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创伤经历叙述中的文学治疗

2014-03-27 08:35平原春云南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副教授
电影评介 2014年8期
关键词:尼娜莱拉里昂

□文/平原春,云南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副教授

小说《骨》封面

本意指外部损伤的“创伤”在心理学领域用来指某一外在事件或身体伤害引起的对个体内心的影响。弗洛伊德认为:“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1]

“创伤”理论首先由美国学者凯西·卡鲁斯于1996年在《沉默的经验》中提出。她认为人们对灾难事件的反应也许不一定出现在灾难发生的当时,通常会推迟出现,并反复出现幻觉,无法控制。“创伤是一种破坏性的经历,这个经历与自我发生了分离,造成了生存困境;它造成的影响是延后的,但影响的控制是很艰难的,或许是永远不可能完全控制的。”[2]

美国华裔文学的新生代作家伍慧明在处女作《骨》中通过大女儿莱拉的叙述讲述了一个美国华裔家庭三代人的创伤性的体验。

一、梁爷爷和“契书儿子”里昂

梁爷爷作为第一代移民到美国从事底层的重体力劳动者,一辈子未能娶妻生子,是华埠单身汉的其中一员,集体心理创伤、民族创伤和文化创伤都在其群体中呈现。对历史和传统的坚持和对根的固守使其靠一纸契书“买”到了“儿子”里昂,希望里昂能在他百年后将骨灰送回故里。作为“契书儿子”却没有兑现他对梁爷爷将其遗骨送回中国入土为安的许诺,里昂认为灾难就始于此。“里昂给了那些遗骨力量。他相信它们是导致安娜死的不吉祥的东西。”[3]里昂处理问题的方法是埋怨、唠叨、喝酒和逃离,先是指责他以前的老板、所有以前出卖过他的工友等等,最后开始埋怨美国,美国给了他很多美丽的许诺,然后又一一把它们打碎。

二、二女儿安娜

翁家骗走了梁家的投资,两家关系破裂,在女儿中与父亲关系最好又与斯瓦尔多.翁恋爱热恋的安娜成为父亲发怒的对象,强行被要求和恋人分开而自杀。安娜的自杀是创伤性的中心事件,这个创伤成为文本和创伤叙事。

“骨”的主要意象明显地指涉安娜自杀时碎裂的骨骼。尸体摔得很破碎,现实中“所以火化的费用会很高”,隐喻着在所有亲人心里的“火化”则需要更高昂的精神代价。自杀是灾难的开始,梁家每个人都陷于个人心理创伤后的自责与愤怒之中,无论是失去亲人的悲痛抑或是无法继续鼓起生活勇气的消沉都是伍慧明希望关注的内容,她以大女儿莱拉的第一人称叙述,采用了多层次与意识融合的非线性方式叙述了一个美国华裔家庭三代人的创伤及创伤性的体验。“安娜死后,里昂和妈的心就像在哭嚎。我觉得自己被夹在了他过分的孤独和她无尽的悔恨之间。”[4]

而安娜的命运也似乎被神秘地预示,一家人唯一一次去给梁爷爷扫墓拍出的“整整三十六张的胶卷却只照成了一张。那张是安娜的。”[5]“安娜带有宿命论性质的命运似乎昭示了她的力量是微弱的只能以为死者守灵的方式来为爷爷安魂,为父亲抵过。”[6]“父亲的过失”在此演变为代际间创伤的文化转译的具化,所以在安娜死后他坚持要寻回梁爷爷的骨灰。

三、母亲

安娜母亲觉得这是她的错误,不该选择傅里满,还有她和汤米.洪多年未了断的婚外情,她认为所有的厄运都是从她开始的:妈和里昂结婚是为了掩盖被傅里满抛弃的耻辱、为了取得绿卡;而里昂娶妈的原因是因为吃怕了单身公寓里厨子克罗尼做的饭菜。结婚成为了生存的工具。“他们的婚姻就像服苦役一般——是两个人一起服苦役。”[7]婚姻的不幸又导致了母亲和汤米.洪畸形的婚外恋,活着的尊严对他们而言不可企及。

母亲把安娜的骨灰从壁炉架上拿下来放到了做衣服的桌子上,然后又放在了电视机上。“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好像在尽力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但根本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8]壁炉架上这个位置类似于中国旧时家里的供桌,通常用来供奉祖先的灵位或遗照,安娜是小辈,且是自杀而亡,显然不适合放在那里;做衣服的桌子对妈而言是现实中谋生的工作台,将内心中不能忘记的伤痛呈现眼前势必会影响到操作;沉痛的创伤与电视节目带来的娱乐和消遣又不相时宜,安娜的骨灰“无处安放”,显示了妈思想迷茫和精神痛苦,无法面对创伤,潜意识的产生是“创伤的执著”。衣厂女工们知道怎样带走妈心中的悲伤,“她们对度过这艰难时刻所需的一切仪式都很熟悉”,可见如此创伤并非局限于某个特定家庭,早期华裔移民整个群体对于创伤的坚毅忍受和艰难突围已不陌生。

四、小女儿尼娜

小女儿尼娜埋怨每个人、每样东西,只身离开去了纽约,当上空姐和导游。在行为层面,尼娜的表现就是躲避、回避与创伤有关的人和事、逃离创伤。“在尼娜脑子里,家是她想的最后一件事情。”[9]过度的逃避让尼娜表现出的是对家人的冷漠、厌恶和不在乎。

五、大女儿莱拉

大女儿莱拉起先为自己的冷漠和疏忽而感到内疚,一个原先就不是十分完好的家更加破碎。Caruth指出伴随创伤而来的情绪包括由责任归因而产生的自罪自责(归因于己)和愤怒(归因与人)。[10]

“这种创伤记忆作为过去时的断口,界定着个人的现在时的生存限度,要么个人终其一生跨不过去,要么个人必须再创造自己的将来。”[11]梁爷爷被剥夺了娶妻生子的权力;里昂在被美国主流社会所“边缘化”和“女性化”,过着潦倒、缄默和软弱的生活,尊严在第一代和第二代华裔移民身上都无处觅踪。

作为第三代移民的安娜不会保护自己,选择了最决绝却最软弱的方式逃避创伤,同样作为第三代移民、梁家的主心骨莱拉摒弃了上一代沉重的历史创伤,找回了“骨气”和尊严。“我重又有了信心。我知道藏在我心里的东西会指引我向前。”[12]

伍慧明在莱拉身上展现了美国华裔女性在自我身份的问题上,审视自我处境,从忧虑到肯定,破除创伤禁锢、凝视创伤、抚慰创伤、渴望生命尊严、寻找精神家园的情感趋向;指出处于两个种族、两种文化的夹缝中的人们如何正确看待自我;未亡人如何清醒、理智地面对过去的创伤和今后的生活。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2]La Capra D.Writing History,Writing Trauma[M].Baltimore:Johns Hopskins University Press,2001.

[3][4][5][7][8][9][12](美)伍慧明.骨[M].陆薇,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108,27,106,39,111,37,228.

[6]王娜:悖论与解悖—小说《骨》中人物的生存境遇及策略[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

[10]Caruth,Cathy.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M].Baltimore:Th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

[11]张志扬.创伤记忆—中国现代哲学的门槛[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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