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宸
从地铁站里出来,冻得瑟瑟发抖,环顾四周大同小异的建筑物后,女生还是懊恼地拿起手机寻求帮助。
“什么?!你又不认得路了?!”电话那头是妈妈暴跳如雷的烦躁声,“你这小孩哦真不长记性!来奶奶家的路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啊,怎么还不记得哟!自理能力怎么这么差!你从哪个地铁口出来的啊?……4号?不对啊,应该是3号口。你赶快下去重新找3号出口……诶?等下,晓嘉去哪儿了?晓嘉?奶奶找你呢……”
还没弄懂那边的“晓嘉哥哥失踪事件”是怎么回事,转身就见你带着一身自由不羁的风出现在愣住的我面前。
“怎么样?速度够快吧?”你拍了拍脚踏车的把手,笑得有些孩子气。
“……晓嘉哥哥。”我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话滞在喉咙里发不出声,直到被你拉上车子后座才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啦你?”被我弄得手足无措,偏偏又是不会安慰别人的人,你只好减慢速度缓缓地骑以防我出事情。
十二月的寒冬没有人愿意离开暖和的屋子,即使是妈妈也只在电话里灌输着复杂绕人的路线。而你只在短短两分钟内就找到我,开着玩笑又耍酷地说:“怎么样?速度够快吧。”
风在冷凝的空气里写下连篇累牍的潇洒篇章,却刻意地避开我所有回忆,让它还留有一丝余温。
“……你就知道车!车!车!天天玩这种东西你能长大吗?你会有出息吗?啊?!”奶奶恨铁不成钢地把那一辆辆买来的、捡来的、自制的玩具赛车狠狠地摔在地上,车轮落了,零件掉了,车身碎了。你像一只怒吼的狮子两眼发红地扑上去跟奶奶抢夺,而奶奶反手一巴掌把你打回了那个黑色的世界。
我蹲在角落里吓得不停打颤,看着阴沉着脸的你和摔门而去的奶奶,不敢哭也不敢说话。
——那些玩具车,是你最宝贝的东西。
更多的时候是我们俩,快乐的日子没完没了——成绩好的我和成绩不好的你。你没有认真看书的毅力却坚持每天放学后绕到旁边的小工厂去找有没有废弃的可以做玩具车的材料;过生日时玩得要好的哥们儿送你的模型车你会比自己的生命更在意;楼下的弃物堆里你也能发现小孩子们玩旧的、玩坏的遥控车,捡回来后多少个晚上挑灯夜战拼凑改装睡得比熬夜做题的我还晚。
而当你兴高采烈地捧回汽车模型比赛一等奖的奖状时,换来的却是奶奶的冷眼和爸妈的嗤之以鼻。
没关系,这些你都不在意。
直到——
“妈,我想要辆自行车……就当是给我今年的生日礼物,可以吗?”临近生日,从没要过生日礼物的你突然对妈妈提出这样的要求。
“又是车?你整天不务正业的你是想当地痞混混吗?呵——好啊。”用力揭下你工工整整贴在墙上的唯一的奖状,“呲啦”一道撕开,觉得不过瘾,又叠在一起,横向“呲啦”再撕开,再叠,再撕开……
每撕一道口子,窗外的阳光便震颤一下,伴随着低哑的哭诉,试图拨开云雾,却怎么也看不到青天。
“喏,”把一团废纸扔进垃圾桶,“如果你保证以后不再碰任何关于那些破铜烂铁的事儿,脚踏车这个要求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哟。”
无形的针贯穿风声,深深扎进去,拔不出。
虽是坐在脚踏车后座,可是真的很冷啊。眼泪已经干了,可能是因为风力太大,它蒸发得那么快。
就像那些晶莹剔透的梦一样。
不知何时,你已变成百分百理科优等生,家人们都为当时对你的劝诫成功而感到欣慰。殊不知你常常注视着这辆脚踏车发怔,眼睛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坐在你脚踏车的后座上,我心里暗暗妄想着不要停,不要停,就这样一直带我到远方。
(指导老师:柳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