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西幽默风行美国的社会文化心理透析

郝俊杰

(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 广东广州 510640)

黄西幽默风行美国的社会文化心理透析

郝俊杰

(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 广东广州 510640)

幽默的实现是幽默素材、幽默演绎者、幽默欣赏者共同作用的结果，牵涉到复杂的社会文化心理机制，是一个多方互动的审美过程。幽默的实现中，听众的社会文化心理和欣赏习惯起关键作用。黄西的幽默段子在美国广为流传、深受欢迎，因为它扎根于美国的社会文化之中，凸显了美国社会中的“乖讹”之处，所以引起了美国观众的共鸣。

黄西；幽默；接受美学

来自中国东北的小伙黄西，本是学化学的博士，但却对单口相声情有独钟。他在学习工作之余坚持单口相声(standup comedy)的创作和表演，依靠自身努力和网络社会的传播力量赢得了观众的认同。他两次登陆大卫深夜秀，并应邀在2010年的美国有线电视C-SPAN全美媒体记者年会上表演。大卫深夜秀是美国现存最长、历史第二长的晚间脱口秀节目。C-SPAN年会是全美广播电视记者的年度聚会。每年年会，美国总统都会来捧场。年会有一个亮点，就是请一个美国当红笑星来一段独脚戏，这是极高的荣誉。而且根据不成文的规定，每个人一辈子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2010年6月19日，他又获得了2010年“大美国喜剧节”比赛第一名。黄西的幽默究竟有什么魅力，可以让大洋彼岸的美国民众为之折服。本文拟结合幽默理论与接受美学理论，分析黄西幽默风行美国背后的社会文化心理。

一、从接受美学角度阐释幽默

接受美学出现于20 世纪60 年代，由联邦德国康士坦茨大学的姚斯和伊瑟尔等人以现象学和阐释学作为基础，并吸收了布拉格结构主义理论家穆卡洛夫斯基的“空白”论思想、哈贝马斯的交往理论、萨特的恢复读者地位的理论和马克思的生产-流通-消费的“循环模式”理论而创立的(石开斌，2010)。接受美学创立的初衷是摒弃那种将作品看成封闭性结构的观点，而把审美当做一个创作者、作品、欣赏者(作者、读者、听众)多方交互的一个动态过程。伊瑟尔(1987)认为:“作品的意义只有在接受过程中才能产生，是作品与读者相互作用的产物。在接受过程中，读者使得作品内容现实化。”

作为一种文艺理论，接受美学似乎是为幽默的研究和阐释而量身定制。幽默是一种常见的审美活动，是“幽默制造者-幽默素材-幽默接受者”三方互动的结果。要成功实现幽默效果，只聚焦于幽默制造者和幽默素材是不够的；只有当幽默接受者，即幽默的观众或听众对于幽默发起者的意图心领神会，幽默才算是成功达成。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幽默风格不同，归根结底在于这些国家观众或听众的社会文化土壤不同，造成他们对幽默的“期待视野”不同。研究者曾经指出，法国幽默中有关性的话题较多，比利时幽默则很少涉及性，美国人更容易欣赏有关暴力和攻击的幽默。黄西的幽默能够博得美国人的赞赏，在于他对美国主流文化的深刻理解和对美国敏感神经的准确触及。

二、黄西幽默反衬出的美国社会文化

社会性是幽默的基本属性。首先，幽默来源于社会，幽默的内容植根于社会。各种幽默形式都是现实社会在人类话语体系中的反映。其次，幽默只有在社会交际中才能实现。幽默效果的产生离不开人的参与。最后，幽默有重要的社会功能，幽默可以帮助人们化解紧张气氛，释放情绪，也可以反衬社会、凸显社会的“乖讹”之处，以此引起人们的注意。总之，幽默不可能脱离社会而存在，社会也离不开幽默。(郝俊杰，2011)“解构”是幽默的重要社会功能。通过解构，幽默可以凸显社会中的荒谬之处，引起人们的反思和注意，并以此促进社会的进步。(郝俊杰，2011)

黄西的幽默反衬出美国文化的多个层面。在这里，我们聚焦于婚姻文化、持枪文化、移民文化、选举文化四个方面，结合黄西的幽默段子来解读美国社会和文化。

(一)婚姻文化

婚姻及两性关系是单口相声经常涉及的话题之一，黄西下面这个段子就是拿美国的高离婚率来调侃的：

例(1)：I have a family now,but I used to be scared of marriage.I was like wow...50 percent of all marriages end up lasting forever!

我已经成家了，但过去我一直恐惧婚姻。我想，天啊，竟然有一半的夫妻能白头偕老！

统计显示，美国离婚率高达50%。有学者称，美国的婚姻文化就是离婚文化，离婚就像家常便饭。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有以下几点。首先，个人主义盛行。每个人都追求个性的张扬和个人感情幸福。个人主义的主要内涵就是将自己摆在他人和社会的前面，认为个人幸福是最重要的。双方或一方对婚姻不满意，就闹着要离婚。其次，婚姻文化的变迁。现代美国人已经不再眷恋那种“白头偕老(happily ever after)”的爱情。婚姻几乎等同快餐。有学者称当下的婚姻文化也是离婚文化。它有三个主要观点：婚姻是一种选择；婚姻是偶然的；婚姻是一种途径。(Karla B.Hackstaff，1999)婚姻已经不是一个人一生的归宿，而是一个片断，这种在价值观的影响是最为深远的。再次，女权主义的兴起。女权主义、女性越来越多参加工作、离婚率升高三种社会现象是“并行发展”的。(Coontz，1992)有学者认为，女性参加工作带来了经济独立，进而加强了女性在婚姻中的发言权，使得有离婚想法的女性有能力单身生活。最后，离婚承受的婚姻和道德压力降低，也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那些有意离婚的人们做出离婚决定。

然而，高离婚率也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对孩子的负面影响。由于父母离婚给他们的负面榜样，孩子的价值观会受到严重影响，长大之后难以保持亲密关系，并经常有严重的社会心理问题。(J.Lynn Rhodes) 从亲子关系来看，离婚后不管是共同监护还是单独监护，孩子与父母的关系都会受到影响。此外，离婚对男女双方的生理和情绪健康也会影响，例如单身生活会带来忧郁、压抑、负罪等心理负面因素。

幽默反映出的往往是生活的荒谬之处。在美国，绝大多数人都会举行教堂婚礼，在婚礼中，双方向彼此宣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丈夫，从今日起，不论祸福、富贵、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虽则信誓旦旦，但50%的婚姻最终不能坚持到底，这恰恰反映出美国社会的婚姻问题。身处其中的美国人听到黄西这段话，自然能体会到它的幽默之处。

(二) 持枪文化

持枪文化引发的问题。涉枪犯罪频发、枪击案不断发生。仅2012年，就有两起让世界动容的枪击案。2012年7月20日，美国丹佛市举行《蝙蝠侠前传3：黑暗骑士崛起》的首映现场发生枪击事件，造成14人死亡，50人受伤。2012年12月14日，美国康涅狄格州胡克小学发生校园枪击惨案，其中包括20名儿童，这是2012年以来美国发生的最血腥、死亡人数最多的枪击案。黄西下面这个幽默就是反映他所工作的便利店遭持枪抢劫的事件。

例(2)：And the second one was:“What’s the 2nd Amendment?”

I was like; ahh...The reason our convenience stores get robbed?

第二个问题：“什么是第二修正案？”

我回答：“啊，就是便利店被打劫的原因吗？”

美国持枪文化盛行，缘起第二修正案，以下是第二修正案的原文：“A well regulated Militia,being necessary to the security of a free State,the right of the people to keep and bear Arms,shall not be infringed.”翻译为“纪律严明的民兵对自由国度的安全十分必要，不得侵犯人民持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第二修正案的初衷有以下几点：第一，让人们有能力建立民兵组织；第二，帮助执法；第三，反抗暴政；第四，抵御入侵；第五，镇压动乱；第六，保障自卫权。但时至今日，普通民众以手中武器对抗政府暴力机构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倒是枪支泛滥让美国成为了枪击案频发的温床。据统计，美国散落在民间的枪支有两亿五千多支。持有枪支已经称为一种文化现象。

在美国，支持持枪者认为公民应该有拥有并使用枪支的合法权利，无论是用于自卫、体育、狩猎还是娱乐。美国政治学家罗伯特·斯比茨认为，持枪文化的两个重要传统就是狩猎与民间武装。此外，美国西进运动中对枪支的大量使用也是一个因素。时至今日，对枪支的崇拜仍是美国人的一个重要和固有信念。枪支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枪支组织，美国步枪协会(NRA)强烈反对禁枪，它向国会提供技术信息和研究结果，证明禁枪不能解决暴力问题，并靠其强大的游说力量击败国会上那些支持禁枪的人。(关俊杰 2011)

美国就陷入一个这样的困境，一方面枪支案频发，一方面管制枪支的法案难以通过；一边在为死难者哀悼，一边又惶恐持枪自由的丧失。黄西的这个幽默恰好拨动了美国文化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三)移民文化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有浓厚的移民文化。有合法移民，也有非法移民。非法移民有的从墨西哥边境非法穿越，有的从拉丁美洲划船而来。这也成了黄西幽默的题材。黄西曾说：“我说的有关移民的段子，基本都是真的，主要反映第一代移民的艰苦与不易。”

例(3)：“What is Roe vs.Wade?”

I was like ahh...Two ways of coming to the United States?

：“什么是Roe VS.Wade？”(注解：关于堕胎的历史性案件)

我回答“啊，两种来美国的方法吗？”

注解：以为是row(划船)对比wade(涉水)，此处又是点睛之笔，row指偷渡来美；wade意指婴儿“涉水”经过妈妈的身体，出生在美国从而取得合法身份。

文化偏见也是移民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亚裔初入美国的经济地位较低，多从事下层的体力劳动，例如在便利店打工。亚裔难以进入主流文化。主流社会对亚裔存在文化偏见，例如亚裔不善于驾驶，不会停车，英语不好，不懂历史。黄西下面这个幽默就反映了美国主流文化对亚裔不会驾车的文化偏见。

例(4)：I’m not good at sports,but I love parallel parking...because unlike sports,when you are parallel parking,the worse you are,the more people that are rooting for you.

我不擅长运动，但很喜欢平行停车…平行停车与运动不同，你开得越差，越多人为你喝彩。

亚裔移民特别是华裔移民在美国处于亚文化地位，黄西在大卫深夜秀的开场语便是“我是爱尔兰人”便显示了华裔渴望受到主流社会认可的无奈心情。有人将对华裔的歧视称为“sideways racism”，即“旁侧种族歧视”，也说明了华裔乃至亚裔在美国的边缘地位。黄西的不少笑话反映了移民在融入美国社会时经历的歧视和尴尬，也闪烁着移民的乐观和坚强。 他在访谈中曾说：“美国是移民国家，移民始终是一个很重要的话题。我是第一代移民，感触最深刻、最直接。第一代移民以前没机会、没平台、没能力去做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可以做，所以一定要去尝试。”

(四) 选举文化

美国的选举文化由来已久。2012年奥巴马与罗姆尼的总统选战不仅牵动着美国选民的心，也吸引了大批中国观众。黄西的一些幽默也是基于选举文化的背景创作的。例如下面这两则关于选举口号的幽默：

例(5)：After becoming a US citizen,and I immediately registered to vote for Obama and Biden.You are welcome.You had me at “Guess we can”.That was their slogan.

成为美国公民之后，我立刻就登记了大选，并投给了奥巴马和拜登。(他回头看着拜登，对拜登说)不用谢。你们的口号“猜想我们可以”征服了我。这是他们的口号。(此处故意将“Yes We Can”混淆成了“Guess We Can”。)

例(6)：You may be saying,hi,what would be your campaign slogan? You see,I spent 10 years in the past decade.Oh,you too? Ok.So,I understand that American people are suffering.So,my campaign slogan will be,“Who cares?” (Hu Cares)

你或许会问：“嘿，那你的竞选口号是什么？”你看，过去的90年代里我度过了10年。什么，你也是？好吧。所以我很理解美国人所经历的痛苦。所以，我的竞选口号将会是“Hu Cares”(此处又是Who-Hu的谐音，Hu Cares：“胡关心你”Who Cares：“谁在乎你”。)

美国总统候选人都有一个竞选团队，他们会设计各种吸引人的标语。这些标语总结起来有以下特点：短小精悍，暖人心扉；朗朗上口，易于记诵；简单易懂，无论口语还是书面语中，同样能清晰达意。2008大选中，奥巴马总统的竞选口号“Yes，we can”就起到了非常好的宣传效果。黄西为了幽默效果，故意将“Yes，we can”误读成“Guess we can”。奥巴马总统还有许多竞选口号，例如“Vote for change”(为改变而选举)，“Change we can believe in”(相信改变)，“A new beginning”(一个新的开始)。

选举文化的另一个特点是候选人在选战阶段经常向选民许下不切实际的诺言，真正上任后才发现难以履行。罗斯福上任时曾承诺不卷入二战，但在珍珠港事件后毅然宣战；小布什曾承诺不发动战争，但911事件后也背弃了承诺。罗姆尼在选战中攻击奥巴马，称奥巴马2008年承诺要减少财政赤字，结果到2012年为止却使赤字增加了一倍。奥巴马与罗姆尼都在辩论中对中国频放狠话，但中国媒体却深谙在总统竞选中，说与做其实是两回事，对此不以为然。为讽刺选举中这种现象，黄西设计了以下段子：

例(7)：And despite heart diseases and cancer,most Americans die of natural causes.So if elected,I will find a cure for natural causes.

除去心脏病和癌症的因素，大多数美国人是自然死亡的。所以如果我当选，我会找出一种治愈自然死亡的疗法。

“治愈自然死亡的方法”当然是不存在的，但它恰恰反映出总统竞选中各候选人为了拉选票而随便许诺的事实。浸泡在选举文化中成长起来的美国听众，听到此处自然心领神会。

三、黄西幽默流行美国的原因分析

黄西的幽默能够流行在于它植根于美国社会，而且触及的都是美国社会最敏感的神经。无论是婚姻问题、移民文化、持枪文化、选举文化，黄西总能从中找到其中的乖讹之处，并将它夸张、放大，摆在人们面前。黄西的幽默中有自嘲，但更多的是凸显美国人自己的生活。他的幽默如一面镜子，让美国人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幽默需要能够欣赏它的社会文化土壤，否则就不成其为幽默。黄西的幽默拿到中国来，没有多少中国人会笑，并非他的幽默有问题，而是黄西幽默的潜在听众是美国人。它能够触动美国人的神经，却与中国人的生活相距甚远，无法引起联想。

黄西幽默流行美国的另一原因是中国影响力的增强。幽默与国家影响力似乎并无关系，但中国的强大让美国人对中国的兴趣增强。中国元素在美国也愈来愈明显：铺天盖地的中国制造商品、美国国债中庞大的中国份额、总统选战中的中国话题。且不论中国元素在美国褒贬如何，但其地位的凸显是毋庸置疑的。在这种背景下，一位华裔喜剧家才有可能站稳脚跟。

黄西幽默能够流行美国，艺术家个人的创造性和努力固然是重要因素，但也离不开美国的社会文化心理基础。幽默要实现，听众是关键。而听众的心理是与个人生活经历有关的，是建立在社会文化基础上，也是随着社会权力格局而改变的。黄西成功的背后，有他个人的努力，有观众的欣赏习惯，也有美国百年文化，也有中国的日益崛起。

[1] Coontz,Stephanie.The Way We Never Were: American Families and the Nostalgia Trap[M].New York: Basic Books,1992,168.

[2] Hackstaff,Karla B.Marriage in a Culture of Divorce [M].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9: 2.

[3] Iser,W.The Act of Reading: 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 [M].London: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7: 97.

[4] Spitzer,Robert J.The Politics of Gun Control [M].Chatham House Publishers,1995.

[5] 关俊杰.美国的枪支暴力和枪支控制[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1): 104-106.

[6] 郝俊杰.幽默的社会解构性[J].石家庄经济学院学报 2011(8):116.

[7] 姜苏.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考察幽默的理解与接受[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7): 42-45.

[8] 济夫.幽默的民族风格[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6.

[9] 石开斌.接受美学理论视域下的大众文化之审美解析[J].宁夏社会科学,2010(7):124.

AnalysisoftheSocialandCulturalReasonsbehindthePopularityofJoeWong’sHumorinAmerica

HAO Jun-jie

(Guangdong Teachers’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Arts,Guangzhou 510640,Guangdong,China)

The realization of humorous effects requir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initiator,the performance and the audience,while the soci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of the audience is a crucial factor.Joy Wong’s standup comedies are well appreciated by the American audience because they are deeply rooted in the American culture.As a comedian,Joe Wong manages to find out the incongruities in the American life and showcase them for the audience.

Joe Wong; Humor; Reception aesthetics

2013-10-25

郝俊杰(1982- )，男，河南清丰人，讲师。研究方向：翻译与语言。

J05

A

1672-4860(2014)01-01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