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金堂 钦婷
(长江大学 法学系,湖北 荆州 434023)
研究对象。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年龄在16至35岁之间的青年农民工,调查对象为在北京地区务工的外来青年农民工。在研究过程中,调查对象的背景差异很大:从年龄来看,调查对象的年龄为16~35岁,年龄跨度较大;从职业来看,调查对象的职业类型丰富多样,涉及信息技术、餐饮、销售、运输、物业管理、环保绿化等行业;从文化程度来看,调查对象的文化程度从初中毕业到大学本科学历不等;从地域来看,调查对象几乎涉及我国所有省份;从在京工作年限来看,有的已经在北京驻扎了近十年,有的则是刚到北京。
研究方法。研究主要采用定性研究方法,以参与观察和个案访谈、无结构访问方式来收集资料。定性研究方式是一种以研究者本人作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景下采取多种资料收集方式,对社会现象进行整体性的探究,通过与研究对象互动,对其行为和意义建构获得解释性理解的活动[1]。
核心概念界定。其一,青年农民工。在国内的研究中,众多学者对青年农民工的年龄范围界定持不同看法,目前还没有达成共识。本研究借鉴符平对于青年农民工的界定,指年龄在16到35周岁之间,在本地乡镇企业或者进入城镇务工的农业户口人员[2]。其二,城市适应。农民工的城市适应指的是农民工在新的城市社区环境下的继续社会化过程[3]。其城市适应的内容可划归为三个层面:经济层面、社会层面和心理文化层面[4]。经济层面指青年农民工在城市的职业、经济收入以及支出情况,是其立足城市世界的基础;社会层面指青年农民工与城市居民之间的互动、交往和闲暇生活等情况,反映了青年农民工融入城市生活的广度;心理文化层面主要是青年农民工的身份认同程度,它可以折射出青年农民工参与城市生活的深度,心理适应实质是被城市文化同化,完全融入城市社会。这是青年农民工城市适应的三个互相影响、不可分割的面向。
经济层面:工作及居住情况。当前国内的研究发现,青年农民工的就业需求呈发展型[5]。他们积极寻求职业发展机会,有强烈的融入城市的愿望。青年农民工就业竞争激烈,他们不仅要和社会资本拥有量较高的城市居民竞争,还要和同行青年农民工竞争。他们会很清醒地对自身所拥有的资本进行评价,据此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有的青年农民工为了增强自己的竞争力,还会理性地投资,如上英语培训班、职业技能培训班,等等;有些青年农民工外出打工的目的就是为了学手艺,以谋求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这些都表现出他们城市生活目标的功利性。他们所从事的职业范围很广,既有传统农民工所从事的建筑、运输、家政等高体力消耗的职业,也有较轻松的白领工作。他们对朝九晚五的8小时工作安排比较认可,已基本上适应了城市的工作方式。在北京长期居住的外来人口数量庞大,由此也形成了许多房租相对便宜的外来人口集中居住的城中村或者城郊村。如北京地区北五环的树村和西二旗,这里的房屋多数都为低矮建筑,是典型的旧式农村居民楼。村内的道路很破旧,“雨天一脚泥,晴天一身灰”,路边还有很多或大或小的垃圾堆放点。这里的出租房有适合一人居住的10平米隔断间,房租在600元左右;也有适合两人居住的20平米左右的单间,房租在1300元左右。每天上下班时间,村口的人流量很大,村里的小路甚至会出现拥堵的情况。通过访谈发现,这里的青年农民工大多对居住环境并没有过高的要求,他们选择租房地点最主要的影响因素就是价格和交通。
社会层面:人际交往及闲暇生活情况。帕克认为,融入城市的两个最根本的行为模式就是接近市民的倾向和疏远市民的倾向,接触较多则投入感情较多,关系比较密切。访谈发现,青年农民工与城里人接触的频率较高,但绝大多数局限于职业性的表层关系,整体上这种交往仍然处于较低水平。尽管如此,青年农民工仍倾向于与城里人交往,绝大多数青年农民工愿意或非常愿意与城市市民交往。较为强烈的与城市市民交往的倾向会促使青年农民工设法加强与城市市民接触的频率,他们认同城市文化,渴望融入城市生活。在闲暇的时候,青年农民工会上网、听音乐,有时也会去电影院看电影,这些都是典型的城市生活方式。
心理和文化层面:身份认同情况。社会身份是有关个人在情感和价值意义上视自己为某个群体成员以及有关隶属于某个群体的认知,而这种认知最终是通过个体的自我心理认同来完成的,也就是说,它是通过认同来实现的[6]。城市适应包含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只要在思维意识中认为自己已经实现了融入,那么即便是现实生活中还存在较大差距,仍可认为是实现了城市融入。调查发现,青年农民工对自己的农民身份并不十分介意,绝大部分人认为自己仍然是农民身份,也有个别人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与城里人没有什么区别,不论是从生活习惯还是其所从事的职业来看,都已经和城里人没有区别,户口只是一张纸而已,其实无关紧要。由于生活背景不同,青年农民工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也会有差异,主要表现为收入越高,来京时间越长,整体适应情况越好。
漂泊的工作和负压的生活。调查发现,青年农民工对自己的薪资待遇普遍感到不满,绝大多数青年农民工觉得工作和生活压力很大,工资低,工作量大,合法权益被侵害,如经常加班却没有加班费,法定的节假日休息时间常被工作占用。大部分访问对象对自己现在的工作不满意,没有长期在一个岗位上工作的打算,跳槽现象很普遍。如来自四川遂宁的某足疗馆保健师A受访时表示,其在城市的收入比在家里种地强多了,但他仍然表示一有机会便想回到家乡自己开店。
社会支持网络弱。所谓社会支持,是指一个人通过社会联系所获得的能减轻心理应激反应、缓解精神紧张状态、提高社会适应能力的影响,是一定社会网络运用一定的物质和精神手段对社会弱者进行无偿帮助的一种选择性社会行为[7]。当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困难时,不仅要运用自身所拥有的资源,还要从社会网络成员那里获得帮助。这些网络成员即构成个体的社会支持网络,社会支持网络被普遍认为是社会保障体系的有益补充。对青年农民工而言,社会团体、企业及相关政府部门为正式支持网络系统,家庭、亲友、职业场所中的亲密朋友等是非正式支持网络系统。调查发现,青年农民工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困难时往往会向家庭、亲友等非正式支持网络系统寻求帮助,正式社会支持网络系统发挥的作用仍然非常有限。如来自河南安阳的某货运公司司机B受访时告诉我们,他之前打过三份工,一份是给亲戚打工,其余两份都是老乡介绍的,虽然也听说过农民工招聘会之类的消息,但是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被边缘化的身份认同。城市居民生来就手握一张入场券,这张入场券可以为他们提供诸多的社会公共资源,以使其在社会竞争中享有更多机会,得到更多保护,获取更好待遇,从而占据竞争主动权。而这张入场券恰恰是青年农民工渴望获得,但即便付出巨大代价也难以获得的。这种先天身份差异导致的不平等使青年农民工产生自卑和不满,同时也驱使青年农民工摆脱不利处境,融入城市的愿望日益强烈。
不合理的社会管理制度。城乡二元户籍制度是青年农民工城市适应的最大门槛与现实障碍。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是以户籍制度为基础的,在一张农业户口身份标签的背后,是以此为依托的社会福利政策、保险制度、住房制度、教育制度等。户籍制度导致的身份差异使他们能享受到的权益大打折扣,也带来了种种歧视与不公。体制隔离造成的边缘地位导致青年农民工身份认同的混乱,城市管理体制的二元式偏向导致青年农民工产生“二等公民”的挫折感[8]。青年农民工离开故土,期待找到新的家园,但城市政策的地方保护主义无疑为他们竖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在期待的新家园中,他们难以获得归属感,反而更多地体会到被剥夺感。
遭到城市社会的排斥。青年农民工遭到城市社会难以消解的偏见和歧视[9]。在经济方面,同工不同酬的现象普遍存在,他们还要交各种不合理的费用,如外出务工许可证费、城镇劳务许可证费、暂住户口证费、进城务工管理服务费,等等;消费能力也决定了他们不能像城市居民那样享受各种文化设施。在政治方面,青年农民工群体中缺乏代表他们合法权益的自治社团,既不能有效维护自身的权益,也没有办法参与制度的制定。
过高的生活成本。据2012年的数据统计,北京青年农民工的平均月工资收入不足2600元。青年农民工面临高昂的房租等生活开支,恩格尔系数相当高,用于娱乐消费的费用很少,这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质量。不得不提的是,在青年农民工群体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未婚青年,过高的物价和过低的收入造成了他们在城市的生活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的状态。
青年农民工文化素质偏低。青年农民工与上一代农民工相比在整体素质上有所提升,普遍接受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也有一部分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是与城市居民相比,青年农民工的文化程度相对较低,总体上以初中文化为主,较低的文化素质不利于他们职业的选择和收入的提高;青年农民工大多没有接受过技能培训,职业素质偏低,与社会发展的要求还有一定的差距。
交往群体封闭。城乡户籍制度的政治障碍、经济水平与消费能力的差距、文化素质层面的隔阂,导致青年农民工在交往过程中心理受挫。久而久之,他们会在团体行动规则的指引下逐渐发展出一个相对封闭的交往群体,这个群体的同质性较高,他们以此获得归属感、安全感和自信心。而他们的需求和此类群体的功能又是双向促进的关系,若没有其他因素介入,青年农民工的交往群体将越来越趋向于封闭化。民工与市民之间也因此形成了两个近乎隔绝的世界。这个高同质性的关系网络一方面为农民工更快地适应新环境提供了经济上和精神上的支持,另一方面也保护了他们身上所具有的传统观念和小农意识。与城市居民社会的互动不畅,社会资本长期保持着匮乏和质量低下的状态,阻碍了他们对城市的认同。
思想观念落后。长期的农村生活经历造成了青年农民工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言语表达、心理承受能力等与城市化和市民化发展存在较大差距,主要表现为:融入城市的过程被动,抗压能力差;与城里人的交往只限于生产、生活方面的表层联系,而很少进行情感的交流,所能得到的社会支持也非常有限;缺乏和当地政府和社会组织的交流,权益受损时求助无门,负面情绪的积压增加了越轨行为的可能性,增加了社会不安定的因素。
调查发现,当代青年农民工的城市适应和融合的过程实质是“嵌入”,而非“融入”。从调查结果来看,青年农民工融入城市的愿望强烈,并且也采取了一些实际行动来改变自己以适应城市社会。为了加快他们城市适应的进程,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一是逐渐改革户籍管理制度。二元社会结构是我国农民工市民化最主要的制度障碍,它最大的问题在于导致了农民与城镇居民之间的分配不公和机会不均衡。对于农民工来说,他们远离农村,因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难以被农村社会保障体系有效覆盖;作为城市劳动者,又难以享受到相关社会保障方面的权益,这严重影响了他们参与城市建设的积极性。因此,应在公平原则的指导下,从最贴近农民工城市生活需要的社会保障制度入手,探索一条逐渐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合理路径。
二是提高青年农民工的工资水平。在经济适应过程中,青年农民工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工作不稳定”和“收入少”,有的青年农民工的全部收入甚至不能完全维持正常生活。因此,有必要适当地提高青年农民工的工资水平,制定相应的工资标准,使他们的工作更加稳定。
三是改善青年农民工的居住条件。调查发现,青年农民工的居住状况是他们生活面临的较大问题,房租支出占据着他们收入的很大比重,直接影响了他们的生活质量。所以,青年农民工的住宿问题,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在国家的财政支出中,应当增设针对农民工的廉租房建设政策。
四是关注青年农民工的文化生活。文化娱乐教育设施理应服务于大众,政府等相关部门可以将部分公共设施、文化娱乐场馆免费或低价向外来务工人员开放;发动政府和非政府力量,针对青年农民工群体,开发适合他们的娱乐文化项目。
五是成立正式的青年农民工权益保护组织,使农民工的权益保护制度化,让正式社会支持网络系统发挥应有的作用。调查发现,青年农民工对城市的不满在很大程度上与其权益过度受损而投诉无门有关。所以,政府应该帮助青年农民工成立自己的权益保护组织,并把农民工中的代表吸收到该组织中来。
参考文献:
[1]陈向明.从“范式”的视角看质的研究之定位[J].教育研究,2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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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郑欣.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适应:基于传播社会学的视角[J].南京社会科学,2011(3).
[4]陶菁.青年农民工城市适应问题研究——以社会关系网络建构为视角[J].江西社会科学,2009(7).
[5]张旭东,等.城市融入视角下的青年农民工素质培育[J].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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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李强.社会支持与个体心理健康[J].天津社会科学,1998(1).
[8]陈星博.结构挤压与角色错位——社会转型期我国城市青年农民工群体中“问题化”倾向研究[J].改革,2003(4).
[9]李强.关于城市农民工的情绪倾向及社会冲突问题[J].社会学研究,19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