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

姜 楠，陈 剑

(1.山东大学艺术学院，山东济南250100;2.山东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论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

姜 楠1，陈 剑2

(1.山东大学艺术学院，山东济南250100;2.山东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综合性是音乐美学最基本的学科性质，它鲜明地体现在音乐美学的学科生成机制内，也深刻地贯穿于音乐美学的研究模式及其历史性的存在方式中。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要求音乐美学的学科发展必须保持恒久的开放性品格，音乐美学研究者必须具备宏阔的学术视野与合理的知识结构，在综合性与独立性的共生与互动关系中开拓音乐美学发展的新空间。

音乐美学;学科综合性

音乐美学的学科性质一直都是学界讨论的热门话题，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问题已经讨论地很透彻了，恰恰相反，音乐美学的学科性质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模糊不清的，原因有二:第一，学界的讨论大都与相关的音乐美学问题——如音乐美学的学科定位、哲学基础、研究对象等问题——杂糅在一起，缺乏明确的问题指向性;第二，虽然有些探讨(尤其是在一些音乐美学教材中)做出了比较明确的结论，但是这些结论大都流于印象式的概念规定，缺少严谨的论证和系统的深度分析，因而很难令人信服。

本文认为，综合性是音乐美学最基本的学科性质，它鲜明地体现在音乐美学的学科生成机制中，也深刻地贯穿于音乐美学的研究模式及其历史性的存在方式中，充分认识音乐美学的这一学科性质，对于我们在新的层面上拓展音乐美学学科有着极大的启示意义。

一

从20世纪初开始，交叉学科在世界范围内逐步盛行起来，其研究成果被广泛地应用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音乐美学作为美学与音乐学之间的交叉学科，是人们对音乐艺术的探索逐步深入的结果，也是人们思考更为具体化的美学问题的必然趋向。

有关音乐美学的学科交叉特点，学界已经形成共识，许多学者都对这一问题做过明确的表述，比较有代表性的言论有张前:“音乐美学，既可说是用美学的观点和方法来研究音乐美和审美的部门美学，又可以说是音乐学中侧重于研究音乐艺术基本规律与特征的一门基础性理论学科。音乐美学的这种双重属性，说明它是美学与音乐学之间的一门交叉学科，它的特点在于美学与音乐学的结合。”①张前主编:《音乐美学教程》，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2年版，第3页。除此之外，还有冯长春:“音乐美学是一门交叉学科，它既是美学研究中的一门重要的部门美学，又是音乐学家族中不可或缺的分支学科。因此，音乐美学是将美学与音乐学相融合的一门特殊的人文学科，具有双重学科的特点。”②冯长春主编:《音乐美学基础》，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5页。另外，还有王次炤:“从学科名称来看，音乐美学必然与一般的美学有关;同时，它又不是一般的美学，而是一门专门研究音乐的科学，所以，它又必定是音乐理论范围内的一门学科。音乐美学的这种双重性质，说明它是美学与音乐学之间的一门交叉学科，其基本特点在于美学与音乐学的结合。”①王次炤:《音乐美学基本问题》，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11年版，第2页。由此可以看出，音乐美学学科是在美学与音乐学的边缘交叉地带所产生的一个新的学科体系，它既是音乐学力图突破微观性研究模式、走向整体性研究的表现，也是哲学美学观念在具体艺术门类中的实践性展示，学科交叉是音乐美学的一个显著特点。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明白，学科交叉并不等于学科相加，所谓的交叉并不是不同学科的简单拼凑，“交叉科学虽然是通过不同学科的概念、原理、方法和技术手段相互融合、相互借助而形成起来的，但这些概念、原理方法和技术手段并不是简单地搬用到交叉学科中，并不是机械地堆积在一起，彼此互不相干，就像餐桌上的拼盘，而是要经过某种移植、改造和加工，使得彼此之间能够有机地融合在一起”②解恩泽 赵树智刘永振主编:《交叉科学概论》，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5页。。真正意义上的交叉学科，必须以不同的学科知识体系为母体，在此基础上进行移植组合、交叉融合或多元综合，从而产生出新的知识系统。所以，我们说音乐美学是一门交叉学科，这并不意味着音乐美学只是音乐学学科与美学学科在某些观念或方法上的叠加或重复，我们应该明确认识到:音乐美学学科是通过美学与音乐学内部各理论要素之间的碰撞、融合而生发出的新的学科形式;音乐美学的形成过程就是美学与音乐学之间相互作用、相互结合的过程;音乐美学的发展，必须在充分吸收各母体学科营养的基础上进行更高层次的理论综合，才能真正实现自身的实质性跨越。因此，音乐美学的学科交叉属性，决定了音乐美学在学科生成中的综合性特点，学科综合的特征深深地内蕴于音乐美学的学科生成机制中，成为音乐美学最基本的学科性质，我们应该充分认识音乐美学的这一学科特点，并由此出发为音乐美学学科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

二

紧承上文，音乐美学产生于不同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具有明显的学科综合性，这是从学科生成的角度审视音乐美学所得出的必然结论，这也充分说明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是其自身的生成机制所内含的，具有基础性地位。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除了先天地蕴涵于其学科交叉机制内，还更多地贯穿于音乐美学的学术研究范式及其历史性的存在方式中，相对于前者来说，后者是更为具体和现实的，同时也是更深层的。因此，我们对音乐美学学科综合性的探讨，不能仅仅停留在学科交叉这一表面层次上，而应该在此基础上继续深入，力求把握其更为内在和具体的综合性质。具体来说，这更为深层、具体的综合性特征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首先表现在它对音乐艺术的把握方式上。音乐美学是通过理性思辨的方式从宏观、整体上对音乐艺术的本质规律做出综合性把握的理论学科。“由于美学早已不复仅仅是‘关于美的学说’，而是——用康德的话说——包括整个‘判断力的批判’，所以它(音乐美学)是最广义地建筑在心理学和感官生理学上的一种‘一般的艺术科学’。”③④何乾三、叶琼芳等编译:《音乐美学——外国音乐辞书中的九个条目》，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80页，第80页。由此我们可以得知，音乐美学研究的是音乐艺术中最基础、最一般、最普遍的问题，是对音乐艺术的整体状态、整体结构和整体功能的研究，因而带有很强的综合性。有关这一点，我们可以从音乐美学与音乐学、音乐评论的区别上来理解。首先，音乐美学不同于一般的音乐学，它不是对具体音乐作品细枝末节的技术分析，而是站在哲学的高度上探索音乐艺术总体的审美规律，正如德国音乐理论家摩塞尔所指出的:“音乐美学和音乐理论(和声学、作曲学、分析学)的区别在于:它不是那样以个别的音乐作品的制作和筹措为目的，而是按照美的、充满魅力的、丑的和滑稽的诸范畴(连同此外的一切部分前提)以作为整体、固有体的音乐在人的心灵中的反应作为对象，或者至少应当有这些作为对象。”④冯长春主编:《音乐美学基础》，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7页。此外，音乐美学也不同于一般的音乐评论:音乐评论是人们在具体的音乐分析或个人体验的基础上对某一音乐现象或音乐作品所作出的评述，④冯长春主编:《音乐美学基础》，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7页。其风格是生动、感性的;而音乐美学则是从总体上对音乐艺术的特征和规律所做出的抽象性概括，它对音乐评论具有宏观性的指导意义。通过比较我们可以看出，音乐美学是在哲学层面上对音乐艺术所做的抽象与总结，在对音乐的把握方式上具有明显的综合性特点。

第二，音乐美学学科的综合性还表现在它的研究方法上。音乐美学作为不同学科相互交叉而产生的新兴学科，在研究方法上也必然地具有多样化的特征。“音乐美学的研究对象和方法是复杂的，它既要从哲学的角度去研究音乐与现实的关系，又要从心理学的角度研究人们对音乐的感受、体验等心理过程以及人的音乐感的形成过程与内在机制，还要从社会学角度研究音乐的价值、功能等”①王德胜、李德芳、姜璐:《当代交叉学科实用大全》，北京:华夏出版社，1992年版，第129页。。事实上，音乐美学的研究方法远不止这几种，以哲学的理性思辨方法为主导，广泛运用其他一切有效的科学方法，是音乐美学在研究方法上的基本特点。如前所述，音乐美学是对音乐文化现象及其规律在学理层面上所进行的高度抽象与综合，它需要通过概念、判断、推理等逻辑手段对音乐艺术的本质与价值做出总结，因而理性思辨的哲学方法就成为音乐美学最基本的研究方法。但与此同时，音乐美学又不完全等同于纯粹的思辨性哲学或美学，作为一门直面音乐本体的部门性美学，音乐美学在强化自身的哲学性、思辨性的同时，还要深入了解音乐的形式特性、精神内涵及其对人的心理和社会所产生的影响。因此，在理性思辨的主导研究方法之外，音乐美学还须广泛地借鉴和使用现代新的科学方法，包括心理学、社会学、现象学、符号学、解释学等方法，通过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层次上挖掘音乐艺术的本质规律及其意义，只有这样，我们的音乐美学研究才能获得真正有价值的观点，音乐美学学科也才能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

第三，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还表现在传统音乐美学资源的存在方式上。音乐美学作为学科虽然出现在19世纪，但人们对于音乐的美学思考却是十分古老的事。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在其漫长的历史文化发展过程中都给我们留下了十分丰富的音乐美学资源。概括地说，这些资源主要以两种方式存在:首先是哲学思想或美学观念在音乐艺术领域的演绎。这种音乐美学是哲学家所建构的哲学体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其基本观点与哲学家所提出的核心哲学理念有着密切关系，比如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以及近代的黑格尔、尼采等人的音乐美学思想。除此之外，音乐美学还有一种重要的存在方式，即音乐家或音乐学研究者对音乐艺术所做的哲理性思考，这种音乐美学立足于绚丽多姿的音乐生活，与音乐学研究有着密切关系，并且还融入了社会学、生理学、心理学、物理学等因素，带有强烈的实践性色彩，在很大程度上区别于从哲学观念演绎而来的音乐美学，其典型代表为勋伯格的音乐美学思想。从音乐美学的这些多样化的存在方式中我们可以看出，音乐美学与哲学、美学、音乐学及其他相关学科有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学科综合是其成长过程中的一个主要特点，音乐美学只有在充分认识和利用它的这一学科特点的基础上才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三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综合性的特点贯穿于音乐美学的学科生成、生长的过程中，是音乐美学最基本的学科性质，深入把握这一学科特点，对于我们拓展音乐美学学科有着极大的启示意义，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要求音乐美学的学科发展必须保持恒久的开放性品格。音乐美学在研究方法和理论资源上的综合性告诉我们，音乐美学学科如要取得大的发展，一定不能局限于固有的学科成见，必须放开眼光，保持恒久的开放性，古今中外一切与音乐文化现象有关的、能够促进音乐美学学科生长的资源和方法，我们都应该不拘一格地拿来使用，只有这样，音乐美学学科才能获得丰富的理论营养，不断地建构起属于自己的理论天地。就目前来说，音乐美学的学科开放，应将着重点放在两个方面:第一，要从学术史的角度强化音乐美学思想资料的整理和研究。前面已经谈到，音乐美学学科虽然产生在近代，但音乐美学思想却早已存在，充分挖掘和吸收这些音乐美学资源，对我们当下的音乐美学学科建设有着重大的意义。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许多有价值的音乐美学资源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发掘，因此，我们必须加大对音乐美学思想资料的整理和研究的力度，充分开掘和吸收传统音乐美学资源中有价值的成分，使音乐美学的学科发展扎根传统，获得深厚的民族性基础。第二，音乐美学的发展，也要充分关注音乐学的发展状况。如前所述，音乐美学虽然与哲学、美学紧密相连，但也离不开对具体的音乐活动的观照，脱离实践土壤的音乐美学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是不会有很强的生命力的。因此，音乐美学学科的发展，除了要密切关注哲学、美学的发展动态之外，还必须充分吸取音乐学的相关研究成果，只有将哲理性的思辨与生动的音乐现实结合起来，音乐美学才能在获得理性的高度和学理的深度的同时，又扎实地立足于音乐生活，其本身的发展才能取得本质性的突破。

其次，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还要求研究者必须具备宏阔的学术视野与合理的知识结构。音乐美学是不同学科之间的交融与综合，涉及到各式各样的知识体系和研究方法，因此音乐美学的研究者必须具备宏阔的学术视野、敏锐的学术眼光和灵敏的理论触觉，应该善于从不同的知识领域汲取营养，为音乐美学的发展做好充分的知识储备。音乐美学研究者首先必须突破哲学、美学和音乐学的狭隘圈子，将眼光投射到更阔达的知识领域，从整个人文科学的大视野出发来观照音乐，寻求音乐美学的理论发展之路。与此紧密相关的，就是音乐美学研究者的知识结构问题。研究者不仅要有着深厚的哲学、美学修养，还应该对乐理知识有所了解，同时还需有一定的音乐技能实践经验，只有在这样一个既包含哲学又包含音乐学和技能实践经验的知识结构的支撑下，研究者才能敏锐地发现属于音乐美学自身的理论问题，并对其做出合理的判断与总结。相反，如果研究者的知识结构不完备，缺乏某一方面的知识积累，那么在具体的研究工作中就容易出现“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情况，知识储备的匮乏会导致许多重要的理论问题被遮蔽，久而久之，音乐美学学科也会在这种残缺的知识结构中畸形发展，最终走向流散。因此，音乐美学研究者必须竭尽全力完善自身的知识结构，必须广泛阅读各类哲学、美学著作，培养自己的理性思辨和逻辑概括的能力，同时也必须强化自身的音乐专业技能知识和经验的积累，将自己头脑中的理论性知识与技能性知识、经验完美地结合起来，为音乐美学研究准备雄厚的智力条件，以此为前提来推进音乐美学的研究，音乐美学学科才能取得大的发展。

最后，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还要求我们必须在综合性与独立性的共生与互动关系中开拓音乐美学发展的新空间。前面曾着重指出，音乐美学是一门交叉学科，但交叉并不是简单地相加或重复，而是在不同学科相互交融、渗透的基础上的实质性融合，由此产生出全新的学科体系。因此，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特征也就必然地包含着学科独立性的因素。所以，虽然音乐美学有着学科综合的特点，但就其本身的发展来说，它已不再完全受制于母体学科，而是有着自身独特的知识体系和学术路径，有着属于自己的学术领地;音乐美学的学科生长，必须在各学科交流、渗透、综合的基础上面对自身明确的研究对象，探讨属于自身的理论问题，只有这样，音乐美学学科的不可替代性才能真正凸显出来，才能在实际的学科体系中发挥自己应有的功用。相反，如果音乐美学研究者仅仅将目光集中在音乐美学的多方交融的特性上，而忽视了对其自身独特性的研究，这样就很容易使音乐美学丧失学科存在的合法性，失掉其应有的学科价值，这对音乐美学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在讨论音乐美学的学科综合性的同时，还要充分认识到隐藏在综合性背后的“独立性”这一深层的学科特点，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综合性是音乐美学学科的基本特征，而独立性则是综合性的题中应有之义;综合性强化了音乐美学与其他学科的紧密联系，使其能获取多元化的理论资源，不断产生新的理论生长点，独立性则使音乐美学能持续发现和面对属于自身的真问题、元问题，从而使其向纵深化发展成为可能;综合性与独立性二者融汇在一起，共同推进了音乐美学的学科拓展进程。因此，我们必须在强调音乐美学学科综合性的前提下，深入探索音乐美学自身独特的理论构成和理论问题，在综合性与独立性的互动关系中将音乐美学学科推向前进。

J601

A

1003－8353(2014)06－0179－04

全国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二十世纪中国美育思潮的主题嬗变研究》(ELA120410)阶段成果。

姜楠(1974－)，女，山东大学艺术学院讲师;陈剑(1980－)，男，山东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