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庆蓉
(南开大学 汉语言文化学院,天津 南开 300071)
《切韵》大纲拟定于公元581年,成书于公元601年,颜之推生活于公元531年-约公元591年,他的文学作品用韵、他提出的理论观点对于我们确定切韵的性质具有很好的参考价值。因此,本文拟通过研究颜之推的诗赋押韵、颜氏家训中所举考校字音的例子以及其中的《音辞篇》所论的音韵观点,分析颜之推音韵观与《切韵》(广韵)的异同,以此来考察《切韵》的性质。
本文的研究材料主要有齐鲁书社出版的张霭堂先生译注本《颜之推全集译注》、唐写本切韵(残卷)陆法言撰、刊谬补缺切韵(唐)王仁昫撰、《大宋重修广韵》。
关于《切韵》的性质,回顾一下前几十年学者们的观点,主要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类: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切韵》是当时文学语言的语音系统。主要学者有陈寅恪、周祖谟、赵振铎、麦耘等人,当然也离不开要探讨它的音系基础,这些学者之间观点基本一致,周祖谟认为其音系基础是南方士大夫所承用的雅言和书音,[1]麦耘认为《切韵》是部分综合的文学语言音系,[2]陈寅恪认为《切韵》代表的是东汉洛阳音,同时也就是隋朝的金陵音。[3]
本文通过考察颜之推的音韵观,得出的结论与周先生的一致,即《切韵》的性质为当时的文学语言的语音系统。至于它的音系基础,如果要从地域上来说,文人士大夫们活跃的地方主要是都城,自东汉以来,金陵与洛阳作为都城的时间多,颜之推在《音辞篇》中也指出“金陵与洛下”是较为合格的音,综合分析,我们认为六世纪前后通行于士林的洛阳和金陵雅言是《切韵》的音系基础,《切韵》是内部具有一致性、可构拟的音系。
1.颜之推的音韵理论。
考察颜之推的理论观点,主要是从《音辞篇》《书证篇》等入手,本文通过对他在文中观点的分析与概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基本观点:
(1)语音因时、因地而不同,当时各地方言语音不同。
在《音辞篇》开篇,颜之推即指出“夫九州之人,言语不同”“古今言语,时俗不同”。 阐述了当时语音因时地有差异后,他又说“今之文人,语亦不正”“吾见王侯外戚,语多不正”,这些话都说明在他心中有一种“正”的语音,既然是正,就应该有它的标准,颜之推作为《切韵》的“多所决定”之人,这个正的标准,与他在《切韵》中审音的标准应该是一致的。
(2)颜之推论音韵,主要以南北为划分的基准,往往举例时都说河北如何,江南如何,可见当时语音主要以南北区别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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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在颜之推看来,金陵与洛阳的音是当时较为合格的音,“共以帝王都邑,参校方俗,考核古今,为之折衷。榷而量之,独金陵与洛下耳”,查看历史我们知道:从东汉到南北朝时期,洛阳和金陵基本一直是作为都城的两大城市,即洛阳和金陵的雅音有着同样的来源,那就是东汉及之前沿承下来的中原雅言。语言是发展变化的,由洛阳带到金陵的语音和原本的洛阳音,经过在两地的发展变化,可能变得不完全一样,颜之推指出南北语音均有所失,正好也说明了这一点,但大体音系格局是对应整齐的,综合分析,我们认为通行于士林的洛阳和金陵雅言是《切韵》的音系基础。
2.颜之推《观我生赋》和诗歌用韵考。
在颜氏家训的《文章篇》中,有涉及到音韵方面的论述:“古人之文,宏才逸气,……但缉缀疏朴,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於往昔多矣。”可见当时的人们是很讲究音韵和谐之美的,对偶工仗,这也是我们利用韵文来研究当时的音韵的前提条件。
《观我生赋》是一篇自传体题材的韵文,记载了作者一生的际遇。全书几乎都是偶句入韵,其中六言句式占93%以上,如此整齐不变的韵句,使得用韵频繁,韵脚字数多,有利于我们获得大量考察用韵的资料。
下面我们举例来看《观我生赋》中的韵脚:
第一个韵段押阳唐韵,韵脚分别是“茫、疆、王、亡、详、囊、荒、翔、章、乡、忘、芳、梁、狼、墙、航、张、吭、羊、光、康、芒、湘、方、伤、漳、艎、阳”。与《广韵》一致。
第二个韵段是缉韵,分别是“及、立、邑、粒、集、袭、入、泣、及”。入声二十六缉韵,独用,与《广韵》一致。
受限于篇幅,不一一列出。根据统计,《观我生赋》共有韵脚169个,换韵15次,韵段16个,涉及到阳,唐,漾,缉,文,薛,祭,虞,庚,清,皓,仙,先,月,没,宕,删,狝,暮,养,荡,侵,止,屋,宥,真,淳,魂,臻,共29个韵,重纽A类和B类都在文中出现的韵有“缉、仙、侵、真”。 得出与《广韵》中一致的同用有:唐阳、仙先、没月、漾宕、荡养、真谆臻、庚清。与广韵相异的同用有:薛祭、删獮。
除了《观我生赋》以外,还有一部分可考察的韵文是颜之推的诗歌,一共有四首,根据同样的方法,从诗歌中整理出韵字54个,韵段为7个,涉及到的韵有“先、仙、真、御、庚、清、止、麻、旨”。与《广韵》一致的同用有:庚清、先仙,没有不同的同用。
上面共整理出了韵段23段,其中同用独用情况与《广韵》同用独用字表一致的有21个韵段,不一致的有两个。所占百分比约为8.6%,从字数上来说,两个不一致的韵段中都是有一个例外字,总字数223个,例外字所占比例为0.8%。这两处,有可能是颜之推当时所读的音在切韵中并没有收,也有可能是颜之推创作时使用了相邻的韵。诗歌部分共有7个韵段,诗歌所有韵脚的同用独用均与《广韵》一致。
从这个结果看,颜之推用韵和《广韵》一致性是很强的。
除了对韵文用字的音韵分析以外,还可以根据《颜氏家训》中考校声韵的所有用例,将它们与《广韵》进行对照。《音辞》《勉学》等篇章里面提到的一些反切以及对某些字音字义的考校,正是这一方法的好材料,本文将按照在书中出现的顺序逐一摘取和分析:
《风操篇》:“凡避讳者,皆须得其同训以代换之:桓公曰白,博有五皎之称;厉王名长,琴有修短之目。不闻布帛为布皎,呼肾肠为肾修也。”由此可知,“白”与“帛”同音,“长”与“肠”同音,查《广韵》可知,“白帛”均为陌韵白小韵,“肠长”均为阳韵长小韵,与《广韵》一致。
“刘縚、缓、绥,兄弟并为名器,其父名昭,一生不为照字,惟依尔雅火旁作召耳。然凡文与正讳相犯,自当可避,其有同音异字,不可悉然,刘字之下,即有昭音。”(劉字的下半部分为钊)可知“昭钊”同音,查《广韵》得:
昭,止遥切,昭小韵,章母宵A韵
钊,止遥切,昭小韵,章母宵A韵
二者果然是同音字,与《广韵》一致。
文章中例子不在此处一一举出,统计到的字整理后如下表:
本文共计分析颜之推考校用例61例,对比《广韵》,其中一致的有57例,不一致的有4例。不一致的例子所占比例为6.6%。
从整理出的这些例子来看,颜之推所例举的和《广韵》中所注读音绝大部分是一致的,对于有些两音的字,承认其中具有沿承依据的,舍去“不知何所承案”的,比如“率”“败”“岐”“攻”,但并不是一味崇古,而是尊重语音已分化的现实,如上文中的“焉”。《切韵》中“率”“岐”“攻”都收了新的音,唐韵中“败”也增加了新音,从中更可见得《切韵》始终贯彻的标准也是尊重在当时实际存在的音。颜之推的注音和《切韵》略不同,但这些相左的音大都是当时正在演变的音,并且属于单个的字音而非成系统的,这些不同有可能是由于他们有着不同的方言背景,而且由于《切韵》成书在颜之推去世约十年之后,有些音在成书前继续发展变化是有可能的,二人对于某字新音是否通行具有不同的判定,因而对某些字在斟酌时取舍时不完全相同。《切韵》根据当时的语音事实,收取了已经广泛传播和运用的新音,所以我们说颜之推与《切韵》的正音标准是一致的,都是既重视相沿袭的读书音,也重视已经通行通用的新音,二者相结合,最终确立了一个当时著名文人所认同的文学语言标准音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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