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中视角转换的5个新模式

邓巨，李学玲

一、汉英翻译中的视角转换概述

本研究探讨汉英翻译中的视角转换问题。语言具有层级性，从结构上可分为语素、词、词组、句以及篇章。和其他诸多相关论著一样，本文把考察对象锁定在句子层面。因为句子是完整地传达信息、交流思想的最核心、最基础的单位，句子处理到位，再根据语篇推进模式，适当调节衔接手段，语篇的翻译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对词汇层级的翻译与视角转换的问题，将另文处理。

顾名思义，视角是人们认知、看待、理解事物的角度，因此影响甚至决定人们的思想观念。认知语法著名学者兰盖克明确指出，视角影响语义及语法结构，对图形-背景、指称、视点、主观性-客观性的选择具有决定性作用[1]。同一事物，在同一语言文化中，有不同的称谓，多与视角不同有关。同一语言文化内尚且如此，一个自然直觉便是，语际间的视角可能千差万别。翻译是跨语言文化的活动，翻译中的视角转换也就在所难免。

正因如此，翻译界同仁多重视对翻译中的视角转换问题的探索，孜孜以求，成果丰硕。杨笑红[2]167、万莲、王城[3]241、石春让[4]60、张勤[5]36、张小珊[6]38、邵卫平[7]162、袁洪[8]72、张勤和唐艳芳[9]112等学者的研究发现，视角转换模式有：正反转换、形象转换、虚实转换、时空转换、意象转换、名词-动词转换、被动语态-主动语态转换、物称-人称转换、主体转换、动态-静态转换、顺向-逆向转换、替代-省略转换、主语-主题转换、形合-意合转换、介词-动词转换、时间转换、空间转换。各位所论，异中有同，在此把他们的成果整合在一起，旨在避免重复、节省篇幅。

但是，视角是一个开发的系统。例如，谈论一个人，我们说他是：重庆人、中年人、教授、父亲、好人等等，视角分别在出生地、年龄、职业、家庭关系、品德以及爱好等。我们还可以说他是：小个子、知识分子、博士、素食主义者、环保主义者。视角又转换到身体特征、教育水平、学历、饮食习惯、对人与世界关系的认知，不一而足。这样一来，无论我们对翻译过程中的视角转换模式进行了多少探索，我们只能是在无限逼近这一开放系统的全貌。本研究的意义在于，在已有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汉英翻译过程中视角转换的模式，以期有新的发现，进一步逼近这个系统，为英语学习者与翻译同仁提供更全面的参考。

下面各节中，我们将依次阐释本研究的思路与方法、语料提取，在案例中展示视角转换模式，并在最后作结。

二、研究方法

（一）视角的关联确认

视角是本研究的核心问题，科学地进行视角确认，是必不可少的基础环节。任何事物都具有多面性，多视角也就有了客观基础。总的来看，我们可以从一个事物的命名，透视视角。也就是说，独立地观察一个词语，就可以确认视角。如，“煎饼”着眼于制作方式，“sesame cake”着眼于内容；“市价”凸显方所，“prevailing price”凸显性征。我们把这种提取视角的过程称为独立确认。

但是，本研究的目的在于探索汉英翻译中的视角转换，实际上就是要对比对应的汉语与英语作为源语与译语之间视角的异同。比较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需要把比较的对象关联起来。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从实践来看，独立确认在语汇对译中的视角甄别功能强大，升上到句子层面，似乎显得无能为力。例如，kill by subtle means—杀人不见血，如果采用独立视角确认，“kill by subtle means”是什么视角？ “杀人不见血”又是什么视角？无从回答。相反，如果采用关联视角，把“kill by subtle means”和“杀人不见血”联系起来观察，二者之间的关系就一目了然了。因为用subtle means（微妙的方式）杀，所以不见血。kill by subtle means—杀人不见血是原因视角—结果视角。再如，如果采用独立确认，“Leave me alone—别理我”中，“Leave me alone”是什么视角？“别理我”又是什么视角？结果与对“kill by subtle means—杀人不见血”判定并无二致。但是，采用关联确认模式，“理我”是行为，“Leave me alone”是“别理我”的方式。“Leave me alone—别理我”是方式视角—行为视角。因此，本研究自始至终采用视角的关联确认模式。

（二）语料提取

我们不预设任何视角转换模式，力求避免先入之见。语言研究，应当以充分尊重，观察鲜活、千姿百态的语言事实为第一原则。预设条条框框，再编造语言事实进行证明，无异于削趾适屦，结论自然缺乏信度。本研究的语料主要来自BBC因特网报道，加上作者平时积累的少量例子。BBC具有世界性的认知度与权威性，其语言的规范性、代表性值得信赖。语料的提取过程如下：

（1）随机阅读BBC网络报道。

（2）在阅读过程中，感到某些句子可能和对应汉语视角有所差异，把这样的句子摘录下来。

（3）再次甄别所摘录的句子，并对确定下来的句子进行视角归类。

（4）对比相关研究，去掉已被发现的各种视角转换模式的例句归类。

三、翻译中视角转换的5个新模式

本节展示翻译中视角转换的5个新模式：原因—结果、结果—原因、结果—行为、方式—行为、行为—方式。

原因与结果，是万事万物普遍联系最为重要的模式。本文是基于实际语言运用的语言探索，不是原因与结果的哲学思考，因此，我们所说的原因与结果的转换，并不是逻辑上的严密界定。曾有人抱着规定语言学的观点不放， 认为 “救火”、“养病”、“恢复疲劳”是逻辑错误，应当在语言中避免。但是，在活生生的言语中，人们偏要这么说。在规定语言学与描写语言学的较量中，前者败下阵来。这里所说的原因与结果，并不是充要条件，也不是不然结果。原因只是条件之一，结果也是或然结果。如，谈及小明的学习表现与成绩，可以说“小明不努力，考试失败了”，也可以说“小明不努力，但过关了。”某些情况，有互为因果的嫌疑。如，下了雨，地上是湿的。“下了雨”是“地上是湿的”的原因；但是，我们似乎可以说，“为什么说下了雨？”回答：“因为地上是湿的。”再如，Bottoms up！干杯！可以说“杯底朝天，所以干了”，也可以说“干了，所以杯底朝天”。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坚持时间顺序观点。先下雨，后地湿；先杯底朝天，后杯子干。Bottoms up—干杯，是原因—结果。advertise vacancy—打招聘广告也是类似情况。先是单位缺某个职位的人员，才去打广告，advertise vacancy—打招聘广告也是原因—结果。

所谓行为，就是功能语法说的过程，体现为一件发生的事情[10]106。所谓结果，即是某一行为或过程带来的变化。一般来说，一切行为都是具有结果的。只不过语言具有主观性，说话人可能有意无意地凸显或者隐藏结果而已。

方式是指某一行为，亦即过程或事件怎样发生或进行。一切行为都有其发生、进行的方式。行为与方式是相对概念。如：在I work hard中，work是行为，hard是方式；在 I make a living by working hard中，make a living是行为，work又成了其方式。

我们遵循语言学界的惯例，“例不三不立”，对每个模式类别的例示，至少在三个以上。

（一）原因—结果

例[1].In general his drawings don’t show recognizable faces.（多数情况下，他的画，看不出来画的是谁。）

“don’t show”，“不展示，不显示”的意思。因为他的画不展示能认识的脸，所以，我们看不出来他的画画的是谁。英语和汉语句子的动态对比中，我们不难看出，两个句子分别从英语和结果入手。

例[2].Judge Hiller Zobel ordered that the verdict ofsecond degreemurderreturned againstLouise Woodward should be reduced to involuntary manslaughter.（席勒·柔贝尔法官指令，对刘易斯·伍德沃德的二级谋杀的裁决应当改判为过失杀人。）

involuntary，非故意；因为是非故意，所以是过失杀人。

例[3].…there were lumps in the throats of everyone there and I expect this story will be quite emotional too.（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哽咽，我觉得这个故事会让人相当动容。）

“lump”，一团东西的意思。因为喉头有一团东西，所“哽咽”。

例[4].Any Italians reading this will probably be nodding with vigorous empathy， shouting “Precise-ly！”， while the Brits will be pulling a face as if they'd just sniffed rotten eggs.（读到这，意大利人很可能情不自禁地点头，惊呼“妙”，而英国人则会拉长着脸，仿佛闻到了臭鸡蛋似的。）

“Precisely”，精确的意思，因为精确，所以“妙”。

例[5].He had to be carried on a stretcher to a hospital in the town of Skardu，where he was given first aid，and transferred from there to a military hospital in Rawalpindi.（他被担架抬到斯卡度镇医院，在那里接受急救，然后转到拉瓦尔品第的一所医院。）

他作为生命垂为的患者，处于被动的地位，只有别人给他提供了治疗，他才得到了救治。

（二）结果—原因

例[6].Mr Chavez had been seriously ill with cancer for more than a year，undergoing several operations in Cuba，and had not been seen in public for several months.（查韦斯先生得了癌症，一年多来病情严重，在古巴接受了数次手术，近几个月都没有在公众场出现。）

因为查韦斯先生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所以没有在公众场合被看见（had not been seen in public）。

例[7].There is a growing realization， as well，that the country’s unbroken 21-year run of economic growth sets it apart.（人们也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国家连续21年的经济增长，使得它脱颖而出。）

因为人们首先意识到某个事情，所以这个意识存在。两个句子之间是结果—原因的关系。

例[8].He still receives letters on the subject of broken hymens today. “That inflames me，” he says.“Unfortunately it is still very prevalent.” Any men who write in to cast doubt on their partner’s virginity get short shrift.（任何人给他下写信，质疑他们女伴的处女性，都会被毫不隐晦地批一顿。）

因为写信人被批了一顿，认识到错误，所以悔悟（get short shrift）。

例[9].Most of them now form the elite special force called the Golden Brigade，linked directly to the prime minister's office，and which has become one of the most feared military units in the country.（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业已成为称着金桥的精锐特种部队成员。金桥直接联通总理办公室，是这个国家最让人生畏的部队。）

这个部队因为最让人害怕，所以“最被人害怕”（the most feared）。

（三）结果—行为

例[10].But you should square your shoulders and look them in the eye.（但是，你应当挺直胸膛，直视他们的眼睛。）

square your shoulders，使你的肩膀扩起来；作出“肩膀扩起来”这一行为，结果“胸膛挺直”。

例[11].…and he has even rung the closing bell at the New York Stock Exchange.（而且他还敲响纽约证券交易所收盘的钟声。）

ring，作及物动词时，表达致使的概念，意思是使什么东西，通常是铃响起来。敲，凸显行为；ring，强调结果。

例[12].So far most theories have been based on the assumption that the communications systems and the plane's transponder were deliberately disabled，a view endorsed by Malaysian officials.（目前的多数观点都基于一个假设：通讯系统和应答器被人为关闭。马方官员也认同这一观点。）

disable，使失去功能的意思，表达致使的概念。the communications systems and the plane's transponder were deliberately disabled，凸显通讯系统和应答器失去功能这个结果。而对译的汉语，强调“关闭”这一具体行为。

再看一个类似的例句。

例[13].An investigation is under way after hackers broke into and disabled a council website in Wiltshire.（黑客侵入并关闭了维尔特郡地方议会网站。相关调查正在进行中。）

视角的转换与上例相同。不赘述。

例[14].I follow him， bent almost double， until the tunnel ends.Eleven black plastic fuses are sticking out of the wall.He strips them， exposing the cord， then passes me the flame to light the sticks of dynamite.（我学着他，在整个隧道里把身体弯成几乎九十度。）

bent double，是指把一个东西，如绳子，两端对齐地叠起来，于是绳子的长度变得只有原来一半。人要把身体变得只有正常身高的一半，其行为方式就是把身体弯成九十度。

（四）行为—方式

例[15].HowamissilecouldhavebroughtdownMH17.（一枚导弹何以击落MH17航班。）

这里的bring，是一个意义比较宽泛的动词，类似汉语的“搞”、“弄”。

直译How a missile could have brought down MH17，差不多是：一枚导弹何以把MH17航班搞下来，弄下来。道地汉语为：一枚导弹何以击落MH17航班。相对于“搞下来”、“弄下来”，“击落”明显要具体得多。“搞下来”、“弄下来”是行为，“击落”是这一行为的方式。

例[16].Here， four widows from the two countries share their stories.（在此，来自两个国家的4位寡妇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share，是把某一信息传递给别人的行为。讲述，是这一传递信息的方式。

例[17].“My father wanted to be the first Pakistani to put his country’s flag on top of K2，” says Amir Mehdi's son Sultan Ali， aged 62.（“我父亲渴望成为把国旗插在K2之巅的第一个巴基斯坦人，”阿米尔·梅哈迪62岁的儿子说道。）

“Put”是一个意义宽泛的动词，含有放置的意思。在这个句子的汉译中，“put”被处理成为“插”，“插”更具体，“put”是行为，“插”是方式。

例[18].As Hugues Lamy gets out of his car and into his boots in a forest clearing in Normandy,the heavens open.（拂晓之时，在诺曼底森林的一块空地处，胡古斯·拉米从他的小车上下来，穿上靴子。）

“get into his boots”中，“get”是一个意义宽泛的动词，直译为“进入到靴子中”。“get”对译为“穿”，get是行为，穿是具体的方式。

英语的行为视角对译汉语的方式视角的例子还很多。play the violin，play the piano，play the flute等，分别对译为拉提琴、弹钢琴、吹笛子，都是这种情况。

（五）方式—行为

例[19].Traditional leaders who denounce early marriage are usually frowned upon by those who believe they are defying old customs and norms that have been passed on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保守的领导，谴责过早的婚姻，一般会遭一些人厌恶。这些人认为他们是在抗拒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陈旧的风俗和规范。）

frown upon，皱眉头之意。表示厌恶某人，是行为，frown upon是表示不满某人的方式。

例[20].Kislov believes no-one but Karimov himself could have given the order to put his daughter under a house arrest or detain her closest friends.（基斯罗夫认为，只有卡里莫夫本人才能下令软禁他的女儿或拘禁她的密友。）

把他女儿软禁起来，是行为；软禁她的方式是“put his daughter under a house arrest”。

例[21].A post-mortem examination concluded he died of abdominal injuries.Mr Mutch will stand trial on 1 December.（尸检结论为：他死于腹部伤。玛其先生将在12月1日受审。）

受审，属于广义上的行为；stand，站立；trial,审判。stand trial,意思是以站立的方式接受审判。Stand trial—受审，是方式—行为。

四、结语

视角直接影响甚至决定人们的态度与观点。同一语言文化成员可能视角不同，不同语言文化成员更是如此。翻译是跨语言文化的活动，视角转换自然成为翻译研究焦点之一。目前的习惯论著，成果丰硕。但是，万事万物都有多面性，这就决定了翻译中视角转换的不可穷尽性以及进一步探索的必要性。除了同仁发现翻译中的各种视角转换模式外，本研究发现了原因—结果、结果—原因、结果—行为、方式—行为、行为—方式5个新模式。另外，我们还发现了英汉语翻译过程中主体—方式视角转换的情形。

例[22].A week earlier,the 23-year-old,whose name has been withheld by authorities,had been gangraped and beaten mercilessly with an iron rod and then thrown from a moving bus.（一周前，一位23岁的女子（警方没有给出她的名字）被残忍地轮奸，被铁棍暴打，然后从行驶的巴士上抛下。）

gang，团伙之意。英语说“gang rape”，视角在主体；轮，有依次的意思。汉语说“轮奸”，视角在方式。

下面这个例句，大同小异，不赘述。

例[23].Police hunting a group of men who gang raped a teenager in woods in Berkshire are trying to trace a small car.

另外，英语说“pyramid sales”，pyramid，表征主体（的形态）；汉语说“传销”，“传”，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的意思，凸显营销的方式。

但是，由于目前掌握的事例数量有限，我们还没有足够信心将它列为一类，还需进一步观察。

本研究所涉及的汉语译文，由作者提供，难免失当；语言是认知的产物，由于认知的原型特征，语言现象，可能存在跨类的特点。我们进行的分类，可能有的地方还有待商榷。

[1]Langacker R.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I）[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4.

[2]杨笑红.英汉翻译中的视角转换[J].社科纵横，2009（5）.

[3]万莲，王城.英汉翻译中的视角转换[J].中外企业家，2009（12）.

[4]石春让.英汉翻译中认知视角的转换：以通俗科技英语为例[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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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张小珊.中英文翻译视角转换浅议[J].重庆教育学院学报，2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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