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晶晶
(文山学院 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研究部,云南 文山 663000)
历史之遗留与时代之进化
——略论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
黄晶晶
(文山学院 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研究部,云南 文山 663000)
孙中山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三民主义为孙中山革命思想之集中表述。民族主义为历史之遗留,民权主义与民生主义为时代之进化。二者之间,孰为孙中山思考革命问题的源点?三民主义之间,又为何等关系?笔者的研究表明,孙中山思考革命问题虽立足于中国之现实处境,但其视野已及于世界。从世界文明发展及时代进化角度思考中国革命问题,正是孙中山革命思想迥异于前人之处。民族主义或许为孙中山革命思想之源点,但绝非终点。
孙中山;革命 ;三民主义
孙中山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三民主义为孙中山革命思想之集中表述。1894年,孙中山成立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立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此一誓言包含民族主义、民权主义。1905年同盟会成立之后发展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即在民族、民权主义之后,加上民生主义。到1906年《民报》创刊周年庆祝大会上,孙中山发表演说,进一步将革命誓言概括为三民主义。三民主义具有深深的时代烙印[1]1,其中的民权与民生主义,是孙中山所倡导之革命与以往改朝换代革命、英雄革命与国民革命相区别的重要标志[2]296。民族主义为历史之遗留,民权主义与民生主义为时代之进化,二者之间,孰为孙中山思考革命问题的源点?三民主义之间,又为何等关系?
一
孙中山的民族主义以其“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华)”的誓言给人以鲜明的印象。在与日本友人宫崎寅藏的谈话中,孙中山曾谈及其革命之最初动机,为幼年时代与乡中太平天国军中残败之老英雄谈话时所起[2]583。此一幼年时代所受之反满教育,对孙中山产生莫大影响。不过,孙中山最为崇拜的反满斗士似为明太祖朱元璋,并以明太祖事业之继承者自居。1912年2月15日,在满清末代皇帝溥仪退位三天之后,孙中山率领“国务卿士、文武将吏”拜谒明太祖孝陵,在祭文中,追溯太祖光复伟业,痛忆后世子孙不肖,以致伟业不缀。今民国统一,始敢以无罪告慰太祖之灵[3]94-95。此一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想见诸孙中山的各种谈话、通信以及演讲中。
二
不过,探究孙中山革命思想,须充分考虑其所处时代背景。18、19世纪的世界,以工业生产与资本主义的兴起、民主思想与法治制度、现代科学和理性思维为内容的新生文化——现代化[4]31在西欧形成并逐渐向世界延伸扩张。孙中山自幼跟随哥哥在檀香山求学,对这一新生文化有着深刻认识,尤其是现代化中的民主思想与法治制度,这可以从孙中山创立兴中会的誓词“创立合众政府”中看出来。虽然此时的“合众政府”,含义并不明确,但“合众”二字,其实已暗含民权政府之意,与专制政府有别。
1895年秋,孙中山策划广州起义失败后流亡海外,不久被清驻英公使馆绑架,经多方营救,获释后的孙中山接受伦敦各报记者采访,对英国政府为其获释所作的努力表示谢忱,并表示“我对立宪政府和文明国民意义的认识和感受愈加坚定,促使我更积极地投身于我那可爱而受压迫之祖国的进步、教育、文明事业”[2]35。此后,这一认识与感受孙中山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及。1897年初,孙中山与《伦敦被难记》①俄译者谈话,表示希望在中国爆发一场进步的人民运动,以一个负责任的、有代表性的政体取代现存政体。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政体呢?即“像日本那样的变化”[2]86。从这些谈话中可以看出,孙中山流亡海外的经历,尤其是在伦敦被清驻英公使绑架的经历,促使其对未来中国应建立一种什么样的政体进行深入思考。
不久,由孙中山口述,英国人柯林斯整理的《中国的现在和未来》在英国伦敦《双周论坛》上发表,孙中山在文中表示,中国的现状和未来是很难令人满意的,中国需要一个变革,以便进入一种公共民主生活,而目前极其腐败的中国政府是无法实现任何改进的。同时提醒读者注意,“中国人”与“中国政府”并不是同义词,要实现变革,必须完全打倒目前的“中国政府”而建立一个由道地“中国人”组成的贤良政府。这里的道地中国人当然指汉人。由汉人组成的政府能否推行除去腐败的纯洁政治以实现变革姑且不论,从中却可透露出孙中山思想中民族主义与现代化的民权政府、民主政治相连结的迹象。
1897年8月中下旬,在伦敦呆了几个月的孙中山来到日本。此前,孙中山在与《伦敦被难记》俄译者谈话时曾提到过希望中国出现像日本那样的变化,故其此行目的不难揣测。孙中山刚到日本,已在中国香港加入兴中会的日人宫崎寅藏、平山周造访,作长时间的交谈。其间,宫崎寅藏问及孙中山“革命之宗主与附属之方法及手段”,孙中山直言:
“余以人群自治为政治之极则,故于政治之精神,执共和主义。夫共和主义岂平手而可得,余以此一事而直有革命之责任者也。况羁勒于异种之下,而并不止经过君民相争之一阶级者乎。……”[2]172
政治之最高原则为人群自治,实现人群自治,须实行共和主义,因共和不可能轻易而得,须以革命之手段获之。也就是说,革命之宗旨为行共和以实现人群自治,革命为行共和实现人群自治之手段。共和本不易实现,又因中国处于“异种”——少数民族满族的统治之下,于君主专制与共和之政治相争之外,还有民族相争一节,此为行共和之又一障碍。
经过几个月的酝酿,孙中山的民权思想更趋成熟与明确。此前,孙中山希望中国实行一种像日本那样的变革,那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变革?孙中山对此是比较模糊的,不过从中可以看出,变革后的强大日本,是孙中山认为中国必须变革的原因之一。在伦敦逗留的几个月,孙中山得以认真考察西方的民主政治,彼时孙中山思想中,变革成为中国进入公共民主生活的一种手段,进入公共民主生活已隐然成为中国革命的目的。离开伦敦来到日本,近距离的考察日本变革所带来的强大,孙中山的民权思想更加坚定,人群自治即民主成为政治的最高原则,共和为实现民主政治的制度。至此,孙中山的革命思想中,作为欧洲文明的重要内容、体现时代潮流的民权已经超越民族,而为革命之最高宗旨。从孙中山思想发展的轨迹来看,其伦敦被难的经历,为其革命思想发展的重要契机,为日后的中国革命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
1900年惠州起义失败后,孙中山接受了美国《展望》杂志记者林奇的采访。此次访谈以《两个西化的东方人》为题发表在《展望》杂志上。尽管注意到孙中山以热烈的、“简直是热情洋溢”的含有强烈民族主义的态度谈到自己同胞的优越性,而引起林奇更大兴趣的则是孙中山的革命抱负,林奇写到:“我很少碰见比孙逸仙更有趣的人物了。……以联邦或共和政体来代替帝政统治,这是孙逸仙的愿望。”[2]209如此热烈的、热情洋溢的谈自己“同胞”②的优越性,显然是民族主义在发挥作用,不过就连外国记者也注意到,孙中山的愿望是用民主政治、民权政府取代中国当前的帝制,这才是孙中山愿意为之奋斗终身的伟大抱负。这一政治抱负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清晰。1903年孙中山在日本东京组织军事训练班,接受训练之学员必须宣誓孙中山所制定的誓词——“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2]224。此一誓言后来成为中国同盟会的政治宗旨,誓言中除民族、民权主义之外,又增添了民生主义。民权也由原来模糊的合众政府到更具体的“民国”。
此后的孙中山开始努力在华侨中宣传革命思想。1903年12月,孙中山在檀香山向华侨发表三次演说[2]226-227,宣传革命为“拯救中国出于国际交涉之现时危惨地位”之唯一法门,革命就要“在非满族的中国人中发扬民族主义精神”,以此精神推翻满清王朝,革命成功之日,废除专制,建立共和政体。同时,由于流亡国外的康有为等保皇党在华侨中宣传立宪,孙中山呼吁华侨支持革命党,因为“昏昧之清朝断难行君主立宪政体,故非实行革命、建立共和国家不可”。
三
作为时代进化之一的民生主义,虽然在1905年同盟会成立才列入革命誓词,成为革命宗旨,但孙中山很早就关注民生问题。1890年孙中山曾致书同乡郑藻如,开篇即言“某留心经济之学十余年矣”[2]1。1894年上书李鸿章,亦言“幼尝游学外洋……而尤留心于其富国强兵之道,化民成俗之规”[2]8。早年的孙中山,论及民生问题,多从农业入手。如,前述致郑藻如书,建议其在家乡重农桑、禁鸦片、兴学校三事。不久又写成一篇专论农业的《农功》一文。至上书李鸿章,所论更为系统、详尽,“窃尝深维欧洲富强之本,不尽在于船坚炮利、垒固兵强,而在于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四事者,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也”。所谓人尽其才指教育,地尽其利指农政,物尽其用指“穷理致用”之学、机器生产,货畅其流指商业、运输等。
不过在开始革命活动之后,孙中山似乎无暇顾及民生问题。1903年12月17日,正是孙中山民权思想渐趋成熟,并开始对外宣传之际,在复某友人函中,孙中山才再次谈及民生问题,不过此次关注的则是土地,“所询社会主义,乃弟所极思不能须臾忘者。弟所主张在于平均地权,此为吾国今日可以切实施行之事”[2]227。稍早一些,在东京组织军事训练班,孙中山已将“平均地权”列入誓词之中。
农业及后来的“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货畅其流”都是增进社会财富,而平均地权,则属于社会财富的分配问题。孙中山在主张民主政治、民权政府,提倡人群政治中的自由平等之后,于经济方面,在发展经济之前,较早关注财富分配问题,希望通过平均地权避免发展之后出现像欧洲那样严重的贫富差距,这是孙中山民生思想的独到之处。
正当孙中山革命思想渐成体系,日趋成熟之际,国内革命与立宪两股政治走向的竞争日渐激烈。为了增强革命力量,中国同盟会成立。同盟会以三民主义为宗旨,孙中山为同盟会机关报——《民报》作发刊词,阐述了三民主义产生之时序及意义,认为罗马帝国亡后,民族主义兴起,欧洲各国借此而获独立,此后,民权主义、民生主义相继而兴,18世纪末19世纪初为民权时代,20世纪为民生时代。而今中国犹处在专制阶段,已落后于时代之进化,又因为“异种残之,外邦逼之,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殆不可以须臾缓。而民生主义,欧美所虑积重难返者,中国独受病未深,而去之易”[2]288。从这篇发刊词中可以发现,孙中山思考革命问题虽立足于中国之现实处境——“中国人”被满洲政府极其腐败的政治所压迫,但其视野已及于世界。从世界文明发展及时代进化角度思考中国革命问题,正是孙中山革命思想迥异于前人之处。民族主义或许为孙中山革命思想之初源点,但绝非终点。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从海外回国,途经巴黎,接受《巴黎日报》记者采访,谈及革命之主因,在于汉族久受满洲之压迫,不过革命之后,“倘以一中国君主而易去满洲君主,与近世文明进化相背,决非人民所欲,故惟有共和联邦政体为最完备,舍此别无他法也。现在革命之举动,实为改良政治起见,并非简单狭义之问题”[2]562。再次表明,中国革命并非狭隘的民族问题,追赶时代文明之进化,改良中国政治,才是革命宗旨。
中华民国成立前一天,孙中山发表中国同盟会意见书,“本会主义于民族之后,次之以民权、民生。三者之中,驱于时势,差有缓急;而所以缮美群治之道,则初无轻重大小之别,遗其一则俱弊,举其偏则两乖。吾党之责任盖不卒于民族主义,而实卒于民权、民生主义,前者为之始端,后者其究极也”[2]577。孙中山认为群治是政治之最高原则,群治即实现人群自治,实现民主。三民主义在实行过程中虽有时序,但都可以增进群治,无轻重大小之别。民族主义虽为革命之起因,但民权、民生则为革命之宗旨,为革命之最高目的。同盟会革命之责任,不终止于民族主义,而完成于民权、民生主义。至此,三民主义思想臻于圆满。此后,孙中山在不同场合论及三民主义,皆不出以上所论。
注释:
① 孙中山在获释后,将其在伦敦被清驻英公使绑架的经历用英文写成《伦敦被难记》,后被译为俄、日等文字。
② 虽然孙中山并未说明同胞的含义,但以孙中山常以汉人亡国为恨来看,这里的“同胞”显然并非日后意义上的同胞,而是专指汉族。
[1] 孙中山.孙中山全集(卷七)[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 孙中山.孙中山全集(卷一)[M].北京:中华书局,1981.
[3] 孙中山.孙中山全集(卷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4] 许倬云.知识分子:历史与未来 [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The Legacy of History and the Evolution of Times: to Introduce Briefly About the Ideas of the Three People’s Principles of Sun Yat-sen
HUANG Jing-jing
(Department of Political Theory’s Teaching and Researching,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663000, China)
Sun Yat-sen is the antecessor of china’s democratic revolution, and the ideas of the Three People'sPrinciples is the concentrated expression of Sun Yat-sen revolutionary ideas. Nationalism is the legacy of history, anddemocracy and people’s livelihood are the evolution of times. Although Sun Yat-sen considers Chinese revolutionshould be based on the reality of China, he already broadens the view to the world.From the development of theworld civiliz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times to consider the problem of Chinese revolution, Sun Yat-sen’s ideas aretotally different from others. Nationalism may be the origin of Sun Yat-sen revolutionary ideas, but it is not the endpoint of his ideas.
Sun Yat-sen; revolution; the Three People’s Principles
D693.0
A
1674-9200(2014)01-0090-04
(责任编辑 杨永福)
2013-11-20
文山学院2012年度“中国史”重点学科建设阶段性成果。
黄晶晶(1982-),女,云南富宁人,文山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学研究部讲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