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乐园(外一篇)

2014-03-17 02:34李贺
岁月 2014年2期
关键词:井栏百草园丁香

李贺

题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乐园,就如鲁迅笔下的百草园。

读初中时,我曾在教科书中熟读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可惜,当时老师强调的景物特点及写作手法早已模糊了。唯先生那段对百草园的白描却清晰地留在记忆里,“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

百草园的乐趣对年少时的我有多么大的诱惑啊,我期待有一天走进那座神奇有趣的乐园,为了那美丽的景致,为了那别样的情趣,为了那亦真亦幻的美女蛇的传说,更为了心中那份对自由的诠释。

这个夏天,我终于有机会走入我向往已久的地方——百草园。我已华发渐生,但步入百草园的那一刻,心却莫名地回到了少年。

先生笔下的这处乐园很方正,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两侧是高大的围墙,中间一段是低矮的泥巴墙,把这个世外桃源与外界隔开。站在百草园的中央,仿佛一切都似曾相识,像极了我儿时邻家的后园。

菜畦里是碧绿的南瓜秧,一朵一朵金黄的喇叭花在阳光下开得灿烂,我不知道先生是否曾如我一样,偷偷摘下金色的喇叭花去喂笼中的蝈蝈,那伏在菜花上的黄蜂是我儿时的最怕。

光滑的石井栏已不再光滑,手指触摸着粗糙的石井栏,记忆却仍是光鲜美丽的,原来岁月会腐蚀一切,却腐蚀不了记忆的痕迹。

高大的皂荚树已经老迈了,四根木棍支撑着,它依旧高大茂盛,儿时的我曾在这样高大的榆树下,眼巴巴地看着男孩子爬树摘榆钱。桑葚过了成熟的季节,我却因了想象中紫色的酸甜而口中生津,至于长吟的蝉,还有轻盈的叫天子想必早已被这么多游人吓得躲藏起来。

从矮墙下走过,仿佛还可以听到油蛉、蟋蟀的低吟浅唱,仿佛看到那位专注地拔何首乌的少年身影。何等相似啊,记得当年,随邻家的小伙伴在泥巴墙下用小树枝小木棒扒蚂蚁洞,看蚂蚁惊慌逃窜,当时,并不觉得是恶作剧。

去王奶奶家后院摘黑天天(学名龙葵),踩倒了园中的菜苗,企图抵赖,可牙齿和舌头上的紫色早已出卖了自己。

新奇鲜活的景致,神秘的故事,让我麻木的神经在兴奋中复苏。那些往事与百草园的故事不期而遇,让我对这园多了一份爱与亲近。

园中的荒草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否与赤练蛇有关,我想在这样一个青天白日下,美女蛇断不敢在墙上露出头来。这样安详自由的王国里,书生和美女蛇的故事无疑是平静水面上的一处波澜,宁静天空上的一道闪电,为百草园增添了一份神秘,也让我们在紧张刺激中完成了完美的想象。

长妈妈的美女蛇的故事让少年鲁迅得到这样的教训:“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记得少时每每读到这里,我的想象都超乎寻常的离奇,想象着某个夏夜,我在院子里乘凉,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叫我,回过头去一个美丽的女子依依袅袅地向我走来……这样的想象有些恐怖,但也不乏美丽与神奇。先生这样的书生尚且不曾遇见过美女蛇,我的想象多么虚妄可笑呀。

沿着百草园的小径徘徊,我的脚印一定与先生的脚印相叠合,只可惜我与先生擦肩而过,却无缘在这里相见,这一差,就是近一个世纪的时光。

我想先生无论多么留恋百草园的快乐时光,他终将要和他的蟋蟀们,他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道别,因为他不得不去枯燥乏味的“三味书屋”读书。而我无论多么向往百草园的宁静自由,终究逃不出红尘的喧嚣。

安静地走出这座乐园,在心里与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一一道别。

花开乃是春

天,很蓝。忍不住举头四望,云像一笔可有可无的淡描。此时,天空下,静立的是光秃秃的树干,还有我。

立春、春分是物候上定义的春天。燕子未来,花儿未开,江水还寒,虽然,土地已经开始松软,我甚至在一个清晨,依稀发现有几棵绒毛似的小草风中瑟瑟。但我依旧觉得,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春天。

春已过半,雪下得有些蓝调,抒情的、自恋的,舞着最后的华尔兹。扑面而来的雪花,顷刻间融化,清凉的、绵软的、湿润的,像一滴寒露吻过菊瓣留下的点点湿痕。

冬雪尚未融化,春雪前赴后继地结伴而来,冰雪之下的小草坚韧地生长着,用手扒开冰雪,一丛丛鲜绿的模样让我震惊和欣喜。

终于下了一场春雨,雨不大,连绵一天。继而发现路旁一丛低矮的迎春花开了,确切地说是一枝。嫩黄的小花闪闪烁烁,像小提琴上一粒粒金色的音符,明亮的曲调在空气中颤抖。

多年以前,偶然听过一曲钢琴伴奏的小提琴曲,那时,并不知道这首曲子是贝多芬的第五小提琴奏鸣曲。小提琴的柔婉,钢琴的叮咚声里,我听到了冰融的溪流一路欢歌,蛰伏的生命舒展触角细微的声响,还有冬眠的根须复苏的欲念。我听到了,一粒种子破土的轻吟,嗅到了一朵花香的清幽……

曼妙的音符让我的想象轻快地跃动,我的脑海是一幅幅生动的北欧春色图。蓝色的天空和湖泊,阳光直射的森林,碧绿的山坡,静谧的薰衣草,高耸的雪山,古老的小木屋,还有一只牧羊犬……这首暖意融融的曲子,被后人命名为《春天》。

驻足,此时,那些临街的窗子会不会传出一曲春天的奏鸣?让我对春的向往有一个明媚的、灿烂的依托?

残雪的寒意,终究阻挡不住大地的苏醒。那些陆陆续续开放的花儿就是证明。

小桃红又名榆叶梅,迎春花开过,它们就绽放了。花枝上挤挤挨挨的花朵遮住了新绿的叶子,层层叠叠红,像堆积的红云。饱满的花瓣如青春的处子,充盈着蓬勃的张力,涌动着生命的活力。蝴蝶年年失约,蜜蜂与它的花期擦肩,我却从不错过这一季的相逢,年年都会在它的花下拍照,变换着衣裙,变换着发型、姿态。

花儿不老,花下的人早已面非桃花。“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变换的是人的容颜,不变的是热爱的心境。

和榆叶梅同期开放的花儿还有丁香。它的花冠由许许多多细小喇叭花组成,花团锦簇,状如穗。紫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花香绵长。

轻风拂过,花枝婆娑,暗香幽然浮起,走在花间,似乎每一个细胞都浸润在淡雅的芬芳里。

也许,丁香花开得有些含蓄,花未央,枝头的丁香结,让多愁善感的文人们浮想联翩,于是丁香花就被赋予了愁思和离情。

南唐悲情皇帝李璟春恨绵绵——是因了“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花落无主,丁香空结,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止于此。

读戴望舒的《雨巷》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懵懂中觉得,那个丁香一样颜色,丁香一样芬芳,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一定是失恋了,至少是与相恋的人天各一方,相思无处寄托。

时光流转,我对雨巷的认识,在一次次自我否定中,找不到出口。我的彷徨还在呢,我的惆怅还在呢,我却回不到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经历了岁月的磨练,终于明白:原来,长大的我们都曾走过雨巷,都曾憧憬在一处明媚的街口,相遇一位陪自己走过风雨,走出迷茫,走到未来的人。他们或者是师长、亲人、友人、恋人,抑或是陌生人,其实,希望与期待一直与我们同在。

春花之间也是有感应的吧,要不我养了一年的百合花,怎么也会选择这个时候开放呢?白色的花开得低调而静美,我喜欢。一株百合上同时有四朵花开,这是不多见的。

入夜,花香分外清逸。整个房间里浸润在素洁的味道中,爱人默不做声地习练着书法,我斜倚在沙发上阅读心仪的书籍。花香,墨香,书香,香香怡情;春事,花事,书事,事事净心。

春暖花开,这是我向往的世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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