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君煊
(贺州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广西 贺州 542800)
北宋仁宗皇祐年间,广源州侬智高率部攻占横山寨,拉开了反宋的序幕。随即沿右江南下攻克邕州。接着挥师顺郁江东下,一路势如破竹,相继攻破了横、贵、龚、藤、梧、封、康、端等州。历时半个月,就直逼广州城下。知州魏瓘力战抵抗,诏命陈曙、余靖、杨畋等讨之,师久无功,西南一带为之震动,直至次年元月才平定此次“叛乱”。对于这场迟来的胜利,文人士大夫表现出了既喜又忧的复杂心情,而与大多数弃城逃跑形成鲜明对比的极少数守土护城官员则成了诗人笔下“忠义”的化身及歌咏对象。
皇祐元年(1049)九月乙巳,广南西路转运司言广源州蛮寇邕州。广源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原,地峭绝深阻,产黄金、丹砂,颇有邑居聚落。俗椎髻左衽,善战斗,轻死好乱”[1] 卷五〇。侬氏自唐初以来,世为广源州首领。唐末,交趾强盛,广源州附属于交趾。知傥犹州侬全福为交趾所杀,其妻改嫁商人,生智高,冒姓侬氏。后侬智高与其母再据傥犹州,建国曰大历。交趾发兵复克傥犹州,擒侬智高,释其罪,使侬智高知广源州。侬智高视交趾为仇雠,暗中积聚力量,准备复仇。于是招纳亡命之徒,向宋朝纳贡,请求内附,朝廷不许。又奉金函书以请,亦不报,侬智高遂怨恨宋廷。
皇祐四年四月,侬智高与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及其党侬建侯、侬志忠等谋划进攻方略。一天突然焚毁其巢穴,哄骗其部属曰:“平生积聚,今为天火所灾,无以为生,计穷矣。当拔邕州,据广州以自王,否则兵死。”于是率众五千,沿郁江东下,攻破横山,寨主右侍禁张日新、邕州都巡检左班殿直高士钦、横州同巡检右班殿直吴香战死。广南震动,仁宗令江南、福建等路发兵备战。
五月初一,侬智高破邕州,执知州北作坊使陈珙、通判殿中丞王乾祐、广西都监六宅使张立等杀之,士卒死者千余人。侬智高既得邕州,建大南国,号仁惠皇帝,改年启历。九日,侬智高入横州,知州秘书丞张仲回、监押东头供奉官王日用弃城。十二日,侬智高入贵州,知州秘书丞李琚弃城。十六日,入龚州,知州殿中丞张序弃城。十七日,入藤州,又入梧州、封州,知藤州太子中舍李植、知梧州秘书丞江兹皆弃城而逃,知封州太子中舍曹觐战死。十八日,侬智高入康州,知州太子右赞善大夫赵师旦、监押右班殿直马贵战死。十九日,侬智高入端州,知州太常博士丁宝臣弃城走。自侬智高陷邕州至此,横、贵、龚、藤、梧、封、康、端八州沦陷,除知封州曹觐与知康州赵师旦奋力战死外,余皆奔逃。侬智高一路上势如破竹,二十二日抵达广州。二十八日,宋廷命崇仪使、知桂州陈曙领兵讨侬智高。六月初二,起前卫尉卿余靖为秘书监、湖南安抚使、知潭州,前尚书屯田员外郎、直史馆杨畋体量安抚广南、提举经制盗贼事。初七,改余靖为广西安抚使、知桂州,命同提点广东刑狱李枢与陈曙讨智高,广东转运钤辖司发兵援之。十四日,以狄青为枢密副使。为了统一指挥征讨侬智高,宋廷接受谏官贾黯的建议与余靖的请求。二十一日,以知广州仲简守城无方徙知荆南。二十三日,命知越州、给事中魏瓘为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知广州,给禁卒三千使往,且听以便宜从事。魏瓘力战抵抗。知英州苏缄募集壮勇数千人赴援,遏止侬智高的归路。七月初三任余靖经制广南东西路盗贼,杨畋以下均受其节制。城被围日久,战数不胜,贼方舟数百急攻南城。番禺县令萧注者,新喻人也,先自围中出,募得海上强壮二千余人,以海船集上流。未发,会飓风夜起,纵火焚贼船,烟焰蔽天,大破之,积尸甲如山。即日发县门,诸路援兵及民户牛酒、刍粮相继入城,城中人每战必胜。转运使王罕亦自外募民兵遂入城,益修守备。广州城围五十七日(即五月二十二日至七月十十八日),七月十九日解围而去。攻贺州,不克,遇广东都监张忠于白田,忠战败被杀,遂陷昭州。虔州巡检董州、康州巡检王懿、连州巡检张宿、贺州巡检赵允明、监押张全、司理参军邓冕皆没。二十日,广东钤辖蒋偕击贼于路田,兵败。南恩州巡检杨逵,南安军巡检邵余庆,权宜融州巡检冯岳,西路捉贼王兴、苌用和皆没。
宋廷以杨畋平叛不力,于八月十九日以再知秦州孙沔出任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内臣石全彬为副,许孙沔便宜从事。又加广南东、西路安抚使,位在余靖、杨畋之上。“上问宰相庞籍谁可将者,籍荐枢密副使狄青,青亦上表请行,……庚午(九月十八日),改宣徽南院使、荆湖北路宣抚使、提举广南东、西路经制贼盗事。”[1]卷一七三十月侬智高陷宾州,复入邕州。知州、礼宾使宋克隆弃城。“克隆承贼残扰之后,不能营葺守备,颇纵士卒下诸山寨杀逃民,诈为获贼,一级赏钱十千;又诈给亲兵帖,以为赏有功。及智高再至,克隆无以御贼,遂遁去。”[1] 卷五〇十二月,狄青合孙沔、余靖两将之兵,自桂州驻扎于宾州。陈曙恐青独有功,乘青未至,以步卒八千犯贼,溃于昆仑关。狄青斩之,军中肃然。
皇祐五年正月,狄青夜度昆仑关。侬智高复奔邕州,狄青率部追奔五十里,捕斩二千二百级,其党黄师宓、侬建中、智忠等官属,死者五十七人,生擒五百余人。侬智高夜纵火烧城遁,由合江逃往大理,广南之乱始平。
皇祐五年正月二月十一日,捷报至汴京,仁宗大喜,士大夫纷纷作诗庆贺。梅尧臣有《十一日垂拱殿起居闻南捷》诗述其事:
二月雪飞鸡狗狂,锦衣走马回大梁。
入奏邕州破蛮贼,绛袍玉座开明堂。
腰佩金鱼服金带,榻前拜跪称圣皇。
一朝严气变和气,初令漏泄飞四方。
将军曰青才且武,先斩逗挠兵后强。
从来儒帅空卖舌,未到已愁茆叶黄。
徘徊岭下自称疾,诏书切责仍勉当。
因人成功喜受赏,亲戚便拟封侯王。
昔日苦病今不病,铜鼓弃掷无镖疮。
朱东润先生对此诗作了精要的分析:“皇祐五年尧臣五十三岁作,时在汴京,监永济仓。是秋因母丧回宣城。此诗为狄青破侬智高作。儒臣卖舌当有所指。是时同狄青经制南方军事者有孙沔、余靖。皇祐五年狄青杀广西钤辖陈曙等三十二人,沔、靖相顾愕然,起坐请罪,狄青云:‘舍人文臣,军旅之责,非所任也。’诗末四句不当指二人,疑尧臣对西夏战役中范仲淹因功进参知政事,及王则兵变中文彦博因功进同平章事皆有所不满,借题发挥。”[2]“尧臣还是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不可能看到因为宋王朝政治措施的失当,以致激起少数民族的反抗。他更不可能指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何使国内的不同民族,可以和平共处。”[3]这些分析不无道理,但只是推测,缺乏事实支撑。其实诗歌明白地讽刺了昔日岭南“叛乱”时某些文人儒帅贪生怕死、百般躲避,等到因人成事凯旋之时,当初的病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论功唯恐屈居人后,平乱前后判若两人。诗人对此等儒帅予以尖锐的讽刺与批判,同时赞扬能干实事、敢于任责的武将狄青果敢勇猛、治军有方。梅尧臣对这次战事特别关心,起初宋廷命杨畋出征时,梅尧臣即有《赤蚁辞送杨叔武广南招安》诗相送:
南方赤蚁大若象,潜荒穴洞人莫逢。
天公合雨不决雨,从横乱出将自封。
侵疆凌壤坏城市,战斗亿倍南柯雄。
尝闻穿山食此物,此物既大非常凶。
张舌流涎莫可饵,枉啄不怕长戈舂。
今令智者以智取,即见蚳醢传太宫。
因而使知祸福理,天子下令云从龙。
他对南方局势感到担忧,并对杨畋的出战寄予厚望。时任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权判流内铨、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的赵抃赋诗相送:“惊说炎飚烟瘴时,洞蛮蜂起寇南陲。家书万倍金难得,远梦千回路不知。刺史没身专捍御(自注:康州赵潜叔死敌),谏官衔命救疮痍(自注:起居杨叔武出使)。伏波死去今谁继,大笔铭勋压海涯。”(《闻岭外寇梗》)。此场战争的胜利并未如其他战事胜利结束那般热闹,作诗庆贺者更是是寥寥无几。非但如此,众多朝中大臣对狄青功高忧心忡忡,几乎众口一词地反对仁宗拜狄青为枢密使。这一切都出自狄青的“武人”身份。那些官僚士大夫就是凭着他们对历史上尤其是残唐五代时武将擅权造成内乱不止的集体意识对武将严加防范的,刘敞《同介甫和圣俞赠狄梁公裔孙》颇能反映士大夫的此种心态:
陈平智有余,周勃勇无敌。
两人相提衡,终复汉社稷。
梁公柱石姿,独立谢羣力。
匡居多直言,荐士有深画。
既扶将颓运,复起未然策。
事业兼二子,浩然雪霜白。
偏材戒独往,特达见令德。
谁谓十世远,风义犹不隔。
末孙何支离,畎亩有饿色。
明诏问乐乡,布衣列士籍。
名垂天壤间,气使懦夫激。
闻君商声歌,更若出金石。
《宋史》卷十二《仁宗纪》载:庆历三年春正月“壬辰,录唐狄仁杰后。”此诗赞颂狄青的先祖狄仁杰的远见卓识与丰功伟业,对将才难得的狄青也充满了期待。但“偏材戒独往”一句则是借古喻今,对朝廷提出了警告:狄青作为武将虽有其特出之处,但应当用其先祖当年的驾驭武将的策略牵制狄青诸武将。这反映了当时大多数文臣对武将的偏见与防范。狄青的遭遇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梅尧臣是北宋诗坛巨匠,刘敞既是名臣也是学者,作为北宋中期士大夫的代表,他们并没有被这场付出沉重代价的胜利迷惑,而是对北宋军事中一些深层次问题进行反思。重文抑武是赵宋家法,目的是防止武将尾大不掉的悲剧重演,但也造成了武将长期受压抑、有才难以发挥的尴尬局面,甚至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北宋军事的逐渐弱化,但当时尚未找到合适的办法来化解这个矛盾,“偏材戒独往”也未必能凑效。从狄青斩陈曙时孙沔与余靖的惊讶神态可知武将是没有这个特权的,但也无可奈何。至今对此事仍然是聚讼纷纭,莫衷一是。
时穷节乃现,危难见英雄。在平定侬智高“叛乱”过程中,出现了一大批弃城逃跑的朝廷命官,但也有少数官员表现出了英勇刚烈的性格与誓死护城守地的信念。
赵师旦(1011-1052),字潜叔,山阳(今江苏淮安)人。以其叔枢密副使赵稹之荫试将作监主簿,累迁宁海军节度推官,知江山、彭城等县。皇祐四年(1052)五月,以太子右赞善大夫,移知康州(治今广东德庆)。侬智高军围攻康州,知康州赵师旦率师三百,开城迎战,城破据堂骂“贼”被杀,年仅四十二岁。徐积《忠烈诗》热情地歌颂了赵师旦的无畏气概与不屈精神:
在昔皇祐,蛮党交构。聚为伏枭,趋为攫兽。
出人不意,其锋甚锐。州无敌兵,城无守备。
所在奔亡,贼势益张。横身捍蔽,爰有晋康。
羸兵数百,摧坚沮敌。殊死血战,气吞逆贼。
按剑一呼,眦裂吻拆。凶焰方炽,公方虎视。
人方忧死,饱食鼾睡。勇如项籍,哀歌恻恻,
为虞姬泣。康州不然,忘其妻息。猛如敖曹,
强梁粗豪,伏藏于桥。康州不然,坐叱凶妖。
李陵壮夫,终为敌俘,老母何辜。颜鲁虽贤,
所守不坚,大节不全。奇哉康州,其勇绝类。
以义配勇,其本在内。不动如山,不倾如地,
何物可摇?何兵可制?假令不死,社稷何恃。
如令复生,可备宿卫。佩刀骖乘,执戟殿陛。
用之朝廷,朝廷之纲。使当一面,胜于金汤。
无强无界,人迹鬼方。知有斯人,中国之光。
若斯人者,决不徇利。肝胆可沥,头臂可碎。
生乎由是,死乎由是。生亦可贵,死亦可贵。
死而有子,时方三岁。死中得活,此乃天意。
使承其家,世为忠义。子子孙孙,永不失坠。
我为此诗,激励万世。
诗前的序言对赵师旦死难的经过以及某些细节作了详细描述:“皇祐四年,山阳赵公以赞善大夫守晋康,未逾厥月,侬智高起于广源,遂及邕州,贼乘锐,势如飘风,突至晋康,乘城而斗。公率羸师数百为捍蔽,手杀数十人,又射二骁帅,应弦俱倒。贼势虽沮,而其徒大至,尽锐,攻之。于是军吏辈请公避贼。公曰:‘全家吃着是国家的。’于是三百羸师,人人争奋,血战而后死,无一人亡者。”作者又饱含深情地评价了赵师旦舍生取义的壮举:“其赤心义烈,贯通白日,遂令此曹舍生取义,此君子所以为公泣也。盖历代之祸,奸臣贼子所以得遂其恶者,以肉食焉者避其难也;如令不避其难,何奸之不可除,何乱之不可平耶。如此,则王莽之徒不得篡其国,王伦之徒不得卖其君,安有世为其臣,世食其禄,并其国而卖之者乎?至如禇彦回辈,是食肉而避其难者也,闻公之言,其亦自讪于地下矣。问者曰:‘公之死节,其义则然,然则何益于败?’答曰:‘守义死节,不论成败。计成败而后为之者,是庸众人之事也。且智高本谋出人不意,而攻其所不备也,如使兵无留行,直指番禺,则其城危矣。番禺所以得纾少日,以修备御者,以康州力战,与贼相持故也。则广州不陷者,康州之力也,何为无益?’问者又曰:‘假使旷日持久,能为睢阳之事乎?’答曰:‘凡全城者,所以全人也。使人柤食,鱼肉其民,此康州之所不为也。’‘然则为之奈何?’曰:‘必不得已,北面再拜以谢朝廷,伏剑自杀,以谢百姓,此康州之所能为之矣。’嗟乎!使康州而无死,何义之不立,何忠烈之不可为耶。”[4]王安石《王介甫赠光禄少卿赵君墓志铭》回顾了赵师旦的生平行事,饱含深情地赞颂了他的英雄事迹,作铭曰:“可以无祸,有功于时。玩君安荣,相顾莫为。谁其视死,高蹈不疑?呜呼康州!铭以昭之”[5]。
赵师旦死后,其弟护丧归葬。行至江山县,江山百姓扶老携幼前来哭祭,连绵数百里。而康州百姓,亦请示安抚使,为赵师旦置屋立祠堂祭祀。当年与赵师旦同游江山烟萝洞的赵抃闻讣后,作《哭康守赵师旦》一首:
五月炎方祲气浮,贼锋残忍入康州。
肯抛孤垒偷生去,誓御群蛮竟死休。
没世不名贤者耻,长年为辱古人羞。
嗟嗟潜叔今何恨,愤血忠魂劲草秋。
而其《闻岭外寇梗》透露了对侬智高叛乱的深切关注与忧虑:“惊说炎飚烟瘴时,洞蛮蜂起寇南陲。家书万倍金难得,远梦千回路不知。刺史没身专捍御(自注:康州赵潜叔死敌),谏官衔命救疮痍(自注:起居杨叔武出使)。伏波死去今谁继,大笔铭勋压海涯”。
次年春,广南东路转运使元绛出巡封、康二州,“愀然感之,作《悯忠诗》,书于康州三洲洞石”,其中之一即《题赠光禄少卿康州赵使君师旦》:
转战谯门日再晡,空弮由自冒戈殳。
身垂虎口方坚坐,命弃鸿毛更疾谑。
柱下杲卿余断节,袴间杵臼得遗孤。
吁嗟天下英豪气,不愧山西士大夫。
《后村诗话》认为此诗“欲与牧诗并驱”[6]。杜牧诗即《闻庆州赵纵使君与党项战中箭身死辄书长句》:“将军独乘铁骢马,榆溪战中金仆姑。死绥却是古来有,骁将自惊今日无。青史文章争点笔,朱门歌舞笑捐躯。谁知我亦轻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宋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一引《云斋广录》亦云:“赵师旦潜叔皇祐中守康州,侬贼犯城,死于是。士大夫作诗者众,而元厚之、李择思中诗①最佳。元诗云:‘转战谯门日再晡,空弮犹自冒戈殳。身垂虎口方安坐,命弃鸿毛更疾呼。柱下杲卿存断节,袴间杵臼得遗孤。可怜三尺英雄气,不愧西山士大夫。’李诗云:‘贼壮兵孤众胆惊,忠臣此日见专城。负君罪大宁如死,守土诚坚不问生。报国寸心无自愧,呼天浩气几时平。潺湲多少英雄泪,千古封江不断声。’”二诗之所以在众多的怀古诗中脱颖而出,主要在于充分地表现了赵师旦临危不惧、从容镇定、重义轻生的豪迈气概。郭祥正《题赵康州〈石磬编〉后》也是着眼于赵师旦的忠义人格:
一贼鸣铜鼓,孤城陨使星。
形骸糜矢石,忠义贯丹青。
皎皎《张巡传》,新新《季子铭》。
吾师愧涓滴,何以助南溟?
除赵师旦外,曹觐也是当时广为传颂的忠烈之士。元绛《悯忠诗》之二《赠太常少卿封川曹使君觐》:
仓卒蛮鼙上水滨,使君忠愤独忘身。
平明戈剑摧城阖,俄顷衣冠落路尘。
志士一门能许国,老夫当日亦知人。
朝廷赠襚哀荣极,青骨千年合有神。
诗前小序介绍了曹觐的身世:“使君烈考、季父,皆以谠言介节有名当世,予昔介江西刺举,使君方佐章幙,尝以劲正有守荐于朝。贼之至州也,使君转战数刻,杀伤大当,已而贼合围急攻,军吏潜遯,力穷被擒,使之拜,又啖以伪官,皆不屈。”(《水东日记》卷十四《宋元綘〈闵忠诗〉石刻》)据《肇庆府志》记载,曹觐被俘后,侬军欲诱降他,将他置于舟中,曹觐绝食两天,不肯投降,终于被杀。被杀时曹觐骂不绝口,后被投尸江中,时年仅三十五岁,其妻其妹皆感而自尽。宋廷为表彰曹觐死节,赐谥忠穆,为建庙修亭,庙名忠穆庙,亭名旌忠亭。士大夫题咏甚众,方维有《题忠台诗》:“清胆雄于金斗大,赤心坚比铁山高”。
为表彰曹觐、赵师旦以身殉国的忠勇爱国精神,宋仁宗追赠二人为太常少卿与光禄少卿,制诰云:“五岭之表,面内以来,南连海澨,西属蛮峒,未尝有鸣桴之警。故守封之臣幸其无事,莫为战备。乃者獠众猖悖,乘袭疆场。尔等并分符竹,对典州郡,当贼锋锐,亡身徇国。嗟乎!城池不足以为固,甲兵不足以为卫,陷于非命,伤恻良甚。恤恩之厚,并贰卿列。汝其有知,承朕此意”[7]。
北宋自立国起,北方就面临着契丹与西夏的军事威胁,而皇祐年间岭南局势的动荡给宋廷增加了新的军事压力,暴露了北宋王朝在岭南军事防务的空虚。对于在抵抗部族“叛乱”中献身的忠勇之士大加褒扬与赞颂,折射出北宋在岭南统治基础的薄弱。
注释:
①宋阮阅《诗话总龟》卷一“忠义门”题为李择思中作,《舆地纪胜》卷九四“官吏”未列作者姓名。此从阮说。
参考文献:
[1]杨仲良.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
[2]梅尧臣.梅尧臣诗选[M].朱东润,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163-164.
[3]朱东润.朱东润传记作品全集:第二卷[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9:155.
[4]周钧,等.续纂山阳县志[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437.
[5]王安石.临川先生文集[M].上海: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59:970.
[6]刘克庄.后村诗话:卷一[M].王秀梅,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14.
[7]蔡襄.蔡襄集[M].吴以宁,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