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瑞,陈益润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 理工学院,江西 南昌 330108)
“审美”在今天看来越来越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发生着紧密联系,如美发、美甲、美容、美足、美体……等等,不一而足。也许正如理查德·舒斯特曼(R. Shusterman)在他的著述中所标示的,《生活即审美》。而早些年,学术界还发起过一场关于“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讨论,这里姑且不去评判其是非因果,但这些现象无疑为我们昭示了“审美”的当代意义。那么,何谓审美,它原初又是如何发生的?想必这又是理论家们所执着于要去揭示的一层面纱。随着考古学和人类学的不断发展,原始艺术也开始被大量发现,今人在叹服于远古人类的伟大创作时,同时又为他们的创作动因而大费脑筋。毫无疑问,我们在试图寻求一种理想化的审美生存境界的同时,对原始艺术的审美发生去做出深入探讨,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原始艺术”,据朱狄先生在《艺术的起源》一书中所界定的,“广义上的内涵可以包括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的史前艺术以及现代原始部族的艺术”。[1]学界系统地对原始艺术进行研究,实际上也不过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布洛克在1991年出版的《原始艺术哲学》中指出,“欧洲人对原始艺术的‘发现’相对较晚,不早于一百年前”。[2]这个论断也许仍存在着争议,但事实上却可以说明,现代人对于“原始艺术”的研究还处于一个初步的发展阶段。而从发生学角度对原始艺术进行研究,学界也有了几种较具代表性的研究成果,这里主要从五个方面对其归类:
首先是从生物学意义角度对艺术的发生进行解释。李丕显在《审美发生学》一书中指出,“人类审美活动不是凭空产生的,它同动物的生理快感,既有联系,又有区别。”[3]实际上,这一方面的开山之人当推著名英国生物学家、进化论的创始人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他在《物种起源》中有过这样的表述:“鸟类之雄者张开优美的羽翼,又夸示其魅力的色彩于雌者之前,缺乏色彩而不能同样夸示于雌者的他种鸟类见之,当然有想到雌者在欢赏雄者的美饰之事实。……且美的好尚,就为着引起异性之注意,繁殖期中的雄鸟发出美妙的叫声,确以给与雌鸟欢赏为目的……”[4]在此,达尔文将原始人类与动物的审美观念并举,认为人类的艺术活动也同样来源于男性向女性献媚,原始人类的身体装饰,完全出自性的动机。这一观念后来得到不少响应,如芬兰人类学家韦斯特马克(Edward A.Westermarck)和德国学者希尔恩(Y.Hirn)均对此持相似看法。
第二是劳动说。卢卡奇(Ceorg Lukacs)认为,对人的活动的产生、形成和发展,只有在与劳动的发展、与人征服周围环境、与人通过劳动对自身的改造三者的相互关系中才能理解。这里当然包括了人的审美活动。早在1893年,英国学者R·沃拉斯切克(R·Wallaschek)就在其《原始音乐》一书中指出,节奏产生于原始人的生存斗争中,它是作为增强人与人之间合作的某种强有力的手段而出现的,人类的歌唱和舞蹈也就由此而发生。国内学者对这一看法的认同一直都不乏其人。往近处说,如章斌在《原始审美发生新探——劳动美学研究札记》(《思想战线》1993年第4期)中表示,由人类改造自然的生产劳动实践和人类生产自身的生存活动中去探寻审美发生的秘密,是解开这一理论难题的关健所在。他认为,劳动是最原始、最基本的生命活动,人的生命活动是以人的劳动为始基的。易中天在《论审美的发生——兼答李志宏先生》〔《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一文中也同样指出,“正是劳动,使人有了意识,有了情感, 有了超越性, 从而使审美有了可能;正是劳动中产生的确证感,以及通过确证感实现的人的确证,使审美成为必然;正是确证感向同情感和形式感的发展以及劳动的异化,使审美完成了从非审美和前审美到纯粹审美的全过程。”
第三是巫术、图腾说。最早提出艺术起源于巫术说的是十九世纪著名的英国人类学家泰勒(E·B·Tylor),他在其《原始文化》一书中说:“巫术是建立在联想之上而以人类的智慧为基础的一种能力,但是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同样也是以人类的愚钝为基础的一种能力。”[5]并且说,“野蛮人的世界观就是给一切现象凭空加上无所不在的人格化的神灵的任性作用。……古代的野蛮人让这些幻象来塞满自己的住宅,周围的环境,广大的地面和天空。”最富盛名的人类学家詹姆斯·G·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在他的《金枝》中还将巫术的思想原则分为两种基本类型,即所谓顺势巫术和接触巫术。简言之,顺势巫术根据的是“相似联想”,误把相似的东西看成是同一个东西;接触巫术根据的则是“接触联想”,误以为接触过的事物总是保持接触的。
就图腾说而言,J·朗格在《一个印第安译员兼商人的航海与旅行》(1791)一书中说,“野蛮人的宗教性迷信之一就是: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totam(图腾),即自己所钟爱的精灵,他们相信这精灵守护着自己。”[6]这种理论在后世许多学者的深入研究之下不断得到应证,也因此被追奉为圭臬。它们都直接对艺术的审美发生学说产生了直接影响。事实上,原始图腾和巫术是艺术、审美发生的一大“契机”,在原始艺术的审美发生中起着关键性作用。国内学者郑元者在其《艺术之根:艺术起源学引论》、《图腾美学与现代人类》等专著中也对此观念提出了一些创见,他始终围绕着“W1(when)—H(how)—W2(why)”艺术起源的三个层面的问题,认为艺术发生是一个历史过程,其历史脉络和序列为“原初性图腾观念—巫术观念—灵魂观念—精灵观念和万物有灵观念—自我神化观念”。与之相关的研究还有,岑家梧的《图腾艺术史》(学林出版社,1986)、余达忠的《图腾、神话、美——关于艺术发生学思考》、廖杨的《图腾崇拜与原始艺术的起源》(《民族艺术》1999年第1期)等。
第四是从审美意识,即心理学角度对原始艺术的审美发生进行研究。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E.H.Gombrich)在《艺术的故事》中说过这样一句话,“除非我们能设法体会原始民族的心理,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经历使他们不把画当作美好的东西去观赏,却当作富有威力的东西去使用,否则我们就不能指望会理解艺术的奇特的起源。”[7]这句话明确地昭示出从心理学角度对艺术研究的重要性。在这一方面,让·皮亚杰(Jean Piaget)的儿童心理学研究往往对我们研究原始思维的特征以重大启发。他在《发生认识论》一书认为,儿童在没有掌握语言以前,通过同化和顺应以及同化过程的逐步复杂化,掌握了类和关系。原始人跟儿童时期的心理状况有着相通之处,这从而也给我们研究原始艺术提供了参照。关于从这一角度进行研究的著述有,梁一儒、户晓辉、宫承波合著的《中国人审美心理研究》(山东人民出版社,2002年),在该书中,作者以西方文化心理作为参照体系,始终坚持着对于中国文化的自省意识,认为中国人的心理感知能力是在长期的采集和观察活动中培养、锻炼出来的,这直接影响了中国人的审美心理。“中国人心理感知的敏锐性、直觉性、经验性和具体性特点,是在旧石器时代采集和渔猎生活中逐渐发育和培养起来的。”[8]李志宏在《论艺术的审美发生基础》〔《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87年第2期〕一文中明确表示:“审美的发生首先是审美意识的发生”。相关的著述还有,日本学者笠原仲二的《古代中国人的美意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李春青的《对艺术发生的心理学思考》(《河北学刊》1995年第1期)、赵惠霞的《论审美发生》(《人文杂志》2001年第5期)、陈炎的《人类审美意识的发生》〔《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期〕等等。
第五是从生命美学角度对原始艺术的审美发生进行研究。生命美学是十九世纪末在西方兴起的重要美学派别,它是一种以探索生命的存在和超越如何实现为旨归的美学。生命美学认为艺术不但能展示出生命的完整性,并且艺术创造本身也是生命完整的展示。德国著名哲学家尼采在研究古希腊悲剧时就对生命充分肯定,提出酒神学说。这给中国学者以极大启发,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当属20世纪80年代的封孝伦,他在《艺术发生的原动力是人类的生命追求》(《贵州社会科学》1989年第8期)一文中就正面提出了两个核心命题:“艺术是人类生命意识的表达”、“美是人类生命追求的精神实现”。在文章的最后他说,“正由于生命意识是一个从神秘走向理性的过程,所以生命意识中的神秘成分永远摆脱不掉。当人类把自己理性与神秘相伴的生命意识的一部分或全部通过某种方式表达出来的时候,艺术便产生了。”与之相类似的研究成果还有很多,如戚文卿的《审美与创造的需要——关于审美发生的探讨》(《社会科学战线》1995年第6期),他认为,审美作为“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与创造活动具有本质联系。因为只有通过创造活动,人类自身的本质才能外化为感性存在,才能成为自我观照的对象。林君恒在其《艺术本质与艺术发生的动因》(《中华艺术论丛》,2008)也明确指出,艺术的发生就不是人类为了宣泄过剩精力而进行的无意义的游戏, 而是有着比游戏更为深远的目的——它无形中提高了人的生存适应能力和生命活力的质量。这就是艺术发生的根本动因, 也是艺术的本质之所在。
另外还有一些研究成果不属于上述归类,但又是我们所不能忽视的,如著名德国艺术史家格罗塞(Ernst Gross)的《艺术的起源》(蔡慕晖译,商务印书馆,1996),该书出版于1894年,集中反映了格罗塞对艺术发展史领域研究的卓越成就。格罗塞在考察原始民族文化时,选择了生产方式作为研究的入门,把生产方式看作是研究原始民族艺术的理想的文化因子。他说:“所谓的原始民族, 就是具有原始生活方式的部落。”为了全面地研究原始民族的生活方式,格罗塞不仅研究了欧洲大陆原始民族的历史状况,而且对幅员辽阔的亚洲、非洲、美洲等原始民族也进行了逐一考察。他不仅深入地探究了原始民族的人体装饰,还囊括了舞蹈、诗歌和音乐等最主要的原始艺术形式。这对艺术史的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国内学者邓福星的《艺术前的艺术:史前艺术研究》(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也是一部重要的研究专著,该书以美术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充分论证了史前艺术发生、发展及其基本特征。作者还提出了一种前人和同时代人尚未提出过的观点,也是体现在该书中一个根本性的新观点:艺术起源与人类起源同步。作者认为,史前艺术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一种不同于文明人艺术的特殊形态的艺术。它的基本特征是混沌性和过渡性。从这两个基本观点出发,作者分析了大量史前文化遗存,并间接地探讨了史前人类的审美心理特点,从而对史前艺术的分期和分类,史前艺术美的形式和内涵及其审美类型等逐一进行了探讨。
原始艺术从萌芽到产生和发展,这之间经历了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通过对于原始艺术的发生及发展历史进行考察,可以发现原始艺术的审美性内容是随着人类审美意识的萌生而渐趋独立,并且变得越来越明显。而对原始艺术的审美发生进行研究,这本身具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从发生学角度对原始艺术做出研究,一方面,我们可以因此去了解那些受到原始艺术风格影响,或者借鉴过原始艺术元素而创作出来的现代艺术。另一方面,我们也因此可以加深对于审美发生和发展历史的认识,并且还可以为应用美学提供重要的理论参照和成果借鉴,这对于审美教育,对于今天的精神文明建设无疑有着无可取代的价值。
[1]朱狄.艺术的起源[M].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55.
[2](美)布洛克.原始艺术哲学[M].沈波,张安平,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1.
[3]李丕显.审美发生学[M].青岛海洋大学出版社,1993:22.
[4]岑家梧.图腾艺术史[M].学林出版社,1986:110-111.
[5](英)泰勒.原始文化[M]连树声,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121.
[6](英)E·J·夏普.比较宗教学史[M].吕大吉,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95-96.
[7](英)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40.
[8]梁一儒,户晓辉,宫承波.中国人审美心理研究[M].山东人民出版社,20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