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震卿
编者按:在世界新军事变革如火如荼之际,人们对航空母舰在未来战争中的地位作用和发展趋势产生了激烈的争论,航母发展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本文作者为美国国防大学国家安全研究学院战略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T·X·黑姆斯,他既不完全支持航空母舰“无用”的论调,也不完全赞成继续发展新的超级航空母舰,而是认为作为一种庞大且昂贵的作战平台,航空母舰的使命最终将被快速变革的科学技术终结,美国海军应当大力发展新型航空作战力量,实现超越发展。
对于航空母舰的未来发展,防务专家们一直争论不休,航母反对者和支持者都在寻找对己方有利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毫无疑问,航母正在受到舆论的“攻击”,一些防务观察家认为,海军需要重新考虑是否值得在航空母舰、舰载机和其保障系统等项目上继续进行巨额投资。
航空母舰:支持者与反对者
反对派的“攻击”,主要是从两个方面发起的:一是财政上花销太大,挤占了过多资源,如美国国会研究服务机构提到的审计情况,目前“福特”号航母的预计成本为128.3亿美元,较2008年上涨了23.3%;二是航空母舰目标太大,系统脆弱,在现代战争中容易被毁伤而失去战斗力。早在2008年,弗兰克·霍夫曼和美海军陆战队作战实验室就曾建议削减航空母舰的总数,这个观点最近又被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新美国安全中心、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搬了出来。《美国海军学院学报》2013年5月号上刊登了2篇类似观点的文章:一篇的作者亨利·亨德里克斯和J·诺埃尔·威廉姆斯认为,对美国来讲,像正在建造的“福特”级这类超级航空母舰过于昂贵和脆弱,不应该继续建造;另一篇的作者菲尔·波奈尔中校则认为,引进更多的无人系统上舰,能够使航母被淘汰的时间有所推迟。所有这些观点都建议美国海军应缩小超级航母部队规模,将财力投入到更加适合未来战争的舰船和武器项目中。
当然支持派也没对反对派的观点置之不理。海军中将戴维·H·巴斯、海军少将威廉·F·莫兰和美国海军首席空战主管及航母项目执行官托马斯·J·摩尔在2013年四月号的《外交政策》中回应了“为何美国仍需要航母”。他们认为,首先航空母舰是长期实战经验的“结晶”,在未来仍将是主战武器,考虑到其目标使用寿命为94年,也还比较经济实惠。此外,航空母舰的发展符合海军作战部长乔纳森·格林纳特倡导的“载荷优于平台”的思想;最后,美国海军从“中途岛”级航空母舰开始即引领了多方面的技术进步浪潮—用喷气式战机取代了螺旋桨战机,用“密集阵”近防武器系统和“海麻雀”防空导弹替换了5英寸舰炮等等,这些技术在近50年的时间里一直在有效地发挥作用。
在航空母舰问题上的争论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正像所有复杂问题一样,个人立场不同,给出的意见也不同,专业人士更会在某些问题和解决方案上意见相左。如果从科技变革的角度出发,关于航空母舰的争论也许就不会这么尖锐了。投资建造一艘设计使用寿命60年的舰船,并期望其能够再多服役90年,这样做是否有意义?难道还会有人指望要纳尔逊勋爵的旗舰—1765年下水的英国皇家海军舰船“胜利”号去参加1916年日德兰大海战不成?
美国海军正面对着科技变革带来的巨大机遇,许多科技的发展很可能影响到航空母舰的作战效能和生存能力,这就使得关于航空母舰未来的争论更加复杂。生物技术、机器人技术、信息技术、纳米技术和新能源技术等处于快速变革中的科技,将在技术、战术和参战单元等方面从根本上颠覆以往的战争形态。与此同时,材料和3D制造上的革命也将改变未来的武器采购、维护成本和装备规模。努力去预见这些技术上的融合将会带来什么影响是一项艰巨却至关重要的任务。如果忽视科技变革的带动作用,就可能导致美国海军在错误的作战平台上投入过多,从而错失真正的发展机遇。
从历史中寻找答案
历史不会重复,但我们可以从历史中发掘规律。回顾一下历史上另一个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有可能会帮助海军的决策者们正确对待这一问题。20世纪初期,海军装备在冶金、弹药、炸药、机械和通信等科技成果实用化方面取得了飞速发展。1906年下水的英国皇家海军“无畏”号开创了战列舰的新时代,在此后的10年里,各国主力舰均装备了蒸汽轮机、356毫米舰炮、基本的无线电设备,并大大提升了装甲防护能力。一战前夕,战列舰被公认为舰队交战的决定性武器,战列舰的规模也被视为是一国海军实力的象征,这个观点深入人心。日德兰海战的大舰队决战,似乎也印证了这个观点。
因此,美国海军在两次大战间的和平时期将资源大量投入到战列舰上。战列舰排水量从一战前“纽约”级的2.7万吨猛增到“衣阿华”级的4.85万吨,几乎翻了一番,换装了16英寸(406毫米)主炮,升级了副炮、安装了雷达,航速从21节提高到33节,巡航范围扩大了一倍多,装甲防护力也增强了,战列舰的性能达到了顶峰。然而这些进步并未能改变战列舰的基本功能,这就是典型的成熟技术—要想在性能提升上取得突破,它要比不成熟技术消耗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相比之下,1914年时海军航空兵还处在襁褓之中。当时的飞机飞行速度慢、航程短、武器简陋,主要执行侦察任务,所谓的空战也极为原始,飞行员时常需要用手枪、步枪甚至是用爪钩攻击敌机。一战后,航空兵依旧不是主战兵种,自然而然地被放在辅助位置上。两次大战期间美国海军新建了18艘战列舰,而建造的航母则仅为8艘,这还包括由运输船“兰利”号和2艘巡洋舰改建而成的航母(“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然而到了1941年,舰载航空兵已经发展为二战海战的主宰者了。
当时海军的错误在于未能理解只有实际运用才能建立真正的技术优势。20世纪30年代末,美国海军花重金打造快速战列舰,最终完成了10艘,还有2艘已开工建造,而最终这些“全身是刺”的昂贵战舰基本都成了为舰队航空母舰防空护身的“带刀护卫”,而海军大部分的对岸火力支援作战仍是由20世纪20年代建造的老式战列舰完成的,与新科技基本不搭边。人们想知道:如果海军当时把建造战列舰资金中的一半拿出来用在发展海军航空兵上,是否1939年美国海军航空兵就已经能装备上F6F“地狱猫”和F4U“海盗”舰载机了呢?假如真是如此,那么太平洋战争的进程一定会被改写。endprint
航母还能屹立不倒吗
今日的美国海军正处在更为宏大的科技变革的浪尖潮头。翻开军事历史可以发现,新科技总是在与现有系统结合来提升其性能,从而最终确立自己的优势地位。这与更加微型化、智能化的计算机技术与老技术相结合有些类似,例如中国将老式导弹与新型传感器和控制系统相结合,发展出了反舰弹道导弹。去年7月,海军作战部长在会议报告中称,尽管美国在航空母舰和F-35战机项目上耗费巨资,但在能够探测隐身战机的反隐身雷达面前,这些项目的脆弱面反而增多了。
其他一些技术进步更具革命性。新型武器正越来越小型化、智能化、远程化,更具破坏性。纳米技术将使炸药威力和燃料效能提高一个数量级,材料科学则在极大地提升材料强度的同时减轻其重量。美国海军无人机的续航时间可达48小时,英国的一架无人机航时已经达到了14天,一个业余爱好者遥控的无人机也已经横越大西洋成功。在传感器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上,人工智能系统的功能越来越强大,在校大学生们已经能使用四轴飞行器和面部识别软件来跟踪穿过校园的人员。3D打印机的研发和制造成本大幅降低,在实验室甚至家里就能打印出无人机。波奈尔中校认为,“战斧”式巡航导弹和JDAM联合直接攻击弹药是目前最有效的智能武器,二者区别的关键在于JDAM的使用需要航母、护航舰艇和舰载机综合保障,最终由舰载机在一定的高度和速度下投放出去。未来,科技的发展将使海军无需动用航空母舰编队来投放JDAM之类的武器,当然,美国的对手也能做到这一点。
也许不久的将来,机体98%以上为非金属材料、隐身性极好、破坏性堪比20磅高爆炸药的小型无人机就将问世,它们依靠光学识别软件控制,可撞击航空母舰甲板上的舰载机,或破坏护航舰艇的相控阵雷达阵列天线,如果把它们打造成自锻弹头的形状,这些无人机甚至可以击穿M1A1主战坦克的装甲。通过统一控制无人武器装备,作战人员无需直接面对血腥的战争,在零伤亡的情况下即可突破敌军的防御。
在新类型武器不断增加的情况下,海军仍将大把的预算投入在有限的主战平台项目上,这明智吗?航空母舰的支持者认为,航空母舰仍能适应科技变革所带来的新环境,舰载机也在不断地发展。他们建议把舰载机看成“载具”,通过不断改进,可以搭载所有种类的武器载荷。但要真正遵循和落实美海军作战部长所提出的“考虑武器载荷而非作战平台”的指导意见,海军就不应该仅仅把目光停留在舰载机上。各种类型的水面舰艇甚至水下作战平台都可以成为“载具”,搭载体积更小、射程更远、更加智能化的新一代空中、水面和水下武器。
在我们对未来战争的设想中,大批量低成本、智能化和大威力的无人武器将成为战场的主要作战力量。但在新一代智能化武器真正装备部队之前,美国海军仍需要航空母舰和舰载机联队。但需要说明的是,海军与其在逐步完善成熟武器装备上投入巨资,还不如对现役航空母舰进行延寿,把节省下来的资金投入到对新科技的研发上,如无人作战飞机、四轴旋翼无人机、无人潜航器、高超声速导弹、电磁轨道炮等等。对在建的“福特”号航空母舰还是继续拨款完成建造比较合适,毕竟钱都已经花了,但应当停止后续建造计划。美国海军需要从上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的海军发展中吸取经验教训,应该把资金集中到未来的航空器而非战舰项目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