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余秋雨文化散文中的城市观

2014-03-25 19:39李国栋
关键词:余秋雨历史文化

李国栋

余秋雨的文化散文经常描绘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内涵的人文景观,他在理性思考传统文化、寻求迷失已久的精神家园中,巧妙借用了众多城市形象,对城市的关注可谓倾注满腔才情,怀着一个文化人拥有的那份深切热情,抒写着各座城池的鲜明性格。在日趋相同的城市架构中,他仍以鲜活的生命塑造着不同城市的灵魂,从“城市——文化”两者的深度关联中,对城市存在意义、城市发展过程和城市性格特色进行了深刻思考,从而建构了他独特的城市哲学。

一、城市意义的拷问

建国后的文学曾将城市作为表现的“他者”,“城市”书写长期处于受压抑状态,这种僵局随着改革开放而出现转机,当主流意识转向经济建设,以城市为中心成为新的社会发展模式。与此相适应,“城市在新时代里,已经扫尽了传统意识形态附加给它的含义,同时,它也成为人们生活的一种向往”[1]。余秋雨在描绘“城市”大潮中,从文化的高度,以历史的深度,思考着“城市”这一文明共生物的意义所在。

(一)城市本质的文化指认

余秋雨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将“城市”和“文化”2个包含各自多层面意义的概念联系以来,促成了两者联姻。城市即文化,文化即城市。首先,他认为城市是文化在空间维度上的磁体,城市不仅是建筑物的聚集,更是文化的聚合,它能以强烈的吸引力将各种不同的文化集合起来,从空间维度来看,城市就是一个恒久的磁体,召唤各种文化前来构建成文化磁场。“这里是个新兴的怪异社会,但是严格说来,这里更是一个进出要道,多种激流在这里撞合、喧哗、卷成巨澜。”[2]169《上海人》中,他在描述到上海这一中国最大的国际性大都市早期的崛起过程时,展现了文化激流在此交汇撞击时的波澜壮阔。毫无疑问,这都是城市这一文化磁场放射出的强烈磁力线所生发。

其次,城市是文化在时间维度上的容器,城市是在长久时间历程中发展而成,“现代城市意识在中国的崛起和普及并非易事,……城市的一时繁荣并不等于城市秩序的形成,更不等于城市文明的建立。”[3]104《脆弱的都城》中,他论述着自古以来由于中国社会整体的农业寄生性而导致的城市脆弱性,农耕文化的高度发达使得历史上难以产生真正的城市思想者,在极其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里,城市里充斥的不仅是来自农村的农副产品,更是自给自足的小农思维。农业文明包围与占领了城市这一容器,使得五千年文明古国始终呼唤不出“罗马城的公民们”这种真正的城市声音,而始终是“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的对城市的客居感。

(二)城市存在的历史审视

余秋雨总是以城市展开历史,又以历史关照城市。历史不是一成不变的,城市更是时时变化的,他把看待城市的着眼点放在历史变化的背景中,对于城市的审视形成了一种动态变化的过程。“漫步苏州的小巷是一种奇特的经验,……想的再奇也不要紧,2500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2]97他讲述苏州这座城市2000多年的变迁时,并不是单纯诉说苏州历史,而是通过不同阶段的人物与事件编织出苏州的人文性格风貌。从吴王夫差的亡于勾践而使苏州成为亡国之地,到反抗明朝暴政而浩荡突发使得中国历史对苏州刮目相看,这座城市随着历史变迁为民族贡献出了不同的文化精神。时至当代,他对城市的审视视野更加关注起城市化历史进程中进城的人。“也许我们真应该对那些生活在城市夹缝中的边缘群体投去我们诚挚的关爱。”[4]他对于进城务工人员等新城市人给予了莫大的同情关怀。这一审视视角,使得这种人道主义立场与人性关怀理应成为今天新的城市文化精神。

他的散文在怀旧视域中给人独特的城市审美体验,《文化苦旅》向历史追问,对传统思索,以满腹经纶来赞赏我们民族的“古董”,赞扬传统的城市精神,从而通过历史真实性的展现,穿越真假判断,形成独特的城市审美体验。值得对比的是,在20世纪90年代这个城市精神紧随城市化而快速启动的历史阶段,贾平凹的《废都》横空出世,与余秋雨对城市的讴歌赞美截然相反,贾平凹展现了一座被荣辱压垮的城市,西京的黯淡污浊构建出一种废都文化氛围,余秋雨向着古代去寻根,他却向着古代断根。两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与《废都》的比较有利于我们更深刻理解余秋雨的城市观念。两位作家在逐渐西化的改革开放运动中,不约而同的通过城市去思考传统,余秋雨对城市苦旅赞歌,贾平凹对城市破灭失望,不同的审美体验实则都是通过城市来回归传统的一体两面,在怀旧的视域审视中,贾是通过否定来达成,而余是通过肯定来完成。

二、城市发展的思考

余秋雨热切呼唤现代城市的建立与发展,“然而,时至今天,中国走向新时代一项重要而紧迫的任务恰是快速建立起现代化的桥头堡——都市文明。”[5]作为一位作家,他不可能从建设资金、服务管理等方面去论证城市发展之道,他所研究的是文化层次上的城市提升发展策略。他关注着城市的文化代表、文化标志的确立,因为这是“内涵要素”,他还深思着文化产业的发展,以产业化的文化来优化城市有机结构,增强城市内在生命活力。

(一)城市代表标志的确立

一要确立城市文化标志物,城市能够被人所熟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存在一处或几处标志,这是了解一座城市的金钥匙,是这座城市的象征性符号。“我很赞赏新疆石河子市的做法,这个在沙漠上建造起来的年轻城市至今仍保留着当年建设大军们挖下第一犁的地方,因此,尽管这座城市历史很短,她却能凭借自我历史性格的确认而在文化上矗立起来,发散自身独特魅力。”[5]余秋雨参观石河子军垦第一犁之后,发表如是感慨。他对石河子市以此标志建立军垦文化名城的做法是肯定的,因为这座地标建筑已经同石河子历史文化融为一体,建构起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双重图腾,能提供给人们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从而使得这座城市赖以获得发展的文化内涵大大增强。

二要树立城市文化代表人,城市在发展过程中都有着岁月积淀形成的智力资源,不管高等院校还是乡村陋野,都可能是城市文化代表人荟萃之地,这些偶像人物是地域文化集大成者,代表着本城的精神文化特征。“江南小镇历来有藏龙卧虎的本事,你看就这么些小河小桥,竟安顿过一个富可敌国的财神。”[2]105《江南小镇》中此处平和之间见伟岸的叙述,写出了沈万山的低调,进而叙及到南方小城镇的“没有兵丁卫护,没有官府庇荫”的低调与怡然自得,沈万山的秉性与江南小城的品格在此浑然天成,悄然自重,不露声色。这就使得南方小城具有了一种来自沈万山个人品格所形成的文化依托。

(二)城市文化产业的开拓

余秋雨认为现代城市如果不构建一种产业化文化,则必然会缺少内在的生机与活力。他关注文化产业的背后逻辑,《都市逻辑》中,他写到自己在卢森堡拍摄银行街被工作人员阻拦的情形,银行解释他们阻拦拍照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进出银行的客户,保证他们不会被摄入镜头。保护个人财产隐私的背后逻辑令他感慨万分。“小小的卢森堡能在三四十年内快速发展成一个举世瞩目的金融王国,也与它严密的银行保密法规有关。”[6]首先,对城市金融业的关注也划入了他的大文化产业中,这不同于他以往关注的开封、威尼斯等地的历史遗存主导的文化产业,而是属于精英商务主导类型;其次,他从保护隐私这一卢森堡银行业发展的背后逻辑探窥到了欧洲文化的经络系统,这其中包含了人身权、私有财产权等众多社会原则,正是这类原则的存在与运作,才维系并促进着该类文化产业的迅速发展,从而提升城市格调。

同时,他也注重发展文化产业的市场策略,文化在当今时代已经发挥起社会整合与价值导向的作用,成为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元素,甚至正成为一种核心力量。他认为“现代都市文化在总体上具有3个比较有前景的市场,可为我们的规范性运作提供思路。”[3]105其一,电视已经成为城市人重要的文化消遣方式,他十分重视电视产业的发展,并身体力行地参与电视文化运作,除了经常作为电视节目评委走上荧屏,还自办文化节目,像凤凰卫视的《秋雨时分》;其二,旅游作为一种新兴的现代服务业,在城市创收中占有重要地位。他本人堪称文化意义上的旅行家,中华河山、西亚北非、欧洲大地……,有文明的地方就有他的足迹,他倡导让旅游成为更愉悦的历史文化消费;其三,表演文化产业,他赞叹国外音乐剧表演的繁荣盛况,更是对国内表演产业的发展前景充满信心,对表演通过产业方式来实现的意义充满期待。

三、城市特色的反思

个性是城市最大的生命力所在,随着城市化进程加速,众多城市正变的面貌趋同,特色缺失使中国城市遭遇着新的危机。“千城一面”不仅是种城市病,更说明了这代人没文化,城市雷同是文化的悲哀,克隆性城市发展方式导致了“南方北方一个样,大城小城一个样,城里城外一个样”的可叹境地。余秋雨一直以深切的热情重新寻找与确认城市的各自性格,并对城市特色发展寄托了美好希望。

(一)城市性格的自我确认

城市性格确认首先要考虑地域性,城市所处的区域环境决定着城市应该建构什么样的性格。“南京当然也要领受黄河文明,但它又偏偏紧挨长江,这条大江和黄河有不同的性格。南京的怪异,应归因于两条大河的强力冲撞,应归因于一个庞大民族的异质融汇。”[2]186正是处在南北交接位置的地缘因素,使得南京的雄伟气魄无与伦比,形成声势滔天的城市体验,洪秀全、南京国民政府……悲喜剧复杂交织的南京可谓气可吞天,由此形成了她奇崛的文化性格。“它远离东南,远离大海,很少耗散什么,只知紧紧汇聚,过着浓浓的日子,富足而安逸。”[2]188对于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后突然来到的成都,作者感到安慰甚至欣喜,因为群山环抱的大西南居然躲藏着成都这个中国文化的丰盈偏仓,那么多崇山峻岭保护着她,使她受到较少刺激而没有卷入战乱灾荒。深山之处的富足安逸使得稳健深厚成为成都的性格特点。

城市性格确认还要注重历史性,他从上海依附大河农耕文明而躲在海边的因素出发,揭示上海的文化底蕴与中华文明的京兆心态不太协调之处,漫长的封建时代使得大一统思想延伸至社会角角落落,而上海却较早被列强的坚船利炮打开,西方文明裹挟着各种现代因素冲撞进上海,使得她在承认多元世界的同时派生出个体自立的观念与互容共生的宽容品性。“上海文明的另一种心理品性,是发端于国际交往历史的开放型文化追求”。[2]177看过上海历史后便不再难理解其开放性格,俯瞰太平洋的架势使其成为中国最早五口通商的城市之一,较早的被迫与国际社会密切交往使得这座城市崇洋却不媚外,而是一种心理状态平衡之下的开放性追求,即上海性格中包含着不平常的国际视野。

(二)城市品质的美好寄托

余秋雨坚持从真、善、美的角度思考与寄托城市个性品质,期望城市走特色发展之路。他强调本土与世界的融合,越是民族的才越是世界的,但没有忽略中国城市走向世界的必要性,城市品质的打造要面向世界,兼收并蓄,消化并吸收一切优秀的城市品质,做到为我所用,构建具有自身特色的城市文化品质。他面对上海与世界的复杂关系,不禁连连发问“我究竟是谁?该做什么?整座城市陷入了思索。”[2]180上海这座怪异城市有种洒脱的孤独,有着鸟瞰世界的宏阔视野,却没有纵横全球的雄伟气魄,这使上海在全球城市品质竞争中并没有多少烫人的力量。而一旦失却了浩荡的勃发,便有沦为历史附庸的危险。据此,余秋雨大声喊出上海的依凭应该是大海、世界、未来,上海品质结构的合理走向理应是更宏伟、更热烈、更强健、更自由。

他还注意到古典与现代的包容,城市在漫长历史发展中聚合形成,继承着众多古典传统,但时至当代,新的发展又使城市不可避免的接收着现代性因素的洗礼。这种古今变迁不是详细地计划诸如古城改造之类事宜,而是从文化高度倡导一种古典与现代的包容美。不废传统,不拒新潮,是他古今和谐城市观的最好寄托,他希望着城市在传承文明、开拓创新中打造出全新的品质空间。他游玩苏州,心中满是勾践、夫差,但曲园闲谈,年轻茶客在讨论章太炎、陆文夫,“后生晚辈”在闲聊中出现,才使余秋雨意识到现代精神已经降临这座古城。

因此,余秋雨的城市观渗透进了厚重的文化底蕴,更对当下中国进行城市化和城市文化建设具有强烈现实针对性。他用文化“濡化”了城市,以精神“灌输”了城市,实现了以“文”化城。他的“城市”不仅是人们的生存场所,更是文化心灵的栖息地,他的城市哲学里有一种和谐与包容,倡导人们诗意地栖居在城市这一文化空间里。

[1]杨爱平.论城市散文的现状及其走向[J].中国文学研究,2005(3).

[2]余秋雨.文化苦旅[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1.

[3]余秋雨.山居笔记[M].上海:文汇出版社,1999.

[4]余秋雨.与你同行[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2.

[5]余秋雨.当代都市文化略论[J].戏剧艺术,1997(1).

[6]余秋雨.行者无疆[M].北京:华艺出版社,2001: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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