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收斋中别有情怀——我心目中的钱冠连

2014-03-29 07:34郑延国
当代外语研究 2014年6期
关键词:语言学家题写书名

郑延国

钱冠连是当今外语学术界的著名语言学家,这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殊不料作为一名一直在语言学门外的踌躇彷徨者,从1994年算起,我居然和他交往了整整二十年。这种交往基本上与语言学本身没有太多瓜葛,由是我所见到的多为这位语言学家的另一面。

1.

1999年12月,我专程到广外去拜访钱冠连。他领我到云台花园走了一回,谈笑间,分明显露出对树木花草、蓝天白云的爱好。难怪他千里迢迢地从鄂西来到了珠江三角洲的白云山下。除了是对学术环境的选择之外,不能不说也是对岭南风光的一种特殊钟情。

依依话别时,他说他正在酝酿一篇外语学人对母语进行研究的文章,希望我能搜集点资料供他参考。返湘之后,不知百度谷歌为何物的我,只好将自己变作一条虫,在图书馆的纸堆里爬了好一阵,然后将爬行所得复印给他。翌年7月,他果真在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厦门年会上宣读了这篇文章。他特地加了一条注释,称我“贡献了一些有益的建议,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表示衷心的感谢”云云。我知情后,分外感动。不因人微而掩其劳,不因事小而隐其实。冠连兄的人品由此可窥一斑。

2.

在彼此的书信往来中,他对我写的毛笔字很感兴趣,甚至称我的“书法甚佳,信件可作墨宝欣赏,这也是人生一荣也”。

2001年4月,他的大作《语言全息论》已经完成了第三次修改,即将由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他嘱我用毛笔题写书名。我自小便喜欢写毛笔字,且自以为略有几分基础和稍具些许个性,但真正要派上题写书名这样的用场,心中不免少了许多底气。他立马鼓励说,你就像平常用毛笔写信那样写就行,不必拘谨。盛情难却,只好放开胆子涂鸦。这年10月,他到北京商务印书馆了解是书的发排进度,然后兴冲冲地告诉我,封面设计得挺出色,题写的书名由横排改成竖排,格外耀眼。2005年4月,他的又一部大作《语言:人类最后的家园——人类基本生存状态的哲学与语用学研究》同样由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书名同样由我用毛笔题写。由于他的一再信任,这次毛笔字的书写,比上回好像有了点进步。

每逢自己在图书馆当爬虫时,只要一瞥见书架上立着的这两部书,就仿佛看到两朵硕大的牡丹花在吐红怒放,封面上的毛笔字则像两朵小小的苔花在偷偷地乐着呢。

我知道,冠连兄之所以如此看重毛笔字题写书名,实际上是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张扬和敬重。正是这种理念的支配,他才有专著《汉语文化语用学》行世,让季羡林赞不绝口;他才有“语用学:中国的位置在哪里”的发问,这掷地有声的一问,无疑和“钱学森之问”具有同等的价值。

3.

2006年底,他的散文集《摘取我够得着的葡萄》由广东人民出版社推出。之前他邀我为书作序,我将这部25万字的书稿反复细读之后,在序中这样评论道:书中的文章,都含有深深的寓意,是作者对生活中形形色色现象的哲学思辨,包括对人生的参透、对名利的剖析、对人格的品评、对生命的感悟、对社会的建言、对学术的追求、对生态的关注、对往事的沉思、对师友的缅怀、对故乡的眷恋,等等。这些时而充满理性、时而充满激情的文字,无不展示出作者思维的敏捷、眼光的深邃、言语的犀利和行文的奇特。

这部散文集毋庸置疑地折射出作者的才华是多方位的,既能从事刚性的科研写作,又能纵横柔性的散文写作,犹如手持一把能够左右开弓的双刃剑,处处得心应手。我尝感叹:如果他专事文学创作,一定会是一位硕果累累的优秀作家;如果他专事自然科学或工程技术研究,则很有可能问鼎两院院士。理由是他勤于学习,敏于置疑,敢于思考,善于创新,勇于实践,更可贵的是他有一种要为人类作出点奉献的胆识。

著名语言学家胡壮麟也十分佩服钱冠连的人品和学品。他非常欣赏书中的话:“头上悬着的葡萄太高,实在是够不着了,我就走开,走开的时候,也不说葡萄是酸的。我的哲学是:摘取我够得着的葡萄”,并欣然赞曰:“也许正是这种平常人的心怀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寓不平常于平常之中的钱冠连!”

4.

2009年1月,《钱冠连语言学自选集——理论与方法》由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发行,系“中国英语教育名家自选集”之一。煌煌巨制,厚达675页,由七个部分组成。他所带的的六名博士弟子参与编选。书中《西语哲:在外语界的传播与未来发展》一文令我生发出这样一种认知,即为了让更多的外语学人了解和研究西方语言哲学,以达到“走出我们自己的语言哲学之路来”的效应,有必要将书的第二部分,即语言哲学部分,从这部沉甸甸的巨制中剥离出来,冠以《语言哲学十五论》的书名,成一单行本。如此一来,就有可能引起众多外语同行的广泛关注,从而使语言哲学研究渐趋普及。

我曾三度写信给他,谈了如许想法。他在复函中称我的建议十分有益,且云:“为编辑拙著《语言哲学论》,你三次书信详细建议,多次电话问及,这种事在学术界少见。为朋友出书,墨催远问,诚督恳促之状,只有我这个当事的朋友才能感知,外人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为了突出中国语言哲学的新思维、新面孔,以避翻炒西方语言哲学之嫌,他后来提出了一个新的书名及新的构书框架。书名为《后语言哲学之路》,全书由“后语哲汉语语境化三例”等六个单元构成。这已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如今书稿完成,付梓在即。他那种虚怀若谷的人格魅力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说到他的虚怀若谷,我犹记起了他的另一件往事。2000年,他已六十有一,按照常规,很有可能“老而退闲”。孰料,他却被聘为刚刚成立的广外文科基地的专职教授,而且在博导资格的盲审中获得高分通过。意料不到的变化令他想将自己的书房取名为“晚成斋”。我知道后,立马用宣纸以毛笔写出这个斋名赠他。想不到他回复说,不能用这个斋名了,理由是“‘晚成’与‘大器’总是互相提示的”,倘若将这个斋名张扬出去,“岂不是以“‘大器’自诩?你写的三个大字看来只能当做书法作品珍藏了。”随后,他将书房易名为“冬收斋”。显而易见,这个书斋名的深层含义是:春种秋收是常规,春种冬收是超常规。超常规说明斋主的昕夕耕耘比别人要辛苦得多,要艰难得多。区区两个字的易动恰恰是冠连兄人品的又一次闪亮。

5.

毋庸讳言,我读他的学术专著,往往是以“任凭弱水三千,我仅取一瓢饮”的方式对待,因为我的所谓科研领域实在是太狭窄了。他那些有关语言学特别是语言哲学的深刻思考,我多是望尘莫及,难以契入,但对他的治学方法研究以及翻译理念阐发倒是情有独钟,一拍即合。我读他的《翻译的语用观》,简直到了“韦编三绝”的程度,并由是撰出一文,为《上海翻译》刊用。我甚至冒着夏日炎炎的酷暑,怀着格外虔诚的心态,将他的五部学术专著《美学语言学》、《汉语文化语用学》、《语言全息论》、《语言:人类最后的家园》、《语言学自选集》一一通读,把其中有关翻译的论述一字字、一行行地抄录下来,然后写出了《钱冠连的翻译理念》一文,收入自己眼下正在撰写的《潇湘子译话》一书中。

以治学方法而论,钱冠连的《研究型读书法》、《人生三宝与我的求学、教学与治学》二文便是最为醒目的实例。他在文中表述的“读别人的书,写出有自己思想的书”、“没经典式的主读,就永远别想进专业之门;没辅读,就没有了合理的知识结构,也就没有新的发现”和“把一个领域里的一些必读书,搞精、搞透、搞细,边读边在书眉书边批注自己的灵感。这样,一本书读完,自己的思想也就诞生了。此后,立即说出自己的话(写作)”等理念,常常使我耳目一新,仿佛自己在山重水复中绕来绕去时,突然看到了柳暗花明的迤逦风光一般。我曾在拙文《不动笔墨不看书》中,特地张扬了他的“眉批写作法”,称“语言学家、广东外语外贸大学钱冠连教授常以此法读书,再兼以其他方面的努力,由是成为外语界的名流,深为学人仰慕”。

治学方法研究、翻译理念阐发无非都是他科研中的“副业”或曰辅业,然而产生的成果却格外耀人夺目。

6.

尊重他人劳动,敬重文化传统,写作刚柔并举,乐于接受异见,治学主辅结合,凡此种种,便是我二十年来所见到的钱冠连的另一面。当我行将写毕此文时,我攀上了毗邻的南岳山脉第七十二峰岳麓山,站在山巅,我纵目南眺,仿佛看到了白云山下的冬收斋中,那位年逾从心的语言学家正迎着灿烂的朝阳,在默默耕耘,宛如其于十二年前在《语言全息论》后记中所说“一觉醒来,又该出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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