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40年代前期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涉外藏务调查研究

2014-03-04 00:49魏少辉
关键词:驻藏国民政府办事处

魏少辉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100875)

由于交通阻隔,加上噶厦对西藏与内地人员来往的限制,国民政府对西藏的了解显得有所不足。但“欲求西藏问题之解决,当先洞悉西藏现时之情况”[1]。因此,国民政府在对藏施政过程中也在努力进行对藏调查,以为治藏决策之基础,并“用以储存信息,俾将来在适当时期,控制西藏地方势力”[2]。目前,学术界对这一问题尚未进行专门研究。笔者拟根据台湾地区新近出版的《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档案选编》等资料,探讨驻藏办事处1940年代前期对涉外藏务所做的调查,并进而分析上述调查对国民政府治藏所产生的影响。

一、查明敌伪涉藏情形

由于东部国土的沦陷,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西藏顿时成为抗战后方。尽管此时“日本帝国主义势力尚未完全深入到西藏地区,日本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也没有结成稳定的政治关系”[3],但日本确有派人入藏搜集情报,并进行蛊惑性煽动,以为侵藏之准备。在此情形下,查明敌伪涉藏情形,确保西藏不为敌伪蛊惑显得分外重要。

1940年4月,侍从室得到的情报,称“伪西藏驻京代表藏人巴丹米达”取道孟买入藏,此人“奉有伪命,并有大批古玩及礼金30万元,活动费5万元,谋游说热振呼图克图附逆,并逐我中央驻藏官员”[4]。侍从室将上述情报转发蒙藏委员会后,赵丕廉立即致电孔庆宗,令驻藏办事处在藏严加注意。10月,中统情报人员查悉“西藏喇嘛姊沁吉泽仁荣增堪布自称系后藏政府代表,来宁响应汪逆和平,现寓南京伪逆疆委员会内”。吴忠信获知该情报后,于28日致电孔庆宗,指示驻藏办事处查明并“传达藏当局注意”[5]。但根据驻藏办事处在藏“密查”,“班禅荣增并未到达内地”,“姊沁吉泽仁想系流落北平之滥喇嘛招摇撞骗之流,汪逆拉来捧场耳”[6]。1941年3月与5月,军委会转发了蒙藏委员会两份敌伪涉藏情报。3月的情报称,“前有两人经西藏往北平、长春,其一已于月前赴藏,其一现赴拉卜楞寺,姓名不详”[7];5月份的情报则称,“敌方政军各人才齐集拉萨,大行活动,我方力量较小”[8]。对此,吴忠信均指示驻藏办事处予以调查。关于前者《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档案选编》中未提到办事处的调查结果,但后者办事处则明确表示,所谓“敌方政军各人才集聚拉萨大行活动之事似属子虚”[9]。

6月,张家口地区的嘉隆寺活佛嘉隆班智达经印度抵达拉萨。由于嘉隆寺属德王所辖,而且噶厦沿途对嘉隆照顾有加,孔庆宗推测该活佛此来“恐与敌伪联藏有关”[10]。当嘉隆抵达拉萨时,为探明实情并便于日后联络,孔庆宗特派职员前往迎接。据探,嘉隆活佛一行中“尚无敌人化装同来者”,但因其系“自沦陷区来藏有地位之班智达,必得敌人准许出境”,“再以噶厦隆重欢迎”,孔庆宗觉得似“不无可疑”[11]。因此,7月3日孔庆宗在与达札商谈刘朴忱墓地问题时特别提醒达札,“嘉隆自沦陷区来藏,恐其随从有轨外活动”,应“注意防杜,免碍藏局”[12]。后据驻藏办事处进一步调查,嘉隆虽现“尚未见活动”,但其“入藏费用已知此款货共约20万伪元,多数由日人兑办”[13]。驻藏办事处在藏对此事进行调查的同时,蒙藏委员会通过一些别的渠道也在内地进行查证。据查,嘉隆的确“曾奔走满蒙德王间,确与敌伪有联”[14]。而在蒙藏委员会确认嘉隆与敌伪关系之前,孔庆宗因对嘉隆身份已有高度警觉,因此已“多方布置,阻其活动”,加之“嘉隆年少不识世务,其随从平庸”[15],故在藏并未造成何种影响。

1942年11月,军令部致函蒙藏委员会,称缉获间谍嫌疑犯,审讯后据供名梭浪成仁,为西藏答姆人,“原属答姆江拉贡巴寺内信奉黄教,此行系以朝山为目的”[16]。为查明此事,军令部提请蒙藏委员会指示驻藏办事处“派员前往答姆查明有无此人,何时出行,目的为何,以及前此之活动等”[17]。因江拉贡巴寺隶属浦布却寺,孔庆宗接电后立即派员前往浦布却寺接洽,商定由该寺管家致函江拉贡巴寺详查。据江拉贡巴寺称,“江热寺(即江拉贡巴寺,笔者注)确无僧人在外栖,近江热寺居有一妪,名勒格,子名松郎泽仁,年卅八岁,不知何往,今接来函所询,生母年龄均不相符,松郎出外流浪,行乞大抵不能作出有利有害之事”[18]。12月,中统又通告蒙藏委员会,称“有日间谍六人,乔装喇嘛,口操蒙藏语言于本年十月由包头密赴西藏等地”[19]。为此,吴忠信于28日致电孔庆宗,令驻藏办事处予以注意。

进入1943年后,蒙藏委员会又获得了多份敌伪涉藏的情报,而且内容显示敌伪涉藏情形越发严重。1943年9月,蒙藏委员会获得情报,称“藏方于英军自缅甸撤退后曾派僧俗官各一名前往东京任代表,其地位与藏方驻渝代表相等,暗中勾结甚密”[20]。据驻藏办事处调查,在藏境内“此事之踪迹毫无”,但“有无由我沦陷区潜往者”[21]则无从查核。1944年2月29日,蒙藏委员会致电驻藏办事处,称据有关方面报告,“敌间谍等在藏以色拉寺为活动中心”,为此令驻藏办事处“彻查电复”[22]。据驻藏办事处调查,色拉寺僧人克珠“传有敌谍嫌疑,暗结东北沦区少数蒙汉僧,散布谣言,不利中央,袒护德日,煽惑藏人”,但“近以海道断绝,似与敌无联络”,只因克珠“在藏方掩护下”,驻藏办事处又“无搜捕权力”,故“难以确据”[23]。6月14日,吴忠信又亲自致电驻藏办事处,称有情报显示“敌在拉萨活动日益加厉,现已采取公开方式,拉萨哲蚌色拉寺皆杂入乔装蒙藏喇嘛之日人200人,以川岛为首领导进行煽动,并与达扎擦绒进行协商前藏独立问题,希能与日人合作夹攻云南,以摆脱中央统治”[24],指示驻藏办事处速予查证。22日,孔庆宗回电吴忠信,表示对14日电文“所称各节,详加探访,均无实据”,而川岛与达札、擦绒协商一节,“亦未探得迹象”,关于哲蚌寺与色拉寺内潜入两百名日本人之事,孔庆宗认为日伪“利用沦陷区少数僧俗造谣惑众事诚有之,但迄未发现真正日人”,而且“现西藏积极亲英,如该情报不虚,匪特可被我放察觉,即英方亦难默尔”[25]。由于蒙藏委员会的此类情报大半失实,孔庆宗在回电中特别建议“此类情报应请转饬原报人慎重注意”[26]。

20世纪40年代前期,国民政府通过各种途径获得了许多敌伪涉藏的情报,经驻藏办事处查证,尽管其中有一些不属实,但也证实此时确有与敌伪有关联之人在藏活动,这一调查结果对国民政府的治藏产生了影响。1942年10月27日,蒋介石在因“藏警冲扰驻藏办事处”一事召见西藏驻渝代表阿旺坚赞时特别提及,“据报现在西藏境内,已有日本第五纵队,假装喇嘛,阴谋捣乱,煽惑西藏民众,排斥其他中国同胞”,蒋介石为此告诫噶厦“如不洞烛奸谋,严格防止,而要假借外力,以图自重,则一旦落入日本陷井,即成朝鲜第二”,并警示“西藏政府与藏族同胞”对此“不可不特别警戒觉悟”[27]。1943年5月12日,蒋介石再次召见阿旺坚赞时又提及此事。由于此前国民政府有出兵西藏的意向,阿旺坚赞特此转达了噶厦请求中央制止军事行动之意。对此,蒋介石表示调动军事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修筑中印路及驿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防止日寇勾结西藏”,并警告噶厦“必须服从中央命令,如发现西藏有勾结日本情事,当视同日本,立派飞机轰炸”[28]。由于国民政府在这一问题上态度异常坚定,噶厦对此也甚为重视。6月,西藏民众大会通过决议,对于西藏勾结日本情事,“应向中央严重声辩”[29]。11月,噶厦又指示西藏驻京办事处,“应设法弄清谁向汉政府提供了此事”,以便“届时予以澄清”,并要求“重庆办事处扎萨克、堪布、卓涅、罗扎瓦共同协商,拟出如何与汉政府会谈的办法,再行与之会谈”[30]。

二、调查英国侵藏活动

英国对西藏的侵略是近代产生西藏问题的根源,也是国民政府时期西藏问题迟迟未能解决的最大阻碍。因此,及时掌握英国的侵藏动态对国民政府治藏与解决西藏问题具有重大意义,国民政府对此也尤为关注。

1942年春,英国妄图利用国民政府迫切希望开通新的援华物资通道之机,借口经藏运送援华物资,乘机加强对西藏的控制。5月,驻藏办事处密探得知卢德洛于是月10日赴噶厦交涉此事时“措辞强硬”,表示“无论西藏允否,必须实行,藏如不允,有勾结日本之嫌疑”。为此,噶厦于11、12两日紧急召开民众大会讨论。据驻藏办事处报告,会上俗官擦绒等表示,“西藏可允借路”;但僧官贡觉仲尼、曲丕图丹等表示反对,并坚持“应向中央报告探明真相,方好应付。”民众大会最终决定,“对英仍加拒绝”,同时,将此案“详细电呈蒋委员长及吴委员长”,并请噶厦约孔庆宗一谈。而为了查明英国的态度,23日孔庆宗与卢德洛进行了接触。卢德洛称借路一事已被噶厦坚决拒绝,但同时表示此事“势在必行”,而“空言无效,将采切实办法”[31],并已致电英国政府请示方针。对此,孔庆宗认为英国“是否将其实力护送运先我控藏,实难预料”[32]。

除上述侵略活动外,英国为维护其在藏侵略权益,破坏国民政府维护对藏治权的努力,又策划在拉萨设立医院与学校,向西藏出售武器,并意图侵占藏南部分地区。

1943年1月,军令部在藏特工人员得到情报,英国要求噶厦“拨孜仲林噶一席地,修建医院及学校”,噶厦对此“有允意”,但提出以“英人在该地所修之医院学校,均须由藏政府管理,即住于该地之英人,亦须听从藏政府之法令”[33]为条件,英国表示同意。吴忠信通过军令部获悉这一情报后,立即指示驻藏办事处“密查具报”,“以便转知外交部办理”[34]。据驻藏办事处在藏调查,噶厦确在德基领噶为英方修建医院一所,且已竣工,而英办学校则将在帐篷内授课。关于划地建校问题,驻藏办事处的调查显示,噶厦最初并未同意,但在英国方面提出愿以“减让及缓还昔日西藏对英之军火借款为条件”后,噶厦态度如何则“尚无确讯”[35]。除此之外,驻藏办事处还查明噶厦派六人在英国驻拉萨使团学习无线电电务,并已向英美洽购无线电台五部。由于驻藏办事处对噶厦是否同意英国在藏划地建校迟迟未能确认,吴忠信在10月28日再次指示驻藏办事处予以查明。12月3日,加尔各答总领馆也就此事致电驻藏办事处,同时求证噶厦同意英国建校的动机。①加尔各答总领馆认为噶厦允诺英国在拉萨设立学校有两种可能,“一为设立以训练藏方学生学习无线电之用,一为以军火供藏之交换条件之一种”。——“外交部”编印《外交部档案丛书·界务类第五册·西藏卷》,台北:“外交部”,2005年第316页。据驻藏办事处进一步调查,噶厦确在德基林噶为英人建筑学校,瞬将竣工,可容学生数十名,但是否以英国军火售藏为条件则仍“未得证据”[36]。到1944年6月,驻藏办事处经调查掌握了英国设校一事的更多情况:噶厦已决定“由外交局负责在仲嘉领噶成立新式学校,派送古札子弟六十名为公费学生,学习英、藏文,聘学资兼优之英人主持教授,月薪壹千卢比,另由英政府予该英员以名义及津贴。为持久计兼收平民自费学生,毕业后工作自由”[37]。7月,孔庆宗向吴忠信报告,“西藏学校英员已到,将于午世开学”[38]。8月,孔庆宗再次致电吴忠信,“西藏学校已开办,三大寺及僧官颇反对”[39]。正是在三大寺的强烈反对下,英国学校在开办5个月后即被关闭。

英国除谋划在藏设立医院与学校外,为怂恿噶厦对抗中央,再次决定售藏武器,代训军官。1943年4月9日,孔庆宗致电吴忠信,称据驻藏办事处联络员沈福民报告,“前有五六批军火由印入藏为数可观,其中除步枪、机关枪外,尚有小钢炮,确数不清”[40]。驻藏办事处还查明噶厦在年前先后派绕噶厦与索康赴印度“订购军火”,而数月来“英国驻藏代表与藏当局要人往还甚密”[41]。1944年1月,驻藏办事处又获悉英国驻江孜卫队军官孙德尔偕所训练的西藏军官及炮四门抵达拉萨,并与英国驻拉萨代表谢里夫一道为藏方装备库存火炮三门,待训练完毕,“或将运康”[42]。2月初,驻藏办事处又查知噶厦向英国购得高射炮两门,子弹百余箱,仍由英军官负责训练,费用以帕里税收抵付;①加尔各答总领馆调查后认为帕里宗每年税收不过印币十万盾,远不够支付噶厦向英国购买武器的费用,因此,“恐非仅以帕里宗税收作抵”,后据查证,英国还提出以割占门达旺部份地区作为补偿。——“外交部”编印《外交部档案丛书·界务类第五册·西藏卷》,第316页、第320页。噶厦并派遣世家子弟赴印度学习军事,以备抵抗中央;索康于是年1月赴印,②加尔各答总领馆初以为索康赴印为筹设西藏驻印办事处,由索康出任代表,后据查证索康赴印虽与英方有所接洽,但非筹设西藏驻印代表处,而为负责接洽英国售藏武器问题。——“外交部”编印《外交部档案丛书·界务类第五册·西藏卷》,第316~317页。据查就是办理上述事宜[43]。4月,驻藏办事处又得报,“藏当局向英购步枪及子弹共2 600驮,索康扎萨赴印洽收,积存岗拖,正雇藏脚陆续运藏”[44]。5月,军统驻藏特工人员探悉,英国决定售与西藏大型无线电台五部。7月,孔庆宗又向蒙藏委员会报告,噶厦向英购买的子弹首批300驮已到达拉萨,其总数为3 600驮,另有步枪3 000驮,机关枪、炮尚在外。

英国决定售藏武器,除以帕里宗税收作抵外,还提出对门达旺与察隅地区的领土要求,并肆意进行侵略活动。1943年6月,驻藏办事处获悉英国在不丹建筑大规模营房,并派三人由噶伦堡步行至江孜,“沿途观山察水测路探源至为详细”[45]。1944年4月初,有关方面向蒋介石报告,“西藏南部临近不丹地方近有大批英军到达,破坏交通,现已将毗连不丹之村镇占领。藏方委派官吏均被驱逐”[46],蒋介石指示对此予以查实。据驻藏办事处调查,“藏南门达旺一带毗连布丹,土沃产丰直控拉萨,英所觊觎其与印度接壤之阿木巴达勒村,据传早经藏当局租与英方,归阿萨密省兼辖。英人更窥门地,嗾布丹出面对藏争辖此土,而袒布胁藏居间调停,致两年前有布丹强占门地米拉萨丁村之事发生。藏当局派敬巴代本前往洽办,迄未解决”[47],而“现传英军进至藏南,密探各方均觉不虚”[48]。7月,驻藏办事处又查知英国已在米拉萨丁驻兵建房,并在提朗宗一带筑路移民,而且还有英人到崔纳宗不肯离去。8月初,孔庆宗又向吴忠信报告,“顷闻藏当局拟割藏南门达旺一带于英”,并闻古德已抵江孜,“将赴拉萨订约似与达旺问题有关”[49]。除在门达旺地区外,英国在察隅地区也在进行侵略活动。5月初,蒋介石得到情报,“英国武装士兵20名由军官两名率领近闻抵察隅,声称修筑中印公路,并有后续部队两千人。现驻印境萨地亚,不日亦将开往察隅”[50]。蒋介石对此十分重视,亲自致电孔庆宗,饬令其查明呈报。孔庆宗对此不敢怠慢,立即遵令向“藏英及其他方面探查”[51]。但由于察隅距拉萨甚远,加之邮电不通,消息迟缓,因此,直到6月7日孔庆宗才向蒋介石报告,“察隅确到英兵40余名,修建房屋”,噶厦对此持抗拒态度,“已令当地藏官设法使英兵离去,迄今尚在交涉中”[52]。

驻藏办事处等部门关于英国侵藏活动的调查使国民政府甚为警觉,并采取了一些应对举措,以维护对藏主权与治权。

蒙藏委员会在获知英国借口经西藏运输援华武器侵略西藏的图谋后,立即上报行政院,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此次军火运输案之发动,无论英人是否出于善意,自均应先与我方协商,不宜单独接洽。似请转饬外交部先向英国询明。”[53]由于“此案中英两国间,事先并无接洽”,行政院经研究后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指示外交部向英国“查询经过,并令其向英方表明此案“如由中英双方协同办理,当又更有裨于实际”的态度;二是指示驻藏办事处对噶厦“拒绝援华军火经藏内运”一事,“婉予开导,设法纠正”[54]。此后,外交部奉令就此事与英方进行了接洽,并成功抵制了英国的上述图谋。

对西藏进行文化渗透是“英方图藏根本政策之一部”[55],“意欲从贵族教育入手,以为将来把持西藏政权之张本”[56]。1944年,英国在拉萨设立英语学校正是这种文化侵略的表现。与英国学校开办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孔庆宗任内“苦心筹划奉准成立”的古札、江达、昌都等校,“或受藏方勒闭,交涉无效,或勉支数载,率以无款停办,悉付东流”[57],只有拉萨小学尚存,但也是“学生人数降至历年最低”[58]。孔庆宗对此十分焦虑,一再提请中央“予以注意”[59]。蒋介石对“英人在藏设立学校事”亦甚为“关怀”,亟谋“推广西藏教育”[60]。因时任拉萨小学校长王信隆“因循敷衍,风纪腐败,经济亦多舞弊;并自称为中央要员,欺蒙藏人”[61],严重影响了拉萨小学的发展和中央威信,蒋介石特于1944年3月指示教育部予以撤换。但由于没有合适的继任人选,只得暂时作罢。8月,蒋介石又指示吴忠信“转催”沈宗濂“速办”沈此前与教育部商定的在藏发展教育的计划。而为加强对拉萨小学的监督与管理,1945年5月,教育部根据《边远区域教育督导员暂行办法》的规定,委任沈宗濂兼任西藏区域教育督导员,“负责督导并推进中央在该区域方面之教育设施”,就近督导拉萨小学校务,并委托驻藏办事处自当年度起代其按月拨发该校经费[62]。7月,在觅得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教育部将王信隆免职,8月任命在藏学法多年、与西藏政教上层有较多联系,且得到蒋介石“赏识”[63]的邢肃芝为拉萨小学第二任校长。为便于邢肃芝在藏扩充拉萨小学,国民政府将拉萨小学的经费增加到十万卢比以上,教职员工的工薪提高了三至四倍,且“一律以卢比按拉萨市面比值折合藏银支付”[64],以不受内地法币贬值的影响。在国民政府的支持下,邢肃芝为学校添置、补充了教学用具;调整了学校的人事与课程安排;建立了会计制度;订立了假期规则;并开始举办电化教育。经过邢肃芝的整顿,拉萨小学的各项制度日益完善,办学条件大为改善,声誉逐渐好转,藏族学生人数也有显著增加[65]。

国民政府对英国售藏武器一事对英国和噶厦采取了不同的应对举措。对英国,除由行政院饬令外交部预向英国“提请注意”,蒋介石也亲自饬令外交部“注意此事”,并指示以据报方式向英国大使馆提出交涉,在交涉时应向英方申明,如噶厦有向该国商定军火情事,“须先得中央政府批准”[66]。对噶厦,国民政府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蒋介石1944年4月在接见阿旺坚赞时对噶厦向英国购买军火一事提出“警告”[67];二是决定向噶厦免费提供一批武器,包括八二迫击炮四门,配炮弹400枚;马克沁重机关枪八挺,子弹16 000发;中正式步枪16支,子弹1 600发[68]。同时,因新式枪炮之装置使用,“恐藏人尚未谙练”[69],特派技术人员两人赴藏对藏军进行培训,并对武器运藏免税,又免费提供运输工具,并承诺“西藏如需高射炮及大炮等,中央可以给予,不必向外购买”[70]。

三、探查噶厦在中印公路与“外交局”等事件中的政治态度

噶厦在达札上台后大力推行亲英政策,连续在中印公路与“外交局”等问题上制造事端,查明噶厦在这些事件中的政治态度,对国民政府的治藏决策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中缅公路关闭后,为了开辟新的援华物资通道,“安定抗战后方”,并趁机“拉回西藏”[71],国民政府决定修筑中印公路。1941年7月14日,孔庆宗为此致函噶厦,希望后者予以协助。对此,噶厦开始表示赞同,但在英国的鼓动下很快改变了态度。9月,孔庆宗向蒙藏委员会报告,称民众大会已决议,“绝对不赞成测量队入境”[72]。孔庆宗不久探知“此案中变,因英官饶伊巴多曾对噶厦云,中英原商共同派员航空测量,现中国单独派员由陆地来测,英未参加,西藏允否及其利害,应请自决。惟对抵境测量人员,可和平劝回,不必打杀等语。西藏遂乘机反对。”[73]

由于国民政府在修建中印公路问题上未能对噶厦“调兵阻止勘测康印公路”“立即予以有效制裁”[74],噶厦对此“自认成功”,因而“日益轻视中央”[75]。在此心态支配下,加上英国的蛊惑,噶厦于1942年7月6日成立极具分裂色彩的机构“外交局”。早在6月初,驻藏办事处就探悉噶厦将成立“外交组织”,“典礼时或有邀中、英、尼驻藏代表参加之可能”[76]。6月7日,孔庆宗向吴忠信报告了此事,并请求给予指示。7月7日,噶厦正式通告孔庆宗“外交局”成立一事,并表示“今后汉藏间事无巨细,请径向该机关洽办”[77]。孔庆宗接函后为了查明噶厦的态度,以商洽驿运问题为由派职员张旺赴噶厦处进行交涉。噶厦态度“狂妄”,不许张旺入门,“传言须向外交局接洽”[78]。不仅如此,负责拉萨市政的郎子辖此时又“先后拘捕汉民丁旺吉及张玉龙之母毒打凌辱”[79],以迫使驻藏办事处与“外交局”接洽,“表现独立事实”[80]。但孔庆宗从某一“具世界眼光”的藏人处得知,“西藏虽欲独立,但无资格能力,终必依一大国”,“中央对藏向有主属关系,不比外国,不能归入外交局,中央如欲保藏,须及时设法加以处理,免依他邦;而汉人向由汉官管理,理由正大,尤应由中央严电坚持根本处理,免滋纠纷”[81]。加尔各答总领馆此时也得到了“藏方具有远大眼光之前执政某氏”关于“西藏独立”的情报,据该氏称,“西藏无论军事、经济、教育种种,皆无独立可能”,并谓“关于中藏之僵局,只需中央稍事强硬,严令藏方,则假运道输等事,皆可解决”[82]。

面对噶厦抗拒中央的姿态,在驻藏办事处等部门上呈情报的影响下,1943年春国民政府决定对藏用兵。在此军事压力下,噶厦经召集民众大会讨论,最终决定做出一定让步。据驻藏办事处探悉,民众大会决议:“(一)现仅向中央申辩,外交局非新创机关,但中央如仍拒绝接洽,拟让步,另设机关与驻藏办事处往还;(二)中印公路仍以神意反对侧修;(三)假道运输原系英方接洽,与中国无关,如经玉树运物,则道路破坏者,由西藏自修;(四)西藏勾结日本情事,应向中央严重声辩;(五)西藏应与中央保持感情,不应与中央西藏办事处断绝关系。”[83]但与此同时,据马步芳提供的情报,藏方在青藏及康藏交界地方仍“积极布置军事,并有进犯囊谦及苏莽模样”[84]。中统的情报也显示噶厦自1942年4月后即开始“派员至各乡征派新兵,登记花名册作为预备军”,而藏军“现役兵额除达赖卫队外,悉数开往青康边界”,且“又派官兵至江孜英兵营学习炮术,并拟于必要时作大规模之征兵”[85]。

驻藏办事处对噶厦在中印公路与“外交局”等事件中政治态度的调查,使国民政府及时掌握了噶厦的政治动向,从而为国民政府的治藏决策提供了重要依据。驻藏办事处的调查显示,噶厦确在“外交局”等事件中表现出了强烈的分裂倾向,为维护中央对藏治权,国民政府改变了一直坚持的用政治手段应对西藏问题的立场,拟对西藏采取军事行动。在国民政府的军事压力下,驻藏办事处等的调查表明噶厦对中央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善,但噶厦的军事布置也说明其具有武力抗拒国民政府派兵入藏的决心。面对此情形,加之青康地方势力对出兵西藏的不同意图,国民政府放弃了对藏用兵的设想,转而谋求通过政治途径缓和与噶厦的紧张关系。为此,蒋介石于1943年9月确定了开展“对藏政治运用”的五项原则,即(一)驻藏办事处须迅予调整人事,上尤应即行更替;(二)扩大对藏宣传,由中央各部会合组宣传队,并详制宣传办法;(三)招致流亡青康之班禅徒属,予以特别训练,派往藏边活动;(四)运用外交防止达赖奔印;(五)资助与藏方政教领袖有私谊之人员以私人名义前往作侧面活动。[86]遵循蒋介石的指示,此时因对噶厦成立“外交局”等分裂活动采取坚决抵制的态度而与噶厦关系“形同水火”,在藏已“无法开展工作”[87]的孔庆宗被调回,由“曾在外交部任职,又曾在蒋介石侍从室工作的沈宗濂”[88]继任。由于“此次更动人事,重在以政治方式解决西藏问题”[89],为达此目的,国民政府赋予了沈宗濂比孔庆宗大许多的权力,沈宗濂既可对驻藏办事处人员“推荐蒙委会加以委派”,也可“不通过蒙委会而直接言事”[90];而且,国民政府对《驻藏办事处组织法》也做了修改,扩大了处长职权,特别赋予处长“监督、指挥……中央驻藏各机关”[91]的权力,并扩大了驻藏办事处的编制,增加了经费。由于国民政府的上述举措,加之沈宗濂入藏后的积极努力,中央与西藏地方的关系确有了较大发展[92]。在确定派沈宗濂入藏的同时,为了弥合中央与西藏地方关系出现的裂痕,国民政府又决定派与西藏政教上层关系密切且倾诚中央的喜饶嘉措赴藏,“以私人资格从事侧面政教运用”[93]。同时,由军统与蒙藏委员会各派一人,军令部派两人随行。但由于噶厦的阻挠,喜饶嘉措一行受阻黑河,未达到入藏之目的。对蒋介石的其余三项指示,蒙藏委员会也拟定了具体的实施办法[94],但受客观形势的限制,未能付诸实施。

总之,20世纪40年代前期,由于中国正处于抗战的艰难时期,为确保后方安全,维护中央对藏主权与治权成为国民政府治藏的重点。而此时敌伪为侵略西藏已有所活动,作为战时盟友的英国为破坏国民政府巩固对藏治权的努力也进行了一系列侵略活动,噶厦在达札上台后在“外交局”等事件中则表现出了抗拒中央的姿态。在此背景下,查明敌伪涉藏情形、英国侵藏活动与噶厦在“外交局”等事件中的政治态度对国民政府而言显得甚为重要。为此,驻藏办事处做了多方调查,这些调查结果尽管有些与事实有所偏差,①如驻藏办事处等相关部门的调查显示英国此在售藏武器,并提供了较为详实的武器清单,但徐百永根据印度事务部档案的研究证实,英国此时售藏武器的种类及数量与蒙藏委员会等的调查结果有一定差距。徐百永的研究表明此时英国向西藏出售的武器包括500万发MarkVII子弹,1 000枚2.75英寸口径炮弹,其中并无驻藏办事处等调查所得的步枪、机关枪与小钢炮等。——徐百永:《试论民国时期英国对中国西藏的武器供应》,《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1期。但其总体而言是准确的,也成为国民政府治藏决策的重要依据,对维护中央对藏主权与治权、改善中央与西藏地方的关系起到了较大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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