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转型与哲学关怀
——宗教关怀与社会发展

2014-03-11 15:20俞正来
云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理性

俞正来

(三亚学院,海南 三亚 572000)

一、基督教与西方文明

近代的炮火打开了闭关锁国的大门,落后和屈辱使有识之士纷纷认识到要想富国强兵就必须向西方学习,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中体西用”,学习人家先进的器物和技术。九十年代以后,人们进一步感到光学习器物是不行的,必须学习宪政和管理制度,于是有了百日维新与预备立宪,有了三权分立与五权宪法。苏俄社会主义革命后,马列主义的广泛传播和工人阶级登上历史舞台,自由民主深入人心,人们真正开始思想的觉醒。就这样三个阶段,由物质到精神,由表及里,渐渐地深入。我们可以看到一段中国人艰苦探索的历史。在社会转型和改革开放的新时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宗教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人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背后,无非是一个基本信念在指导和支配。西方文明植根于源于希伯来-基督教文明的土壤中,考察西方文明时,我们不仅仅要看到它的理性主义、科学主义和工具主义,更要了解宗教在西方社会的本根性作用。

我们从现代法律制度与基督教的历史发展来考察西方思想的前后承接关系,在古希腊的早期阶段,法律和宗教在很大程度上是合一的,宗教仪式渗透在立法和司法的形式之中,祭祀在司法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直到罗马法律出现后才兴起这样一种观念,法律本身也需要公正,法律要服从一个更高的原则即所谓的自然法。现代社会虽然实行政教分离或者宗教退居从属地位,我们看到西方世界除了有法律条文的规定,更多的是基督教在管束人心,从而影响着社会政治。“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神的物当归给神”[注]《新约·马太福音》22:21,表达了政教即便分离,也不能任由凯撒的权力超越上帝。阿历克西·德·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正是表达这样的思想,法律给予你各种行为的自由,而基督宗教约束着你的自由。这种思想在西方很典型,法律在现实社会秩序进行的规范和调控,基督教有自己的独立性和神圣性,在这一法律体系管辖范围内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民众予导向性的指引。

基督教尤其是基督新教对近现代西方社会的影响,还突出表现在对资本主义精神的塑造上。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从宗教或心态、情感角度考察资本主义社会,通过分析路德宗的天职观、加尔文派的入世制欲主义,区分了两种资本主义即掠夺资本主义和现代合理的资本主义,两者的区别并不在于盈利欲的强弱有无 ,而在于对盈利行为的伦理规则。他说,有新教背景的资本主义,一方面塑造了有独立人格的合格的高素质的工人,一方面塑造了合法盈利、有规律地生活的企业家的精神。这样无数个体的劳动、积蓄、再投资、保持自制、追求经济成功的动力,于是现代资本主义腾空起飞了。[1](P39)

宗教是信仰,法律和哲学是理性。早在使徒时期,基督教就力图使希腊的理性文化和信仰文化融为一体。从教父时期到经院时期,到近现代,理性和信仰的争论一直是思想史上的主题。以康德的理性神学为例,康德说,“每个有理性的存在者的意志都是普遍立法的意志”[2](P49),这是实践理性法则,是作为自然律的道德律。为了解决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的矛盾,给“信念留地盘”,就有必要“限制知识”;为了解决实践理性的二律背反,康德提出了实践理性的三个公设——意志自由、灵魂不朽和上帝存在,重建起积极的形而上学。人作为自然存在物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那永恒无限的境界,但人的自由意志应该创造自然界没有的东西,体现人的价值和尊严。

康德不仅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自由与道德法则的冲突,而且突出了实践理性的优先地位,就是人人心中有了上帝的最高准则,自己立法,自己遵守。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不可知论和主观主义揭示了人类理性的局限,及人在宇宙自然面前所应保持的那份本体论的谦卑,这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中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

二、宗教与人性根源

宗教的根源在于人不仅是特殊的肉体存在,还是特殊的精神存在。这种精神存在寄托于肉体性的存在之中,受制于肉体性的存在又超越于肉体性的存在。人作为自然存在物在根本上是有限的,与无限永恒的宇宙存在着巨大的矛盾和不可逾越的鸿沟。根据艾利希·弗洛姆的“生存两歧”的划分,有些东西可以随着历史变迁改变,有些东西则是终生无法去之,比如人的有限性和充满空隙的存在,比如生存,人可以借助种的繁衍获得类的永生,却永远消除不了个体生命的有限性,克服不了我的世界内部的虚无性。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以来,在科学技术大发展、文化知识大普及的背景下,在战无不胜、掌握了解事物的过程中,人类不仅没有远离宗教,反而是信教人数骤增;宗教不仅没有消亡,反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这种普遍的社会现象足以向我们展示人类的宗教精神。

正如马克思讲的,宗教存在的最深刻根源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不合理的,使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对人成为盲目起作用的异己的力量。在社会转型的现阶段,种种民生问题比如贫富差距问题、劳资问题、就业问题、医疗问题、住房问题、教育问题等等,不正是这种矛盾和异己力量的显现吗?在这个充满危机和不确定的世界上,人们时时被惊扰,加上现代社会的高速运转和高度竞争给人带来的精神压力,使人们更加紧张不安。原始人有原始人的烦恼,古代人有古代人的忧虑,现代人有现代人的精神压力,在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若干社会形态中,宗教凭借着超人间的力量,凭借着它的信仰和情感为社会成员提供心灵上的慰藉和安全感,始终执行着它的社会调节功能。宗教性是人性的一部分,满足人因绝对依属感而产生的终极关怀的需要;而一个文明若缺少了宗教关怀,就会“很浅薄,很呆板,甚至很丑陋,因为它是单维或平面的,没有生命力的”。[3]

三、宗教与中国社会

中国的宗教和西方有根本上的不同,西方人在抽象的逻辑中推演绝对真理,但中国走的是一条经验主义或经世致用的路线,与西方柏拉图主义对立的是修齐治平的儒家哲学,在现世生活中树立道德榜样,立德立言立功。

中国没有纯粹的宗教战争和宗教冲突,没有形成过真正意义上的“国教”,没有独尊的神和至高无上的宗教团体。一个宗教势力过于强盛,统治阶级还会采取强制措施打压和排挤,如历史上的三武灭佛和大大小小的法难。从汉朝开始,封建君主一再被神化,天子不单是天的法定代表,还是唯一的神,不单单是君权神授,还要将君权神化。在这样的专制体制下,所有人都是不自由,除了一个人即君主是自由的。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圣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圣人所谓的“矩”,并不是建立在自由意志选择的基础上,而是三皇五帝周公那里传下来的,圣人把“矩”烂熟于心,终身按照这套东西行事。他们从心所欲的自由,恰恰是因为不自由。另外圣人之所以称为圣人,也是历代君主册封的,没有历代君主他们成不了圣人。以“仁礼中庸”为核心的一整套儒家体系都是为维护封建统治服务的,“学而优则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成了儒家知识分子的最高理想。此外与儒家形成互补的道家提倡出世和隐逸精神,表面上看起来与社会格格不入,其实是儒家原则不能实现、迫于环境不得已如是选择的避世态度。

总之所有的宗教思想在我国并不独立,依附于君权存在且为君权服务,更别说是对君权的制约了。自古以来我国王权高于教权,教权总是在政治的许可范围之内,而不是任其自由发展或任意扩大。

现阶段中国的宗教具有的复杂性和分散性,也是和西方制度化的宗教不同的。谈到这点,我们要从辛亥革命说起。辛亥革命后,神化的君主被推翻了,科举制度也早已废除,如何用一种思想体系作为传统宗教信仰替代品,社会上众说纷纭,百家争鸣。如康有为、陈焕章提出要建立“昌明孔教,救济社会”的“孔教会”,太虚、释印顺等人提倡的“人间佛教”,蔡元培的美育宗教,梁漱溟道德宗教,新文化运动时期还有形形色色的主义问题之争等。在新文化运动中,国人感觉到封建时代之道德礼教生活政治与建设西洋式之新国家的目标不相适应,而提倡科学民主以改造国民性。其实,一定的思想产生于一定的社会环境中,科学民主首先要有社会自由的前提,而在那个时代是不具备的,它的前身是数千年的封建专制制度,更是“一个人”的自由。所以毛泽东指出,“东方思想固然不切于实际生活,西方思想亦未必尽是,几多之部分应亦与东方思想同时改造。”[4]

在社会转型的现阶段,如何处理传统与外来、一神与多神、一元与多元、伦理和科学等,是必须认真对待的问题。社会主义社会与阶级社会有着本质的区别,宗教也不再是统治阶级压迫的工具,或单纯消极的对抗性作用,而是一种能为社会主义社会服务、促进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有力媒介。我们要分清政治信仰和宗教信仰的区别,一个产生于科学理性的需要,一个产生于人性关怀的需要,以正确的态度对待宗教的长期性、阶段性、曲折性和反复性规律,“发挥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众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不单单成为人心灵和精神的寄托,更为社会注入一种持续发展的活力。

参考文献:

[1]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2]康德.道德形而上学原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3]萧瀚.宗教与未来中国——何光沪访谈录[C]//中国问题.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2.

[4]任仲平.让和平永驻人间——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百年之际[N].人民日报,第24124期.

[5][英]约翰.德蕾恩.新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德]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7][法]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8][德]康德.实践理性批判[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9]复旦教研室.中国古代哲学史[Z].2011.

[10]王德峰.哲学导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11]邓晓芒,赵林.西方哲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12]张志伟.西方哲学史[M].第2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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