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化《尤利西斯》中的母亲形象及相关水形象解析

2014-03-04 02:12
关键词:尤利西斯普里布鲁姆

董 梅

(四川农业大学英语系 四川雅安 625014)

狂欢化《尤利西斯》中的母亲形象及相关水形象解析

董 梅

(四川农业大学英语系 四川雅安 625014)

乔伊斯的经典著作《尤利西斯》充满了荒唐的话语、怪诞的形象和极度夸张的行为,这一切奠定了其狂欢化的氛围。在狂欢化的《尤利西斯》中,展示了三个典型的母亲形象——代表过去母亲的梅,代表现在母亲的普里福伊太太和代表未来母亲的摩莉。而且,小说还赋予了这特别的母亲伴随其出现的水形象——伴随梅出现的海水形象、伴随普里福伊太太出现的酒液形象甚至是伴随摩莉出现的尿液形象。基于此,《尤利西斯》再次以都柏林和都柏林人事为中心展现了其“瘫痪性”。

狂欢化;母亲形象;水形象;瘫痪;《尤利西斯》

1922年,詹姆斯·乔伊斯发表了其经典著作《尤利西斯》,把他所了解的爱尔兰的人和事全部糅合进了《尤利西斯》。乔伊斯成功地做到了他的宣言:“我为都柏林留下了一幅画卷,如果有一天都柏林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人们可以根据我的小说重建它”[1]。

《尤利西斯》以真实生活为根源,却是脱离了真实生活的描述方式的文本。这里的生活不是一种乏味的重复:怪诞的形象,荒唐的话语,互相的讥笑和冷嘲热讽,酒醉以后的插科打诨,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朋友之间的背信弃义,服饰穿着的荒诞可笑……《尤利西斯》当中的角色,都是生活中平常的小人物,过着平凡的生活。这些都给《尤利西斯》营造出了狂欢化生活的氛围,也就是巴赫金所谓的第二种生活:“狂欢节没有演员和观众之分……在狂欢节上,人们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生活在其中,而且所有人都生活在其中……它是全民的……人们按照狂欢节自由的规律生活”[2]8。

狂欢化的《尤利西斯》未并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套用荷马史诗《奥德赛》的结构,用十八章讲述了三个主要形象——利奥波德·布卢姆,史蒂芬·迪达勒斯以及布卢姆夫人摩莉——在1904年6月16日这一天从早上八点到凌晨两点的十八个小时的所见、所想、所闻、所感。在塑造出以布卢姆和史蒂芬为代表的典型的男性形象的同时,乔伊斯也用他独到的手法在《尤利西斯》中塑造了众多的女性形象,其中尤以梅、普里福伊太太和摩莉这几个母亲形象最为典型。更为独到之处在于,在狂欢化的《尤利西斯》中,伴随着每个母亲形象,乔伊斯都塑造了一种特别的水形象。

一、难达夙愿的过去——梅及大海形象解析

随着《尤利西斯》中史蒂芬出现在开篇,他的母亲——梅出现了。穆利根说:“你那位快咽气的母亲恳求你跪下来为她祷告。而你拒绝了。你身上有股邪气。”[3]32这句话将史蒂芬的思绪引入到了对于母亲的回忆,尤其是母亲死前的情景的回顾中,更告知了读者,梅是一个已经逝去的母亲,而且,她逝去的时候连自己的夙愿——让儿子跪下为自己祈祷都没有能够实现。

虽然和一群成天酗酒的人为伍,史蒂芬却是个拥有些学识的老师,对于莎士比亚颇有研究。他有着出色的文学功底,被称为“阉牛之友派大诗人”[3]93。然而,史蒂芬的知识只是众人嘲笑他的把柄,在他头头是道地讲述对于莎士比亚的研究的时候,没人聆听。在他喝醉的时候,“那些酒友统统抛弃了他,无论如何,这是医科同学对他最大的背叛。”[3]978因此,这个人物始终保持了一个不变的特点——他精神上的孤独和迷茫以及对于能够理解他的精神支撑的找寻。在现实中找寻不到安慰的史蒂芬不时走进想象中,唤起对于母亲的回忆也就成了一种必然。毕竟,如梅自己所说“我曾经是美丽的……自打在肚子里怀上你,多少年来我一直爱着你。哦,我的儿子,我的头一胎”[3]887。

作为《尤利西斯》主角之一,小说对史蒂芬的描写非常细致。作为母亲的梅,是史蒂芬无所依托时的精神安慰,她出现的频率不高,却是小说中一个独具特色的母亲形象。作为已经逝去的人,梅在《尤利西斯》中的出现只能是在想象中或者是梦中。然而,史蒂芬总能想起和梦见的却不是那个曾经爱他的母亲。他总能记起,在“母亲弥留之际,床畔放着一只白瓷钵,里边盛着粘糊糊的绿色胆汁,那是伴着她一阵阵的高声呻吟,撕裂她那腐烂了的肝脏吐出来的”[3]32。母亲深度的疼痛在这简单的描述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粘糊糊的绿色胆汁”,“腐烂的肝脏”之类的描述也让母亲的形象脱离了常规下的温和之感,显得怪诞而令人恐惧。在史蒂芬梦境中的梅,显得更为怪诞:“她去世之后,曾在梦中悄悄地来找过他,她那枯槁的身躯裹在宽松的褐色衣龛里,散发出蜡和黄檀的气味;当她带着微嗔一声不响地朝他俯下身来时,依稀闻到一股淡淡的湿灰气味。”[3]38

正如荣格所说,“那些曾经为我们所深切体验过的东西并未在我们的脑海中彻底消逝,相反,它们储存和潜藏在个人无意识中”[4]。作为一个在精神上迷失的青年,史蒂芬充满了对于理解的渴望。不能为人所理解,他就尽力找寻理解甚至逃避。史蒂芬渴望理解却得不到理解,不时走入无意识中,在对母亲的回忆中寻求解脱,唤回母亲的意象是一种必然。然而,梅的夙愿——要求儿子执行自己所信仰的宗教的小仪式,在其床前跪下,史蒂芬没有执行。随着梅的逝去,这种夙愿也永远不能达成了。带着遗憾而去的梅,留给儿子的会是永远的愧疚。在史蒂芬对她的回忆中,呈现出如此怪诞恐怖的形象,不难看出史蒂芬内心的挣扎,那是寻求母亲的原谅和理解以及永远不能在现实中将其实现的矛盾达到极致的表现。既然像梅一样逝去的母亲,连让儿子达成自己夙愿的能力都不具备,她们的逝去能体现的只能是一种遗憾,哪怕留下一些怪诞恐怖的意象,她们也只能出现在回忆或者梦境中,她们曾经的存在不过是不呈现任何活力的无奈。

在狂欢化的《尤利西斯》中,这种无奈甚至在史蒂芬看到的海水意象中得到了体现。清晨,史蒂芬看到大海,发出了感慨“一位伟大可爱的母亲!鼻涕青的海。使人的睾丸紧缩的海……朦胧的海洋那雪白的胸脯。”[3]43他看到海水,首先想到了“一位伟大可爱的母亲”,这和他内心的期盼是紧密相连的。小说狂欢化的格调也赋予了这里的水形象特别的意义,这是“鼻涕青”的海,是“使人的睾丸紧缩”的海,更是有着“雪白的胸脯”的海。怪诞是狂欢化一大标志。这样的水形象在满足夸张和怪诞的狂欢化特色的同时,也清晰地体现了史蒂芬那时那刻的心境。

绿色是爱尔兰的传统颜色,作为爱尔兰青年的史蒂芬对其充满了感情。在乔伊斯作品中的史蒂芬是逐步成熟的,从《死者》中的加布里埃尔到《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中的史蒂芬再到《尤利西斯》中的史蒂芬,他们都源自同一个人物,那就是乔伊斯。亚里斯多德说,“作为完美的人,最自然的行为就是创造出像自己一样的人,从而尽可能地进入到永恒和极美的世界之中。”[5]乔伊斯的一大写作特点是他作品的自传性特色。我们不能把他的作品看作传记,但是,他作品中的人物多少有他现实生活中的影子。在1904年给朋友的书信中,乔伊斯就曾署名“你的英雄的史蒂芬·迪达勒斯”[6]。这众多和作者本身相关的人物有一个共性:尽管对其有不满和抱怨,但是却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尽管史蒂芬在家里和自己的城市过得并不开心,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留在都柏林生活。当这种绿变成了“鼻涕青”,除了伴随怪诞而来的狂欢化的诙谐之外,更是由于夸张而加深了人物情感的体现。对于祖国充满期望却由于和自己的生活观念不吻合而看到其怪诞的一面,这无疑契合了呼唤母亲却因为不能达成其夙愿而留下其怪诞意象。

巴赫金说,“怪诞形象的艺术逻辑藐视人体中封闭的平坦的和无生气的表面,只定格那些超出于人体界限或通向人体内里的东西”[2]368。怪诞形象是狂欢化氛围下最常见的表现。在狂欢化的氛围下,把大海与代表生命力的“睾丸”和“胸脯”联系在一起,而且这是清晨的大海,此刻代表着母亲的大海具备了极强的生命力。如此具备吸引力的大海,却只能成为史蒂芬瞬间看到的美景,过后即成为“白色的泡沫”,任凭它怎么展示着自己的魅力,它对于生命的呼唤和梅的夙愿一样,只能是永远不能达到的幻影。

二、空虚无聊的当前——普里福伊太太及酒形象解析

和梅这样一位永远不能达成夙愿只能带着遗憾而离去的母亲不同,在《尤利西斯》中,乔伊斯还展示了一个充满活力,活在当下的母亲形象——普里福伊太太。晚上十点,所有人都聚在医院等待普里福伊太太生下又一个孩子。普里福伊太太的分娩过程可谓激动人心。她是一个“多产的老母鸡”[3]302。每一年她都会产下一胎。“每年他总给她一株茁壮的一年生植物……她得年复一年,整日整夜地喂奶”[3]301。此刻,她正处在分娩的关键时刻,但这次的分娩并不简单,阵痛不断。“她在床上哼了三天,额头上绑着一条泡了醋的手绢,挺着个大肚子。哎!简直太可怕了!胎儿的脑袋太大啦,得用钳子……”[3]302几经努力,孩子最后生出来了,“打了一场漂亮仗,而今她非常、非常快乐……她目含母性之光,横卧在那里,对全人类的丈夫——天主,默诵感谢经”[3]705。她是一位伟大的贡献者。她生了很多孩子,极完美地完成了繁衍生息的任务。“现在又生下了他们二人结合的最后的象征,一个地地道道的普里福伊,长着真正的普里福伊的鼻子”[3]736。她是普里福伊“善良而忠实的仆人”,因为孩子的出生,普里福伊受到了高度的赞扬“老天在上,你漂漂亮亮得做出一桩壮举!我敢起誓,在包罗万象最为庞杂的繁冗记录中,你是无比出众的繁殖者”[3]738。而对于那些“没有生殖的性交”,

他是一头骡子,一个死了的软体动物:既无精力,又无体力,连一枚有裂纹的克娄泽都不值……她是各种疾病盘踞的白发魔窟:瘰疬、流行性腮腺炎、扁桃体周脓肿、拇趾囊肿胀、枯草热、褥疮、金钱癣、浮游肾、甲状腺肿、瘊子、胆汁病、胆结石、冷血症和静脉瘤……[3]739

这里,分娩的过程被狂欢化到了极限。普里福伊太太的阵痛持续了三天。她每年都会生产,会持续不断地喂奶。凸起的肚子、泡了醋的手绢、孩子的大头、大鼻子,这些都是狂欢化了的人体形象,是对现实生活的极度夸张。在狂欢节中,这些怪诞人体现象是常见的,当其被狂欢化进入文学中的时候,它们代表着生命活跃的进程。凸起的肚子一旦消失,孩子就出生了。多产的普里福伊太太被赞扬为英雄,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却被称为骡子或疾病盘踞的魔窟。

普里福伊太太是活在当下的充满活力的母亲,她一次次为普里福伊先生诞下后代,得到了人们的赞扬,她被赞为多产的母鸡。然而,普里福伊太太整个生产过程只是让人们产生了对于生育这一现象的讨论,没有人关心她本身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她生下了孩子,是功臣,而最大的功绩就是保留下了“普里福伊家族的家族特征”——大头和鼻子。至于这些孩子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基于对这位多产的母亲的描述,我们完全可以想象,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都决定他们绝对不会过上开心快乐的生活。这个充满活力的母亲形象,其实展示着一种现实的无奈,虽然多产,生活却只能如机器一般索然乏味。

伴随着普里福伊太太,也出现了特殊的水形象——属于广场狂欢典型代表的酒形象。喝酒是生活中的一种常规习惯,而过度喝酒就具备了狂欢化的性质。巴赫金说“一些地方集市及其整套的民间广场娱乐活动……伴随着无拘无束的大吃大喝。”[3]92狂欢化氛围下的酒形象自然也就具备了特殊的意义。

在整个等待普里福伊太太生产的过程中,人们谈论的都是和生死尤其是生殖有关的东西。所有的人物全部在这里登场了。因为迷醉状态,人们的身份彻底迷失:单纯美丽的格蒂在这里变成了妓女,还被鸨母称为骗子。布林太太,当年的乔西·鲍威尔曾经“是都柏林首屈一指的美人儿”,[3]779现今的她却仅仅是一个落魄的丈夫的跟班。布鲁姆回到了孩提时代,巡警控告他“犯有非法埋伏并骚扰罪。”接着,玛莎控告他毁弃了誓约,是个“没心肝的专门玩弄女人的家伙。”[3]791博幅伊说他“是个剽窃者,带着文人面具的油滑而卑怯的家伙。”[3]792连过去的佣人玛丽也控告他调戏过她。布鲁姆成了千夫所指,甚至被塔尔博伊夫人殴打。可是,一瞬间,他又成为了“都柏林的市长大人”,“未来的总督”,人们对他高呼“万岁”[3]811。布鲁姆开始演讲,开始评价一切。选民、女富豪、装铃匠、贵族们、甚至巴涅尔的弟弟都为他欢呼,称他为“卓越的布鲁姆。”[3]815然而就在被称为“陛下”的同时,利内翰一句“剽窃家,打倒布鲁姆”又把他拉回了被脱冕的境界[3]822。所有人,包括妓女甚至扇子、门把手都开始讨伐布鲁姆。他甚至变成了女性,被贝洛骑着、凌辱、殴打,还充当博伊兰和摩莉的仆人。连精灵宁芙也受到了他的亵渎,控告他“吻了我身上的四个部位,并怀着爱慕心情用铅笔把我眼睛、乳房和阴部都涂黑了。”[3]874在沉醉状态的掩盖下,所有的压抑和空虚都得到了释放,酒的效果在人们迷醉的行为中得到了一次次生动的体现。虽然没有直接对酒的形象做太多描述,但是如果没有饮酒奠基,人们不可能处在这种极度的狂欢状态下,这是对于压抑生活的释放。

在迷醉后混乱的狂欢中,人体只能通过交媾、怀孕、分娩、弥留、吃喝拉撒这一类动作来揭示自己的本质,即不断生长和不断超越自身界限的因素……[3]368酒是喝最典型的代表。在这个迷醉的世界,已经没有了是非,没有了真伪,人们随性地消遣,释放着自己,保留着混沌状态下一种对生命的期待,逃避着现实的无奈,超越着自身的界限。迷醉后的狂欢赋予了人们释放的机会,就像多产的普里福伊太太展示给大家的生命的期盼与活力一样,然而,酒醒以后,走向真实,母亲成为生产机器,孩子成为保留家族标志的工具的现实仍然不可逃避,现实的空虚和无聊势必得到展现。

三、希望渺茫的未来——摩莉形象解析

在《尤利西斯》展示的母亲形象中,摩莉是最特别的。小说开始时候出现的是躺着床上等着布鲁姆准备早餐的摩莉,这里对摩莉的描述很少,不过奠定了摩莉懒惰、邋遢形象的基础。她一直待在床上,内衣洒落一地,看过的黄色小说也落在痰盂旁边。而且,摩莉是极度无知的,当她在书上看到metempsychosis(转生)这个词而不能理解它的时候,布鲁姆给她解释:“这是个希腊字眼儿,从希腊文来的,意思就是灵魂的转生。”她仍然难于理解,说:“哦,别转文啦!她说。用普普通通的字眼告诉我!”最后,她干脆直接把它理解为了“遇见他什么”(methimpikehoses),她问道,“他到底是哪儿的什么人啊?”[3]137

“刻尓吉”描写了午夜的狂想曲。在这里,除布鲁姆外的每个人都处于酩酊大醉的状态,虚实难分,动物、物件甚至死人都在这里参与了谈话,这完全是狂欢化状态《尤利西斯》的最佳体现,这里出现的摩莉其实只是人们意识中的形象,并非真实的她。“潘奈洛佩”更是狂欢的极致,长达四十五页的独白全是摩莉在半睡半醒之间的回忆和想象,性行为、阳物、排泄物的描写占据了大幅的空间。存在的事、想象的事;活着的人,逝去的人,全部在这里出现。这一章除了多个“yes”作为转折,没有任何标点,贯穿始终的“他”代表着摩莉每个时期的情人和崇拜者,整个内容全然就是摩莉随性的心语。这种夸张的写法是《尤利西斯》狂欢化氛围的有力说明。这种不分生死所有人参与的场景,虚实的结合,正面和负面的同时出现,这里的描述和冷嘲热讽,正是巴赫金笔下那种狂欢式的笑,“它是全民的,大家都笑,大众的笑;它是包罗万象的,它针对一切事物和人……这种笑是双重性的……”[2]14

《尤利西斯》中的摩莉展示着极强的生命力,在儿子鲁迪十一天逝世带来了布卢姆性功能丧失以后,摩莉不甘寂寞,和众多的情人,尤其是博伊兰保持着亲密的关系。鲁迪的死亡宣布了作为母亲的摩莉担任母亲的过往的失败。既然作为母亲没有成功的历史,摩莉的希望只能在于将来,但是布卢姆的状态却宣布了她的未来希望渺茫。

在摩莉的独白中,有一条贯穿始终的线索,那就是摩莉总憋得想要找地方排泄,所以,伴随摩莉出现的是非常特别的水形象——作为人体排泄物的尿液。在小说中,多次出现对摩莉憋着排泄物的状态的生动描述,“我问女侍厕所在哪儿 都快憋不住了 我还在乎什么 都怪他要我买的那条严实的黑色紧身裤”[3]1170,“可口的橘子和柠檬水使得我想憋尿了就进了 一间厕所 天赐冷得刺骨 我简直憋不住了”[3]1181,“哦 憋不住了 它就像海水似的冲我身子里冒了出来”[3]1201……甚至,在独白的过程中,还有对于摩莉的排泄过程的一次详细谈论:“尿盆儿哪儿去了 慢慢儿的 自从那个旧便器坏掉以后 我总是生怕把这个压碎……慢慢儿的 慢慢儿德 哦 水是怎样从拉合尔冲下来的……我还是别整宿坐在这玩意儿上头了 他们应该按照普通的尺寸来造尿盆儿 女人家也就能够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啦”。[3]1203

摩莉原本是军官的女儿,长得漂亮,是个女高音歌手。相对布鲁姆来说,她拥有很多优势。对他们的婚姻,人们只有不解和嘲笑,正如门顿先生所说,“天哪,她干吗要嫁给这么一个上不了台盘的家伙呢?当年她劲头可足啦”[3]204。这份本来就不相匹配的婚姻在儿子鲁迪死后更是走向了深渊:布鲁姆和摩莉再也不能持续正常的夫妻生活了。鲁迪的死意味着他们幸福生活的结束、意味着他们未来生活的死亡。摩莉没有像布鲁姆那样时时处处提到或者想到儿子的夭折,对于儿子鲁迪,她只说了一句“他要是活下来 就该十一岁了。”[3]1208但是,摩莉的真情还是被透露了出来,显得不经意的一提,却有那么准确的时间,可见摩莉还是持着对儿子的惦记的。

生活的不如意没有让摩莉成为布鲁姆一样避世的人,她选择了在放纵中的释放。摩莉有过很多仰慕者和情人,她甚至能自由地选择时间和博伊兰在家里约会。这种对于情爱的渴望,从传统观点来看,是一种违背世俗的丑陋。但如阿多尔诺所认识的一样:“如果对现代艺术的形式丑陋表现出惊慌失措或嗤之以鼻,现代艺术中的丑是一种精神化力量的证据,是强化作品中的精神化力量的挑战性密码。”[7]摩莉的丑陋表现其实是她内心空虚的表现。虽然摩莉在行为上对布鲁姆有着背叛,但是,在心理上,她还是关注着他的一切。在她的独白中,第一个“他”是指布鲁姆,最后一个也是指布鲁姆,贯穿始终的“yes”,不管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yes”,她都是对着布鲁姆说的。

巴赫金说:“怪诞人体是形成中的人体。它永远都不会准备就绪、业已完成;它永远都处在建构中、行程中,并且总是在构建着和形成着别的人体。”[2]368这是一种狂欢化的人体,是一种生命力的展示。这样,赋予摩莉这样一个感情放纵但是还是释放着真情的人物形象以作为排泄物的尿液的水形象为伴随物就显得很合适了。作为排泄物的尿液含着摩莉的感情并不纯洁。同时,怪诞的物质下体和生命紧紧相连,而起排泄作用的器官和生命力也是紧密相联系的。摩莉一次次地憋尿行为也能展示出她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感,但是这一切都逃不过她对感情追寻的强烈情感的挑逗。“屎和尿使物质世界、宇宙元素肉体化,使之成为一种亲密的和肉体可以理解的东西,要知道这是一种人体本身所产生和分泌的物质和元素”。[2]388屎和尿与身体和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把宇宙恐惧变成愉悦的狂欢式的怪物”。[2]389在对尿液这样的狂欢化的水形象的描述中,摩莉的形象变得不再怪诞,而是更接近了人性的本质。摩莉渴望生命,却只能保留住这份期盼,和被排除体外的尿液最终成为废物一样,她的期盼能实现的希望极度渺茫。

四、结语

在写作《都柏林人》的时候,乔伊斯说:“我的初衷,就是要书写我的祖国精神史的一个章节,我选择都柏林作为场景,乃在我看来,这里是瘫痪的中心”[8]。在狂欢化的《尤利西斯》中,代表过往一代的史蒂芬逝去的母亲梅如同他看到的母亲般的大海一样,有永远不能实现的夙愿;代表当前的多产的母亲普里福伊太太和与其相关的酒液一样,有迷醉人的虚幻的现实,展示着生活的空虚和无聊;代表将来的母亲摩莉和与其相关的尿液一样,尽管活力十足,一切希望终究成为泡影。在《尤利西斯》中,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生命都展示着一种无奈和无望,乔伊斯再一次以都柏林和其人其事作为中心,用特殊的母亲形象及与之相关的水形象,给读者展示了这个中心的“瘫痪性”。

[1] Gifford,Don,Robert J.Seidman.Ulysses Annotated[M].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8,68.

[2] 巴赫金·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J].//巴赫金·巴赫金全集(六)[M].李兆林,夏忠宪,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3] 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M].萧乾,文洁若,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4] 荣格分析心理学理论及其文艺思想[J].胡经之,等編撰.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下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15.

[5] Ellmann,Richard.James Joyce[M].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9: 212.

[6] Gilbert,Stuart.Letters of James Joyce[M].New York: The Viking Press: Mcmlvii,1957: 55.

[7] 阿多尔诺的文艺美学思想[J].胡经之,等编撰.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下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496.

[8] 詹姆斯·乔伊斯.都柏林人[M].徐晓雯,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2).

AnalysisontheImagesofMotherandtheConcernedWaterImagesintheCarnivalizedUlysses

DONG Mei

(English Department,Sichu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Ya-an 625014,Sichuan,China)

Ulysses,Jame Joyce’s masterpiece,is full of absurd words,grotesque images and extremely exaggerative actions,which has established a typical carnivalized atmosphere in the novel.In the carnivalizedUlysses,three typical images of mother are displayed: the dead mother May,the active mother Mrs.Purefoy living now and the future mother Molly.Meanwhile,in the novel,each mother image is accompanied by a special water image: the sea for May,the drinking for Mrs.Purefoy and the urine for Molly.All of these display a paralyzed Dublin inUlysses.

Carnivalized; Image of mother; Water image; Paralysis;Ulysses

2013-10-08

董 梅(1979-),女,四川盐源人,副教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西方文论。

本论文作为四川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资助项目《詹姆士·乔伊斯经典文学作品及文学思想研究》(SCWY12-12)的成果。

I106.4

A

1672-4860(2014)01-006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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