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哲韬
张爱玲曾经说过:“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张汉娜1982年出生在韩国京畿道的水原,母亲是一名作曲家,而父亲虽说不是音乐家,却也是一个十足的音乐爱好者。张汉娜自幼聪明伶俐,听力、节奏感以及对音乐的感觉都十分优秀,但幼时她对音乐并不很上心。三岁时,母亲教她弹钢琴,她弹得不带劲。六岁时她改学大提琴,但热情也不高,直到看到了杜普蕾的演奏录像,她被这位大师的琴韵和神韵深深地打动了,从此迷恋上大提琴。早熟的张汉娜八岁已登台演奏。为了汉娜以后的发展,他们全家在她十岁时搬到了美国,张汉娜得以进入朱利亚音乐学校的预科成为阿尔多·帕里索特(Aldo Parisot)的学生。如今的她非常感激父母为她作出的牺牲:“我的父母为了我抛下了一切,来到了纽约。”
张汉娜父母的牺牲当然没有白费,1994年,仅仅十一岁的张汉娜参加第五届罗斯特罗波维奇国际大提琴比赛,获得了第一名和现代音乐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汉娜半开玩笑地表示,当时年纪还小的她一上场就差点把老罗吓得心脏病发,“我那时候个子很矮,拿着大提琴上台,所以老罗看到的是一个会行走的大提琴正穿过舞台!”当然了,大师毫不吝啬对这位小姑娘的赞美:“我在她这年纪时都没她拉得这么好。她音乐的成熟度与情感实在太好了,若你闭上眼睛,你肯定以为是一位二十五岁的音乐家在演奏,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张汉娜的出色表现使她击败了那帮年龄比她大两倍有余的大提琴家,成为这个奖项最年轻的得主。在她获奖后,爱国团结的海外韩商还联合起来,从米兰买了一把1757年的瓜达尼尼名琴送给她。
在张汉娜的成长路上,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大提琴家就是麦斯基。麦斯基听到她的演奏,惊讶于她的天赋,遂给予她奖学金参加他在意大利锡耶纳的大师班。张汉娜认为,跟麦斯基上课是她作为大提琴家来说最重要的时刻。有次在韩国,正好赶上张汉娜与麦斯基的音乐会日期很接近,媒体请张汉娜拿她自己的音乐会与老师的比较,张汉娜十分果断且简洁明了地表示:“麦斯基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不单单是一个音乐家。他的演奏带有锐气,能够摆脱其他一切无关紧要的部分。我有我自己独特的声音,我觉得这是无法比较的。”
从一开始的神童再到著名的音乐家,其中的转换对于一些人来说是难以适应的,但张汉娜自己却表示这是很自然的:“我本来就会去演出,但与此同时,我也会去上学,我会交与我自己年纪相仿的朋友,来平衡我的生活。我知道我的音乐梦想永远是在未来的,而不是现在,有梦想,你就不会停滞不前,这是最重要的。”张汉娜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特殊,“我觉得当平常人没什么困难啊”,并半开玩笑地说“我本来就很平常啊!”张汉娜的大提琴录音均由EMI 发行,可以说这几张专辑见证了作为大提琴家的张汉娜的成长过程。在我看来,除了有老罗保驾护航的和其他几张小品专辑外,真正称得上属于张汉娜“尖刀上的刀尖”的专辑,就是肖斯塔科维奇和普罗科菲耶夫大提琴协奏曲这两张专辑。听罢这两张专辑,我想所有人都会打消一个疑惑:当年张汉娜得第一也就罢了,这么小年纪竟然还能拿现代音乐奖?不少人听完肯定会感慨:这姑娘有拉大部头的才气!张汉娜以异常坚毅的声音完成了这两部大作,借用陈丹青评价刘小东画作的一句话:“我喜欢他生猛,非常生猛!”不少大师在晚年都想超越自己年轻时的演绎,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我敢断言,即便张汉娜再灌录这两部作品,不一定还能达到当时的这个高度。这两个录音有一个相同点:有着不羁的速度。乐评人杨忠衡将音乐演释分为三类:第一种是带有强烈的个人气息,以自我为主导的“我要”派;第二种是“要我”派,擅长本真演释,十分谦虚自律,但似乎缺少想象力;第三种是“我可以派”,顺着音乐走下去,有着如鱼得水的乐趣。在我看来,张汉娜兼有第一和第三种之长。有人认为这样轻快的演释似乎正在破坏作曲家当时所要表达的世界,特别是老肖,不过指挥帕帕诺已经将伦敦交响乐团调教得近乎苏俄乐团那样了。我们如今正处于一个好时代,它允许旧的成为经典,并激荡新的可能发生,所以有人评价张汉娜的普罗科菲耶夫“甚至比罗斯特罗波维奇更好”,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想起前几个月巴托莉来广州,我与她谈及当下乐坛的音乐家现状,她认为很多年轻音乐家都不敢走自己的路,与众不同的太少了。张汉娜这样的音乐家或许正好符合她的标准。
肯定有乐迷会问,这几年也没见张汉娜有什么新专辑,她到底跑哪儿去了?2010年中秋,马泽尔来华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演出《茶花女》,张汉娜作为马泽尔的学生,以助理指挥的身份,也来到了中国。这种身份的蜕变实在是令人吃惊啊!
张汉娜的老师罗斯特罗波维奇也玩指挥,甚至在离开俄罗斯的最后一场音乐会上,竟然不是演奏大提琴,而是以老柴的《悲怆交响曲》作为告别。林昭亮将指挥作为自己职业的延伸,而促使张汉娜做出这个决定的又是什么呢?
“我的母亲为我选择了大提琴并使其成为我一生的最爱,但自从指挥了乐团之后,我自己做出了选择。”张汉娜对指挥的投入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其实大多数音乐家之所以玩指挥,无外乎为交响乐这一体裁的宏大和神秘所吸引,正如张汉娜所说:“我觉得我自己需要一个更宽泛和深刻的探索。大提琴的曲目始终是很狭隘的,许多主要的作曲家都没有为大提琴留下什么作品。我们经常演奏的作品往往只能代表作曲家其中一个发展的时期,而作曲家的交响乐作品恰恰是我们了解他们的一个重要入口。”
2013年9月,张汉娜成为卡塔尔爱乐乐团的新任音乐总监,成为了阿拉伯地区第一位女音乐总监。说起来,卡塔尔爱乐也是一个年轻的乐团,2007年刚成立,由马泽尔一手带大,张汉娜是这个乐团的第三任音乐总监。乐团成员是从欧洲各大城市挑选出来的,来自三十个不同的民族,平均年龄只有三十五岁左右。张汉娜深知从大提琴到指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对于音乐总监这个工作,她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音乐总监的职责就是要去发展乐团,使得乐团成员可以充分展现他们的音乐潜能,令观众听到他们的音乐后能够了解他们。与此同时,乐团还要竭尽所能地去表达作曲家想要表达的东西。”
张汉娜可能并没有其他指挥家那样的魅力和技巧,但她说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一颗对音乐时刻真诚的心。谈及她的指挥偶像时,她列举了三个名字:富特文格勒、斯托科夫斯基和坎泰利。但说到对自己指挥事业影响最大的人,张汉娜提到了西诺波利,她把他视为自己的精神父亲。据说这段情谊始于他们在EMI灌录大提琴协奏曲,在他的影响下,张汉娜甚至跑去哈佛学习哲学。张汉娜一直铭记西诺波利给她的座右铭:“音乐是音乐家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但不是唯一。”
也许我们会替张汉娜惋惜,放弃了大提琴这么美好的前途而转向指挥,但问及她本人到底后不后悔,她却显得异常坚定:“我会专注于指挥,自从我赢得第五届罗斯特罗波维奇国际大提琴比赛并开始我的职业生涯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很希望去指挥乐团,这种愿望从未改变过。”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最近在读的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名字叫《与神对话》。里面有这么一句话,特别适合用于这篇文章的结尾:“让每个灵魂去走它的路,别对它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