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人
“丑”这个字,似乎是人们用最漫不经心的态度创造的。较之于“美”,它没有端庄对称的结构,更不用说那灵动的一撇一捺。
每一个汉字背后都是创造者的情感与认知。从“丑”字别扭的外形就大概能感受到人们对它的不屑。我们往往扯着嘴角睥睨着所谓“小丑”们,更常常耍尽手段只为遮丑。名门望族把“家丑不可外扬”奉为圭臬,而乡野村夫惯以高谈阔论的表相作为内里浅陋的遮羞布。总之,人们一方面不愿让自己成为小丑,一方面又期待别人的狼狈窘迫。
许多人因为沈从文灵秀从容的文字而爱他,而我最倾慕的,恰恰是他淡然坦然的气度。当初沈从文被胡适聘任在大学授第一堂课,却因为紧张,把原本一小时的内容在十分钟内说完了。按常人的思维,势必要在讲台上再旁征博引一番,不至于面上太难堪。可沈从文不,先生带着点儿歉意,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对不起,我很紧张,这堂课已经上完了。”有师如此,如何不令学生为之折服而击掌赞叹!
因而当深陷窘境,坦诚总比如履薄冰来得高明,并且往往能赢得别人的宽容,甚至尊敬。沈从文正是以坦诚为鳍,在“人人畏丑”的时代大河里游得自在轻松。
可还有一群人,他们以见证别人的狼狈为荣。人人都言《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一回写得妙绝。确实,贵族少爷小姐们的千娇百媚,一张张各有特色的小脸,在刘姥姥鄙俗言语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耀眼。青春与衰老,高雅与浅陋,交织成美与丑共存的画面,如此生动,却也如此刺目。
作为旁观者的我们也抚掌大笑,多有趣的刘姥姥!然而可有谁透过刘姥姥竭力出乖露丑的脸,嗅到一点落寞与辛酸?没有人生来爱露丑,当“丑”因为种种不得已而以自我贬低的方式讨好于“美”,我们难道应该毫不愧怍地笑出泪来吗?
人们既渴望给自己披上永远端整华美的外袍,又暗自期待别人狼狈不堪摔得四脚朝天。在这种病态的心理的统治下,我们都成为了“丑国”中惹人发笑的蝼蚁。
就算生为蝼蚁,又何尝不能活得自在美丽?丑与美本身并没有不可跨越的沟壑。人人都耻笑的东施是丑陋的,但她至少还有一颗向美之心值得人鼓励;卡西莫多或许是世界上最丑陋的敲钟人,但当他试图救下美丽的吉普赛少女并因此而受刑,分明有大美之光穿透他脏污的面皮,照亮了整个巴黎。
唯有去悦纳丑,以坦然的胸怀去面对、去接受,生命才愈加深厚而丰饶。生命如一袭袍,正面是美,反面是丑,二者相依相成,无论割弃哪一面,衣不成衣,生命只会加速地破败。
何妨抛开对“丑”的成见,在蓬勃的生命之林里,吟啸且徐行。
(指导老师:张 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