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大姐“唤醒”俄罗斯女植物人

史金红

难舍情结

今年53岁的周红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2005年，因为有心脏病和肩周炎，她从单位内退了。2006年5月的一天早上，周红赶往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看病。等她挂完号，发现前面排了很多患者。看到一时半会也轮不到自己，周红便打算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处透透气。谁知，她远远看到一个外国男人正手舞足蹈地打电话。他很激动，挂断电话后，竟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热心的周红走近他，将面巾纸递了过去……外国男人用袖头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满脸迷茫地看着周红。“你好，我能帮你吗？”周红温和地问。外国男人用生硬的汉语说：“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随后，他和周红交谈起来。

这个男人叫谢尔盖，在俄罗斯滨海边区首府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一所艺术大学教画画。他的妻子叫娜达莎，是海参崴海洋生物研究所的博士所长，两人感情很好。2005年7月4日，娜达莎在去上班的路上，被一辆奔驰而过的车撞飞，经过抢救，虽捡回一条命，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在当地医院治疗了7个月后，医生说她苏醒的可能性极低。谢尔盖想方设法唤醒她，却一直没有成功。最后，谢尔盖把希望寄托到中医上。

2006年3月，谢尔盖通过一个中国朋友的介绍，带着妻子来到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妻子出车祸后，因肇事者逃逸，谢尔盖的存款花完了。他请假带妻子到中国看病，如今假期到了，再不回去上班，便会被开除。可如果没了工作，便将无法维持妻子的医药费。他刚才苦苦哀求学校通融一下没有成功，因此情绪失控，痛哭起来。周红被谢尔盖和妻子的感情打动，对谢尔盖说：“我能去看看你的妻子吗？”谢尔盖擦干眼泪，说：“非常高兴你能去看我的妻子，她以前非常喜欢交朋友……”

周红也顾不上看病了，跟着谢尔盖来到医院的康复病房。娜达莎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谢尔盖小心地走近妻子，温柔地说：“亲爱的，来客人了。她是一位善良的女士，你一定会喜欢她的。”说完，他慢慢地拿起妻子的手，放在周红的手里，说：“我妻子非常喜欢中国文化，她喜欢与人见面握手。”

当娜达莎的手落入周红手中的那一刻，周红内心五味杂陈，没想到如此优雅、才华横溢的女人会遭如此大难，而且，她觉得娜达莎长得特别像自己的妹妹……摸着她那无力的手，周红内心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她对谢尔盖说：“你如果相信我，让我照顾她吧。我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谢尔盖说：“非常感激你的热心，可照顾像我妻子这样的病人会很辛苦，你还是回家考虑一下吧。”周红肯定地对谢尔盖说：“你们俄罗斯人对我们家人有恩，我愿意照顾你妻子。”

原来，30年前，周红的父亲周峰劳务输出到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一家工厂打工。一天，他在偏远的山林修路时，和其他工友被塌方的山石压在了隧道里。由于在那边的中方人员少、设备旧，营救速度缓慢。危急时刻，附近的居民得知这一消息后，纷纷出动。经过一昼夜的施救，周峰等人终于被救出来。对此救命之恩，周红的父亲念念不忘，经常对女儿说：“如果没有那群热心的俄罗斯人，我可能早就把命丢在异国他乡了。如果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回报那些恩人呀。”

当晚回到家中，周红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丈夫和孩子看出她的异样，都关心地询问，周红就把谢尔盖夫妇的事讲了出来，并表示想要去照顾娜达莎。丈夫和孩子都坚决反对，因为周红身体不好，怕她一累，病情加重。家人的劝说，让周红犹豫了。当晚，她梦见娜达莎穿着洁白的衣服，躺在病床上，笑着对她说：姐姐，我能站起来。说着，她努力下地慢慢站了起来。突然，由于站立不稳，便向地面倒去……周红被吓醒了，她下决心，无论多难都要去照顾娜达莎，帮助她站起来。

面对周红雪中送炭般的帮助，谢尔盖非常感动。本来周红想无偿帮助照顾娜达莎，可谢尔盖死活不同意。在他的坚持下，周红同意每月收下800元照顾费。

奇迹初现

由于娜达莎离不开人，所以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周红每晚就睡在她的床边。见周红照顾妻子如此周到，谢尔盖放心了。2006年6月，他决定回国。离开的那天，他向周红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你对我们夫妻的帮助，会永远刻在我们心中……我一挣到钱，就邮过来，请你多费心……”随后，他含泪冲出了病房。谁知，谢尔盖回国挣钱并不顺利，有限的工资除了还债，所剩无几。半年后，娜达莎的治疗费用完了。无奈之下，周红为娜达莎垫付了医药费。丈夫埋怨她：“你和她非亲非故，为何这样帮她？”周红解释道：“她不是落难了吗？她那么可怜，就别计较那么多了……”丈夫气得不再理她。

通过半年多细致照顾并向医生护士虚心学习，周红熟练掌握了植物人康复训练的方法。医院许多人好奇她和娜达莎的关系，一向低调的周红只说娜达莎是她的干妹妹。由于谢尔盖迟迟不能汇钱过来，周红手里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无奈之下，她将娜达莎带出医院照顾。2007年1月，周红用自己的钱在香坊区菜艺街附近租了间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

每日陪着没有反应的娜达莎，寂寞和压力下，自言自语渐渐成为周红的一种习惯。“妹子，你今天看起来不错。”“妹子，你看我这件衣服漂亮吗？”……

为了让娜达莎早日醒来，周红坚持对她进行康复训练。每天早上不到4点钟，周红就起床，先是为娜达莎洗漱，然后为她按摩。接着，将娜达莎抱起来，让她靠在垫高的靠背上坐一会儿。因为医生说，直立或坐立对病人的意识恢复有帮助。娜达莎140多斤，周红每次把她抱起来，都累得要虚脱。冬天时，为了预防衣服划坏娜达莎的皮肤，周红抱娜达莎时，要穿短袖。一次，由于连续几天在抱娜达莎时穿短袖，周红冻感冒了，就在她要把娜达莎抱起来时，由于太没力气了，自己摔倒了，头重重地撞在门上，出了不少血……周红顾不上看自己伤得怎样，连忙去看娜达莎伤到没有，见她无恙才放下心来。

周红每天还要打开录像机，放谢尔盖以前准备的俄文节目，对娜达莎进行语言和听力训练。这时，周红就为娜达莎准备一天的食物。娜达莎开始没有自主吞咽意识，只能靠输液和鼻饲。虽然插管时，娜达莎没有反应，但想到那弯弯曲曲的鼻咽通道，周红觉得娜达莎一定很疼。有时因为力度掌握不好，娜达莎的鼻子就会流血。周红暗下决心，一定要教会娜达莎吃饭。于是，她经常用勺子喂娜达莎水和稀粥，训练她做吞咽动作。由于周红每天都要拿着勺子训练娜达莎很多次，她的胳膊累得生疼，经常疼得半夜睡不着，可是，她依旧忍着疼痛，继续训练娜达莎。endprint

2007年6月的一天，周红像往常一样给娜达莎喂粥，没想到娜达莎竟然奇迹般地吞下了那一口粥。周红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娜达莎吞下了第二口粥时，周红才相信奇迹真的出现了。她拿着勺子在地上团团转，不知该干什么，弄得满身是粥。最后，她扑到娜达莎的身上，哭着说：“姐姐太高兴了。妹子呀，姐姐这番心思没有白费呀……”

真情回报

为了保证营养均衡，周红每天要为娜达莎做5顿饭，所有的食物必须用榨汁机榨碎。一年下来，榨汁机用坏了几台，周红的双手也留下了厚厚的老茧。怕娜达莎肌肉萎缩、长褥疮，周红每天至少给她按摩10次，还要为她擦洗一遍身体。由于娜达莎长得高大，每次帮她擦洗完，周红都累得满头大汗。此外，由于娜达莎经常咳痰。周红得时刻注意她的呼吸是否顺畅，时刻准备着为她吸痰。几年来，周红每天夜里起来两三次，为娜达莎翻身、吸痰、换尿布。

由于过度劳累，周红经常会犯心绞痛。周红的丈夫和孩子看她如此劳累，非常心疼，只好趁工作之余，帮她分担一下。尽管苦不堪言，周红依旧无怨无悔地照顾娜达莎，并每天跟她交流。

2007年11月的一天，周红像往常一样和娜达莎说话，突然，她发现娜达莎的嘴角轻轻地动了几下后，一个微笑的表情呈现出来。那一刻，周红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通过医生了解到，这是病人的主动反应，说明病人对她的动作有了呼应。这个浅浅的有点走形的微笑，让周红看到了希望，更有信心了。

2007年年底，谢尔盖辞掉工作，来到爱妻身边。看着明显好于以往的妻子，谢尔盖深深地向周红鞠了一躬。由于谢尔盖在哈尔滨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在街头卖画。有限的收入连妻子的医药费都付不起，根本无法负担周红的工资，他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周红却安慰他说：“我一直把娜达莎当成我的妹妹，姐姐照顾妹妹怎能要钱呢？”谢尔盖不知道如何感谢周红，最后，他强烈要求按照中国的风俗。认周红为姐姐，她同意了。

为了创造熟悉的俄语环境，帮助娜达莎更好地康复，一有空闲，周红就学习俄语。几年下来，她已经能用俄语和谢尔盖进行交流。

听医生说针灸对植物人康复很有利，周红就千方百计地向医生请教如何针灸。她按医生推荐，买了好几本有关针灸的书和光盘，自己学习，有不懂的地方，就向曾给娜达莎针灸过的医生请教；没有实习机会，就在自己身上练。终于，她的针灸技术通过了医生的认可，可以给娜达莎针灸了。

2009年中秋节，周红忙完家务，像往常一样坐到娜达莎身旁，边给她按摩，边唱着俄文歌。突然，她感觉到握在手里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周红心头一颤：“妹子，你能动了！”周红的泪水瞬间涌出。她俯下身体，在娜达莎的耳边大声呼唤：“妹子，妹子……”可娜达莎并没有反应。巨大的失望让周红哭着大喊：“妹子呀，你睁开眼看看我啊！”这时，娜达莎的眼睛微微颤动，周红大喊起来：“妹子醒了！妹子醒了！”谢尔盖闻讯过来，看到周红的头埋在妻子的手上喜极而泣，娜达莎躺在床上，眼角竟有一滴晶莹的泪……那一刻，谢尔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又跳又唱。就这样，在周红的悉心照料下，娜达莎的手脚有了轻微的举动，脸上有了喜怒哀乐，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呆板。为了锻炼她的听力，周红在家里养了几只小鸡。娜达莎看到小鸡后，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欢的笑容。渐渐地，每当小鸡发出叫声，娜达莎都会侧耳倾听一会，并会循着叫声寻找。

见娜达莎的情况越来越好，周红充满了信心，更加细心地照顾娜达莎。2010年2月3日，周红在厨房做饭时，突然听到娜达莎发出叫声。周红走过去，紧紧盯着娜达莎的脸，怕这是幻觉。这时，她梦想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出现了：娜达莎渐渐睁开了眼睛，嘴里发着声音……周红握着娜达莎的手，用俄语与她对话，娜达莎仿佛听懂了，不一会儿还露出了笑容。周红高兴得又哭又笑。她欣喜地给所有她能想到的人打电话：“我妹妹醒了，她会笑了，她向我笑了。”大喜之下，有严重心脏病的周红晕了过去……

如今，他们租住在香坊区中北春城小区。在周红和谢尔盖的照顾下，娜达莎一天天好转。“看着娜达莎一天天在康复，我觉得无怨无悔。”被病痛折磨的周红说。周红大姐的事迹被当地媒体报道后，引起极大关注。大家纷纷提出要帮助他们。有一个老板要捐助他们10万元人民币，被谢尔盖谢绝了，他不想再麻烦这些善良的人。“在这里，我得到的爱已经太多了，不能那么自私了。”谢尔盖说。

对于周红这个异国姐姐，谢尔盖非常敬重。他无数次对朋友说：“等我的爱人好了，我一定带我的姐姐回到祖国，让我的亲人见见这个伟大的女人。”

2013年3月15日，在谢尔盖和娜达莎亲人的强烈邀请下，周红随谢尔盖带着娜达莎来到了向往已久的俄罗斯。在那里，周红受到了热烈欢迎。一个月后，为了治疗方便，周红陪着娜达莎又回到哈尔滨。对于未来，周红信心十足：“我相信我的妹子一定会完全好起来的，我和她一定会创造一个奇迹。”

张甫卿摘自《家庭主妇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