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史记》研究认识体系
——《张大可文集》读后

2014-03-20 13:24杨燕起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0期
关键词:文集史学司马迁

杨燕起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

【司马迁与《史记》研究】

独特的《史记》研究认识体系
——《张大可文集》读后

杨燕起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

《张大可文集》2013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0卷中有6卷是作者关于《史记》研究的论著,这一部分是汇聚《史记》研究成果的个人专题文集。它的出版,从一个侧面彰显了国内改革开放以来《史记》研究的繁盛局面及其不断探索的奋斗历程,并将有力地推动《史记》研究的蓬勃发展。《文集》的《史记》研究全面、细密,且融汇了《史记》研究的名家名著,其丰硕成果建立了作者独特的《史记》研究认识体系。

《张大可文集》;《史记》研究;认识体系

商务印书馆2013年出版的《张大可文集》1~10卷,其中关于《史记》研究的论著6卷,书目为:《史记研究》《史记文献研究及选讲》《史记论赞辑释》《史记精言妙语》《史记二十讲》《司马迁评传》。这一部分可以说是汇聚《史记》研究成果的学者个人的专题文集,它的出版,从一个侧面彰显了国内改革开放以来《史记》研究的繁盛局面及其不断探索的奋斗历程,并将有力地推动《史记》研究的蓬勃发展。我和《文集》作者张大可教授是老朋友,我也是雅爱《史记》的一位学习者,是司马迁和《史记》把我们联系在一起。以我一生对《史记》研究的体悟,特别是对张先生为人与治学的了解,说一点我的读后感与喜好《史记》的同仁分享。

《张大可文集》(以下简称《文集》)的出版,是作者30多年来辛勤耕耘的结晶,它的撰著有着极其明显的特征,主要有三个方面,略说于次。

首先作者对《史记》作了全面的、多视角的、整体的研究。20世纪80年代初,在许多学者对《史记》研究还在犹豫、迟疑的时候,作者就已经对司马谈、司马迁父子创作《史记》的动机、编纂方法与历史观,对司马迁的政治、经济、民族、战争的相关思想,以及写人艺术进行了全面而系统的研究,撰成论文20多篇,结集成《史记研究》于1985年出版,以其发风气之先而震惊学界。在此前提下,作者对《史记》一书的内容、价值及其文献依据作了进一步的研究,并对《史记》文本作了个人理解的注解,在大学讲堂开设《史记》选修课程。这些工作的全面展开,为作者的《史记》研究打下了更为坚实的基础。《文集》中的《史记文献研究及选讲》一书,就是作者升华教学讲义的成果。接下来,作者专门对《史记》全书的“太史公曰”作了专题研究。作者分类“太史公曰”为“篇前作序论,篇后作赞论,通篇为论传,书后总论等多种形式的史论,构成了司马迁系统的史学理论和是非观点”。作者辑释“太史公曰”题名《史记论赞辑释》出版,是首次对司马迁史学理论的探索。著名的《史记》研究专家、北京师范大学韩兆琦教授评论该书:“角度新颖,见解深刻,论证科学”,“是一部开卷有益,使人开窍的书”。该书开拓了《史记》研究的新领域,也形成了作者全面、多视角对《史记》进行观察的有益认识。20世纪90年代,作者撰写了《司马迁评传》,这是在既有基础上对司马迁的身世、《史记》产生的社会背景和主观条件,以及司马迁对史学、文学、哲学的贡献,还有《史记》的传播与“史记学”的形成和发展等诸多问题作出了深入分析,应该是最为准确有效地综合表现出作者对《史记》研究的深度和广度,颇受学术界的赞誉,被评价为“中国古代思想家的‘碑林'中的一座丰碑”。继《评传》之后,作者将目光转向《史记》的精言妙语研究,出版了《史记精言妙语》。进入21世纪,作者的主要精力集中于推动全国的《史记》研究事业,主持中国史记研究会的工作,作出了新的贡献。在此过程中,亦提升了个人的观察评判能力,表现在《史记二十讲》中,有了新的思维、新的发现,认识上有不小的飞跃,值得称赞。综上可知,如此全面、多视角对《史记》作出整体研究并有丰硕成果的,在国内作者中应该是第一人。

其次,作者《史记》的研究是很细密的,这在两个方面体现得非常明显。一是对历史上司马迁与《史记》研究中的疑案问题,如司马谈的作史、司马迁的生卒年、太史公的释名、《史记》的断限、《史记》的残缺与续补等,作者先后都一一撰文加以考辨。以《史记》的残缺篇目考辨为例,针对班固所言《史记》“十篇缺,有录无书”,而张晏具体指出迁没之后所亡的十篇,作者先是在引录了前贤讨论“十篇缺”的五种说法,并分别加以论析后指出:“今本史记实际残缺篇目”是“亡一残三存六”,即只有《武纪》一篇亡,而《礼书》《乐书》《律书》三篇残(书亡序存),其余六篇存,具体说,《景纪》与《傅靳传》存,《将相表》存(征和四年后疑为褚少孙所续),《日者传》《三王世家》《龟策传》存(三篇之后均有褚少孙续)。此后作者自身正是依据这样的考辨结果来研究《史记》文本的。因之,诸多细密的考辨,为作者的《史记》研究建立起扎实的根基,也极大地增强了作者对研究工作的自信,也为《史记》疑难问题的整体论析奉献了宝贵的意见。二是本着事繁文简,一目了然的原则,作者善于制作多种表列,以增强对《史记》研究的论析。如本纪、表、书三体序列义例的综析表,大一统历史观简表,写当代史篇目表,长平战争系年表,武帝时汉匈战争系年表,司马迁交谊表等。其中,尤其能显出独特价值的有两个表,即司马迁所见书一百零六种四分法归类简表,与春秋战国秦楚之际五十五次重大战争系年表。书目简表将司马迁在当时条件下,为撰述《史记》所能见到的文献书目,归类叙述出来,既体现出一份学术成就,也极有利于他人的阅读;而春秋战国秦楚之际五十五次重大战争系年表将每次战争发生的时间、地点、对阵双方,规模结局,一一揭示出来,不作一番细致的考辨是很难做到的,以此亦可见作者《史记》研究用力之勤及思辨之缜密。作者对《史记》研究之细密,有时竟达到统计相关篇目之字数,如对“史记断限”“太初后附记资料字数统计表”“续补增窜字数统计表”等就是具体明显的例证。学术研究具体到涉及篇目的字数,是一般人不愿意去做的事,而作者在他的研究中做到了,这是他的一种风格,也是他的一种自信。

再次,作者议论开阔,征引广博,昔贤时人之佳论汇为一篇,细加考析,且具引领时尚风气之功效。《文集》于《史记》之流传有所论列,对各个名家之灼见了然于心,故文笔所及之品评议论,多涉古今相映,彼此增辉。以致班固、刘勰之文论,刘知几、章学诚之史评,梁玉绳之志疑,汪越之论表,王国维之考行年,余嘉锡之辨亡篇,梁启超之解读法,李长之的司马迁风格议,等等,举凡自汉及于近代,凡涉《史记》研究之名家名著之重要论说,作者均集之以助论说,或借传统之说以证己意之发扬,或见歧义之处以纠前人之缺失,互证时则纷纷扬扬深入情理,异见处亦真真切切犀利锋芒。“日积月累,沉淀思维”(作者自语),以其征引之广博,自可使读者感知《史记》研究在历史上之备受文人学者的关注及其积累的深厚的学术底蕴,也能吸引更多的有志之士入其行列以试身手。在体味传统学术成果的同时,作者决没有忘记当今《史记》研究的成功之士,如韩兆琦、宋嗣廉、可永雪、张新科、赵生群、俞樟华、张强、田志勇、陈曦等等许多人的深论亦常见诸《文集》的卷端,以其新锐,让人感动。但无论是互证或者是见歧义,作者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促进学术研究的有力开展。白寿彝是当代众所周知的著名《史记》研究专家,备受人们尊重,其撰著《史记新论》早已享誉学界是毋庸置疑的。而作者在《司马迁一家言之界说》中,以自己在《试论司马迁的一家之言》中所归纳的“三个层次”来比较白寿彝主论的“四个方面”,并声言二者相较,自己的主论是“前进了一步”,应该说这样的表示在当时是颇为大胆的,难免会引起一些人产生意见或讥刺。然而学术讨论是以是否准确为原则,学术发展的规律也必然是后浪推前浪,即使如此,作者之如此观察和处理问题,多少需要些勇气。作者还对他崇敬的前辈和忘年交程金造先生展开了关于《报任安书》的相关问题的讨论,并得到程先生的首肯。作者在学术讨论中坚持求真的精神,与学术界开展学术观点争论时,更是直言不讳,但也把握分寸,保持在融洽的环境中平静交流。这也是作者的一种处事风格,对良好学术风气的发展不无影响。

《文集》的《史记》研究成果是丰硕的。而其最主要的贡献是建立了作者独特的《史记》研究认识体系。

在《史记二十讲》中,作者开宗明义地指出,在中国传统文化国学精品中,由于《史记》生命之树长青,具有无与伦比的凝聚作用,因而它具有特殊的历史价值,《史记》成为中国人的根柢书。“根柢书”三字,是关于《史记》历史地位的精辟判断。作者甚至得出结论,鉴于“司马迁的思想、精神、人格对中国知识阶层、对中华民族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以至于不研究司马迁和《史记》,就不知文化研究从何谈起”。“根柢书”三字。多么铿锵有力,足以使人振聋发聩。推敲起来,“根柢书”的说法,是非常准确和科学的。《史记》追溯往古,它是认识中国历史起源的根柢书;《史记》载述各民族之间的战与和交错,它是认识中国民族大融合的根柢书;《史记》内容博大精深,它是认识中国传统文化灿烂的根柢书;《史记》全方位展现社会,描绘人生百态,和谐奋进,它是认识中华民族精神凝聚力的根柢书;《史记》塑造人物,慷慨悲歌,它是认识中国历史人物英雄辈出的根柢书;《史记》贯通三千年历史,世代延续,它是认识中国历史记载延绵不断的根柢书;如此等等。它的表述力深邃清晰,它的意蕴真切辉煌,作者能将它点化出来,足见其研摩之广和体味之深,实非一日之功。

作者依据《史记》的撰述宗旨,阐释司马迁的“一家之言”,是通过究天人之际和总结古今历史之变的经验,寻求适应封建一统天下长治久安的“治道”。作者认为“稽其成败兴坏之理”的核心思想,就是“通过考察历史来把握历史演进的内容,认识治乱兴衰的规律,为西汉一统的封建政权寻求长治久安的‘治道'。”在讨论司马谈、司马迁父子道儒异趣的过程中,作者肯定司马迁父子的基本思想是一脉相承、一以贯通的,这个贯通之点就在于一个“治”字,以此亦表明他们父子二人都是一个言“治”的历史家,父子相承的是“一个以论治为核心的思想体系”。作者认为“汇综政治伦理和百科全书,正是治世的需要”,从而作出结论,定位《史记》,用了如下一系列话语“《史记》是一部政治历史书”“一部治世的政治伦理大全”,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最终目的就是“稽其成败兴坏之理”,以“志古自镜”,为治政者提供历史借鉴。如此定位《史记》,作者也是第一人。一般的论者认为,历史著述总会有它客观的政治借鉴意义,而作者的研讨则以为司马迁撰作的主观目的就是为了寻求“治世”的“治道”。明显强调《史记》的论“治”功能,是《文集》的重要特色,从而提升了对《史记》功能的本质认识。

孔子说,“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所以孔子借鲁史而作《春秋》以“当一王之法”成为治世的“经”。司马迁自称是要学孔子作《春秋》,也是为了避免空言论道,把他的思虑转向史学,从而创作了百科全书式的纪传体通史《史记》,并独立于经学而为“史”。由于司马迁是自觉的创造,所以《史记》才是真正的史学。于此《文集》作者进一步阐述司马迁的“一家言”,明确指出,司马迁“目标是追慕孔子,效法《春秋》,所以构建的是一个附载于历史的政治伦理学体系”;又说,为了“治世的需要”,司马迁“将一家言托之于历史,也就是用历史学的形式表现出来。换一个说法,即一家言是以史学为载体的政治伦理学体系”。还说,司马迁的本意是写“政治伦理学”,通过历史记录来表述,这样就把政治伦理与历史统一起来,或者说古代史学的本质是“政治伦理学”。作者还在“最高经典著作”的意蕴上,拿《史记》与《资本论》相类比,说当代政治学与经济学紧密相连,统称“政治经济学”,最高经典著作就是马克思的《资本论》;“司马迁着重从人际关系,即社会上层建筑探索人类社会发展史的规律,所以将政治与历史相连,创作‘政治历史学',那就是《史记》”。这一比较的视角高度是空前的,对《史记》作为“政治历史学”的本质的认识是无以复加了。“由于司马迁的这一创作,使治乱兴衰成为中国传统史学的主要内容。或者说史学是为政治服务的,由孔子发其端,司马迁集其成。”以此,作者评述《史记》是冶文史哲为一炉的旷世大典。“史学是一家言的载体,文学是一家言的光泽,哲学是一家言的灵魂”,所以司马迁第一是历史学家,其次是文学家,再次是思想家。

一般论者认为,史学著述自当包含有撰作者的政治伦理思想,而《文集》作者则特别强调史学的载体功能,可以说是刻意突出了撰作者所附载的政治伦理学体系,这个认识与一般论者像是有逆向思维的味道,然而在具体的学术实践上,作者自能收到不可小视的理论创获。

《文集》不仅深入地研究了司马迁“通古今之变”的史学思想,还指出《史记》之所以体大思精,因它具有系统的史学理论统贯其中,并说“司马迁系统的史学理论,是其一家之言的重要组成部分”。作者对司马迁史学理论的阐述,别具只眼,挖掘较深,以下两例最为突出。一是作者破解《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倒书之谜说:“《史记》十表,九表有序以阐发作者义例及史学理论,而唯独此表无序。”“《将相表》以独特的倒书与大事记交相互证,又以无字之序衬托倒书,使其寄寓深微的笔削之旨,显露于字里行间。”再是论说“网罗天下放失旧闻”时,作者指出:“这句话也是司马迁提出的史学理论。”它讲的是《史记》的取材无所不包,以至决定了《史记》内容的丰富性及复杂性。当然,系统地阐述司马迁的史学理论是作者专门撰著的《史记论赞辑释》。作者极为推重“史记论赞”,即“太史公曰”,“凡一百三十四篇,三万零九百三十六字,篇幅不长,而内容极为丰博,乃为《史记》一书之血气”。“血气”二字,斩钉截铁,令人叹绝。作者评论“太史公曰”,说它往往补篇中所未备,“议论宏阔,笔势纵横,言辞精炼,含义深微,或考证古史,或叙游历所得,或提示取材义例,或明述作之旨,或褒贬人物,或纵论史事,或隐微讥讽,皆直抒胸臆,观点鲜明,构成了系统的史学理论”。论述酣畅淋漓,启人思窦。

司马迁具有许多宝贵的思想,大家是肯定的。但《史记》是否具有系统的史学理论,学界的看法似乎是存在分歧的,至少是一个应该继续深入探讨的问题,作者在《文集》中明确阐发出自己的见解,并在这方面起到了重要的引导作用。其实综观《文集》的主要内容,从史学的理论角度看,作者这方面的论述还是很广泛的,比如说,以五种结构反映社会而形成“百科全书式”的贯通全史;分阶段显示历史发展及其必然趋势和各自特点;历史与现实提供的成败兴坏的借鉴及其意义;辩证地论析各类人物在历史上的地位与价值并显示其主体的作用;实录原则与撰述宗旨的确定;时代条件与个人遭遇对创作的影响等,《文集》均有细微的分析探讨,这些内容又何尝不是在作者的“史学理论”的视野中呢!综合来说,《文集》在学术研究上的开拓功能是值得鼓励的。

在史学理论之后,接下来是一个史学自觉的问题,关于对自觉的认识,在《文集》中先是出现在文学方面,说《史记》人物形象塑造所体现的历史传记的文采,是司马迁冶文史于一炉的刻意雕琢与匠心独运,“司马迁用文学手法写历史,使《史记》文章烂然可观,正是他自觉创新,自觉追求的硕果”。这是《司马迁评传》的论述。到了《史记二十讲》,在评述“成一家之言”是司马迁在历史学上的一个首创时提出,这一“把历史记述与历史研究融合起来,从而写出了具有理论体系的真正历史著作,也开创了史学研究的先河”,而这种创造正是“司马迁自觉述史”的真切体现。在学界关于认识中国的史学自觉是有一个过程的,《文集》作者能够明确表述司马迁述史的“自觉”意识,标志他已经步入史学研究的前沿阵地,也是他对《史记》史学成果研究的必然的理想收获。

《评传》中谈到司马迁带二元论色彩的朴素唯物论历史观时,说“《史记》以人物为中心,主体是帝王将相”,这是将人物主体局限在“帝王将相”。到了《二十讲》时,谈到司马迁创作了通史,在把历史撰述从一个狭小的天地引向了广阔无垠的大千世界的同时,提出“而且以人为主体,建立了崭新的历史观认知体系,这是前无古人的”。这是将人物主体从帝王将相扩展到了整体的社会“人”群,并高度评价了他的历史观的价值。接下来,作者说:“《史记》所述历史内容表现的社会结构,以人为主体,在中国乃至整个人类文化史上,是首次体现历史是‘人'的社会活动的发展史。”这是将“以人为主体”的文化历史价值表述得最为明确的,从而表明作者对“人”在历史记述中的地位的认识,达到了其史学思想理论的新高度而放射光芒。《文集》中亦经常见到“以人物为中心”的字样,从行文上看,往往是一种写作手法上的表述,而提出“人为主体”,则是表达社会历史观的思维,仔细分析,作者这样处理是较为新颖和颇具哲学意味的。

至此,可以看到,作者的思维路径是:“根柢书——‘治世',‘治道'——史学为载体——系统的史学理论——自觉——人为主体。”这一模式,正是作者《文集》所阐述的自身独特的《史记》研究主要的认识体系。应该说,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所产生的一项具有科学价值的创造性研究成果,值得肯定。

《文集》对《史记》之形成通史,其取材方式,五体结构,以及天人、政治、经济、民族、战争、历史、道德、人才观点等诸多方面的史学、文学、哲学成就,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评议,得出了许多令人信服的结论,受到赞扬。在作者的研究中,有些方面的论述倾向可以引起人们更多的关注。

首先是肯定《史记》歌颂的国家民族的大一统思想,作者认为《史记》开卷起自黄帝,就是寓意于颂扬大一统,就是因为轩辕氏“修德振兵”,统一了天下。由此,《史记》所载三代天子,列国世家、忠臣义士,追祖溯源,皆归本于黄帝。强调指出中华民族皆黄帝子孙,这一观念就奠基于《史记》。作者以大一统主题评说秦皇汉武,并称二者为司马迁笔下的“雄主”。秦始皇是统一六国大业的秦王,中国封建专制政体中央集权制度的建立者,史称千古一帝;而汉武帝的最大功绩是开拓疆土,创建了强大的西汉帝国,确立了汉族的历史地位,巩固了秦始皇创立的大一统中央集权制度。《史记》创立了民族史传,并提出了以民族等列思想,中国各民族皆黄帝子孙,承认周边各民族有同等的“革命”权利三项内容,构成为民族一统思想。作者的这一认识,发前人所未发。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史记二十讲》最后收录了一篇对《尚书·洪范》加以解读的宏文,借意天授大法是要说明君王权威的至高无上,以天人合一的理念,为西周政权的合法存在建立了理论基础。作者以独特视角,论证《洪范》是中国古代一部开明的治国宪法,而在战国秦汉以后受到经学化改造之后,成为了儒学层累的集权理论,说明以农耕为基础的古代社会,秦汉大一统以后形成的皇帝集权制度是历史的必然。这篇专题论文的发表,有助于对中国历史上国家民族大一统的形成及其不断巩固,作出了极其有利的思想理论的说明,是很有价值的。

其次是重视《史记》赞扬的社会历史变革。作者独树一帜,将通常所说“通变”观点的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详今略古,详变略渐等,只当做历史研究的方法,而别出心裁概述出“通古今之变”的四大内容,即时势之变、兴亡之变、成败之变与穷达之变,以体现“通变”的整体观、辩证观与系统观,并直透出历史本质的内在深刻性。作者论说,“变”是司马迁朴素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核心。所谓“变”,是指社会不断地进化和发展,相对的“渐”是指其过程,而“终始”则是指因果关系,说明人类社会发展是有规律可以认识的。作者论说《通变》的四大内容,既包括历史大势的总体变化发展和朝代国家的兴亡变化,又及于诸侯各国成败的应对策略,与个人作用的时代机遇与才能努力。在对待具体的历史事件上,《文集》对诸如管仲、晏婴的修政,孙子、吴起的变革,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尤其是秦国历史上的商鞅变法等,所给予社会进步的推动,均是充分肯定和热情赞扬的。

再次是颂扬司马迁的创造业绩。在《史记》研究的学者中,作者是最为广泛地颂扬司马迁创造业绩的一位。《文集》中关于司马迁与《史记》的创造、首创、创新、创立等的字眼随处可见,这也立足于作者有关于中国历史文化发展规律的宏观把握。在《史记对中国历史学的贡献》一文中,作者将司马迁的创新具体地罗列出10个主要方面,指出司马迁“首创”了纪传体、贯通古今的通史、“太史公曰”的史论形式、经济史传、军事史传、学术史传、民族史传、各色人物的类传、语译古文、历史文学。并说“其他还可以罗列一些,例如首创礼、乐、历、星等各种专题的文化史传,扩大了历史记叙的范围;首创《大宛列传》,载述外国史事;等等”。这些罗列,已经是很详细的了,但还不足以概述《史记》内包含的创造性表现的全部。作者以为:“司马迁所以能够创新,主要是他立意高远,能够坚持实录的写作精神‘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拿出自己独到的见解来回答历史是怎样变化发展的,所以他才能不与圣人同是非,突破了旧的思想传统和官方哲学的框架。”由此,这样的创新思想,虽然受到了历史上儒家卫道者的批评,但它“无疑是那个时代最进步的思想”。并且说“创新就是司马迁品格的集中反映,也是《史记》的最大成功”。

最后是赞扬了在《史记》成书的艰辛过程中,司马迁所表现的坚毅的奋发精神。经历李陵事件“对司马迁个人是一场悲剧,而对《史记》的完成却是一个动力和新起点”。司马迁饱尝了专制的毒害以后,思想发生了巨变,使他从一个“以求亲媚于主上”的人,转变为一个发愤著书的人。《史记》的“字字句句都用血和泪写成”。司马迁献身于《史记》的忍辱发愤,“这种精神体现了中华民族的脊梁,是值得我们敬仰的”。

此外,《文集》对《史记》中关于人心向背的意义,人才对于国家成败的作用,战争的两面性及其在历史发展中的价值,以及顺应时势发展以促进事业的成功等,都有很深入的评述。作者满怀激情,既排除学术研究中的书生气,也刻意避免出现见解上的偏激情绪,立足于现实,公允平实地以自己的研究成就,展现当今的时代风貌及价值观要求,为《史记》研究的发展,作出了备受称赞的有益贡献。

【责任编辑王炳社】

Unique Cognitive System in the Research of Historical Records Based on Anthology of Zhang Dake

YANG Yan-qi

(College of History,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Anthology OF Zhang Dake was published by Commercial Press in 2013,in which there are six volumes among ten volumes about Zhang's studies in Historical Records and also those are hismasterpiece about the research of Historical Records.Its publication reflects the prosperity of the gradual thriving process of Historical Records since the Opening-up and Reform,which is the impetus to promote the thriving development of Historical Records.This anthology is comprehensive and appropriate and it collects the experts'works about the research of Historical Records,which constructs the author's unique cognitive system in the research of Historical Records.

Anthology of Zhang Dake;research of Historical Records;cognitive system

I206

A

1009-5128(2014)10-0005-05

2014-03-17

杨燕起(1933—),男,湖南攸县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史记和历史文献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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