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斌敏
(福建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无名的裘德》男主人公内心矛盾探析
陈斌敏
(福建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托马斯·哈代堪称英国另一位多产的“莎士比亚”,同时也是一位受到维多利亚时期诸多思想影响的作家。其思想的复杂性在小说《无名的裘德》中的男主人公身上得以彰显。本文立足文本分析,探索男主人公裘德身上所体现的个人和社会之间的矛盾,即传统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意识规范性与意识自发性的矛盾以及神本主义与人本主义的矛盾。这三种矛盾与维多利亚时期人们所面临的社会道德冲突同符合契,二者都源于经济快速发展给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人们的思维方式带来的巨大冲击。哈代对裘德形象的塑造实际上见证了同一时期的社会冲突。
《无名的裘德》;个人;社会;矛盾
托马斯·哈代(1840-1928)是19世纪英国文学史上最为杰出的诗人、小说家之一。他的著作《无名的裘德》的创作背景为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女皇掌权时期。这部小说也记叙了同时期典型的英国人生活方式,成为小说家哈代世所公认的大师之作。Rosemary Sumner论及《无名的裘德》时曾说:“这是一部集合了关于哲学、社会学及心理学问题的小说”。 哈代亦自称这部小说是“所有矛盾冲突的集合”[1]157。F.B.Pinion更是就此总结了其中的几种冲突:“有新的科学技术与人性和传统基督教理论间的冲突;有自然法则与社会和环境因素之间的冲突;还有作为个人世界中心的个体与作为科学观中的时空整体之间的矛盾。”[2]1-3哈代所处的维多利亚时代,正是一个变革的年代,现代化的发展与滞后的社会制度之间的矛盾日益明显。具体表现在个人在寻求发展过程中遭遇的传统社会陋习限制。《无名的裘德》中裘德的人生经历恰是这种个人与社会冲突的佐证。
小说叙述了一个关于爱与情欲纠结的悲剧故事,写的是青年石匠裘德一生的遭遇。他自幼父母双亡,凭自立养活自己并成家立业、闯荡社会。他孩提时崇尚宗教,希望当一名神职人员,但是社会地位不允许,最终使他背弃了基督教。他青年时一心希望入大学,将来做一个教师,但资本主义社会的高等学府将他拒之门外。此后,他受到欲望诱惑,放弃信仰和理想,追求物欲。他和表妹苏的爱情触犯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宗教和道德教条。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爱人离去,孩子惨死,他自己也在孤独中死去。资产阶级社会的贫富差距、道德规范、宗教以至教育制度就这样一步步地把这个青年石匠逼上了死路。
对于裘德·福来的形象,学界众说纷纭。有人称其是破产农民的代表,有人言其是失意的工人阶级,有人说他是落魄的艺术家,然而这几个身份在小说中都是昙花一现。小说中并没有体现裘德的农民身份,也没有对他“破产”的描写,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四处颠沛流离的石匠,也谈不上什么工人阶级。大部分评论家一致认可的是,裘德这个人物是意志薄弱的,因为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一定会被接踵而至的内心矛盾反复折磨。裘德本来希望通过个人努力被社会承认并接受,但是在人性的弱点和社会一系列的道德宗教等制度压力下逐渐屈服乃至崩溃。这样一个勇于奋斗的年轻人,却由于种种的社会限制抑郁不得志。作者通过裘德的遭遇,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尖锐的社会和个人冲突。
哈代生活的维多利亚时期处于经济发展高峰期。人们信仰科技进步,享受由此带来的一切便利,物质生活日益丰富,各种欲望随之膨胀。传统的精神追求和现实中的世俗欲望此消彼长,矛盾渐深。裘德作为下层阶级人物,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除了要经历这种矛盾,还须遭受根深蒂固的传统等级观念带来的压力。
(一)神职理想与欲望的诱惑
哈代在小说的开端向读者们介绍了主人公裘德·福来,这是一个天真、似乎完全不受污浊外界侵害的小男孩。他总是满怀希望、积极面对生活,并对一切生命抱有同情心。他所怀有的对世间的爱是超脱于一切功利之上的。他对一切东西都怀抱博爱之心。小说中,善良的裘德认为饥饿的鸟儿们应该“进食”,即使这样做会令他受到雇主陶大的惩罚。他说:“可怜的小宝贝儿哟!……你们该吃点饭啦——该吃啦。”[3]18当裘德被阿拉贝拉无情伤害之后,仍然以德报怨,对她施以援手:“裘德一听她诉苦,不由得心里涌起了可说是不合时宜的同情”[3]208。这些都显示裘德已经具备一颗以德报怨的博爱心灵。他的远大抱负就是成为一名圣徒。他常梦想自己当上了主教,“过一种纯洁无瑕、精力焕发、贤明谨慎的生活”[3]35。这一追求要求他压抑情欲,专心于劳作。
可是现实中的诸多欲望使得他渐渐忽视并忘记神职理想。村姑阿拉贝拉对裘德的诱惑使他完全迷失在对这个漂亮女人的幻想中,将他的雄心壮志抛到九霄云外。小说这样描写裘德的心理感受:“这会儿好像实实在在有只力大无朋、蛮不讲理的巨手死死抓住了他一样——这可是跟迄今推动他的精神和影响的东西毫无共同之处。”[3]40他觉得“爱女人要比当个大学毕业生或者当个教区牧师都好呢;唉,比当个教皇也好呀!”[3]44阿拉贝拉让他初步放弃了自己的神职理想。
(二)教职理想与社会的局限
19岁的裘德认为基督堂是他的母校,而他就是她的爱子。他很早就自学了多种语言,比如希腊语、拉丁语等。虽然之后受到阿拉贝拉的诱惑而匆忙成婚,但在结束了这段无爱婚姻之后,他马上投身到基督寺。为了实现理想,他白天辛苦劳作,晚上挑灯苦读,梦想有一日能成为大学里面的一员。此时外界各种诱惑暂时隔绝,然而社会却不允许。基督寺里的老教授告知他“应谨守本业,一以贯之,则成功机会必不负苦心人,较另择高就裨益良多”[3]97。教授的拒绝和学生的嘲笑让裘德意识到以自己卑微的社会地位是不可能被大学接受的,即使饱读诗书也不能改变人们固守的等级观念。他最终失望,想找份体面的工作,也因为同样原因不了了之,只能混迹于石匠工作。
裘德追求理想的失败说明了维多利亚社会人们欲望的膨胀,以及传统教育制度和社会等级观念的局限性。
维多利亚时期的传统社会观念认为“人生来是道德的结合体”[4]28。广义上的遵循道德规范指的是个体要遵循社会传统、习惯及法律等。实际上很多陈旧社会制度已无法适应当时社会的发展,出现制度发展滞后于社会经济发展的状况。种族歧视严重、男权主义严重、人性压抑严重,所有这些都给个体的人生带来重要影响。小说中,裘德终其一生渴望得到社会的认可,然而终究由于下层阶级的身份而被社会抛弃。
(一)被抛弃却寻求社会认可的裘德
裘德一直都不为他居住地的民众所容。从主观上说,裘德被社会抛弃是因为他的孤儿身份。他被描述为是一个“被孤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本质上勤奋努力、梦想融入社会”的人[5]159。裘德辗转各地、颠沛流离,无论受到何种冷遇,都一心向往一个能接纳他的地方。小说也是按照裘德所在的地点来划分各章节的,分别有基督堂、麦尔切斯特、奥尔布里肯、斯托裸山、肯尼桥镇及阿尔夫瑞顿。“但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主人公有归属感”[5]165,裘德努力想要融入每个他待过的地方,却发现他的尝试总以失败告终。所以,裘德在小说中是一个不为家庭、社区所容,却一直在努力寻求它们支持的人。
(二)被传统婚姻关系束缚却寻求另一段婚姻的裘德
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经济的发展要求人们解放思想、表达感情,而传统的禁欲主义却坚持压制自由恋爱、压抑人性。传统观念对人性的压抑和保守的态度造成了此时期文学家们在小说中对传统道德观的批评,也为后来形成的男女平等和种族平等观念奠定了舆论基础。小说中裘德对无爱婚姻的反抗和追求真爱也是对传统观念的一大挑战。
裘德因为阿拉贝拉谎称怀孕而被骗成婚。根据传统,如果一对男女在婚前有过性行为,男人必须娶她。所以虽然裘德对阿拉贝拉的感情并未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还是勉强接受了这段婚姻。裘德与阿拉贝拉的结合,与其说是他对她的屈服,不如说是他对社会习俗和宗教的妥协。从这方面说,裘德是一个社会服从者。然而,喜欢苏的本能却不允许他服从。其后的离婚还是将他变成了婚姻的背弃者。他认为这么做是不道德的,他告诉自己是“一个已经由国家法律授权爱阿拉贝拉到死的男人,不能再随便爱别的女人”[3]82。然而他强烈的求爱本能压倒了社会法律和道德规范,在小说接近结尾时,裘德经历了第二次婚姻的失败,“内心的痛楚”终于“使他忍不住用恶毒的语言痛斥社会的习俗礼法”[3]314。
从小说开篇时裘德对社会道德的遵从到结尾处他的反叛,体现了他恪守习俗的自发性与社会意识的规范性之间的矛盾。
资本主义经济的快速发展使维多利亚时期的人们对传统的基督教产生怀疑,认识到了基督教的僵化和愚昧,迫切想要解放思想。哈代本人这时期也接受了达尔文的进化论,成为宗教上的怀疑论者,提倡摒弃不合时代发展的基督教教义,从神本主义向人本主义转化。这一倾向在裘德对宗教的态度上得到了体现。小说中裘德经历了宗教信仰的巨大改变——从最初的基督徒到最终的反基督徒。他在脱离宗教过程所面临的各种矛盾反映了传统的一些虚伪教义和繁文缛节极大地限制了人们的宗教信仰自由,束缚了个体的解放,不利于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Krammer认为,“在《无名的裘德》中,哈代关注宗教习俗与人们日常生活之间的矛盾。他反复地从圣经中引经据典,意在暗示基督教对实现人们理想抱负的无所不在的妨碍。”[6]9这部小说也因此被认为充斥着对基督教消极影响的描写。
幼小的裘德曾深信神的存在。他认为只要他向神祷告,他的诉求就会被听到并得到回应。这种忠于基督教的信念使他能够对与基督教有关的人或事物付出爱心。“他对基督堂一往情深,如同年轻的恋人暗自提起意中人名字时候,深恐再说一遍就唐突伊人似的。”[3]23-25他想成为基督教圣徒的愿望使他被称为“贫民窟的圣人”。然而,裘德开始质疑基督教的想法也是由来已久。他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对基督教的象征——教师费乐生的由开始的无比尊敬转变为后来的“失望透顶”。见到苏以后,他先前对基督教纯洁的感情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后他被苏一步步引诱着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并把自己定义为信仰基督教教条的伪君子,因为他觉得这些教条已经失实。他甚至把所有的神学书籍烧毁,抛下自己在大教堂的工作与苏私奔。这时的裘德已经彻彻底底地背弃基督教,并大声喊出:“教会跟我不沾边啦,去它的吧!……我的福用不着向天求,就在眼前。”[3]189裘德的基督般经历和希腊式结局更是对基督教极大的讽刺。小说中裘德和基督都生于平凡;都立志成为圣人,却无奈受到压迫;他们渴望到的地方正是他们归去之地;同样英年早逝,并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然而,与耶稣相似的经历并没有给裘德带来大欢喜的结局,而是截然相反。
总而言之,《无名的裘德》中男主人公裘德的形象是维多利亚时期传统文化和工业文化冲突的一面镜子。小说揭示了19世纪末的一些个人和社会冲突的核心问题,比如它刻画了宗教禁欲主义对人性的禁锢。裘德一方面受制于基督教中的禁欲主义,另一方面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欲望,也无法抵制社会等级观念的蔑视;它强调了在压力渐增的社会道德规范下人类的内心挣扎。裘德思想上想成为社会道德典范里所谓的好人,行为上却经常背道而驰。它也同样暗示了工业社会中宗教信仰的丧失,裘德对基督教的背弃也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宗教信仰自由的渴望。
[1]Rosemary Sumner. Thomas Hardy: Psychological Novelist[M].London: The Macmillan Press LTD, 1986.
[2]F.B.Pinion. Hardy the Writer[M].New York:St. Martin’s Press,1990.
[3]Thomas Hardy. Jude the Obscure[M].New York: Airmont Publishing Company,1966.
[4]Leon Simon. Studies In Jewish Nationalism[M].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1920.
[5]Simon Gatrell. Thomas Hardy and the Proper Study of Mankind[M].London: The Macmillan Press,1993.
[6]lKramer.Thomas Hardy[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0.
2013-11-05
陈斌敏(1981- ),女,福建莆田人,福建医科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561.074
A
2095-7602(2014)02-01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