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映 铮
宁静之都(外一章)
●文/映 铮
我知道1979年,有一位老人在中国南海边的小渔村画了一个圈,叫深圳。却不晓得1911年,有一位老人在澳大利亚东南部内陆的一个小村子画了一个圈,叫堪培拉。同样是一个圈,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画出了不同的效果。一个是改革开放的前沿,一个是深藏不露的国都。
幅员辽阔的澳大利亚,有着丰富优质的自然资源。悉尼、墨尔本、布里斯班等风景一流的著名城市享誉世界。却在这个以土语命名的远离海港的内陆建立了首都。其东北约二百八十公里处为澳国最大的城市悉尼,西南约六百五十公里处为该国第二大城市,历史相对久远一点的墨尔本,两地既是堪都的门户也是其守卫。
据说当年为争首都之誉,悉尼和墨尔本各使看家本领,甚是激烈。为了不伤两城和气,也为了避开战争威胁,最终被当届议员提议离开港口,深藏腹地。有点诸葛亮当年据蜀探天下的意思。如此内敛,宁静,作为澳大利亚的政治中心实在让人有点意外。可这恰恰是美国著名建筑师伯利·格里芬大师,结合此国此地人的意愿而设计的。堪都至今仍是大师引以为傲的最好作品之一,也可以说是奠定大师地位的扛鼎之作。庄重大气紧扣本地特色,优雅宁静体现人文关怀。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百姓生活,都留有相应的空间。当大多数人都在拥挤的水泥森林里忍受着别人的体味和汽车尾气时,这里却一派天然,季季如新。环绕在国会大厦中心的每个区,配套设施十分到位,每个区的学校,游乐场,运动场,都相对能照顾到每家每户。作为视体育为骄傲的国度,这里的每条道路都留有自行车道和跑步区,球场,健身房更是每个区必备的配套设施。占地数千亩的高尔夫球场就有十二个,特别是位于市区中心的皇家高尔夫球场享有盛誉,曾多次举办国际大赛。在这里看不到脏乱差,看不到争吵打架,看不到随地吐痰扔垃圾,也看不到乞丐。
如今的堪培拉为世界著名的天然美都,是我见过的最宁静的首都。建在海拔七百六十米高的盆地里,占地二千三百九十五平方公里,三十六万人口都住得比较分散,各有特色的民居掩映在浓郁的田园气息里。区与区之间都隔有自然保护地带,房与房之间也都隔着自己的花园草地。既不闻别家下水道的臭,也不传自家仔姜肉丝的香。邻居之间从来凑不齐麻将搭子,很多人周五晚购物,周六喝酒,周日睡觉。老死不相往来,却又朝夕和睦相处。
说实话,进入堪培拉地界,耳根开始清静,两眼开始发懵。道路两边除了植被还是植被,格里芬大师当年为了阻隔噪音和尘土,民居统统退避大路二至三公里,且有斜坡作掩体。若是鬼子进村,不靠GPS,没有王二小引路,那是绝对摸不着门路的。接近市中心,姿色平平的几幢高楼,根本撑不起一个首都的壮丽。若是从北京、纽约、东京等地望过来,这里简直就是地地道道“新农村”!我所期待的华灯初上时分,摩肩接踵的繁华夜市乱逛是不会有的。但是也有电影院,夜总会。每个周末都有免费的演出,球赛等。倒是城中心的湖使整个堪都灵动了起来。人们都知道澳洲缺水不缺雨,集雨成湖的活儿据说澳洲人不会干。偏这聪明的格里芬大师就懂筑水而居的道理。所以,1963年此湖经人工建成时,人们称它为“格里芬湖”。湖身横跨联邦桥和国王桥,将市区的南北两部分连接起来。桥上凭栏,可见碧波东流,南风北上,时光从此婉约了起来。湖心还为纪念库克船长上岸二百周年建了一座喷泉,节假日可为休闲的人们增添不少乐趣。高达一百四十米的水柱,可与湖中心阿斯彭岛上的钟塔比美。
钟塔是堪都的著名景点,登上塔顶看凌波,数朝夕,衣袂飘飘。鸟瞰堪都全貌,澳洲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便纷拥而来。高高的塔顶,静静地闭上眼,感知陌生的土地上,陌生的岁月。与春花深晤,和微风结缘,像倾诉之余的缠绵,如斜阳过后的朦胧。我竟于此深深地陷入了流光缱绻,梦落无声之中……
在堪培拉闲逛时,被不远处的奇特建筑物吸引。就在国会大厦南五公里处,坐落着政府和堪培拉国立大学合作的人工松树种植园。实在说,比起中国那些大手笔的“高富帅”建筑物,它其实很袖珍,很“土鳖”。只是门口停了很多车,又有孩子在嘻戏追逐,莫非是一个有趣的游乐场?
沿着一道用天然石头垒砌的高墙,走近纵深处的大棚,里面竟然热闹非凡,到处是展台和笑吟吟的“服务员”,那其实是来自各行各业的自愿者。展台上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标本,我猜这是一个与环保有关的活动。果然,一名自愿者热情地介绍:这不只是一个活动,也是一个美丽且伟大的项目。由议会发起,许多的环保主义者组织并实施的一个森林再造工程。说再造,是因为这里曾被2003年的大火烧成一片灰烬。整整四天,火焰映红了整个堪都,烧毁房屋五百间,烧死活人四个。升腾的草木灰遮住了天空,之后几天都不断往下落黑星。
众所周知,澳大利亚的植被是保护得相当好的。所谓保护,其实就是顺其自然,想长什么长什么,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完全不受人的意愿干涉。也正是缺少人的管理,加之气候干躁,野风自由。这样的山火在澳洲每年都会发生。好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只当这是自然的门户清理,天然的净化。大火以后的土地或许更加肥沃,该长的,逃过劫难的,都大口的吸取养份,茁壮成长。因此火魔再猖獗,依然阻挡不了盎然的绿意绵延在这片古老的土地,妆扮这年轻的国度。
回想那场大火实在有些吓人,火星子随风撒野,并且紧紧围绕着政治中心。倒也是这把大火,把一些议员的脑子也烧活了。2006年,由当时的首都特区行政长官提出了一个美好的愿望。利用这片被大火抚慰过的土地,新建一座独特的森林。集全世界资源,种下一百种珍奇树木。按不同颜色,不同季节营造一片美丽的“树花园”。
这个提议很快通过,经过周密的科学论证和设计,这片占地二百五十公顷的“森林博览园”正式诞生。2013年4月,来自世界各地的“树佳丽”们,陆续落户这个奇特的大花园。其中來自中国的橡树,金钟柏,桃红木,金色落叶松,鹅掌楸等五六种带着华夏姿态漂洋过海而來。这之前,它们的颜色,体型,爱好和生活习性都被一一提取并反复实验。因此这里将是它们生活的新起点,也可能是改变这个品种的转角处。若干年后,它们生根发芽,繁衍生息,将会带给这片土地什么,这片土地,又会把它们变成什么样呢?
这个若干年,至少是二十年后了。我突然有些忐忑,二十年,会有多少变数啊?看起来是件劳命伤财的事啊!我问一个年纪较大的自愿者,你看得见二十年后的效果吗?他兴奋地说:当然,我们种下的每一棵树都是一片美好希望。二十年后这里只会比当初设计的更漂亮,世界奇迹就在这里。
我承认有些受感染,但仍有疑惑。我不是一个消极主义者,但我所处的环境里,人们追求强劲持久的兴奋,力争看得见摸得着的名利。得和失,成与败,都有明确的标准。而这二十年中的变数是科学都难以掌控的,这些老外啊,为什么不弄点三五几月,最多一年半载见效的项目?在任就把诸如挂牌啊,剪彩啊之类的活动做了,留下辉煌动人的镜头,也算对自己对家族有个交待。这里的老百姓本来就不怎么拿官员当干部,花自己任內的钱,干时效这么长,且不一定能结果的事。真是太没有官场经验了,太不珍惜有生之年了,太……
我当然知道愚公移山的道理,可他老人家清除的是自家门口的障碍,造福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孙。这里的领导有可能不到届满就被替换了,一些自愿者没有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何况我至今深信资本主义是唯物质至上的,利益高于一切。占有和谋取,追求和获得,本来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为此而欺世盗名,招摇过市的比比皆是。可为什么这些人却看起来这么天真,这么淡定,干这些尤如办家家的活儿憨有劲。我看不懂他们,所以也看不到二十年后的希望。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