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林
中国近现代教科书研究的教育价值与社会意义
——读石鸥先生等著《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
●赵长林
教科书作为学校组织化了的合法知识体系、传播知识的重要载体,在近现代改造社会文化、塑造新型国民、传播科技知识、推动社会转型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对教科书的学理性研究却长期处于缺场的状态。《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的出版标志着我国教科书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对推动我国教科书事业的发展必然产生积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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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在中国教育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在中国近现代不同的历史发展时期,各种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显性力量都给予教科书极大的关注,这在世界教育发展史中并不多见。这种中国教育与社会发展独具特色的教育社会现象,长期以来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由石鸥先生和吴小鸥、方成智博士合著的《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弥补了我国教育研究领域的缺失,为教科书研究奠定了根基。这部百余万字的巨著,史料详实、图文并茂,史论结合、求真致用,开辟了教科书研究的新视域。
《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通过梳理百年教科书编写、出版、发行的社会背景,深描教科书内容结构的社会意义表达,通过史料生动地展现了教科书承载的政治、经济、文化意义。“教科书不仅仅是‘事实’的‘传输系统’,它还是政治、经济、文化活动、斗争及相互妥协等共同作用的结果。”[1]纵观百年教科书的发展,以1949年为界,先后经历二次大规模的翻译引进,一次是清末民初,以翻译、改编欧美教科书为主;一次是民末新中国初,以全面翻译、改编苏联教科书为主。这二次大规模的教科书的编译、引进,都体现了相应历史时期的国家意志。
通过阅读《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深感1949年前的教科书在体现国家意志的有效性上,在今天看来仍然呈现着富有生命力的经验和特点:著名专家学者对国家复兴的使命意识,投身教科书编写,保证了教科书质量。蔡元培、胡适、冯友兰、顾颉刚、任鸿隽等民国时期的知名学者,学贯东西,能够站在国家、民族、世界、时代、历史多维的视角,来组织编写教科书,既有时代气息,又兼顾国情、教情、学情,既有思想高度、学科内涵,又主动吸纳世界最先进的教学思想,注重教法、学法的研究,把国家意志、民族复兴的使命融入到教科书中去。无论商务印书馆的《最新教科书》、《共和国教科书》、《实用教科书》、《新学制教科书》,还是中华书局的《中华教科书》、《新学制中华教科书》、《新式教科书》、《新小(中)教科书》都深刻体现了国家意志、民族复兴的诉求,其发行量和再版数都彰显了学校、教师和学生对这些教科书的认可度,实现了教科书在启民智、富国图强中应有的价值与功能。正如石鸥先生所指出的,“教科书是教育实施的基本介质。所有的教育思潮或国家意志层面的教育宗旨、教育方针,最终只有落实在教科书上才能真正影响年轻人。”[2]
“事物是什么,怎样运行,如何演变,这些都不是预先安排好的,而是社会的产物。”[3]读《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从1839年11月在澳门举办马礼逊学堂始至1877年5月学校教科书委员会成立,这38年教会学校教科书发展逐渐从分散走向规范。原因有二:一是教会学校由1所增加到350所,在学学生数达到5975人,教会学校在传教事业中的作用日趋显现,“学校不是改变信仰的直接手段,但它提供了一个转变信仰的好机会”[4];二是教会学校由不同西方列强国家、不同教派举办,教科书的体系、内容、质量参差不齐,翻译成汉语的概念、名词不统一,难以相互交流沟通。由此,成立了教会学校教科书委员会来统一指导教科书的编写工作。教会学校的这一做法,揭示了教科书质量标准规范化建设的必要性。
自1897年南洋公学自编《蒙学课本》始,至1927年国民党实行“党化教育”,教科书走向模式化阶段。《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把这个时期概括为教科书发展黄金30年。诚然如此,这个时期呈现了民间教科书编写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自由开放、竞争有序、质量提升的样态。这样一种样态,有其深层的原因:一是整个国民的主流意识是实现国富民强,通过教育实现开民智,图富强的目标,成为权力阶层和公共知识分子的共识。张之洞提出“学术造人才,人才维国势”,并自编“唱歌教科书”[5],严复提出,救亡图强的根本在于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民智者,富强之源”,“教育强国根本”[6]。这种主流意识形成一种社会信仰的自律,这种更高境界的社会信仰与社会责任意识保证自由开放体系下的教科书质量。二是教科书市场自主与自律。教科书黄金30年,虽然民间书坊获利颇丰,但是教科书选择的市场化机制比较规范,学校选择教科书的市场主体地位起到了促进民间书坊通过提高教科书质量以赢得市场的努力。三是宽松有序的教科书审定制度,对教科书质量标准和竞争机制起到规范化作用。
教科书制度的开放与集中不易用谁优谁劣来简单评价。因为教科书的管理制度无法超越其同时代的国家管理制度,也难以超越同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正如石鸥先生在《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序言中所说:“在百年教科书的发展历程中,教科书内容与形式同政治政权、文化文明之间的互动是那么的显而易见,以至于读百年教科书就是在读一个历史的变迁,在读百年文明演进史。”读教科书百年演进史启示我们:由站在民族伟大复兴高度的教科书开发、形成真正以学校为市场主体的教科书发行竞争机制、著名专家学者与教育实践工作者广泛参与组成的教科书编写、出版、发行体系,才能真正保证教科书的高质量。
什么是好的教科书?《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更多是用一种价值无涉的史学观点、实证态度来避免简单地回答读者这种自然想追问的问题。“历史不会重演,但也不能轻蔑它,我们决不能轻易地否定任何一个历史教育阶段教育改革的任何尝试,哪怕今天看来是非常荒唐的尝试。”[7]的确,就作为同时拥有文化与商品属性、受政治与经济之手控制的教科书而言,不能简单化地归于好与劣。但是,读《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对每个时代教科书特点的评述,还是可以通过文本解读作者对“什么是好的教科书”问题的隐喻。
首先,教科书编写要有思想性和时代性。作者对190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最新教科书》评述说:教科书编写者“洞彻到中国社会固有的顽疾,深知启蒙思想在现代社会的必要性,本着国家兴盛于教育的宗旨,秉承着改造传统的热情与责任,为了倡导他们所热爱的新式教育走在一起。”“最为可贵的是,《最新教科书》的忠君内容有所减少,不讲‘二十四孝’、节妇一类的陈腐内容,开始引入自由、平等、博爱的观点,甚至专门安排了《公平》、博爱等课文。”[8]对义务教育新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评论说:教科书“关注学生情感、态度、价值观的培养。……今天的社会,除了知识,还需要不屈不挠的追求精神,勇往直前不怕挫折的开拓意识,敢于承担风险的心理素养,需要勇于创新、珍爱生命、关爱自然、分享合作的品质。”[9]
第二,教科书编写要以学生为本。“《最新教科书》在内容方面,关注儿童现实生活,综合实用性强,强调养成学生品格、增进知识双重功能。”[10]“在教学方面,考虑了儿童的心理发展需要及学科间的内在衔接,教学过程注重由浅入深。”[11]在评价义务教育新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时,强调“教科书力求以学生为本的理念。”“所以这一时期的教科书内容强调学生能力的培养,注意与学生现实生活的融合,加强了对学生积极情感的培养和丰富。”[12]回顾百年教科书编写理念,经历了以学生为本、以社会为本、以政治为本、以知识为本,又回归到以学生为本的轨迹。当然以某一要素“为本”是指在不同时代教科书编写的主导理念特别突出某一要素,而非完全忽视其他要素的存在。
第三,教科书编写的内容要有系统性、科学性、先进性。作者对浙江义务教育实验教科书初中《自然科学》评述到:“它把生物与物理、化学、自然地理结合起来了,突破了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和地理学各自的学科体系,以人和自然为中心,以物质的结构、性质、形态和物体的运动规律作为基本教学内容,注意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相互影响。同时,反映了几门学科之间的关联性和整体性,体现了向世界教育发展的趋势靠拢的大方向。”[13]在评价西南师范大学版小学数学实验教科书时,强调此套教科书具有遵循“‘人人学习有价值的数学,人人都能获得必要的数学,不同的人在数学上得到不同发展’等理念,将‘数与代数’、‘空间与图形’、‘统计与概率’、‘实践与综合应用’有机结合起来,形成以数的认识和运算为主线,其余内容纵横交织的立体结构。”[14]
第四,教科书印刷制作水平要高,包括设计编排的体例、图表、风格,以及印刷的纸质、规格、装帧、制作水平等。作者对1901年澄衷学堂《字课图说》教科书评述到:“以楷体书法、工笔绘图呈现,楷体书法与工笔绘画刚柔相济,互相匹配,或粗或细,或轻或重,或枯或润,或藏或露,效果活泼,使学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艺术的熏陶。”[15]在评价文明书局1903年推出的《蒙学科学全书》时,作者从(1)封面、(2)商标页、(3)广告页、(4)编辑大意、(5)目录、(6)课文、(7)版权页、(8)版权说明等八个方面逐一进行了点评[16],比较完备地提出了教科书印刷制作水平评价内容的价值导向。同时,我们也从中领悟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也许在教科书领域是最早的,早期学者严谨的学术精神也是值得我们敬仰的。
《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的出版是继《百年中国教科书图说》之后,教科书研究的又一精品力作,它为多学科观点、多重视野审视教科书问题奠定了基础。阿普尔说:“新社会环境、新的教科书创立的过程、新的文化政治学、权力关系的变革以及新的课文阅读方式——所有这一切都在不断地演化,并有助于建立一个积极而不是消极的教科书权力体系。”[17]在新的历史时期,我们的教育承担着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历史使命,我们必须建构一种积极的教科书体系,《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一书的出版为建构这样一种教科书体系将展示出越来越重要的教育价值和社会意义。
[1][3][17]M·阿普尔,L·克丽斯蒂安-史密斯.教科书政治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2,1,13.
[2]陆航,张翼.教科书研究:还原教育第一现场[J].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6-7.
[4][5][8][10][11][15][16]石鸥,吴小鸥.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上)[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2,11,168,146,146,148,79,99.
[6]甄建均.严复教育理念之我见[J].中山大学学报论丛,1999,(6):64.
[7][9][12][13][14]石鸥,方成智.中国近现代教科书史(下)[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2,266,506,504-505,387,471.
(责任编辑:刘君玲)
赵长林/聊城大学教育科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