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维 张梅奎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中西医结合神经内科,北京,100853
中医诞生于中华五千年传统文化的摇篮里,并在其熏陶下成长起来。中医既是一门传统医学,也是一种传统文化。迄今发现最早的中医古籍《黄帝内经》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中医历经了无数次的兴衰轮回,它曾经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主流医学,甚至风靡亚洲几个主要国家,如当时的日本、朝鲜、韩国等均以中医学(古称汉医学)为主要医学体系。自16世纪末提出“西学东渐”以来[1],西医学逐渐走进中国知识界。1905年科举制度废除后,中国第一批西医留学生从国外带回了西医学[1],中医阵营随着西医学的壮大而不断地缩小,甚至几度濒临被取缔的境地。本文以客观的学术态度,正视中医自身存在的问题,找出在中医发展道路上阻碍中医前进的绊脚石,寻求解决途径。
近代西方列强入侵[2]、新文化运动兴起、先进知识分子对西方学术思潮的追捧等诸多历史因素,包括中医在内的传统文化惨遭一些偏激知识分子扼杀围剿。如余岩表示:“自余著《灵素商兑》后,旧医家阴阳五行十二经脉之说,摧毁无遗”[1];陈独秀表示:“中医不知科学,既不解人身之构造,复不事药性之分析,菌毒传染,更无闻焉”;鲁迅在《呐喊》自序中写道“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中医无法解释愈病之理,还常蒙着神秘的封建迷信面纱。然而,西方医学却凭借着科技力量大大推动了它前进的步伐,无论解剖还是病理都得到极大的进步。在西学东渐的历史背景下,西医学逐渐取代中医的领导地位,成为当时社会的主流医学。同时,当时亦有一些中医学者主张“中西医汇通”、“废除阴阳五行学说”等,动摇了有两千多年历史的中医在中国的医学统治地位。
人类医学发展至今,仍有许多疑难杂症无法攻克。无论是中医学还是西医学,没有任何一种医学可以解决所有疑难杂症。近些年,一些“假中医”或是“准中医”却大张旗鼓地宣扬中医中药可以治疗某些疑难杂症,甚至承诺包治百病、无效退款,诸如胡万林创造的“芒硝神话”、张悟本创造的“绿豆神话”。民间流传的一些偏方、祖传秘方治疗某种疾病虽然有一定的疗效,却常被不良药商包装成神药,利用患者“病急乱投医”的心理严重误导民众。
近代工农业的发展,自然环境遭受严重破坏,野生动植物资源遭受大面积破坏。在野生中药资源匮乏的背景下,某些药材商仍奉行拜金主义。以常见的当归为例,国内市场基本买不到未经硫磺熏制过的当归。经硫磺熏制后的当归美观诱人,能卖高价,且不易生虫,保存时间久。医者,患者性命所托;药者,患者性命所赖。药材的质量直接影响药性,且不论药品疗效如何,不正确的药材加工方法会加重病情,危害健康,甚至可能危及患者的生命。“以药养医”的现象仍普遍存在,药商与某些医院或医生之间存在某种利益关系,损害患者的经济利益。
中国自古以来都被奉为“天朝上国”,是整个亚洲的政治文化中心。第一次鸦片战争西方殖民主义用大炮将中国的国门打开,同时将包括西医学在内的西方文化“输入”到中国。受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影响,有些国人仍旧做着天朝上国的黄粱美梦,一些清高的中医学者对外来的西医学仍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只有极少数有远见卓识的医家接纳并学习西医。如王清任自己去墓地观察尸体,发现视神经从眼球直通脑部,断定眼见、耳闻、鼻嗅皆通于脑,于是在《医林改错》中质疑《内经》提到的“心主神明”的学说[1]。此外,男尊女卑的封建保守思想较为严重,某些有一技之长或有祖传偏方、秘方的中医往往只传男不传女,部分中医因无子嗣而使绝技随人入棺。传统文化衍生的传统观念无法打破,造成中医绝技、验方、效方资源流失惨重。
古今中医教育的方法差异甚大。建国以前的中医教育大都采用传统的师承制,即师傅带徒弟。师徒之间朝夕相伴,形同父子。由于长期耳濡目染,徒弟对师傅的医法绝技、用药特色、生活起居皆了如指掌,假以时日,徒弟便可替师应诊。如今的高等中医院校强调学习掌握中西医两套本领[3],中医与西医的课程比例几乎对等,导致本科五年的中医教育时间相当有限。这两种思维方式和术语概念完全不同的理论体系掺杂教学,造成传统文化尚缺的学生更喜欢相对直观的西医学,难以热爱以唯象思维、阴阳五行为理论体系的中医学。除中医学和西医学之外,学生还疲于其他课程的学习应试,更是无暇专注于中医的学习。结果导致大学培养出来的中医学生无固定的老师和临床思维方式,无足够的临床经验,更无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
中医院是中医学生临床实践最重要的医疗机构,但目前中医院大多数已失去中医特色。蔡毅等曾对我国所有县级中医院的执业中医师与收入数据做过分析,结果显示1993-2010年,县中医院院均中医执业医师构成比从62.5%下降至38.3%,门诊和住院的中药收入占总药品收入的比例从35.0%-40.9%下降至10.8%-14.2%[1]。可见,县中医院中医人才稀缺,中药收入明显少于西药。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对全国中医医院医疗质量监测结果显示,我国中医医院普遍存在“三低”现象:中医治疗率低、危急重症就诊率低、中草药使用量低,尤其是住院病人很少采用中医药治疗。中医院的医疗服务本应突出中医特色,但目前中医院中医人才匮乏,疾病诊断多依靠西医检查,中医的望闻问切和辨证施治的本事也大大减退了,医生使用西药多于中药。
现代科技快速发展的今天,民众足不出户就可以通过各种媒介了解世界,这正是媒体的作用。媒体正面客观地宣传对中医的发展影响巨大。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4],随行的美国《纽约时报》资深记者詹姆斯·罗斯顿在北京采访期间不幸患阑尾炎,在北京协和医院做阑尾切除术,后应用针灸疗法消除术后疼痛直至痊愈。他回国后即在《纽约时报》的头版如实地报道在华的所见所闻,在美引起极大轰动,促使国立卫生院注意到中国的针灸术。仅一篇客观正面报道中医的文章,让一根小小的银针从此走向了世界。近年来,随着国家政府部门对中医的大力支持,中医又重新走进大众视野。推广中医各类养生疗法,宣传中医文化,正面客观地报道中医疗效,均有效地推动了中医的发展。
普及中医知识可增进民众对中医的了解。中医源于民间,是人们在长期与疾病斗争中积累的宝贵经验,许多预防和治疗疾病的方法都简单易行,很容易被大众所接受。现代社会中,空气污染、水污染、噪音污染、生态资源破坏、工作压力大等诸多因素均威胁着大众健康。在这种社会环境下,食疗药膳、保健推拿、养生体操等中医传统的养生保健方法又重新被民众关注。这些方法简单有效,极易被人群接受。在学校、公园、社区等各种公共场所,推广公益性的中医科普知识,如发放颈椎保健操宣传册、中医食疗搭配和食药禁忌手册、经络穴位按摩手册,推广养生太极拳术、家庭常用的中药便方等,让中医真正融入现代社会生活,重回千家万户。
医圣张仲景有句名言:“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警示医者要集思广益、吐故纳新。中医药从秦汉时期开始传入日本,在日本江户时代中期,日本医学将中医药学实现本土化[5]。具体考察这一时期的中国医书传入记录,竟多达800余种,其中有314种在日本进行刻印。日本文化与中国医学的积极结合,出现了被史学界称为“后世”、“古方”、“考证折衷”的三大医学派系。如今日本是除中国外使用汉方最多、中药需求量最大的国家之一。日本汉方医学的历史经验提示我们,中医学的发展离不开吐故纳新、祛伪存真。
中西医之争无疑给中医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西医学凭借先进的科技手段得到长足的进步,但中医的发展却困难重重。从某种角度看,西医学的存在更能促进中医学的发展。然而,有些中医学者提出走西医学的成功发展之路或是通过批判西医来证明中医的科学化,这显然是不正确的。中医具有鲜明的地域性和民族特色,如川蜀地区的中医用药多以辛烈桂附为主,江南地区多以解表化湿的藿佩为主。中医独有的唯象思维和辨证论治,不应掺杂过多其他无关的理论体系。在实践过程中更容易发现不足,有针对性地改善,促进其发展。当代中医学者应该保持中医的特色及优势,少做无谓的争辩,多反省自身不足,勤于临床实践改善疗效,有效地推动中医向前发展。
中医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其有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古人学医往往需要有较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如今的小学生教材里,没有涉及中医方面的文章,甚至连象征传统文化的文章都寥寥无几。大部分学生对传统文化了解不深,难以培养对中医的兴趣和爱好。中学生教材中,与医学较为贴近的生物学仅有细胞、遗传与进化、稳态和生态这几个方面的知识,并没有涉及任何关于传统医学如脏腑经络、中草药等方面的知识[6]。中医的启蒙教育应从中学教育开始,适当在教材里增加中医和传统文化方面的文章。
目前大多数高等中医院校实行中西医并行的教学方案,学生践行中医的时间不足,中医基本功不扎实,临床实践不够,甚至出现中医研究“西医”化现象,采用西医学的实验方法印证中医的研究。学生在大学数年的时间里,至少有十余位风格迥异的中医“师傅”轮换授课,徒弟要适应每一位 “师傅”不同的教学方式,往往只学到皮毛又要换新的“师傅”。与传统的“师带徒”教育相比,显然不占优势。在中医院校应当考虑试行传统师承制,培育出更多的真正的中医人才,为人类健康服务。
中医院的长远发展一定要靠发挥中医特色和优势。中医院的医疗市场源自病人,病人需要能标本兼治、毒副作用小、针对性强的治疗方法。中医院还要引进西医技术,目的是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发展中医,并不是用西医替代中医,更不是引进新技术缩小中医的服务范围,反而是将中医提高到更高的层次去发挥它的优势,如医学网络信息、CT造影、X光造影等无疑给中医的诊疗带来更多的便利。同时,一名中医通常需要积累数十年的临床经验,中医院作为中医临床实践的主体机构,也肩负了中医人才培养的重任。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重申“扶持中医药和民族医药事业发展”,在国家大力扶持中医政策的背景下,抓住中医历史发展时机,根据自身情况建设有专科特色、地方特色、综合性的各型中医院,将中医院做大做强,为我国的中医药事业发展做出贡献。
传统文化对医生的医德要求颇高,如儒家强调“医乃仁术”;道家强调“人命至重,贵于千金”。保持传统的良好的医德医风对于缓和医患关系大有裨益[7]。医德医风建设还有益于增进患者对医生的信任感,加强医生的责任感。
康旭亮等对外国在中国申请复方专利状况做过分析,截至2011年11月,外国在我国申请复方专利数为89件,申请的国家共有20个,其中韩国申请数量最多,占31.4%,美国占15.7%,日本占14.6%,这3个国家申请量超过其他国家在我国申请复方总量的60%[8]。可见,国外对中医药的认可度不断提高。这种情况下,虽然中药材出口量逐年增加,但是中药材技术附加值高的中药不仅出口量少,且难以获得专利制度的保护,极易被人仿制。国内中医药工作者对中医药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还相对薄弱,因此,加强中医中药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和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建设刻不容缓。
[1]区结成.当中医遇上西医[M].香港:三联书店,2005.
[2]高也陶.看中医还是西医[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7.
[3]付正丰,岳秀永.传统文化与中医院校教育[J].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2013,11(12):56-57.
[4]苏敏,杨金生.针灸在美国的立法进程及现状研究[J]. 世界中医药,2013,8(2):221-224.
[5]真柳诚.中医典籍的日本化[J]. 环球中医药,2008(1):57.
[6]赵歆,王利敏,单丹雅,等.中医药院校开设生物与中医校本课程的设想[J].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2012,10(16):73-74.
[7]印勇.传统医德理念对培养现代中医临证素养的启示[J]. 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12,13(4):205-208.
[8]康旭亮,傅晶,张溪,等.外国在我国申请复方专利状况分析[J]. 中国中医药信息杂志,2012,19(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