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山
[摘 要] 章学诚的《文史通义》是我国古代一部重要的理论巨著,其对中国传统学术做了系统梳理,对学术流变时弊做了深刻剖析,对编辑规律特点亦多精辟之语。章学诚撰写该书的过程,可为社科期刊选题策划提供参照,其审稿的心得体会及笔削文字的经验之谈,可为刊物审稿和稿件加工提供借鉴。
[关键词] 章学诚 《文史通义》 编辑工作
[中图分类号] G23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853 (2014) 02-0041-03
清代学者章学诚所著《文史通义》是我国古代一部重要的理论巨著,其对中国传统学术做了系统梳理,对学术流变时弊做了深刻剖析。章本人既是理论素养深厚的学问家,又是有着丰富修纂经验的实践家,因之他也将自己修撰史志的心得汇入《文史通义》中,故书中多有关于编辑工作的精辟之语。本文对这些观点加以考察,以期对社科期刊编辑工作有所助益。
1 对选题策划的启示
对社科期刊而言,选题策划是一项关系编辑工作成败的基础性工作。好选题往往能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章学诚撰写《文史通义》的过程,或可为社科期刊选题策划提供参照。
首先,选题策划须“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对学术脉络和研究现状有深刻了解。章氏撰写《文史通义》,常从学术源流嬗变出发进行选题,对热点学术话题加以阐释发明。比如“道”被认为是中国传统哲学的核心概念,他便著《原道》三篇,从哲学历史层面对“道”进行析解;“六经”是儒家经典,千百年来学人对其多有歧见,他便著《经解》三篇,提出“六经皆史”的观点;传统史学源远流长,体例多样,他便著《传记》《释通》等篇,对史学源流进行梳理。诸如此类选题,书中不胜枚举。其所以能够目光如炬,选题精妙,与其精通传统学术,富有深厚理论素养大有关系。他对上起先秦下讫清初的传统学术做过系统研究,对各家各派观点都了然于胸,加之好学深思,对学术流弊得失有清醒认识,故而“倡言立议,多前人所未发”[1]。可见要做好社科期刊选题策划工作,就应像章学诚那样“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对学术脉络和研究现状有深刻了解。这就需要编辑不断加强理论素养,开阔学术视野,活跃学术思维,紧跟学术前沿,敏锐捕捉热点选题。
其次,选题策划要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敢于“不拘成说”,在他人未留意处着力。章氏撰写《文史通义》,始终在与时人往贤进行学术对话。他重视学术创新,反对拾人唾余。“其前人所略而后人详之,前人所无而后人创之,前人所习而后人更之”(《天喻》)[2]。学术正是在绵延不绝的创新中前行。而要进行创新,就需在他人不留意处着力。“所以通古今之变,而成一家之言者,必有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绳墨之所不可得而拘,类例之所不可得而泥,而后微茫杪忽之际,有以独断于一心”(《答客问上》)[3]。学术主体要充分发挥主动性和创造性,敢于“不拘成说”,勇于破立。以史学为例,唐代史家刘知几倡言“史法”,章学诚便强调“史意”(论史贵能知意,探求历史规律);刘知几提出史家“三长”(“才、学、识”),章便写就《史德》篇,认为史家心术也很重要,“当慎辨于天人之际,尽其天而不益以人也”。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种通过创新来选题的方式启示我们,社科期刊要在激烈的学术裂变和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据有一席之地,就应强化竞争意识,富于创新精神,及时更新观念和方式方法,找准刊物定位,推进学术创新,努力寻找推动学术发展的创新性选题。
第三,选题策划要经世致用,救挽时弊,追求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章学诚生活的乾嘉时期,“古典考证学独盛”,“几乎独占学界势力”[4],这种学问讲求训诂考证,意图通过注疏古籍来“推明大道”。对于这种埋首纸堆、脱离实际的做法,章学诚甚为不满。他认为“学业将以经世也”。学术研究“盖必有所需而后从而给之,有所郁而后从而宣之,有所弊而后从而救之”(《原道下》)[5]。“所贵君子之学术,为能持世而救偏”(《原学下》)。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才敢于“逆于时趋”(经学为世所尚),勇于提倡史学。他认为史学“切入于人伦之所日用”,是有体有用,裨益政教的“经世之学”。为此,他先后撰述了《书教》《史德》《史释》《史注》等篇,从史意、史德、史法等方面对传统史学做了系统梳理。与历代史家多重视国史、正史不同,他大力倡导地方志修纂,认为其有益地方政教。“夫修志者,非示观美,将求其实用也”(《记与戴东原论修志》)。可见,《文史通义》选题多讲求实际,致力经世致用,救挽学术流弊。社科期刊亦可以此为准进行选题,或能收到致知与致用并举,求真与求是兼具的良好效果。
2 对审稿工作的启示
选题策划完成之后,便进入组稿审稿环节。组稿是审稿的前提,审稿是组稿的继续。对组稿审稿而言,就是编者按照选题策划的具体要求,以及编辑工作的相关规范,多渠道多手段地搜集稿件,力求做到博征约取,优中选优,从而选出既符合选题要求,又有学术价值的精品力作。组稿审稿是整个编辑流程的关键环节,关系到学术刊物的品位质量,意义十分重大。在组稿审稿过程中,审稿对编辑的能力要求和技术要求或更高。编辑只有把好审稿这个环节,才能为后续工作的顺利开展创造有利条件。章学诚修纂史志多年,有着丰富的审稿经验,《文史通义》中多有关于审稿的精辟见解。
首先,审稿要“因文求质”,重在推求文章本意。审稿是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编辑要通过读稿来推求文章主旨,领会作者意图,章学诚将此称之为“因文以求立言之质,因散而求会同之归”(《文集》)[6]。他认为“夫立言之要,在于有物”(《文理》)。好文章一定“取征于事物”,能“持之有故而言之成理”,而非托诸空言,“凭虚而别构”。审稿一定要实事求是,“会通其旨”,看文章是否有“独得之见”,是否“即器而明道”(《答客问上》)。“故善论文者,贵求作者之意指,而不可拘于形貌也”(《诗教下》)。而要推求文章意指,则非对文章内容作一番分析综合不可。章学诚认为“古人之于史事,未尝不至纤析也”(《方志立三书议》)。正因为分析精微,所以才见解独到。历史分析如此,审稿工作亦然。只有通过详细的分析,才能加深对文章主旨的了解,才能在综合层面上形成对文章整体的判断。正所谓“惟分者极其详,然后合者能择善而无憾也”(《州县请立志科议》)。这个由分到合的过程,其实是编辑对文章内容去粗取精、提要钩玄的过程。endprint
其次,审稿要严把学术道德关,将涉嫌剽窃作伪的不端论文径行剔去。审稿是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它需借助编辑的“慧眼”将那些不端论文径行剔去,从而选出真正有价值的作品。因此,把好学术道德关是审稿环节的一项重要内容。章学诚对此很是重视。他认为文有“文德”,史有“史德”,做学问须遵守基本的学术道德,尤不能剽窃和作伪。“言为心声”,著书立说自当发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岂能“窃人之言以为己有”(《言公中》)。剽窃作伪“率多阴用其言,阳更其貌,且有明翻其说,暗剿其意”(《与邵二云论学》)。对于这些不端文章,编辑一定要“穷其所未至”,“反覆勘其本末”,尽力揭穿这些“似之而非”作品的本来面目,还学术以圣洁(《辨似》)。章氏关于学术道德的精彩论述启示我们,作为社科期刊编辑,一定要保持高度的学术自觉和学术自律,从关系刊物生死存亡的战略高度去重视学术道德,牢牢把好审稿这一环节,不给“黠者”可乘之机,不让“滥竽”蒙混过关。在审稿过程中,始终抱持“宁缺毋滥”“择善慎选”的态度,秉承学术精神,坚守职业道德,作一名无愧使命的学术“质检员”。
第三,审稿要慎思明辨,依一定标准对稿件进行取舍。审稿是一项规范性与创造性兼具的工作,它既需依一定规范来进行,又凝结着编辑的创造性劳动。故章学诚认为要推求文章“作述之旨”,编辑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不可;非慎思明辨,秉以公断不可。审稿一定要多闻阙疑,慎思明辨。凡事要知其然,更要思其所以然。北宋哲学家程颐曾言,“凡事思所以然,天下第一学问”。章学诚对此深以为然,并指出“世儒之患,起于学而不思”(《原学下》)。编辑不应陷入稿中而不自拔,而应用心析解其中联系,推求文章主旨用意。正所谓惟有慎思明辨,方能精挑细选。审稿时,编辑不能“不察立言之所谓,而遽断其是非”(《说林》)[7],而应依一定标准而行。章学诚取舍稿件的标准主要有二:一是“明道”的标准,好文章多就事言理,“即器求道”,能在学术上有所创新,有所发明;二是“标分部汇,删芜撷秀”,按照选题要求进行优选。审稿过程中,编辑要秉承“言为公器”的古训(《言公上》),“心平而气有所摄”(《文德》)地审阅文章,不因个人的主观好恶影响对文章的评判。
第四,审稿能力的提升是一个长期学习实践的过程。“文字之佳胜,正贵读者之自得,如饮食甘旨,衣服轻暖,衣且食者之领受,各自知之,而难以告人”(《文理》)。作为一种创造性活动,审稿工作与编辑的思想境界、知识结构、情感意志等有着密切的关联。要顺利完成这一工作,则非不断学习实践,累积工作经验不可。“学问,固为文之根本”。“故古人论文,多言读书养气之功,博古通今之要,亲近师友之益,取材求助之方,则其道矣”(《文理》)。编辑一定要博学多闻,转益多师,优化知识结构,充实知识储备。即所谓“多闻而有所择,博学而要于约,其所取者有以自命,而不可概以成说相拘也”(《答客问中》)。在加强自身学习的同时,也应积极付诸实践。“学也者,效法之谓也”。“故效法者,必见于行事”(《原学上》)。要通过及时有效的实践,来深化对审稿工作的觉解。当然,“学不可以骤几,人当致攻乎功力则可耳”(《博约中》)。在摸索编辑规律,累积工作经验的过程中,一定要精益求精,贵在坚持。“道欲通方,而业须专一”。“是以学必求其心得,业必贵于专精”(《博约下》)。不论个人天资若何,都应像王阳明致良知学说倡导的那样努力钻研,博学创新,陶熔深厚学养,提高工作技能。
3 对稿件加工的启示
古人常把稿件加工称之为“笔削”。 历史上,孔子就是“笔削”的名家,他曾对《诗经》《春秋》等典籍做过修订整理。章学诚认为,“笔削之义,不仅事具始末,文成规矩已也;以夫子‘义则窃取之旨观之,固将纲纪天人,推明大道”(《答客问上》)[8]。意即通过稿件加工来使文章内容充实,形式符合规范,更重要是将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推明出来,从而更好地指导实践,经世致用。具体来讲,章学诚关于稿件加工的见解如下。
一是“笔削无能损其质”。章学诚认为,稿件内容加工须遵循“笔削无能损其质”(《和州志舆地图序例》)[9]的原则,要充分尊重作者,尊重作者的观点、风格。因为每篇文章的“文心”不同,所以稿件加工只能“锦上添花”,而非“画蛇添足”。“大约无心偶会,则收点金之功;有意更张,必多画墁之诮”(《答问》)。要通过稿件加工使文章主旨益加凸显,使学术大道得以发明。反对在未解其意的情况下,就擅易文章字句,以致“漓其本质”,损害作者原意。故改易文字自当慎重,须“详审至再而后为之”。具体来讲,对稿件内容进行加工,一是要核实论据,力求做到“征之有信”,让论点建立在扎实可靠的论据之上,对一时存疑的论据采取“阙疑”态度,以维护学术研究的严谨性;二是梳理论证过程,推衍其始末,看是否“条析分明”,是否符合逻辑,力求做到“言之成理”;三是对文章观点进行推敲,看其是否周延,是否“俱当事理”(《古文十弊》)。总之,通过对文章“事实之失据,去取之未当,议论之未醇”(《申郑》)的地方进行修正,使文章臻于“起讫自如,无一言之或遗而或溢也”的理想境地(《书教下》)。
二是在无损文章大意的前提下,对稿件文辞进行修润。“夫言所以明理,而文辞则所以载之之器也”(《辨似》)。义理是文章的精神,文辞是文章的妆饰,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服务于文章的主题。“故文之至者,文辞非其所重尔,非无文辞也”(《辨似》)。进行稿件加工既需在文章内容上着力,亦需在稿件文辞上下工夫,以副“辞能达意”的目的。章学诚道,“古人文辞,未尝不求工也”。“先师有辞达之训,曾子有鄙悖之戒”(《答问》)。这些都是古人重视文辞的明证。一篇学术论文既要靠深刻学理来发人深思,亦需借精妙文辞来传之久远。理想文章当如司马迁的《史记》那样“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10],达到内容与形式,义理与文辞的完美统一。
三是按照相关技术规范,对稿件进行技术加工。“书有体裁,文有法度”(《与石首王明府论志例》)。稿件加工除在文章内容和修辞上下工夫外,还需依相应技术规范,对稿件进行技术加工,使其符合体例,更加整齐。章学诚以修志为例进行说明。他说修志宜得史法,合史例,这样“即使措辞如布算子,亦自条理可观,切实有用”。同时“传体宜归画一”,以免重复和牴牾。援引材料要“明其所自”,以示论证谨严(《答甄秀才论修志第二书》)。在拟制题目时,要“因其实而立之名”。题目要名实相符,明白易晓,不能“自尚新奇为吊诡也”(《繁称》)。此外编辑要善用图像,因为“图像为无言之史”,可与文字相互配合,“图不详而系之以说,说不显而实之以图”,这样可达到“文省而事无所晦,形著而言有所归”的目的(《和州志舆地图序例》)。诸如此类经验之谈,书中还有很多,值得识者作进一步探析。
总之,章学诚《文史通义》中关于编辑规律特点的精彩论述,对现今社科期刊编辑工作仍大有启发:其撰写该书过程可为期刊选题策划提供参照;其审稿的心得体会及笔削文字的经验之谈,可为刊物审稿和稿件加工提供借鉴。可以说,这是一部理论实践相得益彰的佳作,值得学者深入研析。
注 释
[1][2][3][5][6][7][8][9]章学诚著;叶瑛校注.文史通义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5:9,310,470,139,297,353,470,635
[4]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3:20
[10]班固著;颜师古注释.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3:273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