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渔的自然审美经验
——兼及中西自然审美模式的一个比较

2014-03-20 01:14张乾坤
武陵学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李渔

张乾坤

(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湖南岳阳 414006)

论李渔的自然审美经验
——兼及中西自然审美模式的一个比较

张乾坤

(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湖南岳阳 414006)

李渔“登山如品画”的观点隐含着自然审美欣赏的一种审美模式。“登山如品画”的自然审美模式表面上类似于西方传统的自然审美模式,但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异。在当代西方学者力图构建自然审美模式但又提不出合理的审美模式的情况下,以李渔为代表的中国古人“登山如品画”的审美模式对于自然审美模式的建构应当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和借鉴作用。自然对于李渔来说,具有多层次的体验价值。这种审美模式与体验价值的生成与他的生活和阅历是密切相关的。

李渔;自然;审美;如画性;价值

明清之际的李渔喜好交游,一生活动的范围甚广。“特别是其中规模较大的远足,基本形成了一个以江浙为辐射点向四面展开扩大的网络,覆盖了当时中国腹地的广大地域。”[1]他自己也说:“海内郡治共百五十有六,而予所未到者仅十之二三。”[2]81“李子遨游天下几四十年,海内名山大川十经六七”[2]105、“九州历其六七”[2]19。在交游的过程中,李渔游览名山大川,写下了大量的饱含自然审美经验的游记和诗文。然而,长期以来,学术界一般都比较注重李渔的戏曲、小说、园林美学等方面的研究,对他的游记和诗文成就并未给予足够的关注,更没有对他的丰富自然审美经验进行梳理提炼。鉴于这方面的缺憾,本文尝试就李渔游记和诗文中的自然审美与体验问题展开研究,旨在分析说明三个问题:李渔是如何审美感知自然之美的;他的审美感知模式与西方传统的审美感知模式有何差异;对于李渔来说,自然究竟具有怎样的审美体验价值。

一 自然审美模式

据记载,辛卯年李渔游历东安。他在《黑山记》中记叙说:“石之奇者,千态万状,草木亦自有异,以所见之异异之也。俯观下界,绿野如枰,千家棋列,烟火郁然,不可涯际。余登眺之目,自乙酉陟仙华而后,至此复大畅。牧之谓余曰:此山之景,盛于春秋而衰于冬夏。春则锦日烘托,秋则绣风舞叶。最宜者,晓雾半收,万峰露顶,下方若海,此身疑坐岛中。其在冬夏,则蓊郁莽苍之外,无他可喜。此正山客惨淡时,得免饥弹足矣,胡反誉之乎?余曰:登山如品画,春秋设色,反不如冬夏水墨为佳。”[2]75后人对这段文字多有评论,如王左车评论说,“入柳州境中”;梁承笃则点评说,“真山水知己”。在这里,李渔就自然审美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即“登山如品画”。表面上来看,这只是一个很常见的简单类比而已,意即自己登山时像欣赏水墨画一样欣赏自然山水之美。但如果仔细琢磨就会进一步发现,“登山如品画”实际上隐含着李渔自然审美欣赏时一种审美模式。它表明:李渔在审美欣赏自然时,是以画为参照体系的,以类似于审美感知画的模式审美地欣赏自然之美。

更为重要的是,李渔以画为参照的自然审美欣赏模式在他的自然审美欣赏活动中决不是一种偶然现象,而是一种非常普遍的、自觉的自然审美行

为。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李渔经常运用它来审美地欣赏自然之美。例如,他晚年移居杭州时,赞美西湖的美景,“西湖者,山水之尤物”,于是自题楹联:“繁冗驱人,旧业尽抛尘市里;湖山招我,全家移入图画中。”[2]39他将西湖比作图画,说全家生活在画之中,实际上也是参照画来审美欣赏西湖自然之美的。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与杭人谈粤中山水》:“我游东西粤,造物肆奇幻。山高极穹窿,水渺若河汉。千岩攒一壑,一瀑分千涧。但有绵渺势,而无断续患。若作图画观,纪幅日盈万。或行数百里,偶然一小间。也似旧人画,完中应有绽。”[3]31《七里溪》:“景到严陵自不凡,幽清如画始开函。”[3]319《雪后泛湖》:“轻舟犯泛入冰湖,仿佛名人雪后图。”[3]346《五显岭庙》:“在仙霞之南,盘折嵯峨,甲于诸岭,由麓徂巅,愈观愈胜”,“远观疑画,近看似诗”[3]300。《丁巳冬日,余霁岩使君拉游道场、砚山二名胜,赋得二首》(其二):“十里平分一半青,息劳先坐砚山亭。虚堂为我留诗地,对岸何人列画屏。”[3]245《登燕子矶与黄无傲同作》:“秣陵雄胜,有矶名燕子,倚江为麓。临去系舟一度,胜买画图千幅。”[3]480《桐江道上乘风作》:“好景只愁容易尽,忽略世间名画。”[3]492等等。在这些自然的审美欣赏活动中,李渔或泛舟湖中,或在旅途的道上,他总是在动态之中以画为参照物或坐标体系,无意识之中将自然当作了一幅幅画卷。这说明,参照画审美感知自然之美是他的一种自觉的审美活动。

李渔在审美地感知自然时之所以能够独具一双“慧眼”、“诗眼”,之所以不同于随行的友人潘牧之,习惯以画为参照审美感知自然,一方面,与李渔自身具有高人一筹的艺术素养分不开。据记载,李渔自幼就显露出非凡的艺术素养。光绪年间的《兰溪县志》卷五说:“字谪凡,邑之下李人。童时以五经受知学使者,补博士弟子员。少壮擅诗古文词,著有才子称。”[4]475他自己也在《闲情偶寄·词曲部·音律第三》中说:“予襁褓识字,总角成篇,于诗书六义之文,虽未精穷其义,然皆浅涉一过。”[5]41李渔从小就具有的文学素养,为他日后在戏曲、小说、诗文创作方面取得成就打下了坚实基础,也使他后来成为了“明清时期与金圣叹齐名的文学批评家”[6]。除了良好的文学素养外,李渔还具有很好的音乐素养。他在《闲情偶寄·居室部·房舍第一》中很自豪地说,自己有两绝技,其中之一就是辨审音乐。“予尝谓人曰:生平有两绝技,自不能用,而人亦不能用之,殊可惜也。人问:绝技维何?予曰:一则辨审音乐,一则置造园亭。性嗜填词,每多撰著,海内共见之矣。”[5]181极高的艺术素养造就了李渔极高的艺术审美情趣,这是他以画为参照的自然审美模式得以生成的前提条件。另一方面,李渔习惯运用艺术的眼光审视日常生活,从而使他以画为参照的自然审美模式的生成具备了现实可能性。他在《闲情偶寄·居室部》说:“若能实具一段闲情、一双慧眼,则过目之物,尽是图画;入耳之声,无非诗料。譬如我坐窗内,人行窗外,无论见少年女子是一幅美人图,即见老妪白叟扶杖而来,亦是名人画幅中必不可无之物;见婴儿群戏是一幅百子图,即见牛羊并牧、鸡犬交哗,亦是词客文情内未尝偶缺之资。”[5]199-200不难想象,在面对自然时,他也会在潜意识中自觉地运用艺术(画)的眼光审美感知自然之美。

二 中西自然审美模式的一个比较

从表面上看来,李渔的“登山如品画”自然审美模式与西方自然审美的“如画性”模式和艺术形式主义模式颇为类似,但仔细辨别就会很容易发现二者之间的本质区别。所谓“如画性”,从字面上来讲,意即像画一样。在自然审美欣赏时,“该模式要求将环境分割成风景的一个个场景与片断,它们每一个将从特定视点,并设定适当的空间(与情感)距离进行欣赏”[7]。从历史角度来看,这种模式是在18世纪审美无利害概念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自那时起一直到20世纪,“如画性”审美模式在西方自然审美欣赏中一直占据着主流的统治地位,影响很大。我们通常很熟悉的景观模式(Landscape Model)就是该模式在当代的一个主要变体。自然审美的艺术形式主义模式是在大家很熟悉的英国批评家罗杰·弗莱和克莱夫·贝尔的形式主义理论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该模式主张我们应该像艺术家全身心地倾注于艺术的有意味的形式一样,用艺术家的眼光来看待自然景观,聚焦于自然景观的线条、色彩及其融合体的视觉属性特征。总的来说,“虽然形式主义与如画性传统侧重强调不同的方面,并以不同的艺术流派作为各自的模型,但他们在自然审美欣赏的总体方法上仍然有很多相同之处,因而可以共同组成所谓的传统自然美学”[8]。

西方传统的自然美学模式与李渔的自然审美模式之间的差异在于:首先,西方传统的自然美学模式在本质上是一种传统的二元对立的静观模式。欣赏者从某一固定的视角和适于感官感知的一定距离出发,将自然当做一幅人工艺术制品来欣赏。

此时,人是主体,自然则被当做了客体,二者之间是欣赏与被欣赏关系,而且这种关系是静态的。李渔以画为参照的自然审美模式则不同,“登山如品画”,人在画中游,人动画也动,这意味着作为欣赏者的人与自然之间是彼此动态契合的,人在画中,而不是在画之外,人与画彼此须臾不可分离,不存在二元对立的问题。其次,在西方传统的自然美学模式中,“如画性”审美模式将自然分割成一个个景观,它的真正的审美欣赏对象既不是景观本身,更不是自然,而是景观所呈现出来的感官和表现出来的属性,如线条、色彩以及整体上的感官属性。形式主义审美模式虽然将自然当做艺术品来欣赏,但在本质上并没有将自然转换成艺术品。因为这种审美模式使自然脱离了产生它的环境以及将其呈现出来的环境,把自然当成了物。而自然和自然物是有区别的,自然是其本身,不是某个人的作品。因此,西方传统的自然美学模式实际上没有如其所是地欣赏自然。“登山如品画”审美模式则是真正的自然审美欣赏,李渔在审美欣赏黑山之美时没有跳出黑山的自然环境之外,而是置身于自然环境之中,他的自然审美是全身心投入的。自然环境是一个整体,他则是整体中的一个要素。需要说明的是,李渔的“登山如品画”审美模式非常类似于著名环境美学家阿诺德·柏林特的参与模式,但二者也是有差别的。所谓参与模式,实际上是主张消解主客二分、消弭距离,主张全身心地投入自然环境之中,运用各种感官来感知环境。因此,感知环境的不仅仅是视觉,而且还包括嗅觉、听觉、触觉等。不过,正如有批评者所指出的,这种感官的沉浸所形成的“感官的复合体”似乎是混沌一团的,毫无章法可言。而李渔的“登山如品画”虽然也是全身心地参与,但他有“画”作为参照体系,自然的审美体验不至于形成类似于柏林特“感官的复合体”的混沌一团。

经过比较不难看出,李渔的“登山如品画”审美模式与西方传统的自然审美模式相比,有着本质的不同,而且通过两相比较,西方传统的自然审美模式的缺陷也就暴露无遗。加拿大著名的环境美学家艾伦·卡尔松在一篇论文里将这些缺陷归纳为五点:人类中心主义、风景迷恋、肤浅与琐碎、主观性和道德缺失。在当代西方环境美学界,这种传统的自然审美模式广受批评而遭到当代环境研究者的抛弃。取而代之,当代西方环境研究者提出了各种环境审美模式,按照卡尔松的说法,大致分为“非认知的模式”和“认知模式”两类,前者主要以柏林特的“参与模式”为代表,后者主要以他本人提出的“科学认知模式”为代表[7]。但问题是,这两类审美模式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缺陷。正如上文所分析的,李渔“登山如品画”的自然审美模式似乎比较合乎自然审美欣赏的实际情况。然而,李渔的自然审美模式并非他一人独有,而是在中国古人的自然审美中具有相当的普遍性,至少在李渔生活的时代是如此。略举几例,如徐霞客在他的游记中有这样的句子:“上下左右,皆危崖缀影,而澄川漾碧于前,远峰环翠于外;隔川茶埠,村庐缭绕,烟树堤花,若献影境中;而川中凫舫贾帆,鱼罾渡艇,出没波纹间,棹影跃浮岚,撸声摇半壁,恍然如坐画屏之上也。”[9]袁宏道在游天池时写道:“才至山腰,屏山献青,画峦滴翠,两面尘土面目,为之洗净。”[10]王鉴在《染香庵跋画》中说:“人见佳山水,辄曰如画。”[11]鉴于此,我们认为,以李渔为代表的中国古人的“登山如品画”式的自然审美模式应当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尤其是在当代西方学者在力图构建环境审美模式但又提不出合理的审美模式的情况下,它对于环境审美模式的建构应当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和借鉴作用。

三 自然体验价值

从理论上来讲,自然对于人类的体验价值是多种多样的,如审美的、宗教的、道德的、养生的等。我们通常习惯于在诸种价值之间作出严格的区分,但是,在实际的自然体验活动当中,有时候有些价值是交织在一起的,以至于我们无法截然将其剥离开来。这是当代环境美学早已充分论证的事实。

自然对于李渔来说,也具有多样的体验价值。这些体验价值散布在他的大量游记和山水诗文中,依据相关文献,可以略窥一二。

体验自然山水,不仅能够祛病谢医,延缓衰老,而且还能够疗养身心,具有很好的养生功能。祛病谢医如:“听彻潺湲十里,医可俗病三分。”[3]299“老足频频却笋舆,漫劳仆从劝舒徐。当时走惯山阴道,此日难乘庾岭车。踏碎岭云身不倦,冲开烟瘴病翻除。须知矍烁非由我,力到名山自有余。”[3]182养颜抗衰老如:“并无一事扰,随地便成山。不到人稠处,焉知我独闲。畏看云出岫,爱学鸟知还。早岁能知此,头颅正未斑。”[3]100疗养身心如:“明月近山愁去疾,清风隔水愿来徐。”[3]227“余登眺之目,自乙酉陟仙华而后,至此复大畅。”[2]75等等。

自然所蕴含的养生功能,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

意识到。在体验自然的过程中,李渔能够敏锐地意识到自然这一特有的功能,显而易见,这与李渔在日常生活中一贯重视养生思想是分不开的。在《闲情偶寄·颐养部》中,李渔专门谈了养生问题。在“行乐第一”中,李渔认为,养生家传授给人们的方法,有“外借药石”的,有“内凭导引”的,还有“借口颐生而流为放辟邪侈者”,这三种方法无论邪正,都只不过是术士之言。与术士讲究方术不同,儒家讲究道理。“《鲁论·乡党》一篇,半属养生之法。”李渔谦称自己没什么才学,但还是把自己当作孔圣人的追随者,所以不敢讲“诞妄不经之言以误世”。这就是说,在李渔看来,他在“颐养部”中所讲的养生之道,并非方术,而是有理有据。在“调饮啜第三”中,李渔谈了自己对饮食问题的见解。他认为,《食物本草》这本书,是养生家必备之物,但是看过之后,应该放置一边,不能按图索骥,将它看作教条,否则会造成喜欢的东西不能吃,吃的却不喜欢,这样未免太痛苦。因此,李渔认为,借助食物来养生,正确的做法是不应该偏离人的本性。在“节色欲第四”中,李渔针对养生家们主张近女色还是远女色的纷争,他认为,阴阳谁也离不开谁,就像天离不开地一样。老子所说的“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只不过是避世无为之学而已,而他笠翁所主张的“常见可欲,亦能使心不乱”才是家居有事之学。如此等等,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大量地论及自己对养生之道的见解。这些见解不仅内容丰富驳杂,而且在很多地方都富有真知灼见。应该说,李渔非常重视自然的养生功能与他平素一贯重视养生之道是有密切联系的。

体验自然山水,能够超凡脱俗,荡涤尘心。康熙十四年,李渔路过严陵钓台时,写了一首《多丽·过子陵钓台》:“过严陵,钓台咫尺难登。为舟师、计程遥发、不容先辈留行。仰高山,形容自愧;俯流水,面目堪憎。同执纶竿、共披蓑笠,君名何重我何轻!不自量,将身高比,才识敬先生。相去远:君辞厚禄,我钓虚名。”[2]494严子陵是东汉名士,一生孤介清高,鄙视追名逐利、投机取巧的猥琐行为。他以极佳的人品名垂青史。范仲淹在任睦州知州时,在严陵濑旁建了钓台和子陵祠,并写了一篇《严先生祠堂记》,赞扬他“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李渔经过严陵钓台,“仰高山”,“俯流水”,触景生情,由东汉高士严子陵反省自己,“形容自愧”,自感“面目堪憎”,深刻检讨了他自己“干谒”、“打抽风”的龌龊行径,荡涤了一颗尘心,极大地提升了他的人生境界。类似的自然体验在李渔的山水游记和诗文中比较多见。例如,在《支颐赋》中,李渔“日载阳兮迟迟,独晏坐兮茅茨”,“渐入希夷”,于是有了“颜子之坐忘”的切身体验。他感叹道:“若尔身世无交,阴阳息鏖。寡爱鲜憎,孰桀孰尧?”[2]11他在《黑山记》中认为:“翦芟藤莽,取道筑室于巅,居三年而后归,始脱累。”[2]74在《庐山绝顶》中说:“足下起祥云,到此者应带几分仙气;眼前无俗障,坐定后宜生一点祥心。”[2]299在《题甘石桥王孙园内假山》中写道:“细水涓涓流,上自谷口喷。听之若鼓瑟,洗耳祛尘氛。”[3]37在西湖芥子园自题楹联:“繁冗驱人,旧业尽抛尘市里。”[2]39等等。

自然具有什么样的体验价值,因人而异。面对不同的自然,不同的人可以获得不同的体验价值;即使面对同一自然,不同的人获得自然体验价值也不一定相同。这是因为获得什么样的自然体验价值,与个人的经历、信仰、文化传统息息相关。唐人王维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自然山水体验中,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获得了某种超然的宗教体验,这是与他的个人背景、信仰有关的。同样道理,体验自然山水能够使李渔超凡脱俗、荡涤尘心,这应该与他的亲身经历密切相关。据有关史料记载,李渔的一生,频繁交游。迫于生计,他交游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广结缙绅仕宦,阿谀奉迎,凭借自己的诗文才气,以求获得官宦赏赐。他曾露骨地说:“但苦民间寥落甚,非官不送酒钱来。”[3]232龚鼎孳(芝麓)是明末崇祯进士,贰臣于大清,做了礼部尚书。李渔和他交往甚密,在给龚鼎孳的信中,李渔就直接索要钱物,信中写道:“然所望与故人者,绝不在绨袍二字。以朝野共推第一、文行合擅无双之合肥先生,欲手援一土,俾免饥寒,不过吐鸡舌香数口向人说项,便足了其平生。”[4]163李渔的这种“干谒”、“打抽风”行径非常类似于中国古代为人所不齿的山人、清客的行为。因此,李渔的干谒生涯一直为人所垢病,袁于令在《娜如山房说尤》中说,“性龌龊,喜逢迎,游缙绅间”;黄文旸在《曲海总目提要》中说,“游荡江湖,人以俳优目之”。作为一名受传统教育的知识分子,李渔也并不是不知礼义廉耻。比如说,他在早年就针对“举世皆尚伪”的世态,提出了“人以面教我,我亦交以面。借伪存吾真,庶几两无怨”的社交原则。因此,对于为世人所不齿的“干谒”行径,李渔的内心是复杂而充满矛盾的,并且不时还有所反省。这说明,李渔的精神品格不但没有完全被扭曲,反而内心深处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清醒。因此,在体验自然山水时,自然山水独特的价值容易促使李渔自觉地进行深刻地自我反省,从而荡涤了他的胸襟,极大地提升了他自己的人生境界。

[1]黄果泉.雅俗之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78.

[2]本社编.李渔全集(第一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3]本社编.李渔全集(第二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4]转引自肖荣.李渔评卷[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

[5]李渔.闲情偶寄[M].江巨荣,等,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2000.

[6]赵炎秋.李渔叙事接受思想试探[J].武陵学刊,2010(5):109.

[7][加]艾伦·卡尔松.自然与景观[M].陈李波,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29.

[8][加]艾伦·卡尔松.当代环境美学与环境保护论的要求[J].学术研究,2010(4):15-27.

[9]朱惠荣.徐霞客游记校注[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826.

[10]李茂肃.三袁诗文选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63.

[11]转引自朱自清.论逼真与如画——关于传统的对于自然和艺术的态度的一个考察[M]//朱自清古典文学论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24.

(责任编辑:田皓)

I01;I206.4

A

1674-9014(2014)01-0091-04

2013-09-14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文学的地域观照——以明末清初越中文学为中心的考察”(11YJA751033)。

张乾坤,男,湖北蕲春人,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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