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炜
(1.杭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36;2.深圳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一种独立于西方的现代主义话语
阮 炜1.2
(1.杭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36;2.深圳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1978年以后,我国学者承续我国古典文学和五四时代便已引进的现代主义传统,在新时代条件下重新引进并传播西方现代主义的观念和方法。在围绕西方现代主义的争论中,我国学人逐渐从思想禁锢中走出来,学会了容忍和接受非主流立场,思想开放和视角多元的格局由此奠定。在此过程中,我国学人立足于中国现实,学习西方而不囿于西方观念或传统,逐步形成了一种独立于西方的存在主义居突出地位的现代主义话语。
现代主义;存在主义;新思维;现代主义话语
在现代中国历史上,如果有某种外国文学思潮能够超越文学创作和研究本身,起到引领新时代、开创新思维的巨大作用,它就是现代主义。如果有某种外国文学思潮能够与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结下一种极深厚的知识缘分,它就是现代主义。
早在上世纪前30年,西方现代派思潮便进入中国,其中影响最大者为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和心理分析。1949至1978年,我国对现代派的认知和接受处于停顿状态。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解放思想、改革开放成为共识,在这种新形势下,我国学术界和思想界对西方思想的引进、研究呈现出一种堪比甚至超过五四时代的爆炸性态势,而现代主义作为对外“开放”的首要象征,在知识界和文艺界扮演了冲破禁锢、解放思想的重要的使命。尽管因极左思潮的影响,新思想的接受一度存在很大的阻力,但及至1990年代中期,围绕各种不同“主义”的意识形态论战硝烟已大体散去,现代主义已大体上站稳了脚跟,其协助知识界、文艺界解放思想的使命已大体完成,对现代主义进行更沉潜的学理思考,做出更加正式的学理回应的任务也就提上议事日程。回头看去,在对西方现代派文学的译介和接受中,我国学术界、文艺界对西方现代主义诸“流派”的认知与西方同行虽大体一致,但也有较大的差异,对存在主义的归类便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简单说来,西方学术界、文艺界虽把象征主义、印象主义、意象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视为现代主义,但很大程度上却并不认为存在主义属于现代主义。恰成对照的是,我国学术界、文艺界毫不迟疑地、高调地将之纳入现代主义的范畴。
例如晚至2011年才出版的剑桥大学指南丛书《欧洲现代主义》,并未把存在主义小说家视为现代派。该书篇幅为273页,但仅有两句话提到萨特、加缪和波伏瓦,认为其所写是“哲学的、参与政治的小说”,这种小说“偏重担当精神而非形式创新”,言下之意,与他们心目中的现代主义有较大距离,而存在主义小说兴盛后兴起的“新小说”又才重新“拾起现代主义的火炬”[1]。另外两部也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著作——《现代主义、种族与宣言》①和《文学现代主义与音乐美学》②——全书竟无一字提及萨特、加缪或波伏瓦。菲利普·特乌与阿列克斯·马雷编著的《现代主义手册》③和迈克尔·莱文森撰写的《现代主义》④同样没有一字提及萨特、加缪或波伏瓦。2011年出版杰夫·华莱士的 《初习现代主义》篇幅长达314页,却仅只一句顺便提及萨特、加缪和波伏瓦三人[2]。
应当看到,英美现代派研究的权威著作马·布拉伯里与詹·麦克法兰编著的《现代主义——1890-1930》(1976)并没有把萨特和加缪完全排除在现代主义传统之外。然而在这部长达700多页的大部头著作中,目录中竟没有出现“存在主义”字样,仅在长达十几页的“内省的小说”一节用一页多一点篇幅讲到两部最著名的存在主义小说,即萨特的《恶心》和加缪的《局外人》,且不止一次论及两部作品的“现实主义”手法,甚至认为《恶心》“自觉地折回到许多18世纪的小说‘从文件中发现的日记’这一体裁”[3]。其提纲挈领的第一章 “现代主义的名称和性质”长达36页,却仅一处提到萨特和加缪,并且是在论及现代主义的一种宽泛的起讫界线——比如“从维柯到萨特,从歌德到华兹华斯到加缪到罗布·格里耶”——时顺便提到的[3](P17)。恰成对照的是,编著者用120页篇幅分门别类高调介绍现代主义 “文学运动”,如自然主义、象征主义、颓废派、印象主义、意象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平均每个运动长达12页,却单单把存在主义排除在外[3](P167-281)。
那么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现代主义的引介者研究者是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呢?在最初发表于1980年的《欧美现代派文学概述》文中,袁可嘉列举了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未来主义、意识流文学、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新小说派、跨掉的一代、荒诞派戏剧、黑色幽默派这十大现代主义“派别”[4]。回头看,在现代主义诸流派的划分上袁可嘉与西方学界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在我国产生了明显的定调效应。之后,陈慧的《西方现代派文学简论》,林骧华的《西方现代派文学评述》,杨国华的 《现代派文学概说》,徐曙玉和边国恩等编著的《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以及曾艳兵编著、出版于2006年的《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概论》⑤大体上都遵守袁可嘉1980年对西方现代派流派的划分。与西方学者不太拿得准存在主义小说是否属于现代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学者都无一例外、毫不犹豫地把存在主义文学纳入现代派的范畴。
问题是,为何在存在主义文学的归类上,中国学者与西方学者之间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分歧?这应该与当时我国社会政治状况和知识结构转型的历史需要有关。就是说,学界之采取一种不同于西方的视角和观点,并非属于一种“纯粹”的学术行为,而或多或少带有一种超越学术的思想政治动机。在某种程度上,这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情形是相似的。如果说马克思主义从西方传入中国,并非无条件地、“原汁原味”地被中国人接受和服膺,而是经历一个适应中国经济、社会和文化环境的过程后,才产生了巨大的政治和社会效应,那么现代主义于1970年代末重新进入中国,同样得经历一个本土化的过程,甚至必须暂时放弃其“纯”学术、“纯”文艺的做派,才能适应当时的社会政治情势和新时代思维方式转型之历史需要,最终在中国扎下根来。如果说在1920-1940年代,这种历史需要是反帝反“封建”,改造“国民性”,培养科学和民主新人之第一次思想“启蒙”,那么在1978以后,这种历史需要就是拨乱反正,解放思想,改革开放,探索创新之第二次思想“启蒙”。问题是,存在主义的引进是如何适应这种时代需要的?
袁可嘉在最初发表于1979年的《略论西方现代派文学》文中说:“在人与人的关系上,现代派文学揭示出一种极端冷漠、残酷、自我中心、人与人无法沟通思想感情的可怕景象。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让-保尔·萨特在《门关户闭》一剧中有一句名言:‘别人就是(我的)地狱!’……这就从本体论上否定了人间交往的可能性,不仅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阴暗可怕,而且全面、彻底地取消了人类彼此了解的可能性、现实性和必要性。 ”[4](P7)不难看出,为何在所有现代主义“派别”中,袁可嘉对存在主义情有独钟。他虽批评存在主义文学 “取消了人类彼此了解的可能性、现实性和必要性,”却明确肯定这种文学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极端冷漠”、“无法沟通思想感情”之可悲状况的反映和揭示。这就意味着,存在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多少是一致的。既然二者间存在一致性,即便现代主义为西方资产阶级文艺思潮,谁能说不该引进和评介呢?
这种判断与袁可嘉对现代派文学的总看法密切相联:“现代派在思想方面的特征是对西方现代文明的危机意识、变革意识,特别是它在四种基本关系上所表现出来的全面扭曲和严重异化:在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包括大自然、人性和物质世界)和人与自我的四种关系上的尖锐矛盾和畸形脱节,以及由此产生的精神创作和变态心理、悲观绝望和虚无主义的思想。 ”[4](P5)这里关键词是“异化”,而对此时袁可嘉和其他现代主义引介者而言,在所有现代主义“派别”中,萨特和加缪的存在主义小说最集中、最有力地表现了西方社会的异化问题(当然,卡夫卡的小说、荒诞派戏剧和后来兴起的“新小说”同样是揭示异化问题的现代派文学,也参见王齐建的有关文字[5])就是说,存在主义或许比其他现代主义“派别”更有资格被视为现代主义的典型。如前所述,这种认知明显不同于西方主流的看法。但不同又何妨?既然起到了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阴暗面即人之异化的作用,存在主义乃至作为整体的现代主义与正统思维的关系就不是挑战它、对抗它,而是充当其思想盟友。即便袁可嘉没有明说存在主义异化理论与青年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异化理论有很大的相似性,或者说二者要解决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相同,其思路和行文却表明,他受马克思主义影响至深。当时谁不深受马克思主义影响?
需要注意的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学者虽然相信存在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立场相近,却并没有放弃马克思主义的正统地位,或者说在引介存在主义文学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其“资产阶级属性”或“错误”的一面。袁可嘉虽然承认存在主义文学“反映了当代西方人对世界和人类的存在意义的深刻怀疑”,“描绘了西方社会的种种现实矛盾”,因而“具有很大的认识价值”,但又认为这种文学“彻底取消了人类彼此了解的可能性、现实性和必要性,”甚至因此批评萨特、加缪“散布种种错误的思想,常常采用荒诞不经的手法。”[4](P4)同样的,另一位论者虽更明确地肯定存在主义具有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思想价值,指出它作为一种“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哲学”,“在极端的异化已形成优势的资本主义社会里,试图解释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异化现象,并对此作了一些揭露和描绘”,但也批评它“在消除异化的口号下,否定客观物质世界的存在,歪曲异化的真实根源,否认资本主义制度是资本主义社会人的异化的原因;在强调人的意志的时候,把它片面发展,以至作为一切存在的出发点;在突出自由的时候,把它当作不受必然性制约的绝对的东西。”[6]
问题是,为什么分明是引介传播现代主义文学,却又对之持批判和否定的态度?这是因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传统思维仍相当强大,故对西方思想的评介必须政治正确,或尽可能降低政治风险。换言之,采用看似批评和否定的方式实际上是一种最现实、最有效的引进策略。在前三十年尤其“文革”期间,现代派属于“封资修”的“资”的范畴,只有极少量的译介,也仅供极少数高级干部“参考”和“批判”;现在,现代主义虽然仍受批判,但至少已不被视为“毒草”,更说不上“反动”;更重要的是,通过批判式引介,现代主义能够堂而皇之进入学术界、文艺界和思想界的视野。于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这么一种对现代主义的认知:尽管它是一种“资产阶级唯心主义哲学”,却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尽管它属于非马克思主义的范畴,却并非反马克思主义。可以说,现代主义的知识身份恰恰处在中间地带。从当时惯性思维的角度看,作为现代主义流派之一的存在主义即便非红,也非全黑,而具有一种非红非黑的中间色调。
不难想见,现代主义的这种知识身份对于新时代中国拨乱反正,解放思想,破除教条主义,扩大知识视野十分有利(萨特“存在先于本质”和“自由选择”之类哲学命题难道不有助于培养一种更为自由开放的心灵?[7])也不难想见,现代主义的传播和接受对于中国人养成一种宽容乃至尊重不同意见的习惯也十分有利。在相当大程度上,正是在围绕现代主义的争论中,1978年以后中国人逐渐从思想禁锢中走出来,学会了对非主流立场的容忍和接受,对外部世界保持一种开放的状态和视角多元的格局由此奠定。既然现代主义不仅“不是毫无审美价值”,而且“或多或少地对我们了解现代资本主义社会这个危机四伏的‘荒原’有一定的认识价值”[5](P18),那么重新打开心灵窗户的中国人为什么不学习它、借鉴它呢?很显然,现代主义的引介和传播超越了文学本身,起到了引领时代、更新思维、扩大视野的重要历史作用。没有现代主义的适时引进和传播,学术界、文艺界和意识形态领域要完成解放思想、转变知识结构的任务,就会缺少一个极重要的媒介。
回头看去,至90年代中期,现代主义已大体上站稳了脚跟,自此我国学者能在更大程度上把西方现代主义当作一个知识对象来认知与研究,对于现代主义的把握已基本摆脱了传统的意识形态束缚,已认识到现代主义作为一种文艺思潮、精神或传统,是一种源于现代生产方式、生活经验和思维样式的文艺形式。这时我国学者已经认识到,与其说现代主义是一个文学流派,倒不如说是一种涵括多个现代文学运动、流派、风格、手法和“宣言”的文学现象或文学倾向,正如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是主导18和19世纪欧美的文学现象或文学倾向那样;正如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不可单单视为一种文学手法,现代主义也不可单单视为一种文学手段,而应在更大程度上被视为现代人的生活经验和世界观的一种艺术投射[3](P9);它不仅为现代人的生活经验和世界观所制约和型塑,也艺术地反映现代人的生活经验和世界观,同时又深深参与了现代人生活经验和世界观的形成与丰富。
现代主义的出现有深刻的历史和思想背景。工业革命的完成,达尔文主义、马克思主义和弗洛伊德式精神分析的崛起,使认识论和价值论双重意义上的怀疑主义成为时代风尚,甚至出现了尼采式“重估一切”的激进主张,1914年更爆发了死亡800多万人的欧洲“大战”(所谓“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人们心理造成的创伤之巨大,怎么估计也不过分,也成为现代主义(“鼎盛期”意义上的现代主义)崛起的核心因素[2](P77)。与此同时,科学领域里爱因斯坦相对论和海森堡“测不准原理”也极大地改变了人类对物质世界本质的认知。凡此种种表明,主客二分的传统思维已难以为继。主体与客体、主观与客观不再被视为截然对立而是相互依存的两个维度;主体之所以能“把握”对象世界,与之互动,不仅恰恰因为主体本身就是对象世界的一部分,也因为对象世界必须有主体活动的观照或切入方可成其为对象世界。客观实在、时间空间也并非像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所感知到的那么前后连贯,那么因果有序,那么遵从“规律”或主观向度的既有期待,而是无时不与主观世界进行着互动,并在很大程度上为主观世界所制约和规定。主客二分式思维既然已非像先前那样被视为天经地义,传统意义的“反映论”就不再完全适用了。
如前所述,在90年代中期之前,由于特殊的国情,现代主义在我国的引介和传播可谓学理探索、文学创作与意识形态论战纠缠在一起,难分难割,我国学者也明显地对现代主义的思想理念方面给予更多关注,只是至90年代中期以后,我国学界对现代主义的认知才开始具有较为严格的学理探究性质。从思想理念传播的角度看,这种情形并非不正常。即便在其发源地欧洲,现代主义也并不是一种“纯粹”的文学运动,而有着深刻社会、政治内涵和深厚的思想史渊源,及至超越其酝酿期,在法、德、英、意、俄等国高调崛起时也无不掺入了基于各国国情的政治和社会考量。“现代主义”作为一个名称,也不是一开始就使用的,甚至在不同国度有不同的用法。例如在英国和德国,“现代主义”指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意象主义、超现实主义等文学流派或运动,而在现代主义公认的发源地法国,“现代主义”却与文学了无干涉,亦即,作为一种“文学分期、样类(genre)或运动”的现代主义“并不存在”[8][1](P15)。 事实上,法语中“现代主义”一词并非指某种文学运动,而“通常指的是绘画、1907年的天主教会危机、并非全然原始的旅游消遣设施、或詹姆斯·乔伊斯和威廉·福克纳之类的英美作家。”[8]恰成对照的是,现代主义作为一种文学思潮被引入我国后,立即深深参与了我国的知识、政治和社会转型,起到了超越文学本身、引领新时代、开创新思维的巨大作用。这就根本不是其发祥地欧洲所能比拟的了。另外,为何西方学者不太拿得准存在主义文学究竟属于现代主义与否,而相比之下,中国学者却毫不犹豫将其纳入现代派的范畴?这难道不是因为有关存在主义的讨论很好地适应了当时的思想政治情境,能很好地满足新时期的思维转型的历史需要?
最后要讨论的一点是:为何中国学者倾向于将现代主义起讫时间灵活地置于1857-1950年甚至更后[1](P28)这一较大的尺度中,而西方学者则倾向于把它限定在1910-1925年所谓 “极盛期”(High Modernism)内?[3](P16-7)(有西方学者认为,实验主义盛行的1910-1930年为现代主义的“极盛期”;之后因法西斯主义猖獗等因素,文学形式实验既无以为继,也就说不上严格的现代主义了[9])。应当看到,中西学界间的差异虽然很明显,却并非绝对;西方人并非只使用一种分期法,而是同时采用1857年-1950年和1910-1925年大小两种尺度,而中国学者也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从上文提的多部西方出版的现代主义“手册”、“指南”或研究著作中不难看出,西方人虽并非绝对排斥现代主义分期上的大尺度,却不约而同地倾向于使用小尺度,就连对大尺度有较大包容性的布拉德伯里、麦克法兰也不例外。这么做是有后果的,即,存在主义文学大体上被排除在现代主义之外了 (大多数西方学者之所以将存在主义排除在现代主义之外,很大程度是因其兴盛期为1940年代,而非1910-1930年)。为什么中西学界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差异?这显然与改革开放时期的国情有关。正由于特殊历史条件下的特殊需要,我国知识界才比西方学界更为重视现代主义的政治、社会和精神内涵,而非其文学形式的“先锋性”,尽管两者并非总是泾渭分明,而是相互涵容,难解难分,尽管我国学人也非常注意西方现代派的形式实验。
总之,在1978年以后现代主义的重新引进和传播中,我国知识界承续中国古典文学和五四时期现代主义的传统,在对西方现代主义的认知上立足于中国国情,学习西方而又不囿于西方理念或传统,逐步形成了一种大体独立于西方的现代主义学术传统。即便在对现代主义的总体把握方面我国学界与西方学界有逐渐靠拢的趋势,考虑到现代主义参与了新时期那种西方根本无法想象、无法比拟的“思想解放”和知识结构转型,起到了一种引领新时代、开创新思维的巨大作用,考虑到我国学界明显比西方人更加重视现代主义的政治、社会和精神内涵而非其手法上的先锋性或形式实验,也考虑到存在主义在我国受到明显不同于西方的“特殊待遇”,被我国学人高调归入现代主义传统,置于十分突出的地位,所以完全可以说,我国开出了一种自成一体的有中国特色的现代主义话语。
注:
①Laura Winkiel,Modenism,Race,and Manifesto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全书共242页。
②Brad Bucknell,Literary Modernism and Musical Aesthetics:Pater,Pound,Joyce and Stei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全书共288页。
③Philip Tew and A lex Murray(ed.),The Modernism Handbook,London:Continuum,2009,全书共 248 页。
④ 迈克尔·莱文森,《现代主义》,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年,全书共355页。
⑤陈慧,《西方现代派文学简论》,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86年;林骧华,《西方现代派文学评述》,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杨国华,《现代派文学概说》,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徐曙玉、边国恩等(编),《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曾艳兵(编),《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概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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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Peric les Lewis.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uropean Modernism[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28.
A Modernist Discourse Independent of the Western Tradition
RUANWei1.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 310036;
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enzhen University,Shenzhen,Guangdong 518060)
After 1978,Chinese academics,who had inherited the traditions of both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 and Western modernism brought into China during the May 4th Movement,reintroduced and advocated the ideas and methods of Western modernism in the New Phase of reforms and opening up.Through heated debates on Western modernism,Chinese academics gradually broke away from their psychological shackles and learned to accept non-mainstream standpoints,forming thus a new mentality of ideological toleration and letting multiple perspectives be.During this process,based upon the Chinese actualities and adoptingWestern ideas and methods yet not constrained by them,Chinese academics eventually arrived at amodernist discourse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modernism;existentialism;new thinking;modernist discourse
I 109.9
A
1000-260X(2014)03-0120-05
2014-03-18
阮炜,博士,杭州师范大学“钱塘学者”讲座教授,深圳大学教授,从事英语文学和比较文明史研究。
【责任编辑:向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