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扩桦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 411201)
小说River Town两个中译本的叙事引语对比分析
李扩桦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 411201)
叙事引语对于故事情节发展、人物性格刻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小说的叙述者通过变换叙事引语调整叙事方式,达到变换感情色彩及语气的目的。在小说翻译批评领域,叙事引语能评判译者是否从形式和内容上真实再现原文主旨和艺术效果。尽管大陆、台湾同根同源,但由于各种历史、文学和文化因素的差异,两岸译者对小说River Town原文中人物话语的不同处理方式给大陆、台湾的译本带来不同的文学效果。
叙事引语;原文;人物话语;译文
美国畅销小说River Town描写了作者彼得·海斯勒在中国重庆涪陵的两年志愿者生活。书中作者用包容、多元、理解的眼光对中国普通老百姓、涪陵师专工作人员、中国三峡大坝等做了细致描写,让读者看到外国人眼中不一样的中国和发展中的中国。书中充满了作者与各种人物所进行的对话,包括普通教师、销售人员、小老板、领导、农民、学生等等,这些对话各具特色,展示了说话者的心理、性格及作者对他们的感情。River Town的译著分别于2006年、2012年在台湾和大陆出版①。由于大陆和台湾语言使用习惯不同,对原文中对话的重现各具特色。本文主要从叙事引语出发,探讨两个译本中人物对话的翻译。
在英语中,叙事引语传统的分类方式包括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但是这两种分类方式,远远不能满足文学批评研究的需要,随后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便加入其中。热内特将叙事引语分为:叙述化或讲述话语,间接形式的转换话语,戏剧式转述话语[1]。英国批评家佩奇将小说人物对话进行了细致、系统的分类,分别为:直接引语、间接引语、被覆盖的引语、“平行的”间接引语、“带特色的”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从间接引语“滑入”直接引语[2]。利奇和肖特根据叙述者介入的不同程度对引语形式进行了有规则的排列②。
直接引语即直接呈现人物的话语,不受叙述者的任何改变。间接引语根据叙述者所处的时空变动人称和时态、指示代词及时间、地点状语。具有人物特点的语言成分,譬如非标准发音或语法,粗俗或带情绪色彩的用词等都被叙述者自己冷静、客观、正式的言词所代替。自由直接引语这一形式仍“原本”记录人物话语,但它不带引述句,故比直接引语自由。言语行为的叙述体比间接引语更间接,叙述者未能完全投身于人物话语中,更不用说人物话语中所体现的文字。这种形式对于总结相对来说不重要的话语十分有用。自由间接引语摆脱了引导句,但转述语在人称、时态上保持与正规间接引语一致。这一形式常常保留人物主体意识的语言成分,如疑问句式、感叹句式、不完整的句子、口语化或带感情色彩的语言成分,以及原语中的时间、地点状语等。
不同的引语形式在不同的交流中呈现不同的功能,为了更加准确,言语行为的叙述体更多地应用于隐藏人物真实思想,因为这种引语通常都被叙述者操纵,没有任何自由。自由间接引语同时拥有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的优势,可以获得各种各样的表达效果。直接引语能通过人物原始对话的语气和措辞,清楚地呈现人物的思想和性格。自由直接引语是最直
接和准确的。在小说写作中,特别是充满对话的小说中,小说家会采用各种不同的引语和转述来构建小说的语义内涵,将产生不同的表达效果。由于本文是以英文原著为参照标准,分析译文是否真实有效地再现原文中的对话,故采用利奇和肖特的更为合理科学的分类方法。
人物的话语对于小说情节的发展、人物形象的塑造起着重要作用。在传统的文学批评中,评论家更多的是注重人物话语的内容,随着叙事学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评论者把注意力转向了话语形式。在River Town中存在许多直接引语、间接引语、少数的自由间接引语和自由直接引语。可通过比较River Town的两个译本中的一些人物对话,来比较两个译本是否真实再现了原作中的引语模式。
(一)直接引语
原文中直接采用直接引语能让读者更加直白地再现说话人当时的语境。如:
原文:When I finished teaching I would sit at my desk,which looked out across the Wu River to the city,and I would write:学学学学学学学学.
While I wrote,I pronounced the word over and over,as carefully as I drew it:“xue xue xue xue xue xue xue xue”[3]47-48
译文1:上完课之后,我回到公寓,坐在桌子边上,凝望着乌江对岸的涪陵城,开始写起字来:学学学学学学学学。
我一边写,一边认真地把这个字一遍又一遍地读出声来:
“xuexuexuexuexuexuexuexue”。[4]73-74
译文2:上完课后,我会坐在书桌旁(从那儿,我可以看到乌江另一头的城市),然后写着: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
我边写边念,而且,我十分仔细地做这两件事。[5]77
这段话详细描写了作者刚来涪陵,初学汉字时的情形,边写边读。作者在原文中用冒号说明所写的内容。作者在写的同时,大声朗读出所写的字。这时用直接引语引出作者的发音,显得作者朗读时声音相当响亮。读者仿佛看到一个认真学习的学生,也表明作者在刚开始学习汉语时是相当笨拙,也相当认真。写得安安静静,读得响亮,一静一动的结合,很好地勾画出作者当时学习的情况。
大陆译文在形式上与原文保持一致,采用直接引语的形式,使读者获得听觉上的感受。可是在台译本中,译者却删除了作者读的部分,很明显就不具备原文中的动静对比,没能体现作者认真学习的效果。
内容上,原文用的是while引导的时间状语从句,句子的重点在于“I pronounced”。大陆译本中很好地抓住了这个重点,强调了作者在写的同时认真地朗读。而台湾译本却简单地译为“我边写边念”。这样就没能突出“念”的主体性,将“念”和“写”置于同等地位。“我十分仔细地做这两件事”是台湾译者对原文的改写,属于叙述总结性的语言,概括了作者在学习时进行了这两个动作。可是在原文中,我们却找不出类似的句子,属于改写。由此可见,在对原文的忠实度上可以说,大陆优于台湾。
(二)间接引语
间接引语是小说创作中的重要手段。叙述者引述作品中人物的话语,作为叙述的一部分,如:
原文:There were certain things about him that I recognized immediately——from his accent I knew that he wasn’t educated, and something in the way he dressed and carried himself told me that he had a position of some authority,perhaps as a minor governmentcadreoralower-levelfactoryboss.[3]302
译文1:在他身上,我一下子就看出了很多东西——从口音看,他没受过什么教育,从穿着和举止看,可能他有个一官半职,也许是个小干部,或者是个小老板。[4]412
译文2:我立即从他身上看出了几件事——从他的口音,我知道他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他的衣着和举止告诉我,他是一个拥有某种地位的人,也许是政府的小干部或者小工厂的老板。[5]439
这一段描写的是何伟在两年支教生涯即将结束时和另一位美中友好志愿者亚当利用摄像机拍摄涪陵人的街景生活。在拍摄过程中,却遭到一位涪陵市民的制止和阻拦。何伟看着眼前的这位制止者头脑中产生了这样一系列想法,明白了这个人的地位和身份。原文中采用的是间接引语:“I knew that……”和“Something told me that……”
虽然在传统的间接引语中,第一、第二人称要转换成第三人称,但是River Town这篇小说是作者回忆其在涪陵的两年志愿者生涯,叙述者对于发生
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时采用经验视角,有时采用回顾性视角。而对于这一突发事件叙述者采用的是当年经验自我的角度来聚焦,读者只能像当年的“何伟”一样观察着眼前气势汹汹的人,这样就有了上文中的片段。
第三人称的存在并不是间接引语的关键。当然,人称代词的选择必须和原文中的人称代词使用保持一致。在第一人称叙述者小说中,间接引语的代词也可以是第一人称。在这里,小说叙述者是在回忆自己当时内心的想法。因此,笔者认为“I knew that……”为间接引语。此句在此处转述“何伟”当时的想法,与两人之间的对话形成对比。何伟暗自忖度的想法显得平淡,衬托出两人之间对话更响亮和突出。
在李雪顺的译本中,将此两句间接引语,分别译为彼此对称的自由间接引语。由于省略了引述句,笔者认为此两句为自由间接引语。我们把句子补充完整,应该是:从口音看,(我知道)他没受过什么教育,从穿着和举止看,(我知道)可能他有个一官半职。这是叙述者在引述自己当时内心的想法。李雪顺在译文中省略了转述语,对原文的句型进行了修改,用自由间接引语代替了原文中的间接引语,使句子更加自由,更符合中国人话语使用习惯。
相比较吴美珍的译文,完全采用原文中的句型结构,将“I knew that……”译为“我知道他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根据吴美珍的译文和原文,我们可以把第二句还原为:而他的衣着和举止告诉我,他是一个拥有某种地位的人,也许(他)是政府的小干部或者小工厂的老板。
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句子展示了主从关系,在这个句子中相同的句型和“也许”这个单词表现出从句之间并列的关系。由于中英文词性的不同,as在英文中是介词和连词,因此原文中as引导的是伴随状语,不可以单独作为一个完整的句子。在中文中译为“是”,就是一个系表结构了,是省略主语的从句,这样就构成了两个并列的从句。由于转述句“而他的衣着和举止告诉我”相对于从句来说较短,并且在句子的开头,笔者认为整个句子属于自由间接引语,主要是向读者展示从句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从内容上来看,两篇译文均真实再现原文内容。
(三)自由直接引语
自由直接引语是叙述干预最轻、叙事距离最近的一种形式,由于没有语境压力,他使作者能自由地表现人物话语的内涵、风格和语气。如:
原文:You couldn’t have said something like that at Oxford.You couldn’t simply say:I don’t like Hamlet because I think he’s a lousy person.[3]35
译文1:在牛津大学,你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能简单地说:我不喜欢哈姆雷特,因为我觉得他是个讨厌鬼。[4]52
译文2:在牛津大学,你不会说这种话。你不可能只是说:“我不喜欢哈姆雷特,因为我认为他是一个差劲的人。”[5]54
作者刚来涪陵时,教学生英美文学。学生莉莉就所学课文,写了一篇日记。日记中写道她不喜欢哈姆雷特的原因,如敏感、自私、优柔寡断。作者就莉莉的这篇日记发表了自己的感想。由于作者在牛津大学主修英美文学,他知道在这样的高等学府中对文学作品中的一个人物进行评价,不可避免地带有很严重的学术色彩。通过阅读后文,可以知道这并非作者所喜爱的欣赏文学美的方式。因此作者在原文中用自由直接引语写出和莉莉日记中相似的话。原文中的自由直接引语既能让读者直接接触作者的想法,又不具备直接引语那样的音响效果。根据所述,在牛津既然不可能这样直白地说出真实的感想,那么这句话肯定只是作者心理的想法。
两个译文中,从形式上来看,大陆的译文完全符合原作的自由直接引语模式。而台湾却译为直接引语,表明是作者清清楚楚说出来的,加强了声音效果。原文中写到在牛津大学不能这样说,而台湾译著却传递了声音效果,背离了原文。
从内容上看,原文中对哈姆雷特的评价是a lousy person。大陆译为“一个讨厌鬼”,而台湾译为“差劲的人”。相比“讨厌”和“差劲”会发现,“讨厌”传达出“我”对哈姆雷特的情感反应,与前半句中的“我不喜欢”互为呼应。“差劲”指哈姆雷特个人本身的素质不高,不包含“我”对哈姆雷特的任何个人感情。由此可见,在此句译文上台湾译文略逊于大陆译文。
(四)自由间接引语
自由间接引语兼间接引语和直接引语之长,既能保证故事情节发展又能直接描述人物的思想,如:
原文:Only a few of his middle-school classmates made it to high school and none of the others tested well enough to go to college.He was admitted to Sichuan Teachers College,a four-year institution in
Chengdu that is the top teachers college in the province.After graduating in 1988,he taught in a Fengdu trade school for six years, and then he was offered a job in Fuling.[3]229
译文1:跟他一起读初中的那些人,继续读高中的并不多,除了他,没一个考上大学。他被录取到了四川师范大学。这是一所四年制的大学,位于成都,是全省最好的师范院校。1988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丰都财贸学校教了六年书,然后调到了涪陵师专。[4]313
译文2:在他的初中同学中,只有几位上高中,而这几位同学都没能通过大学的入学考试。他进入四川师范大学就读,那是一所位于成都的四年制学校,是四川省最好的师范学校。在1988年毕业后,他在丰都的职业学校教了六年,然后涪陵的学校接受了他。[5]333
这一小段来自“老师”这一小节,原文中大部分直接引用孔老师的话讲述中国“文革”时期孔老师的个人成长史。但是有小部分穿插着自由间接引语,使孔老师的自述与作者的叙述融为一体。这样就既避免了因频繁使用引导句和引号,给读者带来的冗长及啰嗦感,不会让读者产生视觉疲劳,又能达到生动地叙述孔老师的人生经历的效果。原文中“老师”这一小节的前部分都是采用直接引语引出孔老师的话,希望与自己同样农民出身的涪陵师专的学生们勤俭些,少花父母的钱。接着作者用自由间接引语简单总结孔老师的学习工作经历,与前文不同是没有用直接引语直接引出孔老师的话,弱化了其语境效果。这些话仿佛是从外人口中说出,这前后一强一弱的对比,即能表明孔老师是一个非常谦虚上进懂得体恤父母的人,又与下文中作者对孔老师的赞扬、评价保持一致。孔老师很少谈论他的个人奋斗史,作者在下文用同样依靠自己来逐步提升的骄傲的美国人与孔老师对比,更体现出孔老师的居安思危和淡泊宁静。
两个译本都很好地与原文保持一致。用自由间接引语讲述孔老师的经历。但是比较而言,台湾译文更加地符合原文的字面意思,如,he taught in a Fengdu trade school for six years,台湾译本为“他在丰都的职业学校教了六年”,大陆译为“他被分配到丰都财贸学校教了六年书”。台湾将“and then he was offered a job in Fuling”译为“然后涪陵师专接受了他”,而大陆译为“然后调到涪陵师专”。从“调”、“分配”这两个词我们可以看出大陆的译本为贴近孔老师的生活经历和人们日常言语的使用习惯。
仅从叙事引语这一个方面去研究小说River Town的大陆和台湾的两个译本,是不够科学的。但就引语这一方面来说,相对于台湾的译本,笔者认为大陆译本在形式上更灵活,在内容上更准确。也许是由于大陆译者与作者曾经都是涪陵师专的老师,所以他对于原文中的故事、人物心理、作者情感理解更深。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叙事引语的不同形式,具有不同的使用方法,对于作者要表达的意图,具有不同的特殊效果,充分掌握叙事引语的用法,能加强文章的文学效果。
注释:
①台湾出版的译著是彼得·海斯勒著《消失中的江城》,吴美真译,台北久周文化出版社2006年版;大陆出版的译著是彼得·海斯勒著《江城》,李雪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
②参见G.Leech and M.Short.Style in Fiction.Longman,1981:324.
[1][法]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0:115-117.
[2]N,Page.Speech in the English Novel[M].London:Longman,1973:35-38.
[3]Peter Hessler.River Town[M].New York:Harper Collins,2001.
[4]彼得·海斯勒.江城[M].李雪顺,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5]彼得·海斯勒.消失中的江城[M].吴美真,译.台北:久周文化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刘英玲)
H315.9
A
1674-9014(2014)02-0128-04
2013-10-25
李扩桦,女,湖南常德人,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