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政党制度实行的历史依据研究*1

2014-03-04 19:23
关键词:政党政治民盟政党

舒 文

(清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4)

自新中国建立以来,在中国鼓吹多党制(多党轮流执政)由来已久。正如邓小平所说,1957年就有个“轮流坐庄”的说法。1978年人们路过西单,就能看见所谓的“民主墙”上也贴了不少主张多党制的大字报。1989年政治风波前后,也有不少人鼓吹多党制,与当时国际上苏联东欧鼓吹和实行多党制遥相呼应。[1]8在当前国际上,一些西方国家无视中国历史和现实,在世界人权会议上,多次攻击中国的政党制度,认为中国的政党制度是“一党专政”,只有多党制才是民主的,企图把西方的政治制度强加给我们。今天的中国人,看到现实中存在的严重腐败问题,常常天真地想:中国政府为什么不试试西方的政党政治,通过选举,一党在朝,一党在野,轮流坐庄,互相监督?如果实行了这样的制度,腐败现象肯定马上消失,其他与此相关的各种各样的严重问题也会迎刃而解。但是,从20世纪初期到国民党在大陆统治垮台,包括清末统治者、各派政治势力和民国时期的各民主党派,都曾经在亡国灭种的危险局面下,被迫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移植西方政治体制的试验。从英、日式的君主立宪,到美、法式的议会民主,几乎西方的各种方案都试验过了,其结果是中国不仅没有走出困境,反而把整个国家搞成了一个“兵国”、“匪国”,差点沦为帝国主义殖民地。

一、近代西方政党制度的引进与最初试验

鸦片战争后,经过帝国主义国家一次又一次地侵略,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正如一位叫作普赖斯(Willard Price)的西方学者在其《西洋文明与中国》一文中所描述的:“老实讲,是西方文化把旧中国拆散了,只有西洋文化能把他重新装置好。中国好像一个病人,被放在手术桌上了,被麻醉了,开刀了,里面该剪的剪了,该割的割了——这时外科医生却丢下不管了。谁也没打算把他缝上。”[2]5

中国上上下下被开膛破肚的人,顾不上去追究这位西方“外科医生”的责任——也不敢去追究其责任,只能忍气吞声,强忍疼痛,根据道听途说而得到的一些有关西方的皮毛知识,竞相做起了“西医”,幻想着只要用了西方的药方,就会百病皆治,身体即刻康复如常。《辛丑条约》签订后,清廷沦为“洋人的朝廷”,为了自救,西方的君主立宪制度成了清朝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君主立宪制度真正成为中国人模仿的对象是在1904-1905年日俄战争之后,这场战争的结局是欧洲强国俄国意想不到地败于亚洲小国日本。世界舆论都说这次战争的结果是“立宪战胜专制”。中国朝野上下,闻而动容,群起而为开国会、制宪法运动。于是,就有1905年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之举,次年9月清廷即发布上谕,预备立宪。1908年8月,清廷公布9年预备立宪大纲,决定到1917年颁布宪法,实行立宪。宣统二年(1910年)十一月,再发上谕,定于宣统五年公布宪法。要开展议会政治,必以政党为基础,内阁向议会负责。晚清预备立宪开始了近代政党试验。

随着清廷预备立宪运动的展开,国内外的立宪派空前活跃起来。1906年12月,郑孝胥、张謇、汤寿潜等在上海组织成立了预备立宪公会,1907年10月,梁启超、马良等在东京成立政闻社(很快迁到上海)。那时国内除了预备立宪公会外,还有杨度、熊范與组织的宪政公会。立宪派认为,自清廷颁布立宪诏书之后,中国进入了一个变法的新时代。今后立宪党人的任务,就是组织政党,监督政府并参与立宪。这些组织都把请开国会作为当前的主要任务。1910年后,当立宪派掀起国会请愿运动时,新的政党如帝国宪政实进会、宪友会、辛亥俱乐部、八旗宪政急进会等纷纷成立。

立宪党派中不乏爱国的、深思熟虑和高瞻远瞩的理论家和领袖人才,希望在保持基本政治框架和社会秩序的前提下,通过政党政治,实现君主立宪,实行责任内阁,使中国稳步走上近代国家之路。无奈他们要保留的清政府这一基本框架太不争气,太失人心。立宪派千呼万唤,甚至不惜冒死请愿,期盼着国会早开,责任政府早立,中国早脱危亡,早日进入“文明”的立宪国家的行列。但是,严酷的现实摆在立宪派面前。1911年5月成立的“皇族内阁”,使企图在中国试行政党政治的立宪派认识到,清政府所谓的“立宪”,不过是在借“立宪”之名,行集权之实,靠他们来挽救国家危亡,已经完全不可能,要救亡,必须另辟新径。就这样,清朝统治者费尽心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仅没有能够救清朝的命,反而成了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立宪党人的救国方案无从实施,最终被迫与革命党人联手,推翻清政府。

二、民国初年及其以后的政党政治走到尽头

辛亥革命成功,民国建立,原处秘密状态的革命党如同盟会、光复会等公开活动了。中国同盟会公开采用政党组织;光复会改称中华民国联合会;中华民国联合会中部分人与预备立宪公会合并,组成统一党;预备立宪公会中的“宪友会”派,则改组为共和建设讨论会,加上武昌的民社,成为民国建立初期的政党。

随着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颁布《临时约法》,允许人们结社组党。一时间,各类政治团体蜂拥而起。在1911-1913年,中国出现政党林立的现象,冒出了300多个政党政团,“目有视视党、耳有闻闻党、手有指指党”。其中北京有82个,上海80个,广州25个。[3]32-34

为了指导中国的政党政治,熟悉西方政党政治真谛的章士钊、梁启超、孙中山、宋教仁等先后发表了一系列关于政党政治的文章,介绍西方关于政党、党德、政党内阁、政党组织以及政党政治的本质、组织形式、行为方式等基本常识,在中国第一次较系统地宣传了西方政党政治理念。[4]34

当时无论是革命党人还是旧立宪派,都极力鼓吹在中国实行两党政治。而要实行两党政治,必须以国中出现两大政党对峙为前提。有鉴于此,有识之士呼吁各党根据政见不同重新组成两党,实现英美式的两党制。于是,政党之间分化与组合一时热闹非凡,从临时政府北迁至第一次国会召开之机,逐渐形成了激进和缓进的两大政党。

民初以激进姿态出现的是国民党。它是由改进后的同盟会与其他几个政党联合组成的。1912年3月3日,国民党成立,举孙中山为总理,黄兴、黎元洪为协理,并发布宣言说:“一国政党之兴,只宜二大对峙,不宜小群分立。方今群言淆乱,宇内云扰,吾人尤不敢不有以正之,示天下以范畴,四顾茫茫,此尤不得不以此遗大图艰之业,自相诏勉者耳。爰集众议,询谋佥同,继自今,吾中国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促进会、共和实进会,相与合并为一,舍其旧而新是谋,以从事于民国建设之事,以蕲渐达于为共和立宪国之政治中心势力,且以求符于政党原则,成为大群,借以引起一国只宜二大对峙之观念,俾其见诸实行。”[5]256“政党之为物……组织政府,则成志同道合之政党内阁(责任内阁制之国,大总统立于超然地位,故政党不必争大总统,而只在组织内阁)。以其所信之政见,举而措之裕如,退而在野,则使他党执政,而己处于监督之地位,相摩相荡,而政治乃日有向上之机。”[6]135改组后的国民党以“巩固共和,实行平民政治”为宗旨。并提出要办五项大事:保持政治统一、发展地方自治、厉行种族同化、采用民生政策、维持国际和平。

在国民党中,以宋教仁为代表的革命党人希望在民国建立后走一条政党政治的共和之路。宋教仁的理想是要实行政党政治,组建责任内阁。为此,他强调国民党“要停止一切运动,来专注于选举运动。……我们要在国会里头获半数以上的议席,进而在朝,就可以组成一党的责任内阁;退而在野,也可以严密的监督政府,使它有所惮而不敢妄为,应该为的,也使它有所惮而不敢不为”。[7]456

民初以保守姿态出现的是进步党,它是由共和党、民主党和统一党联合而成。1913年5月29日成立,举黎元洪为理事长,梁启超、张謇、汤化龙等为理事。其党义:一是取国家主义,建设强善政府;二是尊重人民公意,拥护法赋自由;三是应世界大势,增进平和实利。[5]371进步党的成立标志着民国初年各派政治势力的重新分化组合大体完成,结果形成了国民、进步两党对峙的形势。在袁世凯别有用心的挑拔下,进步党走上联北洋抗国民党的道路。

值得注意的是,在民国初年两党演进的过程中,合并是唯一可行的手段。而当时的合并,并不是基于政纲,主要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结合。实际上当时许多政党甚至根本没有政纲可言,而且党员跨党现象十分普遍,如黄兴跨党达11个,黎元洪有9个,熊希龄、赵秉钧有8个,陈其美、于右任有7个,梁士诒、汤化龙有6个,汪精卫、章太炎有5个,梁启超、孙洪伊有3个。赵秉钧说:“我本不晓得什么叫做党的,不过有许多人劝我进党,共和党也送什么证来,同盟会也送得来。我也有拆开来看的,也有撂开不理的,我何曾晓得什么党来。”[8]148这样一来,党德政德荡然无存。因此,当共同利益消失,或受其他利益引诱时,结合便不能维持。在这种情形下,从西方移植的政党制度,根本无法在中国生根。

当时民国政府面临种种危机。袁世凯在代替孙中山后,没有把局势稳定下来,内有民变政争,财政危机,外有帝国主义虎视眈眈,民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面对这种局势,以信任政府和强调干涉为特点的国权主义流行起来。国权主义的流行,正好迎合了袁世凯集权的需要。袁世凯也就在“力谋国权统一”的旗号下,一步步地剪除异己,走向专制。

宋教仁是袁世凯集权路上的一大障碍。为了达到选举获胜的目的,1913年年初宋教仁决定离京南下,开展竞选活动,所到之处发表演说,宣传政见,抨击袁世凯政府,主张责任内阁制。他说:“关于总统及国务院制度,有主张总统制者,而吾人主张内阁制,以期造成议院政治者也。盖内阁不善而可以随时更迭之,总统不善则无术变易之,如欲变易之,必致摇动国本,此吾人所以不取总统制而取内阁制也。”[9]2772月初,选举揭晓,结果国民党在议员选举中大获全胜,总计在参众两院中共获392席,而共和、统一、民主三党加起来才获223席。这是袁世凯绝对不能接受的,因为国民党已在议会选举中获得了胜利,只要国民党议员不选举袁世凯为总统,袁就不可能登上正式总统的宝座。显然,宋教仁已成为袁世凯实行集权统治的一个障碍,袁世凯欲更进一步,必须搬掉宋教仁。1913年3月20日晚上10点半,宋教仁准备从上海乘车返回北京,在火车站被人枪杀。国民党组阁的梦想破灭了。

在镇压国民党的“二次革命”后,袁世凯就想通过国会来选他为正式大总统。1913年10月6日,由参众两院组织的总统选举会正式举行投票,选举总统。那一天,袁世凯派出几千名便衣军警、侦探、兵痞和流氓组成的“公民团”,在议员入场后,将议院重重包围,声称“今天不选出我们中意的大总统,你们就休想出院!”这样一来,反而激怒了部分议员不肯投袁的票。是日共投票3次,前两次袁虽得票多,但不满法定人数,直到第3次袁才当选,“公民团”才高呼“大总统万岁”的口号而散。可是两院议员从上午8时进场投票,忍饿终日,到晚上10时才得恢复自由,议员们疲惫不堪。当用这种方法成为正式大总统,甚至终身大总统后,袁世凯就借口“二次革命”下令把国民党解散,将国会一脚踢开。到1915年12月竟复辟称帝,把共和体制废除了。就这样,中国第一次实行西方多党议会民主的尝试在封建贵族势力的奏乐下,形成一场闹剧,以失败告终。[10]162-18

袁世凯死后,民国虽然复活,但民主共和的精神仍然没有真正建立起来。继袁世凯之后的各派军阀任意践踏民主共和的精神,虽然北洋政府仍挂着共和国的招牌,总统、总理、国会、政党又恢复且开展活动,但中国人民面临的是没完没了的军阀混战。政治上形成北洋军事实力派和南方革命政党两大势力派系的对抗,出现了“兵权政治”与“政党政治”的对抗,[11]153军人暴力干政的事情时常发生。在各政党之间也经常发生肢体冲突。1916年8月国会重开,国民党、进步党因省制入宪与省长民选问题而起冲突,议场之中“墨盒椅子乱飞,叫骂之声四起;受伤议员纷纷投请法院验伤,并提出控诉”。[12]84-85

在国会选举中,贿赂及舞弊已是司空见惯了。如1918年6月第2届国会选举时,形式上很民主,但皖系政客集团安福系几乎包办了所有议席。徐树铮以密电与各省首长督军往还,指定两院议员人选,他直接影响的省份高达13个。不仅如此,安福系还控制着票匦,以致许多投票所的主持人或监督者肆无忌惮,亲自将大把的选票塞入票匦内。安福系不仅操纵了国会选举,也通过贿选操纵了随后的总统选举。如选徐世昌为总统,每张赞成票5000元;选曹锟为副总统,每张赞成票3000元。[13]1051922年6月,徐世昌辞职,在选新总统时,议员们又接受贿买,以每票5000大洋的价格,于10月5日选举曹锟为大总统。议员的行为正如英文《北京日报》所评论的那样:“他们把大部分钱财在前门外的妓院里挥霍掉。每天都有一个教堂的敲钟人在妓院外来回走动,把参议员叫起,敦促他们回到议院去履行职责。国内报界大肆报道,称赞这个敲钟人。”[14]414-41这样的国会选举出来的领导人只会使国家更加混乱。到1925年4月24日段祺瑞宣布废弃“法统”,这种形式上的政党政治也走到了尽头。

三、新的政党潮及第三条道路的破灭

到20世纪20年代,中国出现了新的政党潮。从1921年到1948年,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中国先后出现了十几个政党,其中突出的有中国共产党、重获新生的国民党、民盟等。

中国共产党于1921年7月成立,到1922年7月召开“二大”时,正确分析了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状况,认为:中国现时的经济“尚停留在半原始的家庭农业和手工业的经济基础上面”;中国现时的政治“名为共和,实际上仍在封建式的军阀势力统治之下,对外则为国际帝国主义势力所支配的半独立国家”。在此基础上,共产党制定了明确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同时区分党的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最低纲领即党在现阶段的纲领是:“消除内乱,打倒军阀,建设国内和平”;“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统一中国本部(包括东三省在内)为真正民主共和国”。在完成民主革命任务后,再实现党的最高纲领:“组织无产阶级,用阶级斗争的手段,建立劳农专政的政治,铲除私有财产制度,渐次达到一个共产主义的社会”。[15]77这样一来,在中国历史上,共产党第一次提出了明确的反帝反封建的纲领。

孙中山改组国民党。孙中山一生期望借鉴西方,在中国建立民主共和制度,但是西方列强这些“老师”总是欺负“学生”。失望之余,在苏联十月革命影响之下,到晚年,他提出“新三民主义”,主张“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孙中山联俄,主要是想获得苏俄方面的物质援助,从而摆脱政治上的不利局面,实现统一中国的理想,同时也是为了从苏联那里借鉴革命的经验。在经历陈炯明叛乱后,孙中山决心改组国民党,并促成了国民党与共产党的合作,吸纳共产党员参加国民党和黄埔军校的建设。后来,在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帮助下,国民党依靠黄埔军官指挥的军队,东征北伐,在平定军阀混战,统一中国方面,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这时人们期望国共两党继续合作,走议会民主道路,但是两党在“反帝”和“反封”这一根本问题上的立场是不同的:

关于反帝,国民党对帝国主义的认识与共产党的帝国主义论不同。共产党以帝国主义为资本主义发展的最后阶段,国民党则把帝国主义视为一种政治现象,所反对的是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和压迫,而不是反对西方国家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正因为如此,国民党总是避免同帝国主义发生直接冲突。事实上,在解决中国民族问题时,国民党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求同帝国主义列强的妥协,且呼吁各国来共同开发中国,这在共产国际看来,“实际上就是请帝国主义来掠夺中国。”[16]427中共完全接受了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论断,认为“列宁主义就是资本帝国主义专权时代的马克思主义,是消灭帝国主义的唯一武器”。[16]610中共参加反帝运动,“是为了推翻全世界资本帝国主义之压迫,推翻外国的资本主义,同时也反对本国的资本主义,并且要由民族革命引导到无产阶级的世界革命。”[15]172

关于反封,核心问题是农民问题和土地问题。国民党提出了“土地国有”的主张,但反对剥夺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而是打算在保持古老土地关系的同时,借助于税收和赎买来消除土地占有和土地使用中的不公正现象。正因为如此,尽管苏俄及共产国际一再敦促国民党以最激进的方式贯彻执行土地法令,国民党就是拒绝执行。共产国际则认为,在中国进行民族革命和建立反帝统一战线之际,必须同时进行反对封建主义残余的农民土地革命,只有把中国人民的基本群众,即农民吸引到运动中来,中国革命才能取得胜利。

由于根本立场的不同,随着国民革命高潮的到来,两党矛盾公开了。1927年4月12日,国民党右翼的代表蒋介石,率先在上海发动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其后北平、广州、武汉也相继效仿。在这场反革命政变中被杀死共产党员达26000余人,共产党在城市中的力量几乎损失殆尽,就这样多党议会民主的期望,在中国,又被官僚买办资产阶级政治势力扼杀了。中国共产党吸取血的教训,被迫在随后的十年,用革命的武装同国民党开展斗争。

随着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国共两党从民族大义出发,最终形成了第二次合作和联合抗日的局面。人们普遍期望,国共两党讲和,在抗战胜利后,实行宪政,走政治协商议会民主道路。随着正面战场军事压力的缓和、国际形势的有利变化,国民党就加强在国内的统治,先后发动3次反共高潮,迫使中共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坚持独立自主原则;随着国民政府的腐败加重和在豫湘桂战场的军事溃败,造成了国统区民主运动的兴起。国民政府在这风雨飘摇中的形势中迎来了日本的投降。

就在抗日战争末期和抗战胜利初期,在中国政坛上以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为代表的中间势力相当活跃。中间势力集结的中间政党、政派,在抗战前有“第三党”、“乡村建设派”、“全国各界救国会”、“致公党”、“中国青年党”和“国家社会党”等。全面抗战爆发后,这些党派积极投入到抗战中去。但是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国民党政治倒退,使得国统区人民掀起了要求结束国民党独裁统治、开放政权、实行民主、改组国民政府为民主联合政府的民主运动。对此,国民党当局实行高压,特别是皖南事变发生后,这些民主党派反应强烈,一致谴责国民党的行为,也促使国民党加紧了对各民主党派的迫害。

时局的发展,使“各小党派及中间派对国民党大为失望,深感为民主与反内战而团结之必要”。[17]258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抵抗国民党的压迫,以求得生存与发展。在中共支持下,“中国民主政团同盟”于1941年3月成立了(1944年9月改名为“中国民主同盟”,简称“民盟”),它的纲领为:“贯彻抗日主张、恢复领土主权之完整,反对中途妥协”;“实践民主精神,结束党治,在宪政实施以前,设置各党派国是协议机关”;“加强国内团结,所有党派最近不协调之点,亟应根本调整,使进于正常关系”;“厉行法治,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及身体之自由,反对一切非法之特殊处置”;“尊重思想学术之自由,保护合法之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确立国权统一,反对地方分裂”;“军队国家化,政治民主化。”[18]8-9这些主张表现了它区别于国共两党的“第三者”立场。

抗战胜利不久,国民党统治区出现了严重的反民主的逆流。国民党以“接收”为名,行“劫收”之实,使国统区社会矛盾迅速激化,这种情况促使以民盟为代表的中间势力致力推进战后中国民主进程。“民盟”提出“我们坚决地要求民主,一切反民主的都是我们不赞成的”,“我们现在的口号是民主统一,和平建国”。为了实现这个口号,民盟主张:“由政府召集各党派及无党派人士的政治会议,解决当前的一切紧急和重大问题,包括产生在宪法政府以前的一个举国一致的民主政府”;“组织一个全国性的裁军委员会”;“一切军队只能属于国家,只能用以保护人民。”[18]62

此时的民主党派采取中间立场,希望中国能和平地进入资产阶级共和国。他们大都打出“反内战”、“反独裁”的口号,要求中国走多党政治协商的议会民主道路即“第三条道路”:“既非国民党的路线亦非共产党的路线,既非英美的路线,也非苏联的路线”,“在英美资本主义同苏联社会主义两者之间寻找一条新的路线,即所谓的第三条路线”。[19]205提出既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又不赞成无产阶级领导的民主政权,在政治上主张学习、效法英、美等国,实行议会政治,政党政治等;在经济上主张发展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在国家通盘计划下,促进中国的工业化。总之要在中国发展模式上兼采“英美的政治民主,苏联的经济民主”,在现存世界两大制度中“取长补短”。正如民盟在1945年10月召开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所通过的《政治报告》所指出的:“研究怎样把握住抗战胜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实现中国的民主。”“我们要依靠英、美、苏的经验”,“树立适合中国国情的民主制度。”英美制度有三个值得学习的经验,一是“民主指挥政治”,二是“议会制度”,三是“选举制”和“政党政治”。但英美制度也有缺点:“在其社会经济制度缺乏调整。社会上贫富阶级存在,人民间贫富有无的悬殊差别太大。”因此,要用苏联的经验来补救。“苏联1917年的革命和苏联将近三十年在这方面的努力,成绩特别多。”所以,“拿苏联的经济民主来充实英美的政治民主”,最后的目的,“就是政治的民主到经济的民主,把中国造成一个十足地道的民主国家。”。[18]71-87

中间势力的代表在1946年1月召开的重庆政治协商会议上,鉴于国共两党在军队问题上争持不下的情况,提出全国军队脱离任何党派关系,现役军人脱离党籍,由无党派的文人治军的主张,以为这样一来,全国军队都交给他们管理的资产阶级国家了。青年党在《停止军事冲突实行军队国家化》提案中,主张军队不应属于任何“个人”、“党派”及“地方”,而应属于国家。民盟代表向大会提出的《实现军队国家化并大量裁兵》的提案,极力主张“军队脱离党派而属于国家”。[20]368这是幼稚天真的想法。“中间道路”在国共两党相持不下的瞬间曾十分活跃,但国共两党的较量是不可避免的,因此这条道路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存活的时间极短,犹如昙花一现一样。

全面内战爆发后,国民党镇压包括中间势力在内的广大人民反内战、争民主的运动,密令各地:“中共蓄意叛乱,民盟甘心从乱,际此紧急时期,对于该等奸党分子,于必要时得便宜处置。”[21]6611946年7月11日和15日,国民党派特务暗杀积极参加争取和平民主、反对内战运动的民盟中央委员李公朴和西南联大著名教授闻一多,这使中间派别更加认清了国民党独裁专制的本质。

1947年3-6月间,国民党逮捕民盟盟员30余人,开除李济深国民党党籍。5月3日,《中央日报》发表《防止“地下”阴谋》社论,公开宣称民盟是受共产党操纵的工具。7月初,国民政府发表《剿匪讲话》,指爱国民主运动为叛乱,谩骂民盟为“奸盟”、盟员为“奸匪”。国民党随即下令对民盟、民主促进会等成员不问情由如何,“一律格杀勿论”。10月7日国民党西安警备司令部公然枪杀了民盟中央常委兼西北总支部主委杜斌丞。27日,国民党内政部捏造民盟“勾结共匪,参加叛乱”,“图谋暴动”,“煽动学潮”等罪名,宣布民盟等民主党派为“非法团体”,“依据妨害国家总动员惩罚暂行条例及后方共产党处置办法来取缔,以遏乱萌”。[18]394民盟和其他民主党派被迫转入地下,继续斗争。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各民主党派及其他爱国人士终于醒悟:要在中国实现民族独立、民主自由的理想,唯一现实的选择就是与中共紧密合作,共同开展新民主主义革命,以革命战争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各民主党派及其他爱国民主人士“第三条道路”的幻想破灭了。

一度被迫解散的民盟在香港召开一届三中全会,宣布成立民盟临时总部,通过《中国民主同盟一届三中全会政治报告》,要求民盟“坚决站在人民的民主的这一方面,跟人民公敌、反动集团斗争到底”。全会严肃批判了盟内“第三条道路”的错误思想,“自从本盟被南京反动独裁政府勒令解散以来,一切所谓‘中立’‘中间’的说法和幻想,实早被彻底粉碎了”。民盟将与中共实行亲密合作,“积极的支持以人民的武装去反抗反人民的反动武装”。[18]395民盟一届三中全会标志着民盟彻底同国民党决裂,公开宣布放弃中间路线。不久,“台湾民主自治同盟”也宣告正式成立,其基本纲领也赞成中共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在此转折时期,各民主党派迅速发生新的分化组合。1948年1月,国民党内的“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国民党民主促进会”、“中国民主革命同盟”等团体成员组成“中国国民党革命促进会”(即“民革”),以宋庆龄为名誉主席,李济深为主席。它的宗旨为推翻蒋介石卖国独裁政权,实现中国独立、民主、和平。

四、历史的结论

由上历史回顾可见,从清末预备立宪到国民党退出大陆,中国不是没有尝试过西方的多党议会民主道路,而是尝试了,失败了。政党政治在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能够成功而在中国却走向失败,其中的原因和教训值得总结。

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议会政治和政党政治从12世纪前后开始,经过了七八个世纪的磨炼,渐趋于成熟。而在中国,则与欧美国家的情形不同。从晚清到新中国建立之前,中国对外丧失了独立,政治、经济、文化、金融一切都操控在列强之手,到20世纪30年代面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全面侵略战争。内部四分五裂,没有一个正常国家起码所应具有的统一,没有基本的社会秩序,没有一个全国的领导核心,各派互相争斗,经济凋敝,民不聊生。面对这样的国情,中国资产阶级及其政党无论试验多少次政党政治,失败也是必然的。

无论是民国初年还是抗战结束时,中国的资产阶级势力单薄:民国初年中国的资产阶级力量不强,无力推进政党政治的建设,最终或者向旧势力妥协,或者与旧势力勾结;既无实力,又不愿守法,不愿在法律的范围内展开长期合法斗争,一有争执,即诉诸武力,武力不成,即另开国会,另设政府,陷国家于分裂。如前所述,抗战结束时,手中既无地盘又无军队的中间势力的代表在重庆政治协商会议上,鉴于国共两党在军队问题上争持不下的情况,竟提出全国军队脱离任何党派关系,现役军人脱离党籍,由无党派的文人治军的主张,以为这样一来,全国军队都交给他们管理的资产阶级国家了。这是何等的幼稚天真!

缺少历练和经验,不顾国情,对于西方制度生搬硬套。正如民国初年的外国记者所评论的:“北京有一个国会,由参众两院组成,大部分议员是没有安邦治国经验的学生。他们对自己的国家没有全面的认识,但接受了日、美、英政府的先进思想。麻烦也就随之产生了。国会组成一个由40人组成的宪法起草委员会来制定正式宪法,代替先前在南京起草的《临时约法》。所有这些人都是进步学生,他们满怀热情,决心把一个过时的专制政体急速转变为最先进、现代的议会政体。他们无视中国的国情。没有人对他们的爱国心表示异议。但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代表的不是现在中国人的思想,而是他们所希冀的未来中国人的思想。他们设想的宪法剥夺了政府的所有职能,赋予国会以至高无上的权力。尽管中国为起草宪法聘请了两位大法学家——日本的有贺长雄教授和哥伦比亚大学的古德诺教授,但委员会并没有向这些被聘请来帮助草宪的著名学者请教。他们是总统聘请的,因此受到怀疑,被撂在一边。当宪法行将完成时,矛盾发展到顶峰,他们甚至拒绝总统的代表参加听证会。他们想方设法干预政府行为,给政府设障碍,出难题。由这些政敌组织的暴乱终于爆发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实现南北割据。”[14]430

缺少公认的有权威的领袖人才。缺少有感召力而深明大义的领袖人才,把一党一派乃至一己的私人恩怨看得重于国家民族的整体利益,争意气而不争政见,使政党成为营私的工具,议院成为私斗的场地。

严重脱离群众。在民国初年因中国资产阶级严重脱离群众,致使袁世凯等摧残国会、迫害政党之时,“一般人民却站在一边,不闻不问”,[22]14甚至站在袁世凯一边,骂国民党为“暴民”、“暴徒”、“狡横豪暴者”、“不良分子”等。在后来的斗争中,各民主党派始终没有把目光放到广大农民身上,更没有提出切合中国国情的能满足中国农民需要的土地改革的方案,所以民主党派的力量同国共两党相比,始终处于弱势。

国际环境,欧洲国家用了六七百年通过暴力与和平的两种手段,才逐渐建立议会制度和政党制度[23]。虽然欧洲国家相互之间有竞争甚至战争,但来自欧洲外部的压力并不大。而近代以来,中国已经进入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侵略扩展已把全世界联为一体,中国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中国内部发生的任何秩序上的混乱都立即成为列强瓜分中国的口实,而列强看准了这一点,积极支持中国“分党”“分派”,以便从中渔利,而不愿看到中国实现真正的“政党政治”。

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西方资产阶级的文明,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方案,在中国人民的心目中,一齐破了产。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让位给工人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主义,资产阶级共和国让位给人民共和国。这样就造成了一种可能性,经过人民共和国到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到达阶级的消灭和世界的大同。康有为写了《大同书》,但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到达大同的路。资产阶级共和国,外国有过的,中国不能有。因为中国是受帝国主义压迫的国家,唯一的路是经过工人阶级领导的人民共和国。一切别的东西都试过了,都失败了。”[24]1471

在旧中国,最迫切的不是西式的政治制度,而是要能够解决中国实际问题的有权威的领导集团以及由此产生的政治制度。中国共产党适应形势的需要,开辟了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并逐步走向胜利。在事实面前,各民主党派也认识到了,正如出席新政协的民盟两位代表所指出的那样。民盟主席张澜说:“中国今天这个新民主主义的局面,是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主席英明领导的结果,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英勇奋斗,和全国各民主党派、各民主阶级的民主分子奋斗牺牲的结果。”[18]584民盟代表沈钧儒总结出四条经验:“第一,中国要走新民主主义的道路,决不再走旧民主主义的道路。中国的革命的经验,世界各国的经验告诉我们,旧民主主义的道路走不通,产业落后的中国,只有从新民主主义才能通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道路。第二,我们必须建立人民民主专制的国家机构。人民民主专制是要使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包含各民主阶级在内,都得到民主自由,而以工农联盟为基础,以工人阶级为领导,这样才能使得国家统一起来,发挥无比坚强的人民力量。第三,各级政权机构要采取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而不是采取互相牵制的三权分立的英美议会制度。这样才能巩固人民的政权,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第四,各民主阶级,各民主党派,要团结一致,保证长期合作。意见有出入,可以互相协商,决不使力量分散。这种团结协商的精神,是我们解决问题的主要方法,也是我们今后克服一切困难的唯一途径。”[18]588

由此可知,中国这段历史造就了中国共产党执政,民主党参政的制度,这种历史形成的中国特色政治制度是不以人们主观意志为转移的,也不是人们的主观意志可以随意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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