赏格，我也不能去报官。十万两呢？这倒有点儿伤脑筋。呸，凭他这副德性，值得这么多银子？我也不用伤脑筋啦。”但后来当他接过茅十八递给他买吃的的银子，他立马道：“茅大哥，你放心，倘若公差捉住了我，就算杀了我脑袋，我也决不说你就是茅十八。”茅十八见他说的真诚，点了点头。可见韦小宝虽说贪财，但朋友之义还是他心里的大义。《鹿鼎记》第九回，韦小宝禀明康熙要去访查鳌拜余党，径自来到东城甜水井胡同，得知同会朋友徐天川大哥身受重伤，韦小宝问明原因后，决定扮作一富家子弟到沐王府兴师问罪，给身负重伤的徐大哥出气。从这一情节来看，天地会的朋友被人殴打，自己身为天地会青木堂香主，他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前去讨理，为朋友两肋插刀，还是很重江湖义气的。他把江湖义气看得至高无上。他的这种义气首先来源于他从小喜欢在茶楼酒肆中听说书先生讲《大明英烈传》、，《三国志》、《水浒传》，并对故事中的英雄好汉极是心醉，其次他身在江湖亲身感受到的英雄好汉如茅十八、陈近南等的重义气行为，这种高尚品质深深的影响了韦小宝的行为方式和思想性格，而这些正是我们几千年来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的精髓。

韦小宝的忠君思想尽管是与他的仗义紧密结合，但他对康熙也是传统的忠君思想的一个体现。他第一次出于朋友情义与康熙合谋，将誉为“满洲第一武士”的鳌拜擒拿杀死，后来从蒙古喇嘛罕贴摩那里探知：蒙古、西藏、罗刹国、平西王吴三桂，四家要联合起来起兵造反，推翻康熙皇帝，瓜分大清江山，韦小宝将这一绝密消息及时报告给康熙皇帝，以便让他心中有数，早作防备。最后，韦小宝在获得宝藏的秘图之后，他完全可以把宝藏挖出来，但他说：“这些日来，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要是掘宝罢，只怕挖断了满洲龙脉，害死了皇帝。皇帝向来对我不错，害死了他，未免觉得对不住他……”可见，韦小宝对皇帝还是很忠心、很讲义气的。

（二）孝母尊师

韦小宝虽然油嘴滑舌，但他对自己的生身母亲韦春芳却是非常孝顺，而对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他更是心怀感恩、非常尊重。他意外的救了陈近南，陈近南收他做了徒弟，当他中了海大富的毒，陈近南倾全力为他解毒，使从小缺乏父爱的韦小宝感受到了师父对他的关心，便决定要永远保护爱护他，后来当陈近南中了郑克爽的诡计，韦小宝机灵的救了他，并尊重师父的见解，足以显示他对老师的真诚。即便对女师父九难，虽为了接近阿珂，他也是极尽的服侍照顾，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多次救了师父的命。

（三）重情疏财

韦小宝虽然花心，但是他对自己的七个老婆却是真心实意毫无虚情假意的，他喜欢双儿的全心全意，方怡的心眼鬼怪，曾柔的柔情似水，建宁的刁蛮任性，苏荃的武功高强，沐剑屏的天真善良，阿珂的倾城美貌，小说写韦小宝为追阿珂发毒誓，他恶狠狠的说：“即使你嫁了十八次，第十九次一定还是嫁给我，今生今世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后来他使出十八般武艺，为了得到阿珂，不知挨了多少耳光，受了多少窝囊气，但仍然不舍弃，由此可见小宝对阿珂的一片痴情。

仗义疏财，慷慨大方也是韦小宝的一大特点。他虽然爱财，但在关键时候也舍得散财，作品第五回写到，康熙让康亲王索额图和韦小宝一起去抄鳌拜的家，抄得了不少珍宝玩物，康熙让他留一万两，但韦小宝却只捡了两件好玩的东西据为己有，剩下的他做了顺水人情分分给底下人，见者有份。他得了一把宝刀，曾想送给苏荃；得了一件宝衣，曾想送给康熙护身；他得了八部《四十二章经》中藏宝图，真心实意地送给了陈近南。韦小宝出手大方。赏银轻则百两重则千两，在郑克爽身上榨来的钱，一百万给了宫廷侍卫，三十万给了前锋营，宫廷侍卫每人竟分到了一千两之多。他与温有方等人赌博，借出去的钱可以不让他们还。正因为如此，这些人都愿意为他效命，成了他的忠实手下。

重情重义、仗义疏财这些品质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髓，也是韦小宝这个反侠之侠能够在江湖上得以顺风顺水的原因，而贪财好色、嗜毒耍奸又让韦小宝实在称不上大侠。总之，韦小宝这一人物是中国传统文化和市井文化的结晶，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与市井文化对市民性格行为的影响，正如金庸先生所说他写《鹿鼎记》的目的是：“希望写的现实一点，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中国人性格上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有一些自省的意义。”这一自省也可以对我们更多的思考如何改造国民性和如何批判的对待传统文化和市井文化有启示性的意义。

[1]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2]韩非．韩非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3]吴福辉.新市民传奇：海派小说文体与大众文化姿态[J]．东方论坛，19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