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主义视阈下的《逃离》解读

2014-03-25 06:44周红霞曾钰娟
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11期
关键词:维娅逃离艾丽丝

周红霞 曾钰娟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81)

艾丽丝·门罗(Alice Munro,1931~)是加拿大著名女作家,被誉为“短篇小说女王”。门罗的小说聚焦于现代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承受的精神压力以及精神上的醒悟及其为了追求精神意义上的独立而进行的努力。这种写作风格在她的短篇小说集《逃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门罗也借此成为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加纳指出:“从事写作的人很多,可是真正的艺术家寥寥无几,简直很难找到,艾丽丝·门罗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1]如今,《逃离》在世界范围内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读者和研究者,对世界文坛产生了重大影响。

国内外诸多学者皆以不同视角对艾丽丝·门罗的《逃离》进行了解读和剖析。国外对艾丽丝·门罗作品的研究比较成熟,已经从生态批评、女性主义、心理批评、神话原型批评等角度挖掘门罗小说的内涵和寓意。近年来,国内对门罗的研究亦呈增长趋势,从叙事学、主题研究、女性主义等视角解析门罗作品。例如,陈凤的《无法逃离的人生境遇——艾丽斯·门罗〈逃离〉中女性命运探析》,简述了女主人公的经历并揭示了女性的内心期盼和面对生活中的困顿、无奈时欲逃无路的境况[2]。于艳平的《〈逃离〉的背后:女性意识的觉醒与成长》,阐述了女性要实现主体意识,必须具备经济独立和思想独立两个条件[3]。笔者认为,《逃离》的叙述语言看似十分简单、自然,却是经过用心雕琢和严密组织的,小说中的象征主义写作手法俯拾皆是。门罗将女性无可逃离的命运蕴藏于一个个看似不经意的意象之中。这些象征意象成为揭示“逃而不离”意蕴的关键。

“象征主义是现代文学作品中极其重要的一种写作手法,目的是以一种间接的方式表达更多的深层次的意思。”[4]从最简单的意义上来讲,象征就是以某种性质或观念上的联系为依据,借助有形的媒介,以表现某种抽象意义的一种文学手法。更明确地说,象征即是用一个符号去代表一种意义。在探讨文学作品时,读者只有在对作品进行细读,并经过一番思考后,才能领略到作者所用象征符号的深层含义。

在此,笔者将主要从《逃离》中的女性形象和各种意象的角度出发,通过平凡人物的故事、平淡生活的描述,分析门罗作品的象征主义写作特征,以期更深刻地理解门罗的创作情怀和创作思想,挖掘蕴藏在《逃离》深处的宝藏。

《逃离》由八篇短篇小说集合而成,主要描写城郊小镇中平凡女子的平凡生活,看似散淡的描写之下,内藏暗涌“逃离”之主题。门罗将日常生活呈现得如此奇妙,仿佛带有一种魔力。[5](P15)门罗如同一个生活的冷眼旁观者,无情地揭开看似平静的生活表层,向人们展现了一个个关于女性成长疼痛与精神压力的严肃话题。那些女子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她们的宿命。《逃离》语言简洁,但字字匠心独运,内涵深刻。《逃离》中的象征手法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即动物象征、物品象征及人物象征。《逃离》中的象征构成了一个网状结构,将整部小说巧妙地编织在一起,使之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小说因此显得非常精美。

一、弗洛拉的象征意义

在小说集《逃离》的第一篇、同名小说《逃离》中,门罗花了大量笔墨讲述了一只小白羊弗洛拉。小说开始,女主人公卡拉想要逃离丈夫克拉克,在逃离的前一天,卡拉做了两个梦。在第一个梦里,弗洛拉走到床前,嘴里叼着一只红苹果。梦是现实的折射,其最主要的意义是梦者愿望的表达。门罗之所以选择一只小白羊来象征卡拉,是因为在西方文化中,羊一直以来被赋予温顺、柔弱的形象,如同在现实生活中温顺、柔弱的女性。在这个性别双重殖民化的社会,女性如同柔弱的小白羊。在《逃离》中,面对脾气暴躁的丈夫,卡拉也只能如同弗洛拉一样温顺地依附。在《圣经》中,苹果即为禁果,是引诱夏娃背叛上帝的象征。而在《逃离》之中,梦里的弗洛拉叼着一只红苹果,苹果即为卡拉潜意识里萌生的逃离丈夫、逃离婚姻生活的念头。卡拉梦到弗洛拉叼着苹果,这预示着卡拉即将开始逃离之旅。

门罗形容弗洛拉时,说它完全是一个在克拉克面前欢跳争宠的小宠物,可是长大之后不再那么轻佻,多了几分内在的蕴藉,有了看透一切的智慧。这恰恰就是卡拉成长过程的写照。年轻的卡拉充满了活力,像欢快的小白羊弗洛拉。成年后的卡拉却为了克拉克而与父母决裂,与克拉克私奔,从此开始了依附克拉克生活的旅程。在克拉克面前,卡拉尽力使他开心。和克拉克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卡拉看清了她原先不顾一切私奔换来的婚姻生活的真实面目,她开始感到压抑,弗洛拉的消失让她心烦。可以说,从弗洛拉的丢失中,卡拉意识到她丢掉了自我。卡拉开始反思同样令人心烦的婚姻生活,她意识到摆脱现实生活的唯一出路也许就是像弗洛拉一样出逃。于是,卡拉开始想要逃离她那令她“忍无可忍”的丈夫。

卡拉的逃离失败后,克拉克找到帮助卡拉逃离的西尔维娅,警告她以后不要再插手他和卡拉的生活。当克拉克和西尔维娅之间的冲突发展到最高点时,在蒙蒙的夜雾中,一个纯白色的像独角兽一样的东西不要命似的向着他俩冲过来,把他俩吓得不轻。它就是弗洛拉。[6](P40)它在这个时候奇迹般地回来,找到了主人克拉克,是因为它所象征的卡拉已经从失败的逃离旅途中向克拉克求救,又回到了丈夫身边。所以,弗洛拉在此时神秘地归来。

最后,西尔维娅给卡拉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在信里,她讲到,弗洛拉的重新出现是最诡异的一件事。它的出现对卡拉与克拉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原因在于,西尔维娅发现卡拉与弗洛拉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卡拉即是弗洛拉,弗洛拉即是卡拉。弗洛拉的神秘力量,在于它的命运和卡拉紧紧相连。门罗通过这种巧妙的结构安排,试图向读者暗示,如同没有真正自由的弗洛拉只能依附于主人的马厩生存一样,当代社会中的女性只能依附于丈夫生活。她们迷失于家庭之中,即使精神上的压力使她们萌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竭尽全力的逃离也注定是一场失败的精神旅程。弗洛拉的迷途知返,正是用一种宗教和宿命的方式揭示了《逃离》中女性注定无法逃离现实生活的无奈。

二、信的象征意义

在小说集《逃离》中的八篇短篇小说里,信件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逃离》中卡拉给克拉克写信道别,西尔维娅给卡拉写信说起弗洛拉;《机缘》里朱丽叶在火车上给父母写信;《匆匆》的结尾朱丽叶找到多年前埃里克保存的一封信;《激情》里莫里与格雷斯之间简短的来信;《法力》里南希与泰莎、奥利之间长长的信,等等。门罗采用了大量的书信描写,这是因为书信本身就是一种逃离的表现。书信是一种陌生化的表达方法,书信里的语言经过写信者的修饰,经常并不代表着写信者内心真实的想法。它往往扭曲事实,协助人们逃避现实,掩盖内心最真实的心理活动。例如,《逃离》里的第一封信恰恰出现在卡拉准备逃离之时。信的内容如下:“我已经走了,我不会有是(事)的。”[6](P27)此时的卡拉,在西尔维娅的推动下,一心想要离开克拉克,然而,在她内心深处,充满了对逃离克拉克之后生活的迷茫与慌张,她的慌张在她写了错别字的信里得以体现。因此,门罗有意安排这样一封有错别字的信,不仅仅是卡拉开始逃离的象征,也表明卡拉的逃离之旅注定是一场错误、失败的精神旅程。另外,《激情》的末尾,格雷斯给莫里回信时,仅仅写了五个字——“我自愿去的”。虽然此时格雷斯对莫里感到万分的歉意,想对莫里说一声“我很抱歉”。但是,最终她选择了逃避,本想加上一句“我很抱歉”,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加上。在这里,格雷斯在回信中隐藏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因为格雷斯对于尼尔的死无法释怀,她希望得到莫里的原谅,然而,她逃离之后的残酷现实让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原谅。

三、主人公的象征意义

小说集《逃离》中的主人公看似都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女子,她们在琐碎的生活场景中观望,一旦有机会,便选择从令人厌烦的生活中离去。然而,通过分析这些普通女子的特点,可以发现她们具有鲜明的象征性和典型意义。她们的成长经历各自不同,性格迥异,在生活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象征着现实生活中形形色色的女性。

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卡拉,读书时成绩平平,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终日和动物打交道。在卡拉成长的过程中,家庭也让她感觉不到亲情的温暖。为了逃离没有温暖的家庭,卡拉毅然决然地和克拉克私奔。然而,短暂的浪漫之后,克拉克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并对卡拉实施了家庭冷暴力,对卡拉的情绪不予理会。后来,生意逐渐冷清,越来越难以维持两人基本的日常生活开支,对此,克拉克不仅没有积极努力去改变现状,反而将这些不顺归咎于他人。卡拉心里充满了苦闷。卡拉象征着这样一类女性:在生活中非常缺乏自我意识,没有太多的文化知识,对生活的了解比较有限。破碎的自我,再加上没有独立自主的经济能力,使得她们也就失去了逃离所必备的条件。

与卡拉大为不同的是《机缘》里的朱丽叶。朱丽叶是一位出生于小康之家的知识分子,家庭成长环境也算比较温暖。而且,她年纪轻轻就已经获得古典文学的学士和硕士学位。她有着独立的思想,具有足够养活自己的经济条件。然而,像她这样的女性也遇到了巨大的困扰——婚姻与事业的冲突。由此可见,朱丽叶所象征的是在事业与家庭中难以平衡的女性。她们具有独立的思想和经济地位,然而在遇到婚姻问题,不得不牺牲自己的事业时,会感到困惑与迷茫,于是选择搭上火车逃向未知的远方。

四、结语

从表面看来,小说集《逃离》所叙述的就是一些简单平凡的故事,然而,在朴素的外衣之下,艾丽丝·门罗赋予《逃离》象征主义的骨骼,使小说获得了无与伦比的生命力,揭示了蕴藏在平凡故事中的深刻内涵,给读者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逃离》本是一折无声的戏,然而,通过门罗精妙的象征手法,《逃离》中的每个意象似乎都被赋予了一个张大的嘴,为每一位女主人公被压抑的命运而呐喊。

笔者通过分析艾丽思·门罗的短篇小说集《逃离》,揭示出《逃离》中女性无法逃离的主题。艾丽丝·门罗用她敏锐的眼睛看到了当今社会中承受着种种精神压力的女性渴望逃离的念头,却又无情地用象征主义手法赤裸裸地表明,在后现代社会,女性终究是无处可逃。

参考文献:

[1]尹玲夏.平淡是真——评爱丽丝·芒罗短篇小说《平坦之路》[J].外国文学,2001(2).

[2]陈凤.无法逃离的人生境遇——艾丽斯·门罗《逃离》中女性命运探析[J].文学界,2010(7).

[3]于艳平.《逃离》的背后:女性意识的觉醒与成长[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3).

[4]魏博辉.论语言对艺术思维导向的“局域”作用[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3).

[5]Catherine Sheldrick Ross.Alice Munro:A Double Life[M].Toronto:ECW,1992.

[6](加拿大)艾丽斯·门罗.逃离[M].李文俊,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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